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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芙低下頭,小口地喝了些熱水,蒸霧上湧,沾濕了她的睫羽,也模糊了視線。她垂下眼,把茶盞輕輕放到一邊四方的炕桌上,燭台中心的火光輕輕顫動著,燭心被燒得發出輕微的呲呲聲響。
江晚芙順了順衣袖,姿勢也改成了半跪著,肩膀挺直了些,才抬頭直視陸則。
陸則沒有動作,亦垂眸看著她。
江晚芙輕輕抿了抿唇,神情很溫和,輕聲開口,“夫君,你另有中意的人麽?”
陸則被問得一愣,根本來不及反應,他以為小娘子過來,是要和他談孩子的事。他也想同她好好說,之前瞞著她,是他不對,他也該道歉。那日他情緒也有些失控了,當與她好好說的。或許她就肯了。
江晚芙卻把陸則的反應,當成了默認,心裡一痛,卻隻低頭苦笑了一下。難怪陸則不要她的孩子傳宗接代,他另有中意的娘子了,隻是不能娶回家裡,這樣說,倒是可以解釋他的行為了。
男子和女子,對待感情,從來都是不一樣的。女子重情心軟,誰對她好,她即便一開始不喜歡,慢慢地,也就喜歡上了,哪怕還是不喜歡,也不舍得傷他太深。男子卻不一樣,他們喜歡誰,便會對誰好。不喜歡了,那些好就連同感情,都一並收走了。
像陸二爺,中意荃姨娘的時候,連二嬸的顏麵都不顧了,執意送她回娘家養胎。不中意了,便拋到一邊,棄之不理,眼中再無這樣一個人了。
她父親不也是如此,母親在世的時候,夫妻恩愛甜蜜,連拌嘴都很少,可母親生病後,容貌折損,他便很少去母親的院子了,等母親去世後,父親便連她與弟弟都不管了。
她隻是以為,陸則會不一樣的。來的路上,江晚芙就想過陸則變心的可能,她以為自己能理智地處理好。畢竟也不是全無準備的。還沒嫁人的時候,她就做過這樣的準備。但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心裡湧上來的酸楚,卻仍然控製不住。江晚芙儘可能地平心靜氣,她不想跟陸則大吵大鬨,也沒有資格與他吵鬨。但也不想逼著自己做出賢惠歡喜的模樣,那太假了,她隻輕聲地同陸則商量,“你要是有中意的女子,我出麵去同母親說,接回府裡。你放心,我不會為難她的。”
江晚芙說完,便抬眼看著陸則,等他的回應。她想的是,陸則中意那女子,中意得隻想要她的孩子,隻怕一個妾室的位置,是不夠的。但也沒有平白停妻再娶的道理,娶妻是很慎重的事,更何況她與陸則是陛下賜婚,她已經做出退讓了,他應當也不至於不肯罷休,非要打掉她的孩子。
至於以後,那就以後再說吧。
陸則這樣厲害,總有本事讓他與自己心愛之人的孩子來傳宗接代的,亦或許那個時候,他又喜歡彆人了,也說不準。至於她的孩子,她自己養大就好,不去覬覦國公爵位。
陸則聽清她的話,臉色卻驀地沉了下來,他看著她,“你要替我納妾?”
江晚芙點頭,張了張口,剛想說些什麼,陸則卻大步朝她走了過來,他毫不猶豫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兩人靠得太近了,江晚芙看見陸則的眼瞳,琉璃似的冰冷,讓人看了覺得害怕。
江晚芙下意識地掙紮了一下,“……陸則,你做——”
“江晚芙!”陸則的聲音淬著冷意,語氣裡透著偏執,江晚芙被他叫得一愣,不由得停下來看他。
“你把我當什麼?你以為我做這些,是為了睡你?所以你找個女人來,代替你,滿足我?你有多喜歡這個孩子,喜歡得可以把我推出去,喜歡得連命都不要了……”陸則緊咬著牙根,那種窒息的恐懼湧了上來,他仿佛失控了一樣,一把將江晚芙壓在炕上,半跪壓著她,顫著手去碰她的小腹,“你知不知道?他會害死你!他就像寄生在你身上的水蛭,會一點點地吸走你的生氣,你的精血,他越長越大,越長越大,而你隻會越來越虛弱,越來越瘦,我連你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你什麼都沒有想,把他丟給我,我呢?我怎麼熬下去……”
“你要我怎麼熬下去?”陸則伸手,鉗住江晚芙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那一刻,他好像真的成了前世那個陸則,那個失去了她,成為孤家寡人的陸則,他心裡又恨又痛,被日複一日的孤寂折磨得理智全無,幾近瘋魔一樣,要一個回答,“你心裡有過我嗎?在意過我嗎?為什麼那麼狠心地拋下我?!”
江晚芙被問得怔住,看見陸則的眼瞳,已經有些渙散了,他像是換了個人一樣,俯身緊緊盯著她,眼裡滿是濃重的悲寂和深沉的痛苦。他說的那些話,她完全聽不懂,什麼孩子會害死她,什麼她拋下他……
“我……”江晚芙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這個時候,屋外傳來一陣敲門的聲響,惠娘在外開口道,“世子,夫人的鞋襪取來了……”說罷,等了等,沒等到回應,想到自己剛才走時的情景,有些擔憂自家娘子的安危,鼓起勇氣推門,腳還沒邁進去,先聽到了陸則暴怒的聲音。
“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