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最開始的時候，錢東還覺得危佶帶他去魔族地界避風頭，有些小題大做。
但等他倆扮做佛修的樣子，又多一層偽裝, 收斂氣息, 進入魔族地界後, 都還能聽到魔討論仙門發生的大事——應炁道君屠了天極宗滿門, 連看門的狗都沒放過，才隱約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聽說這件事的時候，錢東正在和一個魔族小販針對一株靈草討價還價, 聞言不禁瞪大眼睛。
“……都說是因為那邊出事，嚴查兩界往來, 這靈草的價格當然要漲，您說的價都是老黃曆了。”
“聽說是天極宗搞了什麼歪門邪道, 附近村子都遭殃了，道君看不過眼才出手的。仙門那群家夥還要維護天極宗，說他們道君不講理……”
小販滿臉神秘, 仿佛很不靠譜，可內容卻和實際情況差不多。
“真的假的？靠譜嗎？”錢東怕被小販看出自己心虛, 連忙先發製人地懷疑追問，不過他卻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危佶。
小販果然對錢東的質疑表示不滿, 他說：“咱們這兒離仙門近，什麼消息都最快, 往來仙魔兩界的修士, 都要從這裡過……”講到這裡, 小販還不忘壓低嗓音，故作神秘道：“不過這是仙門醜聞, 那邊都不讓說，我三表姑家鄰居的二大爺就在天極宗山下做生意，我才知道內情。”
錢東：……
行吧，這消息來源確實挺正經，需要用講悄悄話的音量說出來。
和小販聊完，錢東包圓了攤子上的東西，在小販的連聲歡迎下次光臨的祝福語裡，跟著危佶離開碌茲鎮。
“咱們以後不會都要被追殺了吧？”錢東憂心忡忡。
雖說天極宗的人都該死，雖說這裡是修仙世界，壓根兒不跟人講道理，誰拳頭硬，誰說話算數，可危佶的做法的確不太符合錢東樸素的法製觀念。況且仙門這諱莫如深的態度，擺明了不會幫危佶正名，錢東總覺得有些得不償失。
危佶倒是像沒事兒人一樣，抬手給錢東擦了擦嘴角的糖漬：“這家的糖梅子是不是很好吃。”
“挺好吃的，酸酸甜甜。”
聽危佶問，錢東砸巴一下嘴，回味完給予肯定答複。
他倆本來都沒打算進碌茲鎮，走半道上，說起梅子酒，危佶忽然說這個小鎮有家糖梅子好吃，才繞路過來的。要不是危佶態度這麼悠閒，錢東也不會想起來逛逛，還覺得他們要緊張兮兮的趕路呢。
不過錢東回答完，立馬反應過來，危佶這家夥又在岔開話題，連忙瞪了危佶一眼。
危佶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濃，趁錢東發難之前，連忙解釋：“無妨，仙門修士最懂趨利避害，沒利益驅使，他們才不會出力，等這陣風頭過去，就會當做無事發生了。”
危佶說得篤定，錢東將信將疑。
“況且仙門也並非所有人都與天極宗同流合汙，那日最後是西鬥真人趕到……”危佶沒說西鬥真人過來作甚，可想想西鬥真人的徒弟因何而死，便知道西鬥真人不會站危佶對立麵。
而且消息靈通的小販，也側麵證明了仙門並非上下一心，不至於到滿世界逃竄的地步。
錢東還是暗自糾結一陣，想不通就拉著危佶打了一架。錢東發現哪怕危佶放水都放成海了，自己也傷不著對方，認清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錢東也就不再糾結。
反正他又不能拿危佶怎麼辦，他也沒有匡扶正義的責任。
危佶說什麼是什麼吧。
離開碌茲鎮，錢東本以為他們是隨便找個地方躲躲，卻沒想到危佶領著他，竟像是有目的地一般趕路。
此處是魔族地界，平常掩飾行蹤修為還不惹眼，若是用遁術，恐怕會暴露行跡，兩人便如同那平常的魔一般，隻用飛行術，連劍都不曾拿出。
