周橋爺爺年輕時候在中醫院當過幾年醫生。
六幾年的時候, 中醫院出現了一場大風波,他在這場大風波的影響下不得不離開中醫院。
最近幾年,他閒著沒事乾便在軍區大院裡邊開了個衛生所, 給軍區大院附近的普通老百姓治病開藥。
在這個還需要掃盲的年代, 普通老百姓很少會訂閱報紙。
周橋爺爺年輕時候沒讀過書, 後來跟著師傅學醫的時候才開始讀書認字看報紙。
不過許是看醫書看傷了, 他平日裡和大多數老百姓一樣特彆不喜歡看書, 更不喜歡看文縐縐的報紙。
早上,吃過早飯後, 周橋爺爺背著一個小木箱子出門。
走上十來分鐘,他走到衛生所門口。
這會兒衛生所門口已經站滿了人, 有附近的老百姓, 也有從隔壁街區過來看病的老百姓。
周橋爺爺和往常一樣打開門看診開藥, 一頓忙忙碌碌,不知不覺忙到了十一點二十分。
“老周,老周你快出來,你孫子上報紙了!”
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大爺急匆匆跑到衛生所門口,手裡拿著一份報紙,臉上因為快速跑動流了一臉的汗水。
“老鄭頭, 你的腿還沒有好利索,可不能劇烈跑動。”
老鄭頭覺得周橋爺爺嚇唬自己, 他的雙腿早就治好了, 這會兒彆說是劇烈跑動了, 就算是讓他去再走一遍長征, 他也能一口氣走完全程。
老鄭頭不搭理周橋爺爺,重重喘了口氣,扶著牆壁走進衛生所。
走進衛生所, 他把報紙拍到桌子上。
“老周啊,你孫子不得了啊,小小年紀就有你的三分真傳,你是怎麼培養你孫子的。”
周橋爺爺聽得一頭霧水,自家孫子好好的在學校上課,什麼時候上報紙了?
再說了,自家孫子上沒上報紙他這個做爺爺的都不知道,老鄭頭怎麼可能會知道。
“老鄭頭,你說啥啊你,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你還是捋直了舌頭再說話吧。”
“嘿,你這老頭咋說話這麼毒呢!我跟你說不清楚,你自己看吧。”
“看什麼?”
“看報紙!我報紙都給你帶過來了,你是沒長眼睛不會看,還是看不懂啊?”
周橋爺爺自覺自己是斯文人,不屑跟老鄭頭這種粗魯的莽漢鬥嘴皮子。
他拿起報紙,隨意地掃一眼報紙頭版。
隻是隨隨便便掃一眼,周橋爺爺的眼睛猛地瞪圓。
“我家周橋上報紙了?”
怎麼回事?
老鄭頭特彆得意地掃周橋爺爺一眼。
“你接著往下看,等你看完整篇文章,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周橋爺爺聞言立刻往下看,越往下看,他的眼睛就瞪得越圓。
“報道上說我孫子是國家的脊梁,是有為少年的代表。哈哈哈哈,老鄭頭,這上麵不僅提了我孫子,還提到我了。”
老鄭頭伸長脖子去看:“哪提了,我怎麼沒看到你的名字。”
周橋爺爺指著某處笑眯眯說:“這裡,你看這裡啊,這裡說孩子是父母最好的老師!我孫子的止血手法就是跟我學的,這裡的最好的老師就是說我。”
老鄭頭其實心裡邊很羨慕周橋爺爺,嘴巴卻不饒人。
“上麵明明寫的是父母是最好的老師,你隻是周橋的爺爺,所以這上麵寫的是周橋的爸爸媽媽,不是寫你。”
“我孫子的中醫知識都是跟我學的,我怎麼不是他的老師了?”
“人家報道沒說你是,你就不是。”
周橋爺爺氣呼呼地搶走報紙,轉過身背對著老鄭頭,表示不要跟老鄭頭說話。
老鄭頭心想,老周頭真是小氣,說他兩句,他就不搭理人了。
“老周啊,你拿的是我報紙,我還沒看完呢,你趕緊把報紙還給我。”
周橋爺爺還沒跟彆人炫耀自個兒的孫子上報紙了,怎麼可能把報紙還給老鄭頭。
為了不還報紙,周橋爺爺開始翻舊賬。
“我上回白給你一瓶跌打藥酒,一分錢沒要你的,這份報紙就算是那瓶跌打藥酒的藥錢了。”
“哎,哎,老周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周橋爺爺才不管老鄭頭說什麼,自顧自看起了報紙。
每次在報紙上看到周橋的名字,周橋爺爺都忍不住笑眯了眼。
看完整篇報道,周橋爺爺珍而重之地將報紙放到醫藥箱裡麵,拿起醫藥箱就往外走。
老鄭頭見周橋爺爺往外走,急忙追上去。
“你去哪啊?”
“我孫子愛吃我做的紅燒肉,我去買點肉給我孫子做紅燒肉吃。”
嘿嘿,他孫子上報紙了,這是大喜事,必須整一頓紅燒肉慶祝一番!
