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一直不吭聲,江晚芙便也不說話,隻依偎在他懷裡,安安靜靜地望著他。
陸則漸漸冷靜下來,才察覺兩人都隻穿著身單薄的裡衣,他倒是不怕冷,隻是小娘子嬌氣,又容易生病,他回過神,拉過一旁水紅的錦衾,裹在二人身上。
江晚芙也不掙紮,乖乖靠在郎君懷裡,她溫順親近的姿態,讓陸則很安心,在經曆了那樣一個噩夢後,沒有什麼事,比這樣安安靜靜抱著小娘子,更能讓他覺得心安。
看陸則這樣,江晚芙不知怎麼的,有點心疼他,她一貫覺得,陸則是無所不能的,是強悍的,無論在府裡,還是在府外,有他在的時候,就很安心,她何曾見過他這個模樣,便微微仰臉,親在男人的下頜處,親親熱熱抱著他的脖子,小聲道,“夫君,你彆怕,夢和現實都是反的。”
陸則聽著,下意識將懷裡人抱得更緊了些,輕輕“嗯”了一聲,他低下頭,親了親小娘子溫熱的唇,“我沒事……”
沒有任何人比他更希望,夢是假的,可他心裡很清楚,那些不是假的,上輩子的的確確那樣發生了。
難怪昨夜他說起劉兆和周雲娥的事,小娘子會那樣害怕,他那時候還覺得奇怪,現在想想,犯蠢的是他。
最可笑的是,他口口聲聲說,“有他在,他不會讓她經曆那些”,但上輩子,他分明讓她承受了那樣莫大的痛苦,失去孩子,任人欺負。
陸則閉上眼,眼前浮現起虛弱躺在榻上的江晚芙,麵容蒼白,麵上沒有半點血色,那樣孱弱的,連氣息都是時斷時續的。
江晚芙不知道陸則究竟夢到了什麼,但她能感覺到,男人的情緒實在有些不對,便也乖乖由著她親,甚至微微張開唇,任由他的舌侵入。
陸則動作有點凶,不像平日裡那樣溫柔,江晚芙沒有反抗,包容承受著,直至二人氣息都有點亂了,陸則才微微鬆開,額抵著小娘子的額,低啞道,“睡吧,我沒事。”
江晚芙自然是困的,眼下還不到三更,離她起床的時辰。還有許久,見陸則麵色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她便也安心下來,困意隨之而來,靠在陸則懷裡,沉沉睡去。
她睡得很安心,眉眼舒展,神色柔和,屋外的月光,被窗紗細細篩過,照入半開的帳子裡,落在她的麵上。
屋裡屋外都是靜悄悄的,大約是屋裡的動靜,還沒有驚動守夜的丫鬟,外室也沒什麼聲響。隻有夜風,吹得屋外廡廊立柱上掛著的燈籠,微微晃動著,發出細微的聲響。
陸則微微低著頭,望著懷裡沉沉睡去的小娘子,以往隻是尋常的畫麵,顯得那樣彌足珍貴,陸則微微收攏了手臂,讓小娘子在他懷裡睡得更舒服了些。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做那些夢,現在終於想通了,大抵是上輩子他叫小娘子吃了太多苦,這輩子,便是來補償她的。夏姨娘也好,劉兆也好,還是彆的什麼人,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
還有那個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肌膚雪白、胎發烏黑、很喜歡笑的小小娘子。還沒來得及喊他一聲爹爹,就那樣離開了。
想起那個孩子,陸則心裡疼得厲害,戾氣和憤怒充斥了他整個身體,唯有懷裡的小娘子,貼著他的柔軟身子,讓他勉強壓抑著那股戾氣和憤怒。
陸則抱著懷裡人躺下,合上眼,卻沒睡著,腦中回想著夢裡的一切。
這些記憶,對他而言,很痛苦,但同時又很有用,因為他這輩子沒有去宣同,很多事隨之發生了變化,但有些事情,大抵是沒變的。
譬如夢裡他利用吏部的事情,拉下胡庸父子。還有他和太子之間的衝突……
朝堂上的事情,本身就是今日東風壓到西風,明日西風壓倒東風,權力的傾軋和爭鬥,從來沒有一刻停止過。過去,陸則沒打算在京城的事情上,費太多心思,在他看來,衛國公府的勢力在軍中,在邊關九鎮,就算是在那個夢裡,他之所以要弄倒胡庸父子,也是因為父親有意放權,他要接手邊關九鎮,不得不在京中做些布置,免得日後受製於人。
可以說,前世的他,起初隻是為了自保,對權勢並沒有太大的野心。
他自小被父親教導,日後要繼承衛國公府,要守衛邊關,要守衛大梁,要擔起衛國公府的門楣。至於京中這些權力的傾軋,父親不看在眼裡,他也沒看在眼裡。
但現在,那些教導,那些被他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一夜之間,全都被推翻了。
之前不管劉兆怎麼欺男霸女,他都隻勸自己,他效忠的不是劉家,不是他看不上的劉兆,他要保護的是全大梁的百姓,可他連自己的妻女都護不住,全天下的百姓,和他有什麼關係?
什麼忠義,什麼舍小家為大家,都隻是笑話罷了。
陸則睜開眼,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醒,他望著頭頂的床帳,藕色的帳子,帳子上繡著連理枝紋。
屋外傳來幾聲打更人敲梆子的聲音。
屋裡的爐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滅了,小娘子一貫畏寒,不自覺朝他懷裡拱,他抬起手臂,小心護著她,也閉上了眼,漸漸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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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起來,用過早膳,陸則便要出門。
江晚芙自然如先前那樣,起身送他,送到門口,正想開口說點什麼,卻見陸則忽的回過頭,一把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