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約至(1 / 2)

西京,芙蓉街,臨近正午時分,街上行人不多,一匹白馬撒歡馳騁,身後塵土飛揚。

“那是何人?”

“好像、好像是咱們大昭最年輕的狀元郎?”

“狀元郎?裴家嫡子?!”那人驚呼:“快到飯點,狀元這是做甚?”

“對了,你們聽說沒有?孫家要向西寧伯府提親了。”

“提親?孫家看中哪位了?”

那人用手捂眼,人們很快懂了,不解發問:“為何不是崔三小姐?”

“孫三郎君年少,名聲不大好,還是獨眼,好色,也許那個瞎子長得美罷。”

那個瞎子。

眾人如是議論道。

三月天,本是春光明媚,搞不懂哪來的一陣風吹來一片大大的烏雲。

西寧伯府,南邊僻靜的小院,感受到涼風吹過臉頰,崔緹手指收緊:“白白,又要下雨了嗎?”

白鴿急得不斷搔頭:“這鬼天氣!剛才太陽還高高掛著呢!”

崔緹一顆心不住往下沉。

要下雨了。

又要下雨了。

雨水一起,她的風箏就飛不起來了。

裴宣揚鞭縱馬穿過筆直的芙蓉街,風揚起她耳邊長發,衣袍獵獵。

西京乃天子腳下,道路鋪得長且寬,快到正午街上原就沒多少人,這會子趕上要下雨,人跡更少。

馬兒狂奔。

芙蓉街之後是牡丹街。

住在牡丹街的一戶寡婦趕來關窗,白影一閃而過,她沒瞧見馬背上的裴宣,倒看見一隻沒穿靴子裹著雪襪的足。

怪哉。

哪有人大白天不穿靴在外跑的?

馬蹄翻飛,靠近西寧伯府裴宣坐在馬背張望南麵,果不其然看見一隻風箏孤零零地飛在半空。

狂風起,風箏被吹得東搖西晃,她心中一喜,繼而生憂,生急,這份急切在看到西寧伯府門前停留的馬車,上升到頂峰。

西京各家的馬車都會掛有各家的標誌,省得出門在外彼此衝撞,馬車一角綴著銅鈴,銅鈴一側插著寫有‘孫’字的小旗。

裴宣踉蹌著翻下馬背。

門子打著哈欠看她,看她風塵仆仆,相貌堂堂,再看她是光著腳來的,心生鄙夷:“這裡是西寧伯府,閒人退去!”

他揮手趕人,裴宣握著馬鞭不管不顧往裡衝。

“欸,你這人,這裡是西寧伯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今科狀元天子門生,是你能攔的?讓開!”

她一聲厲斥,聲勢撲麵而來,門子位卑,見過最大的官就是他家伯爺,哪受得起宰相嫡子的凜冽威嚴?

趁他愣神,裴宣大步闖入。

她生平從不做欺壓弱小之事,今日做了。她自幼順從爹娘不曾違逆,昨夜違了。

膝蓋骨傳來陣陣隱痛,裴宣死死盯著那隻被風吹被雨打的風箏,咬緊牙推開擋在她前方的崔家家仆。

她做了這麼多,信誓旦旦和姑娘承諾了那麼多,若還趕不及,她有什麼臉麵再談心動?

馬鞭重重揮下來,在半空發出霹靂的響。

烏雲滾滾,天雨降落。

正堂,西寧伯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西寧伯坐在主位基本不理事,旁聽夫人和孫夫人談論兩小輩的婚事。

孫家請來的媒人說得天花亂墜,直把好色成性瞎了一隻眼的孫三郎說成天上有地上無的好郎君。

西寧伯聽了她的話,開始覺得坊間傳聞不可儘信。

至少他看到的孫三郎彬彬有禮,模樣也是好的,至少比瘸腿的錢家庶子順眼許多。

雙方都有意這門婚事,隻有西寧伯夫人還在那拿喬。

孫三郎厭惡未來的嶽母獅子大張口,急得不斷和母親使眼色,孫夫人這才提議多出一成聘禮。

“孫家的誠意我和伯爺看到了。”西寧伯夫人笑意真切。

“那這門婚事?”

“我和伯爺同意了。”

“我不答應!”

平地起驚雷,孫夫人和西寧伯夫人同時看向站在門外的俏郎君。

下人們誠惶誠恐地和主子告罪,西寧伯眼神訝異,望見來人竟然站起身。

裴宣收好馬鞭一甩衣擺邁進門。

天青色的衣袍,淩亂飛揚的烏發,踩在地上沾了泥汙的白襪,腰彆軟鞭,衣帶當風,西寧伯夫人深居後院不識她的身份,西寧伯又豈能不知她的貴重?

這幾年西京兒郎誰最風光,裴家嫡子居第二,誰敢稱第一?

這般卓越的郎君衣衫不整冒雨前來,西寧伯趕在家中婦人訓斥前同裴宣見禮:“仆婦無狀,還望裴郎君勿怪。”

裴郎君?

西寧伯夫人淩厲的眉眼轉為溫和,到嘴邊的話咽回去。

孫夫人恍然大悟,眼神隱隱約約多了幾分敬畏。

孫三郎愛美人,愛到男女通吃很不講究,見到裴宣的第一眼他魂兒快要從身體飄出來,灼灼風華,耀眼奪目,這就是裴家嫡子呀。

聞名不如見麵。

裴宣遵晚輩禮拜見西寧伯夫婦,溫文爾雅,哪怕不穿靴子也還是西京首屈一指的俊才。

西寧伯喜歡她的謙遜。

西京勳貴多愛捧高踩低,被人踩了幾年還能得到前途錦繡光明的狀元郎的善意,他很開心:“郎君方才說不答應,不答應什麼?”

“我不答應崔家長女嫁予孫三郎為妻。”

西寧伯夫人出於女人的直覺眼皮重重一跳。

看熱鬨看到自家頭上,孫三郎撇嘴:“裴兄急慌慌趕來,是來搶親的?”

能讓裴宣失控至此的女子,該當是怎樣的美人?

他不想放手。

那瞎子他娶定了!

知子莫若母,孫夫人哪能不知小兒子心意?

權衡再三篤定相爺不會準允兒子迎娶一名盲女,再去看裴宣衣衫不整,靴子都來不及穿跑出來,她笑道:“狀元公是讀書人,讀書人知恥明禮總要懂得先來後到的道理。

“先前我與西寧伯夫婦已經做好口頭約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孫家占全,裴郎君有什麼呢?”

“我有一隻風箏!”

她目光灼灼,仿佛在說唯有聖人才能吐出口的至理真言。

風箏?

在場沒人聽得懂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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