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儀目光一動,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領帶纏在掌間。這麼不正式,不像他。
鏡頭中,應隱舉著燭火,那火光微弱,凝結燭淚。她轉身,在狹小的空間內與薑特對上。兩人對視一陣,前麵已聊了許多話,所以他們雙方情緒飽滿,她怔了一怔,在兩秒間,情緒由緊張至鬆弛,認了命,似哭帶笑——
一切都很好,堪稱“影後時刻”,直到該吻上時,應隱下意識回頭,看向了站在屋角的男人。
栗山:“……”
“對不起,對不起……”應隱瞬間抽離出來,“我不是故意的……”她連連低頭。
栗山深吸一口氣,沒苛責她:“前麵很對,調整一下,一分鐘後下一條。”
一分鐘後。
“哢!”栗山放下導筒,搭起二郎腿,麵無表情雙手環胸。
攝影組:“……”
攝指老傅回頭看屋角男人。
燈光甚至沒有照到他,他站在影中,低調得很。
應隱深呼吸,將目光從商邵身上尷尬地看回到栗山:“對不起栗導……”
栗山揮揮手,耐心道:“一分鐘。”
應隱在燈光下踱了兩圈,反複深呼吸,仰頭,清空自己。
商邵的存在感太強。他什麼也沒乾,並非沈籍老婆那種死盯著的凝視,隻是漫不經心地玩著指間煙管,注意力甚至是抽離的。可是他在,應隱總想回頭看他。好像在說,“那我先進去了,你要等我。”
再次一分鐘後——
“哢!哢哢哢,哢!”栗山甩下導筒暴躁起身,“給我出去!製片!清場!通通給我滾蛋!”
第84章
雖然導演罵的是“通通”,但全片場沒一個有“通通”的自覺,全都去看屋角的那個男人。
商邵把玩煙管的微末動作停了,眯眼看向莊緹文。
莊緹文的寧吉影視前後管他借了八千萬,這當中有應隱跟原經紀公司贖身的違約金,有公司成立的注冊資金和各項雜費,以及後期為栗山這部片子的投資費用。盤子拉得太快,一切從急,許多費用都比平日高了一截,更不提莊緹文為了電影在香港立項審批所投下的運作經費。
因此,嚴格來說,商邵算是這部片子的半個資方。雖然這資方隱姓埋名,除了莊緹文,在場的誰也不知道。
要在娛樂圈做事,莊緹文原本首想要收攏倚仗的,並非商邵,而是手握GC文娛的陳又涵。GC文娛原本算不得圈內的頂級出品方,但幾年前看準了中國電影市場黃金期的到來,豪擲百億打造“明銳”電影專項計劃,一躍成為出品龍頭。當初商陸開赴內地拍片,也是首選GC為他打開局麵,畢竟這兩個字母的背後,就代表了人脈和關係。
栗山的《雪融化是青》沒有找過GC,一是因為他的公司跟辰野合作緊密,跟GC在圈內實屬兩個派係,二是這部片子風險大、投資回報不清晰,很弱勢,這時候引入資本巨獸,栗山極有可能在片場失去主導權,這是他不能忍受的。
緹文原本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提案和路演準備,也約好了陳又涵。怪就怪她為了以防萬一,請教了一下商邵,問他這種場麵是否帶上女主角才更顯有誠意。
“你的意思是,”她對麵的男人喂著袖珍小馬,不動聲色道:“你想讓陳又涵當應隱的出品人。”
莊緹文:“……”
本質是沒錯,但聽著怎麼怪怪的……
“缺多少?”
“三千萬,但我還想跟陳又涵談一談海外發行的問題。”
“這麼點。美金?”商邵十分輕描淡寫地問。
“當然不是!”緹文嚇到,“人民幣。”
“出品人,會去片場嗎?”商邵問了個十分不起眼的問題。
“不一定,看心情,但當然有資格。等電影製作完成,進入到宣發階段,出品人要露的麵才比較多,比如接受采訪、跟劇組一起走各種電影節紅毯,參加海外發行宴會,”緹文一五一十地答,“如果出品方居功甚偉或者有點可挖,那就還可能一起拍時尚雜誌之類。”
她說完,也不知道對麵男人盤算了些什麼,隻知道他把最後一把草料喂完,垂眸輕拍掉手心沾染的草沫,說:“我出。”
莊緹文被他嚇到:“你都不看電影,也不了解這部片。”她躊躇起來:“邵哥哥,實話實說,這個項目是我自己玩心大,我想看看能玩到什麼程度,不一定能賺的。”
她的心情有點像被師長長輩審閱,事情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先自己說點客氣的喪氣話。
商邵卻說:“我不需要了解,就當我個人讚助你玩,賺了,bonus你看著分,賠了就再說。你隻要記得,”商邵瞥她一眼:“以後任何你想請陳又涵出麵的地方,都先來問我。”
這一切都發生在十二月份。
此時此刻,莊緹文被商邵一瞥,雖然緊張得快靈魂出竅,但隻能瞪著眼睛用眼神回應他,整個表情都寫滿了“愛莫能助”。
拜托!有些人心裡一點沒數嗎!影後為什麼入不了戲,進度為什麼一再延宕,百十號人為什麼還沒吃上年夜飯,不都是拜你所賜!
莊緹文內心怒吼,而且這是栗山!栗山!她一個初出茅廬,有幾個(借來的)小錢的小製片,能拿一個地位超然的業內大拿怎麼辦!
“小莊!羅思量!”栗山氣急敗壞,兩手插著腰,黑色千層底棉鞋在屋內水泥地上來回踱步轉圈,見沒人動彈,抬頭怒吼一聲:“等花轎呢?要我親自給你們抬出去?!”
所有人:“……”
暴君動了真怒,原本還存了看好戲心態的職工們終於靈光了起來,紛紛卷起器材提桶跑路。
應隱硬著頭皮走到商邵身邊:“商先生……”
她不敢叫他商邵,恐劇組人心細聽去,又不敢叫阿邵哥哥,否則被八卦小報辛辣一寫,又成了她的工於內媚。
“我也要出去?”商邵將煙咬上唇角,但沒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