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滾出去!”
閨房門外徹底沒了聲息。
竇清月氣呼呼地坐在紅木小凳,深恨為何回來的時機不對,若她早一步,隻早一步,表兄迎娶的新娘子也不會是崔瞎子。
然而說這些都太遲了。
若這是她的命,她不認。
崔緹認識裴宣才多久,她與表兄十多年的情分,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從偶然得知裴宣是女子的那天她就認定了要做她未來的妻子,陪伴她,天冷了為她披衣,天熱了為她熬一碗酸梅湯。
和她做這世上最親密的愛人,做最忠誠的守秘者,守著裴家欺君罔上欺蒙世人的隱沒。
竇清月捂著帕子咳嗽兩聲,臉色發白。
仙人少理凡塵事,如今前輩也走了,接下來要靠她自己明爭暗奪。
她不會認輸的,崔緹,咱們走著瞧!
“月兒?”
竇夫人不放心地停在外麵,抬手叩響房門:“月兒,是娘。”
門扇打開,竇清月身著素白衣裳,眉眼係著病弱風情:“阿娘,你怎麼來了?”
她側身請人進來。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竇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你這幾日足不出屋,娘能不擔心嗎?”
她是武將之女出身,嫁的夫君也是朝中有名的大將軍,兩人多年來膝下唯此一女,且懷胎時隨夫出征傷了身子,連累的女兒生下來身子骨總不比常人康健。
為彌補病歪歪的女兒,竇夫人與夫君將所有的愛給了她。
竇清月小女兒情態地依偎在娘親懷裡:“聽說表嫂病了,表兄為此連請七日假,阿娘,我心裡頭不舒服。”
她自幼嬌生慣養長大,想要星星不給月亮,除卻天生體弱吃了不少苦,在家在外都是旁人依著她的份兒,唯獨在婚姻大事上栽了一個大跟頭。
竇夫人曉得她一顆心全係在裴宣身上,可宣兒已經成婚了,竇家的女兒總不可能給人做妾,這太不合適。
她安慰道:“那是人家的日子,咱們首先要過好自己的日子。”
“可我心頭就是不爽利,我嫉妒表嫂。”
自家人隻當她在使性子,沒真往心底去,是以竇夫人壓根沒看清女兒眼裡一閃而過的怨毒,她拍拍竇清月的後背:“月兒,娘雖然疼你,可也有言在先,不準給你表兄添亂。”
“娘!”
“好月兒,就不要總盯著你表兄了,西京還有不少好兒郎,娘再幫你仔細瞧瞧?”
竇清月深諳如何令人心軟的那一套,且她病弱不是作假,歪頭又是咳嗽一聲:“再找的,會有表兄好嗎?”
裴宣已然是西京頂頂出類拔萃的少年郎,竇夫人也喜愛這個外甥,她沒法昧著良心說話,委婉勸道:“會比你表兄更適合你。”
外甥再好,已是有婦之夫,她家女兒哪能不顧矜持地倒貼?
看過不了她這一關,竇清月萎靡不振,眼眉耷拉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阿娘看我這樣子,還會有人要麼?”
她身子不好,注定沒法為夫家孕育子嗣,嫁去彆家則是後患無窮,哪怕有人貪戀她年輕貌美,榮光一時,可年輕的皮囊終會老去,她不敢孤注一擲。
裴宣是她最好的歸宿,人品、相貌、才華、性彆,都是她喜歡的。
這人一身書卷氣,卻能令她感到無與倫比的穩妥踏實,仿佛有她在身邊,總能行走在春風柔光裡。
被親吻,被照耀,被滋潤,被嗬護。
竇清月拒絕不了這樣強大的誘.惑,她輕扯娘親衣袖:“阿娘,我想去一趟裴府。”
她冥頑不靈,竇夫人看在眼裡,痛在心裡,悔不當初。
倘她當年性子沒那麼要強,就不會傷了身子、動了胎氣,害得清月在婚事上百般顧慮。
她慈母心起,長聲一歎:“月兒,是娘對不住你。”
“阿娘……”
竇清月抱緊她:“阿娘同意我去了?”
“……”
這還有什麼辦法?
堵不如疏。
竇夫人無奈笑笑:“你心不在這,娘還能綁著你不成?”
母女倆說了一陣體己話,竇清月恭送娘親離開,今日天晴,雲淡風輕,她轉身吩咐:“備車,去相府。”
裴家,彼時的裴宣尚不知她的好表妹重來一世仍對她念念不忘,她正忙著寫那封未完成的問責信。
信寫好,她支使下人往西寧伯府走一遭。
崔緹的苦不能白捱。
西寧伯夫婦再是偏心,這次也要給她一個像樣的交代。
否則……
她寒了眉。
兔子急了都曉得咬人,她隻是不愛以勢壓人,而非不會。
她揉揉發酸的手腕,連著六日的‘荒淫’彆說崔緹吃不住,若緹緹再晚些醒,裴宣不敢保證她的手還有沒有之前的靈活。
“少夫人呢?”
她走出門問過路的白棠。
白棠今時見到她一副撞了神仙的虔敬樣兒——‘以睡治睡’這麼離譜的事都被郎君做成了,郎君厲害!
“少夫人在後院喂兔子呢。”
喂兔子?
裴宣肚子裡的饞蟲作祟,又想起麻辣兔頭。
後院,號鐘繞梁陪在少夫人身邊。
崔緹‘病’了一場,底下人跟著擔驚受怕,養在院裡的兔子吃一頓飽一頓,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
聽繞梁說毛茸茸的兔兒們瘦了,崔緹起了投喂的興致,裴宣去時正好見到她捏著蘿卜纓往籠子裡送。
“快吃呀。”
她柔聲催促小兔子們。
見到不遠處含笑的自家郎君,號鐘繞梁悄悄退下,裴宣輕手輕腳走過去:“要看看兔兒嗎?”
蒼茫的天地忽然有了光,明媚了崔緹的眼。
饒是因著這幾日的事感到害羞,還是點了點下巴:“要。”
她每回說“要”,都好比柔嫩的柳枝拂過平湖,春風乍起,惹得心湖蕩起漣漪。
裴宣是不折不扣的文人,年少還來不及成為日後支撐大半朝堂的純臣、權臣,臉皮薄得很,紅著耳根彎腰打開兔籠,
她身上的氣息好聞,天地之大,崔緹隻能看見她,於是看得移不開眼,看得那紅透的耳根快要著了火,看得年少風流的‘裴家嫡子’因手法笨拙,險些被兔子咬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