可饒是如此，他們日夜兼程的趕路速度還是很快。
倒不是錢東終於會判斷他們日行多少裡了，而是他一覺睡醒，從危佶識海心境裡出來，就發現原本隻是荒蕪的沙地，變成了滿眼白色的雪地。一陣寒風吹過，錢東乾脆變回本體靈劍，躲到危佶大氅裡頭。
這血氣方剛的劍修就是熱乎！
錢東忍不住感慨。
待兩人停歇下來，說話時候，錢東好奇問危佶，他們這是要去什麼地方，危佶隻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錢東看著危佶漂亮的眼眸，明白這家夥是不打算告訴自己，也就不再追問。
明明是危佶不願告訴錢東，然而錢東這邊不問，危佶倒成了著急的那個。
隨著兩人臨近極北之地，錢東已經越發少的搭理危佶，很多時候都主動往危佶識海心境裡躲。
若非危佶喊他出來，錢東都是不出門的。
錢東越來越多的躲識海心境，哪怕是出來，也都是變成艮山劍，並不搭理危佶。
識海心境作為修士自己練出的一方小世界，是由小世界主人隨意操控的，可以說在小世界之內，他們便是全知全能，無所不能的神明。以前危佶總想讓錢東進自己識海心境，是他擔憂、害怕、恐懼著錢東離開他。隻有錢東在他識海心境裡，危佶才能略略安心，才能感覺到錢東完完全全的屬於他。
可錢東的反常行為，讓危佶焦躁不安，不得不停下腳步。
“小東，我們談談。”危佶滿臉嚴肅地對著懷中艮山劍。
錢東裝死，艮山劍也跟著一動不動。
“小東，你不想去極北之地嗎？”危佶試探詢問。
錢東控製艮山劍動了動，這也不是想不想去的問題，而是他也沒得選啊……
越過魔族地界的極北之地有什麼，有原先“係統”告訴他，那個封印了此方世界與混沌鴻蒙空間之間的大陣。
而那個大陣早在萬萬年前，就靠著幾位天尊、神君祭天補過一次了。不出意外的話，九天仙界是沒有其他聖君實力足夠，可能危佶在未來是有這個實力的，但“係統”也說過，危佶現在水平還不夠。所以需要一個臨時的，替代品去充當陣眼，以此爭取時間，讓危佶成長。
這事兒能和危佶說嗎？
倒也不是不能。
可錢東總覺得自己實力不濟，大約還有些日子，還沒到和危佶分開的時候，就不著急說。甚至天極宗提出用他們的秘法去補大陣的時候，他都開始暢想，也許“係統”都是在騙人，根本不是非要他去，說不定他可以繼續留在危佶身邊……
可危佶在並不清楚“係統”的情況下，還是做出帶自己去極北之地的決定，錢東隱隱約約覺得，“係統”說的事情，可能並非全都是根據自己記憶胡扯出來的。
有些事情就是命運使然，他注定會在某個時間點，被危佶帶著去往極北之地，去完成他的命運。
可危佶這個戀愛腦，真的能接受自己離開嗎？倒也不是錢東自戀，畢竟危佶明明白白的表現出喜歡自己。到了這會兒，錢東想起“係統”最開始交代自己的幾個任務，都是要先和危佶分開，接著持續作死……
莫非“係統”才是對的？
一想到這些，錢東就忍不住頭大。
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好在他這輩子成了把劍。
遇事不決變成本體。
誰能在一柄劍上看出什麼表情？最多就是覺得他不想搭理人。
錢東打定主意裝死逃避。
聽危佶絮絮叨叨說他這些天的反常表現，就差把心剖出來給錢東看了。任誰來了都能感覺到危佶絕對真心以待，可越是認真，錢東就越是覺得後悔，他怎麼就和危佶搞到一起了呢？
戀愛腦招惹不得。
現在還沒怎麼樣呢，他就開始操心危佶沒自己以後怎麼辦了。
錢東的苦惱顯然和危佶所想不一樣。
