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2 / 2)

雲鬢楚腰 白鹿謂霜 11131 字 8個月前

江晚芙往日見他,陸則多穿竹青雲白之流素色,今日卻是湖藍團花底的圓領錦袍,腰間係白玉革帶,掛著枚瓔珞玉佩,玉冠束發,黑靴繡雲紋,負手立在梧桐樹下,燦燦的金色日光,落在他的肩頭,仿佛給他籠上了一團光,連一貫冷淡疏離的眉眼,都給人一種柔和的感覺。

江晚芙看得一怔,忽的想起,自己剛到國公府時,有日聽莊氏提起過,半是湊趣,半是討好,提起二表哥,說京中想嫁他的貴女,不知凡幾。

現在想想,陸則這等出身,又生了這樣一幅樣貌,且不似其他世家郎君,躺在祖宗的蔭庇下混日子,他文采斐然,又兼熟讀兵法,為官也好,帶兵打仗也罷,仿佛對他而言,都是輕而易舉的事。便是在京城這樣遍地皇親國戚的地方,陸則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郎君了。

也難怪那些貴女都想嫁他……

陸則站在梧桐樹下,江晚芙看他的時候,他的視線,自然而言也落在了小娘子的身上。

她今日穿一件梨花白的圓領儒衫,袖口衣襟一圈絨毛,看上去便十分暖和,搭一條碧色間淺青的錦緞月華裙,發髻上簪了一朵絹花,看上去嫻靜秀氣,眉眼乖順。

兩人都沒開口,身旁下人也沒敢作聲,不知主子們打什麼啞謎。

陸則卻是收回視線,率先走了過去,剛要開口,卻忽的瞥見,麵前小娘子那原本玉白的耳垂,不知怎的紅了,讓他不由得想起某回宮宴上,恰好擺在他麵前的一碟子櫻桃,將熟未熟,胭脂染過一樣。

江晚芙倒不知陸則心裡想什麼,她隻是想起那日拉他袖子,覺得麵上有些熱,垂下眼,福福身,開口道,“二表哥今日沒去刑部嗎?”

陸則回神,心情莫名有些愉悅,頷首道,“嗯,今日無事。”說著,驀地話鋒一轉,忽的開口問道,“表妹今日可有事?”

江晚芙有些疑惑,不過,倒是老老實實答了,輕輕搖頭,“沒什麼事,不過在屋裡坐罷了。”

雖是生辰,但真要說起來,的確也沒什麼正事。大約也就是吃過壽麵,就繼續給阿弟做衣裳。

說罷,就見陸則淡淡開了口,“表妹若無事,我倒是有件事,想請表妹幫忙。我近日得了個園子,聽聞蘇州園林頗為雅致,便想借三四分神韻,想請表妹替我參謀一二。”

江晚芙聽罷,自然不會拒絕,隻是道,“若能幫得上表哥,我自然不會推辭,隻是我才疏學淺,未必做得好。”

陸則聞言隻是開口,“無妨,不過參謀而已。”

江晚芙想著,陸則大約也就是叫她過去看一看,至於真的造景的時候,定然是要請專業的工匠的,便輕輕頷首,答應下來。

這般,她便也沒回綠錦堂,惠娘回去取了披風和帷帽,她裹上披風,便坐了馬車,隨陸則出府了。

兩人前腳一走,來遲一步的嬤嬤,就回了福安堂,進了門,見老夫人正靠在躺椅上,小丫鬟正輕輕給她揉著太陽穴。

聽見動靜,陸老夫人睜開了眼,抬抬手,示意丫鬟下去。

嬤嬤上前,接替那丫鬟的活計,邊輕輕揉著,邊恭敬道,“奴婢過去時,江娘子已經出門了,是世子帶著出去的。”

陸老夫人眼裡帶了點笑意,搖搖頭,“隨他去罷。”

原是怕阿芙那孩子太懂事,連生辰都委屈了自己,想叫她過來用膳的,卻不想,二郎一貫冷冰冰的,麵對小娘子的示好,也一貫不解風情,倒是個知道心疼人的,想法子把人哄出府去了。

那她自然就不打算再摻和了。

嬤嬤見陸老夫人語氣和緩,似乎心情還算不錯,倒是心裡一鬆,自打昨日明思堂那個有喜,老夫人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主子心情不好,他們伺候的下人,自然也跟著戰戰兢兢。

陸老夫人卻沒高興多久,坐了起來,沉吟片刻,開口,“明思堂那邊如何說?”

