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要嫁人,又注定不會有一個自己喜歡的丈夫,那為什麼不選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呢?
這樣的想法,若叫外人知道了,必會覺得驚世駭俗,可偏偏這屋裡隻有裴良玉和太後兩個人。
而太後……並不覺得裴良玉的想法有什麼錯,因為她當初進宮前,也是這樣想的。
裴良玉想了想問:“姑姥你不會想家嗎?”
“想啊,”太後毫不猶豫的回答,“所以你娘也從西南嫁到了京城,而後常帶你進宮來看哀家啊。”
“西南太遠了,不過哀家還是回去過兩次,”太後說的是先帝出巡,特意領她私下往西南李家走過兩遭的事,“雖然住的不久,卻已經不錯了。”
遠嫁還能至少回過兩次家,在此時已殊為不易。
裴良玉在心底一盤算:“那您回去的次數還不少,我娘好像也就回去過三回。”
她記憶裡,極少出現外祖和舅舅、姨母的身影,沒什麼大事,他們都不怎麼離開西南的。
提起老家,太後索性也將要說的事情拋開,給裴良玉講起一些幼年趣事。
有些事裴良玉聽過的,有些則是她從來不知道的,太後原想好好珍藏,可又怕日後沒人再知道,索性一股腦兒講給了裴良玉聽。
等再起身往外走,裴良玉便滿腦子都是她娘被捉弄,氣得找小舅舅打架,把小舅舅打的抱頭鼠竄還綁在柱子上的事了。
裴良玉本想好了,要好好多考慮一段時間,最好是能回去再問問爹娘的意思,再做決定。卻不想,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
就是這滿腦子打架官司,她無意識開合手裡扇子的工夫,就險些撞了人。
“咳咳,”這聲音,可真是耳熟。
裴良玉回過神,隻覺眼前一片金燦燦,再抬頭,便對上了一張陌生又有幾分熟悉的臉。挺好看,就是這板著臉的模樣,氣勢還挺足。
那人下意識往邊上瞥了一眼,見院中無人,語氣裡方帶了幾分得意:“怎麼,看呆了?”
得,這說話的口氣,身邊還跟著薑斤斤,不必再猜,這人必然是太子齊瑄,沒彆人了。
“是啊,”裴良玉心道,果然背後不能說人,這也太靈了。不過,太子長開些,雖沒了幼時的嬰兒肥,看著卻更銳利堅毅許多。
“孤就知道,”太子唇角的弧度往上彎了彎,霎時間,身上的刻板氣勢弱了些,平添幾分勃勃生氣。
這才是裴良玉更熟悉的太子。
裴良玉見不得太子這樣得意,當下以扇掩唇,卻故意沒擋住自己臉上的笑意,“我還說是誰穿成了金子出門。”
裴良玉說完,才後退兩步,行了個禮:“見過太子殿下。”
裴良玉身後,雲裳張了張嘴,卻在見到對麵薑斤斤低頭看地的模樣後,也有樣學樣,隻當自己不存在了。
“你生得這麼好,怎麼就不會說點好聽的,”太子稍稍抬手,“起吧。”
“謝太子誇獎,可算不是貌醜無鹽了,”裴良玉收了扇子,微微低頭,領著雲裳候在一側,想等太子先走。
太子一噎,想起前兩日皇後的話,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裴良玉輕咳兩聲,瞥了太子一眼,提醒他快走,彆拖得她也走不得。
太子倒沒領會到裴良玉的意思,隻像是下了什麼決定,同薑斤斤與雲裳說了一句:“你們先退下。”
裴良玉將太子舉止看在眼中,心裡有了幾分隱約猜測,口中卻道:“殿下這是做什麼,你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身邊不留人,隻怕人言可畏。”
“長樂宮中,祖母的地方,你什麼時候怕過?”太子說著,聲音壓低了幾分,“孤就是想問你個問題。”
“什麼?”裴良玉答話時也不看他,隻看向院中被白雪覆蓋的草木。
太子清了清嗓子,也看向廊外:“母後意欲為孤聘你為太子繼妃,你可知道?”
“方才已聽姑姥說過了,”裴良玉收回視線,“太子的一個問題問完了,那……我可以走了?”