然而危佶說了許久沒得到錢東回應過後，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般，對錢東說：“小東，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錢東確實知道什麼，但他拿不準危佶知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事。
“如果小東在擔心我會拿你去修補大陣……不會的，我不會那樣做的，我還想和你恩愛長久，執手不離……”
“我再也，不會做那樣的事了。”危佶獨自對著一柄劍，說著情話，整個人像是陷入到某段回憶當中。
錢東覺得，如果這會兒有其他人在場，恐怕要懷疑危佶在發瘋。
不過就算知道危佶在和自己說話，可又怎麼不能算是發瘋？危佶這個後悔懊惱的樣子，真像是以前做錯了什麼事，在後悔，在認錯。
錢東知道自己失憶，可危佶這態度，自己似乎並不僅僅是失憶那麼簡單。
作為一個穿越過來的，看危佶的樣子就覺得很好猜，錢東懷疑危佶是重生的。
按照一般套路，那肯定是危佶重生前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等自己死後，他才發現他愛自己，離不開自己，但斯人已逝，隻能暗自悔恨N年，終於壽終正寢，開啟重生線。
酸爽打臉求而不得後，還會有點促進感情升溫的小虐點，才能讓渣攻得手。
嗯，一般來說是這樣的。
可要把危佶這麼個劍修大能代入到狗血火葬場橋段裡，錢東覺得不太像。而且危佶這家夥，認識沒兩天就動手動腳，根本不是火葬場，是泡澡吧！還很享受！
錢東憤憤不平地想，如果真是渣攻火葬場橋段，自己也太虧了。
竟然沒釣著危佶一段時間。
太便宜這家夥了！
錢東暗自後悔，自己淪陷得太快，可現在這狀況，已經不是放置不管就行了。等他變回人身，和危佶對上視線後，那灼灼熾熱的眼神，錢東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轉而彆過臉去。
錢東知道自己必須得給個解釋，便說：“我沒擔心你這個那個的，我……這地方太冷了，你不覺得嗎？你懷裡暖和，我又不能一個大活人成天鑽你懷裡。”
第五十二章
和戀愛腦搞對象就是麻煩！
錢東一邊和危佶解釋, 一邊忍不住這麼想。
為什麼不能隻在需要搞對象的時候，對象出現，其他時候都隱藏後台呢？
總歸是和危佶好說歹說，把人給勸好了, 危佶沒有再繼續因為他變本體的事, 繼續講肉麻情話。
雖然錢東也不是不愛聽, 這地方也不會冒出來什麼人圍觀, 可慎獨慎獨，越是沒有旁人在的時候，才越要謹慎。難道要因為隻有自己一個人, 就任由危佶講些腳趾摳地的肉麻話嗎？
額，搞對象這事倒也不是一個人能搞的, 可就那意思吧……
錢東非常雙標，直接原諒了自己。
不過錢東對己寬容, 安慰完忐忑不安的戀愛腦，下一步就是和戀愛腦斤斤計較算點賬了。
錢東問危佶：“你有沒有瞞著我什麼事？”
問話時候，因為錢東說極北之地太冷, 為談話方便，兩人就一同進了識海心境。
而識海心境內部環境非常容易受到危佶影響, 在錢東話音落下的同時，兩人身側幽幽吹來一陣小風, 拂過靈泉，水麵激起點點漣漪, 波紋晃蕩。顯然危佶這會兒心情不太平靜, 他猶豫一陣, 想說沒有，可錢東的眼神讓危佶猶豫……
危佶莫名有種自己做錯事的感覺。
接著便聽見錢東輕哼一聲, 道：“不想說就不說吧，反正你和我有秘密也不是一天兩天。”
說完，錢東往危佶懷裡一撲，臉頰在危佶胸口蹭了蹭就不動了。
危佶能感覺到胸口溫熱，他摟著錢東腰，鼻尖輕嗅錢東身上，為假扮佛修，而沾染上的淺淡檀香氣味。
不由覺出幾分寧靜，過了半晌，危佶像是下定什麼決心，緩緩道：“天極宗所用秘法影響此間天地靈氣，是加速了極北之地大陣崩潰的根源，此番前往極北之地，是為加固封印。”