嬤嬤低低搖搖頭,“大夫說,林姨娘體弱,胎兒受母體影響,也十分孱弱,又落了紅,昨日雖勉強保住了,可十之八/九是留不住。大爺聽過,倒是沒說什麼。”

陸老夫人“嗯”了一聲,輕輕閉上眼。

這個孩子,其實留不住,反倒是最好的。也不是她心狠,實在是來得不是時候,正妻尚未進門,先鬨出個庶出的來,不管是庶子還是庶女,都不應當。

良久,老夫人才開口,“我記得我屋裡還有份名冊,取來我看看……”

嬤嬤聽得一愣,想起那份名冊,那會兒是打算給世子說親來著,整個京城未出閣的適齡小娘子都在那上頭了,隻是後來賜婚,那名冊也就一直壓了箱底,沒翻出來過。

老夫人這會兒要那名冊,是打算給大爺說親了?

“奴婢這就去……”

而江晚芙這邊,馬車已經到了地方,她被惠娘扶著下了馬車,透過帷帽的薄紗,打量著麵前的園子。

是個很大的園子,又在京城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想來定是價格不菲的。

待進了門,摘了帷帽,才發現,這是個典型的京式園子,江晚芙在這方麵了解得委實不多,但也儘其所能,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說了。

陸則走在外側,見小娘子微微皺著眉,冥思苦想的模樣,明潤的眸子裡滿是認真,甜潤柔婉的聲音,猶如含了蜜一般,聽得有些心猿意馬,倒沒在意她究竟說了點什麼。

江晚芙說罷,微微仰臉,望向陸則。

陸則被望得回過神,掃了眼一旁的常寧,道,“江娘子方才所說,都記下,告訴工匠。”

常寧自然趕忙應下,主子敢心不在焉,他卻是不敢的,這可是未來的主母,且他還是最為清楚,自家世子是如何把人算計來的,連挨打罰跪都在所不惜,他哪裡敢怠慢。

陸則吩咐罷,目光又落在江晚芙麵上,道,“今日叫表妹受累了。”又望了眼天色,道,“都這個時辰了,不妨在府外用膳,可好?”

聽陸則這麼一說,江晚芙才意識到,都已經快到午時,自然點了點頭。

幾人又乘了馬車,到了城中,進了一處酒樓,入了廂房,剛入座,便見陸則伸手,推開隔窗,那隔窗很寬大,兩側用木支住,露出一樓的戲台。

他們這個廂房,望下去,正是最好的角度,恰恰正對著那戲台。

江晚芙微微一怔,卻見那戲台新開了一出戲,哐地一聲鑼響,一個嬌滴滴的女旦,穿著戲服,被幾個丫鬟模樣的戲子擁著,蓮步輕移,緩緩從後台走了出來。

一開嗓,柔婉明亮的聲音,立即引得眾人誇讚。

唱的是出才子佳人的戲碼,江晚芙起初還隻是因為菜未上,閒著無聊,盯著看了幾眼,可越看,倒是越發來了興致。

雖是才子佳人的戲,卻並不俗氣,且那女旦的功底實在好,一口嗓子更是一絕,很能叫人代入其中。

陸則自是不喜歡聽戲的,咿咿呀呀的,唱來唱去,不過些小情小愛,但據說這出戲,京中小娘子們都喜歡,他點戲的時候,便也指了這一出。

眼下再看對麵的江晚芙,看上去倒的確是喜歡的,眼眸亮亮的,聽得興起時,又是跟著皺眉,又是跟著抿唇笑,那李娘子的黑臉父親上台時,還跟著捏緊了手裡的帕子,一副擔憂緊張模樣,要叫他說,比那戲台上的旦角,更有意思些。

過生辰麽,悶在屋裡做什麼?

戲唱罷,江晚芙才意猶未儘收回視線,陸則自然也跟著轉開視線,看了眼常寧,示意他去打賞。

接下來,幾乎是順理成章的,又好像是理所當然的,陸則又帶著她去了許多地方,走到後來,江晚芙都不知道,自己今日究竟是出來做什麼的了,看了眼惠娘替她拿著的糖畫,常寧抱著的那堆物件,有點愣。

倒是陸則,看了眼逐漸暗下來的天色,終於發話,“天色不早了,回府吧。”

馬車車輪軲轆軲轆,碾過碎石,時不時還會輕輕晃動,江晚芙坐在車廂裡,舉著糖畫,馬車裡點了爐子,糖有些化了,沿著細杆,流到她的手上,黏糊糊的,有些難受。

她撕了點外頭的糯米紙,在舌尖輕輕化開,仿佛嘗到了點甜滋滋的味道。

她自然不笨,就算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也隱隱約約猜出來了,陸則哪裡是要她去幫忙看園子的,分明是想帶她出來玩。

小心翼翼將糖畫放回漆盒裡,抱在膝蓋上,有點不舍得撒手了。

馬車停穩,江晚芙被惠娘攙著下了馬車,一抬眼,就見陸則在不遠處等著,夕陽照在他的肩上,郎君長身而立,麵色如玉,意外顯得有幾分溫柔。

江晚芙抿抿唇,心裡忽然冒出個念頭,二表哥雖然看著冷淡,其實骨子裡,卻是極溫柔的人。

他比她想象的,還要更好。

好很多很多……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