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說著無礙,大抵知曉崔緹比她自己還愛護她的雙眼,挨個放下牙簽,餘光瞥見放在桌上的風箏,興衝衝道:“姑娘,咱們什麼時候把風箏放起來?”
清晨那會她偷偷尋了個性子還算不錯的小丫鬟,用一塊桂花糕換了她嘴裡一句實話,夫人已經在為姑娘的婚事張羅了。
有宰相嫡子、今科狀元做靠山,彆說夫人,就是伯爺見了裴郎君都得殷勤巴結。
白鴿愈發能發覺裴宣的好,家世好、模樣好、才學好、性情好,尤其待她家姑娘,那叫一個好上加好!
她暗地裡將裴宣看作未來的姑爺,得她提醒,崔緹冷不防想起一句話:宜早不宜遲。
遲,則生變。
“白白,你來幫我,我要親手把這隻風箏放起來。”
白鴿猛地跳起來,雙手叉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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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宣跪在地上,坦然承接父親埋在胸腔的怒火。
裴夫人搞不定這個女兒,於是請裴相來勸說‘兒子’。
放到外麵,人們隻知裴家有一嫡子,不知裴夫人當年生的是如假包換的千金。
裴宣生下來到現在,扮了快滿十八年的兒郎。
裴相為她順利參加科舉,不惜以權謀私做那瞞天過海之事,可現在,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在和他請求什麼?
怒氣直湧,他強忍下來,不願壞了父女情分:“你色令智昏,為父豈能任由你犯糊塗?”
“孩兒有愧爹娘教導。”
她重重磕了一個響頭,還打算磕第二個。
裴夫人嘴硬心軟地朝地麵扔了一塊軟蒲團。
額頭磕在蒲團,裴宣柔聲自陳:“她雙目失明,不會識破孩兒真身,西寧伯夫婦俱是狠心腸,哪會為她擇一良人?我不能眼睜睜見她跳進火海。”
“不想她跳進火海,你就要數百號人陪你跳入火坑?身份泄露是抄家滅門的大罪!
“當年你爹我心氣高,發誓我做宰相,我的孩子日後也要做一國賢相,你是女娃不能入仕,我就偏要你踏入官場,和那些人拚一拚,搏一搏。
“這點我有愧於你。
“好在你自幼才高,有誌氣,有骨氣。”
說到這他神情緩和:“宣兒,大好的通途爹爹已為你鋪好,你為何不走,偏要走那難的,要去賭最不能賭的人心?
“你說她是好的,若她是個壞的呢?”
裴相低頭整斂袖口:“你跪著罷,我不會答應這門婚事,任你跪碎了膝蓋,我也——”
“夫君!”
裴夫人製止他說狠話。
裴宣抿唇跪得筆直。
裴相爺看到她這副執拗的樣子就來氣,揮揮衣袖:“我就在這看你能跪到何時!”
“郎君!風箏,風箏飛起來了!風箏飛起來了!”
派去日夜守護小院的人不敢耽擱地跑回來,不敢入內攪擾主子,又不敢誤了郎君的大事,冒著被罰的風險扯著嗓子大喊。
剛要再喊一句,被相爺身邊的親隨捂嘴拖下去。
“不要命了?老爺在裡頭教訓郎君呢,你瞎喊什麼?”
“教訓郎君?”那人瞪圓眼,急忙手動給嘴巴貼了封條。
“你要做什麼去?回來!”
裴相一聲怒斥,裴宣去路遇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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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風箏孤零零飛在半空已有半個時辰。
白鴿等得心焦:“姑娘,人怎麼還沒來?”
不是說會快馬加鞭趕來?莫非是騙人的?
“他會來的。”
崔緹晚飯沒食欲,坐在門前石階一直等,等到星星撒遍蒼穹,等到月亮被迫躲進雲層。
風起雲湧,一道雷劈下來,春雨潤澤大地,淅瀝瀝的。
“這天變得還真快。”傘撐在崔緹頭頂,白鴿陪她一起等。
等呀等,等到前半夜,後半夜,等到夜雨止息,等到天邊現出魚肚白。
白鴿氣得快哭出來,到底沒說出那句“男人都是騙人的豬蹄子”,她安慰自家主子:“他一定會來的,許是被旁的事絆住了?”
崔緹下唇顯出清晰的齒印:“風箏被雨淋壞了,咱們再做一隻新的。”
“好!”
主仆倆熱火朝天做新風箏,另一頭,孫家。
孫三郎得知畫像被裴宣奪去,又從二哥這得知他未來的新娘子是標誌的美人,鬨得一整晚都沒睡好,醒來纏著孫夫人去西寧伯府提親。
他是家中幼子,最為受寵,得他沒完沒了地糾纏,孫夫人也覺得婚事早些定下來為好。
孫澤根本插不上話。
等他想明白此事不妥,親娘已經備好禮,領著媒人乘車出門。
小院,太陽高高掛。
新做好的風箏飛向天空,迎風舒展。
“白白,線沒有斷罷?”
“沒!”白鴿抬頭看了兩眼:“還在天上飄著呢。”
崔緹放下心來。
她不信裴宣不來。
她隻是怕,怕今生與前世出現變動,怕裴宣晚來一步。
“郎君!靴子!”
書童捧著一對長靴在身後大喊。
裴宣蹬鞍上馬,一騎絕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