這事兒錢東知道，先前危佶專程去六壬宗，就是為了修補什麼破魔印去補大陣。
隻是封印崩壞非一朝一夕，天極宗使用秘法少說也上千年，以前都不著急，怎麼現在開始急了？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嗎？
錢東疑惑，但他沒有動，依舊趴在危佶懷中，聽他下麵要說什麼。
“六壬宗已經將需要的材料備齊，隻缺一樣東西，原本是想和魔尊商議討要，但沒想到，我在天極宗內發現了。所以我一刻也等不及了，現在就要去一趟。”
危佶沒說的，是這個修補方法，原本並非此時他能得知。
重來這麼多回，他總算趕得及在小東離開他之前，護住他心上人了。
在天極宗的發現的確是意外。饒是危佶重來多次，知曉天極宗之人個個膽大妄為，都沒想到天極宗的老祖，竟然把前任魔尊的心臟都偷來煉化魔氣了。
若是危佶早知道這事，都不會耽擱這多時日，早就殺去天極宗搶東西。
想到解決所有後患，此方天地穩固，以後小東就會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危佶沒忍住，彎腰低頭，輕輕一吻落到錢東頸間。
“小東，事情都會過去的，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溫熱的鼻息噴灑在敏感的皮膚上，錢東抬手摸了摸，不經意地和危佶對上視線，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前任魔尊心臟……
你小子原本打算怎麼和魔尊討要？
把刀架現任魔尊脖子上說，借你心臟用用。
等現任魔尊說：好的好的。
就討要到了？
以危佶的武力值，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錢東被自己的腦補雷到了。
“老魔尊心臟管用嗎？老魔尊是不是死很多年了？”錢東提出疑問。
聽到錢東的話，危佶琢磨一下，好像是這麼個道理，他抱了抱錢東，說：“無妨。不過為求穩妥，我們再繞路去一趟魔宮吧。”
眼看自己腦補的事情要成現實，錢東忍不住爾康手。
可危佶做人做事都非常效率，不等錢東提出異議，他便非常高調地開了遁光，直直朝著魔宮而去。
此前為低調，危佶都不用遁術的。
反而這回光明正大打上魔宮，不需要隱藏行跡，危佶直接遁術開到最快，相當高調。
錢東直接在識海心境裡喊，讓危佶等等。
而危佶這個戀愛腦，聽到錢東喊他，硬是直接原地停下，安撫錢東：“小東等我一會兒，我有正經事要做，很快就能商量出結果，馬上來陪你。”
錢東：……
這話說的，怎麼搞得他像是胡攪蠻纏，離不開男朋友，要人陪的粘人精？
好吧，確實有點。
可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小子怎麼聽風就是雨，跑這麼快。
那可是魔尊，這個世界堪比應炁道君這位九天仙界第一人的魔界第一人。
就這麼大喇喇地打上門，都不計劃一下嗎？
要是折在魔界，自己怎麼辦？
危佶能在魔界仙界來去自如，自己不行啊……
他還想在修真界苟個幾年。
危佶沒有再回應錢東，錢東在識海心境也沒有辦法聯係危佶，隻能等待。
等錢東再從識海心境裡出來，他驚訝發現，他們已經到了一處巍峨聳立的石壁跟前。
錢東把脖子都仰累了，也沒看到石壁的儘頭。
“哇，這麼高。”錢東忍不住讚歎。
很顯然，這並非人力所能製造，更像是天然就存在這麼個高聳的石壁在這裡。
錢東沒跟上節奏，疑惑追問危佶，這裡是哪裡？
危佶淡然表示：這就是阻隔此方天地與域外天魔的大陣。
