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沒下山,西寧伯守在家中憂心如焚。
管家愁眉苦臉地走進門:“伯爺,咱們送去的禮都給退回來了。”
“都退回來了?”
“您且瞧。”
十幾口大箱子原封不動地抬進來,崔紹後悔不迭,女婿這是不肯原諒啊。
“伯爺,接下來怎麼辦?”
“容我想想,先容我想想。”
他多年不處理事務,一來就是如此棘手的,很是躊躇無措。
“事到如今,押著黛兒去相府負荊請罪罷。”伯夫人穿著曳地長裙從不遠處走來:“此事是咱們理虧,隻盼著女婿大氣,肯高抬貴手,放過黛兒這回。”
否則一旦交惡,崔家承受不起。
“夫人?”
伯夫人白他一眼:“還猶豫什麼?去晚了,你這爵位都彆想保住了!”
崔家如今隻剩下這好看的名頭,過不了裴宣這關,鬨到相爺那裡,不消他多做,隻一道彈劾的奏章上去,崔家僅有的榮光也要被剝奪。
崔紹感懷她深明大義,速速派人備好荊條,前往柴房‘請’崔黛出來。
西京各家的風吹草動瞞不過有心人的眼,裴家才以‘以下犯上’的罪名扭送一名婢子入官府大牢,後腳裴少夫人染恙,沒幾日,崔家一味向裴家送禮,送去的禮怎樣去的,怎樣回的。
內裡的糾葛著實耐人尋味,兩家眼看要鬨掰,西寧伯坐不住了。
“郎君,人來了。”
“怎麼來的?”
“背著荊條來的。”
裴宣放下手上的書卷,清雋的眉舒展開:“還算識趣。”
“那,見嗎?”
“見見罷。”
.
“少夫人,郎君請您在屋裡好好安歇,外麵的事有她處理,您無需費心。”
西寧伯領著崔黛來向裴家請罪,外人隻道是年少無知的崔三姑娘行事惹了裴郎君不喜。
裴宣不欲將崔緹摻和進來,畢竟姐妹二人血肉至親,省得招來話柄。
她自個衝在前麵找崔家要說法,崔緹隻需坐在屋裡聽一聽熱鬨。
白棠咂咂嘴:“郎君用心良苦,可惜看不見三姑娘卑躬屈膝埋頭認錯的樣兒。”
“也沒甚好看的。”
重活一世,崔緹沒了上輩子麵對親人的‘天真’,她抱著懷裡的兔兒發呆。
如今發生的這一切早與前世不同。
譬如之前的詛咒。
咒是一早下到身上的,外院的小紅不過是陰差陽錯觸動這契機。
前世的死和死前的遺憾是崔緹無法釋懷的噩夢,於是恐懼入了她的心,被夢咒放大,成為囚禁她的心牢。
有人要斷絕她所有的希望,要她心死如灰。
崔黛蠢毒,沒這個腦子。
雲紅是無足輕重的棋子,不用過多在意。
至於表小姐……
崔緹‘看’不透她。
但她本能地排斥。
退一萬步說,表兄妹的關係本身就極曖.昧,表兄迎娶表妹,表妹嫁給表兄,在大昭是親上加親、常有之事。
前世她死前這病病歪歪的表小姐都沒許婚。
行光是女子,裴家想瞞天過海勢必要在婚事上做得天.衣無縫。
上輩子和這輩子的裴少夫人都是她,那在她之前呢?
裴家屬意誰做這假的‘裴少夫人’?
會是竇清月嗎?
竇清月病弱,估摸活不長久,再則出身竇家,當大將軍的親爹是裴夫人疼愛的同胞弟弟,算是自家人。
並非崔緹多疑,而是她再清楚不過自己的枕邊人有多好,多教人眼饞。
前世她就沒少遭那些拈酸的大姑娘小媳婦冷眼。
表小姐身子不好,卻總來裴府,興致好了住上十天半月也尋常。
和裴家走得太近了。
崔緹不喜歡這位表小姐。
各種不喜。
各種介意。
說多了顯得她很小家子氣,可事實上,她原就沒多大氣就是了。
過慣窮日子的人難得走運攢下萬貫家財,怕賊偷,更怕賊惦記。
沒人招惹她,她卻自顧自地醋起來。
負荊請罪的崔黛哭哭啼啼地被西寧伯帶走,裴宣狠狠出了頓氣,神清氣爽地回到後院,掀簾進門,見到崔緹皺著眉頭一臉和人較勁的鬱悶架勢。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崔緹在腦子裡已經和沒有臉的情敵鬥了上百個回合。
鬥得不分伯仲,裴宣湊過來:“娘子?”
“你等等。”
“……”
半刻鐘後,崔緹麵上轉晴:“處理好了?”
裴宣昂了一聲,好奇道:“想什麼呢,這麼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