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約至(2 / 2)

西寧伯後悔答應早了,早知這位有意,彆說是風箏,就是拿根草來他也會歡歡喜喜將長女奉上。

西寧伯夫人悔得腸子都青了,心裡比吃了黃連還苦。

孫三郎得意道:“裴兄,君子不奪人所好,你先前搶了我未婚妻畫像,我還沒和你算賬呢。”

“你要和誰算賬,不如和老夫算算賬?”

渾厚有力的聲音穿過風雨而來。

西寧伯嚇傻眼,嘴皮子不利索:“裴、裴相!?”

一國宰相駕臨西寧伯府,西寧伯夫婦折身叩拜。

看幼子傻乎乎還在那橡根木樁子杵著,孫夫人拽他褲腿,待反應過來相爺那句話是衝他而來,孫三郎冷汗淋漓,麵白如紙跪地匍匐。

年過四十的裴相爺年輕時也是風靡西京的俏兒郎,俏兒郎人到中年,官威赫赫,氣勢如淵。甫一露麵,如泰山壓頂給人難以承受的威壓。

裴宣見他親至,不自在地喊了聲“父親”,換來裴相不滿地打量。

書童捧著一對長靴趕忙從相爺身後站出來,服侍郎君著靴。

另有侍婢上前為裴宣整理散亂的發,歪歪扭扭的玉帶。

裴如風大袖一甩,不客氣地坐到主位,沉眉看著一個兩個的人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兒也有。”

裴宣腦袋猛地抬起,驚喜地喊他“爹”,哄得當朝相爺想氣又想笑。

官媒施施然提著裙擺走出來。

她還是頭回見人提親要女方的爹娘跪著聽話。

相府的人二話不說抓她來此,以她多年撮合的經驗,哪能看不出裴郎君動了真心。

裴郎君動了真心,相爺就他一個兒子,管她瞎的瘸的聾的傻的,兒子順心才是最重要的。

“敢問相爺……”西寧伯夫人強忍懼意問道:“我與伯爺膝下有女兩名,不知相爺是要……”

裴相懶得回話,瞅了眼他丟人丟了幾條街的‘兒子’,裴宣溫聲道:“求娶伯爺長女,住在南院的那位。”

她特意點出“住在南院”,從前不覺得有什麼,當下西寧伯老臉火.辣辣的。

一家好女百家求。

一個瞎子也能引來名動西京的裴家子,西寧伯夫人暗歎崔緹撞了大運,更感歎西寧伯府的運道來了。

與裴家結親,哪怕是跪著,也比外麵好多人站著高。

孫夫人身如抖糠,她想不明白,宰相大人怎麼會同意嫡子迎娶一個瞎子?

她更不明白,裴郎君近乎完美的男子,為何會對一個瞎子傾心?

旁人引以為恥的,他捧著當寶貝,旁人恨不能遠離的,他冒雨騎馬也要趕來。

有相爺坐鎮,婚事是顯而易見的順利。

“行了,你們起來罷,跪著多難看?”

宰相發話,西寧伯夫婦這才敢按捺著狂喜懼怕起身,徒留孫夫人和其兒子跪在那。

裴如風記性好,還惦記著要找他女兒算賬的小子,倏然出聲:“孫三郎,是你——”

話沒說完,一股尿騷味蔓延開來。

孫三郎嚇尿了。

尿味熏天,裴相沒了算賬的欲.望,以帕掩鼻:“有辱斯文,還不拖下去!”

孫夫人呼天搶地地摟著兒子,孫三郎成了軟腳蝦。

鬨哄哄的。

裴相百忙之中撥冗前來,沒空留在這詳細議親,走前定下婚期,帶‘不孝子’匆忙歸家。

“彆看了,就這點日子你也等不及?”

他臭著一張臉,實在拿裴宣沒轍:“先回家,你娘請了大夫給你看看腿,以後是要做官的人,還這麼胡鬨!要不了多久,全西京的人都知道你裴郎君衣衫不整來搶親了!”

裴宣最後看了眼半空搖搖欲墜的風箏,放下車簾:“爹,以後又要多一個人孝敬您和阿娘了。”

裴如風一聲長歎,他拍拍裴宣不夠壯實的身板,一切儘在不言中。

.

徘徊許久的風箏終於受不住風催雨淋落下去。

白鴿心底充滿對裴郎君的憤怒——戲弄她家姑娘真就如此好玩?為何要戲弄一個癡癡等他的盲女?她家姑娘還不夠可憐嗎?

她氣紅了眼,眼眶滾出淚,側身用袖子擦去淚,忍著不教崔緹聽到她她的哭聲。

“白白,風箏還在嗎?”

“在,還在!”

白鴿忍著不去看掉在泥裡一身狼狽的風箏,驚呼:“姑娘,咱們這次做的風箏真不錯,竟然還在上麵掛著呢!”

她是怎樣的人,什麼樣的情緒說什麼口吻的話,崔緹一清二楚。

她猜測風箏又毀了。

“姑娘?”

遲遲不見她吱聲,白鴿心虛地揪袖口脫落的線。

“你不用哄我,沒關係的,風箏毀了,咱們就再做一隻。”

昨日白鴿就陪她一起等,等到太陽下山,等到月亮升起來,等到天晴,等到天下雨,她實在等不下去:“姑娘,萬一他在騙你,咱們還要做風箏嗎?”

什麼看到風箏騎馬也會趕過來,縱使出了西京城,這麼久也該趕過來了。

崔緹搖頭:“他會來的,風箏,還是要做。”

白鴿狂躁地抓頭發,好一會,她頂著雞窩頭去準備做風箏的物什。

骨架勉強搭好,崔緹食指和中指出現細小的傷痕。

見了這一幕,白鴿恨裴宣恨得牙癢癢,他最好能來,否則她做夢都要罵死他!

“白白。”

崔緹沉默半晌,輕聲道:“他會來的,你不要在心裡偷偷罵他。”

“……”

白鴿氣得竹刀差點削了手,深吸一口窗外的土腥氣:姑娘這是魔怔了!

“好,他會來的,姑娘說他會來,他肯定會來。”她擠出笑臉,巴望裴宣千萬要言而有信。

偏僻荒涼的南院,真如雨後春筍一般,一下子冒出好多人,多是來登門道喜的。白鴿被人圍得煩,裴宣那隻笨呆鵝說來不來,她家姑娘都魔怔了,還有什麼可喜的?

“大喜,大喜呀!”

那人越過白鴿:“我去和姑娘說!”

雨後天放晴,沒白鴿在身邊,崔緹嘗試著自己把風箏放起來,磕磕絆絆,總不順利。

“哎呦!姑娘這是在做什麼?可得小心啊!”

往北院跑跑得最殷勤的婆子誇張地喊了聲,驚得崔緹差點絆倒,白鴿頭疼,感覺這些人是故意來搗亂的,跑過去攙扶主子。

“您以後是要做狀元夫人的,真喜歡放風箏,讓裴郎君陪你放不是正好?”

白鴿聽到“裴郎君”三字就想炸毛,倒是崔緹頭腦清醒,顫聲問道:“狀元夫人?”

“是啊,裴家嫡子冒雨前來,靴子都忘了穿,握著馬鞭闖進府,當著伯爺和夫人的麵直言提親,後來相爺也來了,婚期定在五月五。

“您呀,住在這小院,反成闔府上下頂頂尊貴的主子。”

她諂媚堆笑:“奴在這,賀姑娘大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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