“所以現任魔尊的心臟？”錢東有點懵，還沒從上一環節中回過神來，就見危佶在他麵前攤開掌心，露出一枚通體黑紅，泛著熒光，滴溜溜轉的珠子。
珠子很漂亮。
“魔尊同意將心臟借我一年，到時候要還給他。”危佶說完，給錢東介紹，魔尊修煉的年歲比他還長，魔心裡生出了一絲域外天魔才有的魔氣，這股魔氣是他們封印大陣的必備材料。
老魔尊也有一顆魔心，隻是年長日久，那一絲域外天魔的魔氣並不算充裕，也是為了保險起見，才找魔尊借的心臟。
“若是一切順利，此番事情了結，大陣便能繼續穩固萬年。”危佶說出這話的時候，整個人都透著些輕鬆。天地初開的聖人為保護此方世界，留下的大陣並非無解，也留下了後來人若是實力不濟的修補之法。若是沒有天極宗橫插一腳，哪怕未曾有人修補大陣，也能繼續維持幾萬年。
天極宗那所謂秘法，讓此方世界靈氣與域外天魔頻繁交替，才是導致大陣加速崩潰的根源。想起過去多次重來，都未曾察覺的罪魁禍首，危佶就覺得自己僅是滅其宗門，也太過輕鬆……
危佶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隻是他現在就是缺時間，根本沒時間繼續和天極宗糾纏，隻能快刀斬亂麻。
現在魔尊這顆心臟幫了大忙，為他爭取到萬年提升修為。
會破壞此方世界靈氣平衡的天極宗秘法，也會隨著天極宗覆滅而消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想到這裡，危佶不由心中得意，他帶著錢東往大陣內部走，順便和錢東分享將來的安排，卻隻覺眼前一花，耳畔響起些過去聽過的聲音。
[這樣問題就解決了嗎？]
[是的，修補過大陣，便能穩固萬年時間……哪怕我未曾修煉到聖人之境，想來也會有其他機緣。若是沒有，也算是我為此方世界安穩努力過了。]
接著，眼前閃過一些畫麵。
他帶著六壬宗準備的材料，以及魔尊心臟進去修補大陣，卻總是差了一絲。
已經啟動的大陣不能停，他隻得用自身靈力去修補，可當年就要四位神君兵解才能補全的大陣，怎麼是危佶一個神能補好的。
危佶自身靈氣被瘋狂抽取，到了後來，哪怕他想放棄都不能，隻能任由大陣榨乾他最後一絲氣力。
而這時候，原本呆在他識海心境的錢東察覺到不對，從他的禁錮中跑出來……也許不是錢東自己出來，而是他修為境界掉得太快，不再能維持識海心境的存在。
後來……
後來便是艮山劍重複前一世的結局，成為陣眼……
危佶的腳步越走越慢，不光不講話，甚至連腳步都停住。
錢東詫異回頭，眼神詢問危佶，發生了什麼事？
“小東，我們先不去了。”危佶從嗓子眼裡擠出這句話，看到錢東疑惑的眼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怎麼會忘記呢？
他明明記得發生的一切事情。
每一次重來，他都要忍耐萬年孤寂，卻忘記了最重要的，失去錢東的緣由。
先前閃過的那些情景……
危佶忽然從錢東的儲物袋裡，將輪回寶鏡取了出來。
錢東見他又不打招呼就從自己儲物袋裡翻東西，有點不高興，罵罵咧咧地說：“回去就回去，我又不會說什麼，怎麼又來亂翻我儲物袋。”
不過話說一半，錢東便從危佶手裡搶過輪回寶鏡，奇怪地摸了摸。
“咦，怎麼回事，這東西怎麼舊了這麼多？”
也許不該說舊，輪回寶鏡上頭那原本屬於寶器才有的光澤已經完全消失，暗淡得不像話。
錢東毫不懷疑，這東西就是擱古董攤子上，都是沒人會多看一眼的破爛玩意。
錢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看向在他眼裡全知全能，無所不知，做什麼都遊刃有餘的危佶。
“是不是壞了？這東西是個假的？”錢東在手裡將輪回寶鏡翻來翻去地看。
假的？
聽到錢東的話，危佶忽得眉頭微蹙。