老鄭頭一路跟著周橋爺爺,跟著周橋爺爺去供銷社,看著周橋爺爺跟個傻子一樣買了小半斤的豬肉。
“你真買肉啊?”
周橋爺爺給老鄭頭一個‘你在說什麼廢話’的眼神,一句話都不跟老鄭頭說,越過老鄭頭往前走。
他的孫子就要放學了,他得快些回家做紅燒肉。
周橋對此一無所知。
回到家,他看著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三大姑、七大姨、表舅舅表舅媽,整個人愣住。
家裡的親戚怎麼都來了,今天是什麼不得了的大日子嗎?
周橋看看爸爸媽媽,又看看爺爺奶奶,最後看向幾個表舅舅。
周橋爺爺快步走到門口抱住周橋。
“橋橋回來了!快進屋,爺爺今兒個中午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周橋不敢進屋,屋裡邊的親戚全都笑盈盈地看著他,他們笑盈盈的樣子特彆像《西遊記》裡麵的會吃人的那種白骨妖精。
不對勁,不僅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不對勁,來家裡的所有親戚都不對勁。
要不是被自家爺爺按著,周橋很想轉身逃跑。
周橋爺爺感覺到周橋身體上的僵硬,以為他害羞了,一把將他拽進屋。
“橋橋啊,你上報紙了你知道嗎?”
話落,周橋爺爺拿出報紙給周橋看。
“你看這裡,這裡寫著你的名字!”
周橋心想,我早就知道了。
周橋爺爺接著又說:“橋橋啊,報道上說你給好多受傷的同學包紮傷口,你怎麼給這麼多同學包紮傷口,是你們老師讓你乾的嗎?”
提到包紮傷口這事,周橋緊張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
他開口說:“不是,是我們班長讓我乾的。”
“你們班長為什麼讓你給你們同學包紮傷口?”
“我們班長讓我當醫療組的組長,醫療組的組長當然要給同學包紮傷口。”
周橋爺爺不關心三年級一班的班長是誰,但聽著周橋左一句我們班長,右一句我們班長,頓時對周橋口中的班長起了興趣。
“你怎麼啥事都要提到你們班長,你們班長比你還要厲害嗎?”
周橋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那當然。我們班長不僅成績好,還什麼都會,像是止血、包紮傷口、按摩腳踝之類的治療手法,她看一遍就學會了。”
周橋爺爺聽得愣住:“她真的這麼厲害?”
“那可不!我看著她學的,她隻看一眼我們班的吳大力給我們班的張菲菲按摩腳踝,然後就學會了。
“張菲菲說班長的按摩比吳大力的按摩舒服,後來我們班上的同學都不找吳大力按摩了,全都去找班長按摩。”
周橋爺爺一直想找一個親傳弟子繼承自己的衣缽,可惜找來找去找的都是草囊飯袋,沒一個成才的。
聽了周橋的話,他對周橋口中的班長起了心思,想著等哪天有空了,就去四小會一會周橋掛在嘴邊的班長。
其他親戚隨後也圍了過來,圍著周橋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
這個問:“橋橋啊,你們班主任知道你上報紙了嗎?”
那個問:“橋橋啊,你是咋上的報紙,人家報社的記者為什麼把你的名字寫到報紙上?”
一個表舅舅問:“橋橋啊,你這回給咱們家掙大臉了,你什麼時候跟舅舅去你姥姥家那邊捉魚呀?”
周橋被問得腦殼疼,捂著耳朵縮成一團。
早知道上報紙這麼恐怖,他就不接受宋為民記者的采訪了!
三年級一班很多學生有著和他一樣的煩惱。
吳大力的名字也被寫到了報紙上,等他回到家的時候,迎接他的同樣是一屋子的親戚。
吳大力家的親戚雖然沒有圍著他問問題,但他們卻把他當成金疙瘩使勁擼。
短短半個小時的功夫,吳大力感覺自個兒的臉皮都要被擼破皮了!
吳大力也在想,早知道上報紙會被擼破皮,他當時就和宋為民記者說不要上報紙了!
同一時間,不同地點,四小這邊,黃英騎著自行車來到四小門口。
這個時候校門口已經被鎖上,葉根寶和葉淼淼兄妹在家裡邊吃午飯。
黃英停下自行車,推著自行車走到校門口,見校門口被鎖著,抬手用力敲打校門。
“有人嗎?門衛在不在?”
葉根寶正往嘴裡扒米粥,聽到叫喊聲趕緊放下筷子。
“早不來晚不來,咋這個時候來了!真是吃頓飯都不讓人安生!”
葉根寶咽下嘴裡的東西,放下大海碗,伸長右腳將踢到桌子底下的鞋子勾到腳邊。
穿上鞋子,他歎著氣往外走,去校門口給敲門的人開門。
走到校門口,他看到了黃英。
他對黃英可謂是印象深刻,要不是黃英在市中心小學那邊攪風攪雨,他的幾個孩子就去市中心小學那邊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