太子揉了揉眉心:“你!也就你敢同孤這樣說話,若換了彆人……”
“那太子大可以把本性也給彆人瞧瞧啊,”裴良玉一字一頓,“畢竟是溫潤如玉、君子端方的太子殿下。”
裴良玉嬌顏軟語,讓人半點生不起氣:“都多少年了,總這麼夾槍帶棒的說話,你就不膩?”
“膩呀,怎麼不膩,”裴良玉伸出扇子在太子麵前晃了晃,“眼熟嗎?”
是有一點,太子看著這扇子,終於想起自己幾日前做的事。頭麵、扇子還有十兩銀子。
裴良玉見太子似乎想起來了,隨手轉了兩下扇子,才無趣道:“不惹我的人,我又刺他做什麼。惹我不高興的人,那他憑什麼就能高高興興的,太子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全是歪理,母後還誇你品性好,依孤看,你還是從前的臭脾氣,半點沒變,”太子口中這麼說著,渾身狀態卻是難得的放鬆。
太子這話出來,裴良玉倒是愣了一下。細細回想自己方才的舉止,似乎,還真是。若說自己生氣嗎,那還真不生氣。
裴良玉上下把太子打量了好幾眼,才確認,還是從小玩到大的印象影響了自己,和太子鬥嘴鬥多了,認出是他後,下意識便用了從前熟悉的姿態出來。
“你這是什麼態度,”太子說著,往邊上掃了一眼,突然就沒了聲。
裴良玉覺得好奇,往那邊看了一眼,正好對上李嬤嬤帶笑的眼。不知怎的,裴良玉也覺得有些局促起來。
“嬤嬤,你怎麼出來了,”裴良玉往李嬤嬤身邊走了幾步,“外麵才下了雪,可冷著呢。”
李嬤嬤看了一眼往這邊走過來的太子,笑道:“太後聽見外頭有人說話,讓我出來看看。”
這回,裴良玉與太子倒是很一致了,一人要進去,一人要回自己住處,索性休戰,太子真正想問的話,也問不出口了。
出門就遇見太子,還破了自己這幾年修身養性的脾氣,裴良玉隻道是流年不利,連回屋的步子都快了幾分。
太子和裴良玉擦肩而過,進了太後寢殿。
“孫兒拜見祖母,祖母長樂安康。”
太後睜開眼:“我就說仿佛聽見是你,你們李嬤嬤還不信呢。”
太子抿了一下嘴唇,起身在太後下首坐了。
李嬤嬤遲一步進門,聽見這話,笑道:“還是太後耳朵靈,一聽就準。”
太後往李嬤嬤身後看了一眼:“玉兒回去了?”
李嬤嬤點點頭,也不顧太子還在,就把方才出去時聽見的話同太後說了。
“嬤嬤,”太子忍不住喊了一聲。
“行行行,不說了,”太後聽完,才發了話,又很快看向太子,“多少年沒這麼活潑了,到底是從小的玩伴。”
見太子不說話,太後見好就收,也不再提這事,轉而問:“太子此來,可是有什麼事?”
“孫兒就不能是特意來看祖母的?”太子看著太後似笑非笑的模樣,心虛道,“孫兒聽說李嬤嬤昨日去了裴家,今早裴大夫人還進宮了?”
太後看著麵前的太子,搖了搖頭:“你怕也不是來問這個的。”
太子一怔,他確實不是來問這個的,知道李嬤嬤和裴大夫人的事,也不過是定下要過來前,才得的消息:“祖母目光如炬,孫兒這點微末伎倆,哪裡逃得出祖母的法眼。”
“既然你不是來問這個的,坐一坐,就回去吧,”太後說著,就起身去了內室,反把太子主仆單獨留在了外頭。
太子在位置上坐得發慌,有心起身離開,卻又擔心會不會離開的太快。
薑斤斤站在太子身後,瞧見他靜不下心的模樣,也有些犯愁。
“殿下?”
太子站起身,正預備離開,忽然看見側間書桌上鋪開的紙筆,筆尖墨跡未乾,顯然是才用過不久。
太子動了動手指,忽然尋到了問問題的正確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