魔尊交出心臟的某個瞬間，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懷疑地念頭忽然強烈。
危佶冷哼一聲，將自己手中前後兩任魔尊心臟取出來對比。
全九天仙界最強的劍修神識，在有參照物的情況下迅速掃過兩顆心臟，瞬間抓住當中微妙的差距。
原本以為這隻是兩任魔尊修煉方式不同導致的結果，此時想來，現在那位魔尊真是大膽，竟敢愚弄本君！
第五十三章
明明都到大陣跟前了, 可危佶還是扭頭離開。
危佶隻說沒什麼事。
傻子才會相信危佶的鬼話。
自己又不是傻子。
隻可惜不管錢東怎麼問，連撒潑耍賴扮委屈的招數都用了，危佶竟然還能憋得住不說。
為了自己心態平穩，錢東在心裡偷偷罵危佶沒有眼力界, 再順便想些花招折騰危佶, 試圖逼他主動說出來。
然而危佶這家夥油鹽不進。
不管錢東提什麼要求, 他都照單全收, 一副就算錢東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上去摘給錢東的樣子。
可就是不告訴錢東他們為什麼忽然折返。
這意誌力，你小子是特務吧！
耍賴拒絕進識海心境, 還不願意自己走路的錢東趴在危佶背後，忍不住琢磨, 是不是危佶察覺自己打的什麼主意，在偷偷生自己的氣？
不會吧？難道自己表現得很明顯？
可除了這個理由, 還能有什麼事會讓戀愛腦拒絕自己，又放棄去補大陣？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那麼最不可能的猜想就是事實。
雖然不知道危佶怎麼知道的, 可這事兒也沒法解釋。
拯救世界。
錢東也想不到自己該做些什麼。
在意識到世界能自己走上既定的軌道後，錢東就想開了。反正他誰也打不過, 誰的決定也左右不了，那就順其自然。跟著危佶去極北大陣, 遇到要犧牲的事情，他跑在前麵就得了。
世界變化發展, 總有人要做出犧牲的。
錢東不認為自己偉大, 隻是他既然在這個位置, 那主動一點也不是需要矯情的事情。
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不能讓危佶這個戀愛腦知道。
錢東現在就懷疑危佶在懷疑自己, 才會這麼堅定地離開極北大陣。
危險地猜想讓錢東心虛。
當即消停不少，老實地在危佶背後趴著假寐，減少存在感。生怕危佶要追問，他都不知道該編什麼瞎話糊弄。
危佶卻隻以為錢東是鬨騰累了。
試著讓錢東進識海心境，然而法訣用了，錢東還是紋絲不動地趴在他背上。
好吧，消停了不代表真的睡著，危佶隻好繼續勤勤懇懇背著錢東往魔尊所居住的魔宮去。
錢東沒睡著，當然能感覺到危佶想把自己放回識海心境的意圖，下意識地反抗完，才覺得壞事了。
要是危佶順勢和他搭話，和他套話，他要怎麼解釋？
就說自己覺得哪怕告訴危佶，危佶也不懂？
這樣是不是太看不起危佶了？
錢東小腦瓜飛速運轉，很快補充好了自己的動機。他隻是想回家，不是真的想離開危佶。
畢竟危佶隻是個劍修，又不是什麼天體物理空間方麵的科學家。就算實話實說，危佶也不能原地變成牛頓、霍金，幫他回到原本的世界……
但凡有彆的法子，他也不想去死的。
真是個沒用的劍修！
想到這裡，錢東一口啃在危佶肩膀上。
危佶身體不動如山，感覺到錢東的動作後，反而耐心詢問：“小東是餓了嗎？”
餓你個大頭鬼！
怎麼搞得像自己隻會吃吃喝喝一樣。
錢東偷偷翻個白眼。
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因為倆人重新遇到開始，自己從乞丐窩裡出來的餓死鬼形象太過深刻，才讓危佶總覺得自己吃不飽，一天天變著花樣投喂自己……
