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你三次懷胎,就因生下來的長女天生殘疾,她就見不得人,就得藏起來!是你先剜了我的心,到頭來錯竟全是我的?崔紹,你還有良知嗎,你說這番話就不怕天打雷劈劈死你嗎!”
一霎的死寂,隔著門裡麵爆發出又一聲劇烈爭吵,崔黛躲在門外身子瑟縮發抖。
這是怎麼了?
她滿心茫然。
為何阿娘要罵爹爹?為何爹爹要打阿娘?
她怕極了,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此事就是個引子,揭開這些年夫妻二人心頭的不滿。
平日還算恩愛的夫婦吵起來醜態儘出,西寧伯埋怨夫人沒給他生一個兒子,伯夫人怨恨所嫁非人。
星月交相輝映,南院,經過下人們熱火朝天好一通收拾,小院好歹收拾出乾淨模樣。
桌麵的灰塵被拂去,枕被鋪好,號鐘在內室點燃熏香,繞梁不知給哪取來一束花放入花瓶,白棠指揮著人將半人高的浴桶注好水,邁著小碎步溜到崔緹身邊,耳語一聲,領著人魚貫而出。
“夫君……”
裴宣捧著一卷書,沒留意書拿倒了,聚精會神地閱覽:“娘子,你先洗罷。”
她愣了一會,這才想起沒她攙扶,娘子目不能視說不得會磕碰著手腳,連忙起身趕過去扶好崔緹胳膊:“娘子,這邊走。”
浴桶冒著熱氣,水麵漂浮一層新鮮花瓣,崔緹看不見,卻聞得著,裴宣掌心發熱:“就是、就是這裡了。”
她看崔緹一眼,顧及她目盲多有不便:“我幫你寬衣?”
她這副情態,一點都沒有麵對西寧伯的不怒自威,崔緹忍笑,下巴輕點:“嗯。”
裴宣悄悄長吸一口氣,低頭不敢多看。
衣物如繾綣的花朵堆疊盛開在女子細瘦的腳踝,小腿玉白,她閉了眼,背過身去:“娘子,娘子你小心點。”
身後傳來些微水聲,崔緹害羞地躲進浴桶,溫水浸過她的肩膀,嬌豔的花瓣點綴在白皙的肌膚:“夫君。”
裴宣下意識轉過身,陡然見著身.無寸縷的嬌美人,燒紅了臉同手同腳地走到窗前繼續‘溫書’。
她書卷拿倒了,崔緹不便提醒,藏在浴桶裡笑出聲。
聽到她笑,裴宣眼神氤氳起羞窘之色,眸光越過屏風看到自家娘子揚起的玉臂,心跳不受控製地錯亂起來。
渾渾噩噩不知過去多久,崔緹從水中站起身:“夫君?”
裴宣抬頭被屏風映照出的美人影羞得耳朵冒煙,極力穩住聲線:“是要、是要拿衣服麼?”
“嗯,有勞夫君了。”
寢衣隔著屏風遞過去,湊近了,裴宣依稀能聞到那股好聞的香,是娘子身上散發出的,她心神失守,想著這一晚究竟該如何過,若、若娘子執意與她圓房,她的身份……
沒嫁人前,舉凡女兒家私密事,崔緹仍然要強,並不願勞煩白棠,這也鍛煉出她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
衣衫穿在身,她從屏風後麵走出來,而後看到一隻冥神苦想的呆子。
“行光?”
裴行光驟然抬眉。
崔緹被她眼底的掙紮驚著,心有猜測,到底是不願逼她,柔聲道:“我喊棠棠進來,再為你重新備好溫水。”
“不用了。”裴宣繞過去見著清澈的洗澡水,笑道:“不用勞煩她們了,我接著娘子的用就好。”
“這、這怎麼行?”
“行的。”她手搭在衣帶,不放心道:“娘子先回床上歇息,我稍後就來。”
“……”
羞意爬上臉,崔緹不敢再看、再問,握著手裡的竹杖到了床邊,猶豫一番,她臉還是燒得厲害,在木板床躺好,克製著不去多想。
水還溫著,除了花香更多了一股清新的女兒香,裴宣邊害臊邊激動,到最後又忍不住暗罵自己不知羞恥。
崔緹等她等得心如鹿撞,風從屋頂敗落的口子灌進來,隻因有裴宣陪她一起住,心底再沒了以前的憂患不安。
裴宣穿好寢衣,從荷包取出指甲蓋大小的香塊丟進紫金爐內。
香是迷香,崔緹見了心生無奈,隻好裝作沒看見。
木板床僅夠一人睡,好在兩人身材纖細,擠一擠勉強能睡下,她早早為裴宣留出位置,裴宣長這麼大沒睡過像這樣簡陋的床,人躺上去,床板發出吱吱呀呀的聲。
崔緹紅了臉,解釋道:“隻是吵了點,還算結實,不會……不會塌的。”
她扯過被子蓋過胸前,一陣微妙的沉默,倏然意識到什麼,臉唰地成了小紅燈籠。
裴宣笑得意味深長,長臂摟過她腰身,要她躺在自己懷裡:“我早該來這裡看看的,讓你受了好多委屈,是我不好。”
“沒有,我也沒有受很多委屈。”崔緹輕聲道:“都過去了。”
她這邊是過去了,裴宣卻過不去心坎那道關,從前即便她離家幾日阿娘都要派人精心打理她的房間。
哪像她的娘子,出嫁了,以前的舊居淪為荒屋。
可見西寧伯夫婦心底根本沒有這個長女。
後知後覺的漠視,比先知先覺的忽視更殘忍。
“娘子……”
她手上用了巧勁,迫得崔緹雙臂不得不撐在她枕側,裴宣一手按在她後腦,和她唇齒相依:“我很喜歡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