明明有了危佶之後，自己就被好吃好喝地照顧著。
甚至幸虧自己隻是劍靈，沒有身材走樣的風險，不然照危佶這個投喂方式吃下去，長胖一圈都是理想後果。
“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危佶貼心地表示。
錢東這回是真的服了。
危佶這個戀愛腦，明明有重要事情，這麼隨便就要換路線，帶自己去吃東西，可靠嗎？
這家夥再修煉個一萬年，真的能乖乖拯救世界，得道飛升嗎？
不過錢東轉念一想，又覺得危佶是不是要去做其他事，想用吃飯把自己支開。
錢東恍然大悟，這就說得通了！
拯救世界的大能也不能太離譜吧。
想通其中關竅，錢東順著危佶的意思，坐在了先前到過的碌茲鎮一家酒樓裡。
照著自己口味點完菜，錢東示意危佶給自己留點錢，危佶就可以去辦他的事，不用管自己了。
可惜危佶並不搭茬，一副完全不著急的樣子。
錢東暗示幾次無果，乾脆不管危佶，端著碗吃菜。錢東吃東西的樣子很認真，心無旁騖，危佶在旁邊幫忙夾菜，比海底撈的服務生都熱情，還不會發出聲音打攪錢東。
錢東吃舒服了，就想關心一下危佶。
等錢東吃完最後一粒米，放下筷子，臉上的表情略嚴肅一些，說道：“說說吧，輪回寶鏡怎麼回事？”
先前已經到了大陣，明明一切準備就緒，可危佶突然扭頭就走，錢東那時候就問過一次，但危佶不光不說什麼事，還把本來在錢東儲物袋裡的輪回寶鏡給拿走了。
也不知道會不會還給自己。
好在錢東比較想得開，不說就不說，總歸危佶不會把自己賣了。
現在開口問，也就是隨便找點事關心一下，危佶說不說都行。
道侶也是兩個獨立的人，自己都有小秘密不願意告訴危佶，那危佶有事不告訴自己也正常。
可錢東問完，危佶臉上表情明顯僵住，眼神飄忽，開始回避錢東的目光。
錢東直覺有事。
可能還是什麼不能告訴自己的事。
本著發展友好可持續道侶關係的原則，錢東試探詢問：“還是不能告訴我？”
危佶表情為難，點點頭。
錢東大方表示，好吧，他也不是很好奇。
不知道危佶腦補了什麼，見錢東這樣，放下原本準備再給錢東盛一碗湯的勺子，坐到錢東身側，把人摟懷裡。
“小東，我是最愛你的。”危佶深情款款。
錢東覺得話題跳躍比較快，感覺危佶在發神經，連忙伸手推開危佶準備親自己的嘴巴：“不要在這裡發癲，這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嗎？你正經一點！”
可危佶明顯不這麼認為，他像是覺得現在做這檔子事特彆合適，伸出舌頭舔了下錢東的手心。
觸感酥酥麻麻，錢東蹭地把手縮回來，臉上有點發燒，隻能強裝鎮定。
危佶乘勝追擊，錢東很快就招架不住，被搞得暈暈乎乎，不知道今夕何夕。
……
錢東隱約能感覺自己被帶去一個陌生地方，但他太困了，他不想睜眼。
危佶的聲音似乎隱約在他耳邊說了什麼，錢東覺得有點吵，閉著眼睛把人撈到跟前，在他嘴上親了下，含含糊糊地說：“有什麼事等我睡醒再說。”
果然，說完之後危佶的聲音消失了。
周圍變得安靜，且適合睡覺，錢東真的昏昏沉沉睡過去。
這一覺原本是非常安穩的，但睡到後半段，他總覺得心慌，開始不斷做噩夢，一會兒夢到自己是那個光頭沙彌，一會兒又成了寒玉，最後連繆真也跑出來湊熱鬨。
無數聲音吵得錢東頭疼不已，試圖揮手將那些聲音趕走。
但那個原本由輪回寶鏡帶他看過的世界，似乎重疊在一起，拚命往錢東腦子裡麵擠。
亂七八糟的事情湧來，時間與空間交替變換。
原本在禪房念經的沙彌，會突然出現在太玄仙島；本該死去的寒玉，會和危佶舉行結契大典。
全部事情都是混亂的，錢東不知道哪裡是真實，哪裡是虛妄，他站在旋渦的中心，總覺得自己身邊應該還有另一個人，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把錢東帶到這裡，卻不告訴緣由，不管他死活。
錢東覺得自己應該憤怒，但他不知道該對誰生氣。
記起廟裡安排他劈柴，但他太累了，偷過一次懶。
記起寒玉被小師弟騙走一塊靈石沒有還。
記起繆真弄丟了應巳想送巫靈的禮物……
過往一點招呼不打，直接往錢東腦子裡鑽，可他知道，還漏了什麼。
他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沒有想起來。
是什麼？
究竟還有什麼。
……
陷入僵局的錢東忽然聽見有人喊他。
“錢東，醒醒。”錢東感覺有人在推他的肩膀。
“開會呢，老板看過來了。”有點熟悉，但很久沒聽過的聲音。
錢東努力回憶自己是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
很快，就不需要錢東思考了。
因為他睜開眼睛，便看見自己曾經的同事趙亮給自己使眼色。
隨即他們的老板也看了過來，臉上是十年如一日的冷淡嚴肅表情。
身體快於腦子。
刻在骨子裡對老板的恐懼感讓錢東瞬間清醒。
錢東坐正身體，順手抓著支筆，裝作自己很忙的樣子。
老板見錢東識相，很快挪開視線，繼續會議內容。但還是不忘陰陽兩句，說有的人一天天也不知道在忙什麼，正經事沒做多少，連開個會都能神遊天外。
錢東心裡不太服氣，但也不敢反駁老板，直到他被趙亮領著去食堂吃飯，嘴裡的食物普通中透著難吃，味蕾刺激之下，錢東一拍腦門。
想起來了！
自己怎麼回來了？
之前不是還在和危佶醬醬釀釀嗎？
錢東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但工作卻沒給他反應的機會。老板對他開會時候走神很不滿，給他布置了額外的工作，並且要求今天下班之前交方案。
錢東覺得老板在公報私仇。
可他不敢說出來。
工作是永遠做不完的，錢東離開公司已經是淩晨，但依然還有加班的同事。並非錢東不和同事同甘共苦，而是錢東今天工作的時候總不在狀態，忽然就神遊天外，差點被電梯卡住出事，老板才忽然良心閃現一下，讓錢東回家休息。
提前離開並沒有讓錢東高興，而是更加茫然了。
要是自己的記憶沒有出問題，那麼，他應該是死在了一場車禍才對。那時候他見一小孩要被車撞，見義勇為去了。
小孩有沒有事他不清楚，但錢東知道自己很有事。
也正是這段記憶完整，錢東才會對自己穿越後，重傷的身體接受度良好，一度覺得自己是身穿。
錢東低頭看自己完好健全的胳膊腿，沒有受傷，掐了會疼。
錢東忍不住懷疑關於穿越的所有事情，都是他開會中途做了一場夢。
第五十四章
錢東自認推測不無道理。
記憶裡那麼嚴重的車禍, 竟然毫發無傷，這合理嗎？科學嗎？
當然不。
所以最好的解釋就是，那個世界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都是他幻想出來的。隻有做夢才能解釋, 自己現在這幅安然無恙的身體, 以及從未接觸過的修仙世界裡的, 竟然會符合錢東自己想象中的修仙世界。
最關鍵的一點。
錢東並不認為自己真的可以做到舍己為人，他可不是什麼聖母。
那些拯救世界犧牲自我的想法，平時在錢東腦子裡過過就算了。
甚至主要思考方向也是如果他能拯救世界, 會多麼光榮！老錢家從此揚眉吐氣！錢東從此被後人銘記！奈何從來沒有實施的勇氣，也沒有實現的機會。
但若是發生在夢中, 自然能生出無窮的勇氣去做！
等等！
錢東自己都忍不住唏噓，工作的壓力已經大到會有這種幻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