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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櫃藏嬌 雲惘然 74850 字 16天前

待宋秋意終肯放人,祝白果的唇已紅得似旁邊果盤裡嫣紅的草莓。

明明是隻鳥,啃起人來卻狗一樣!

開始生氣的祝白果在地毯上往後挪蹭了兩步,拉遠了與宋秋意的距離。

同是“雙修”,輕柔與激烈所得之妙亦有不同,宋秋意倒是……已經不氣了。

不氣了,正事就要搞起了。

宋秋意暫不想去看半空那三個被自己的靈氣束縛住的修仙遺物,於是提了另一樁事。

“之前你和我說那些紅光的事情,今天你觀察到的參考樣本多了兩個。我有幾種猜想……”宋秋意說到此處頓了頓,待祝白果不情不願地看過來,才繼續道,“你說,當你提起你救過鐘沙時,鐘媽媽立刻就紅了。但是當鐘爸發出質疑時,她就又不紅了。直到你證明自己真的是那個救過鐘沙的人,他們夫妻又一起紅了。根據這個,可以有一個猜測,紅光可能代表這個人對你的好感程度。不過這個猜測有幾個問題……”

“最先紅的鐘慧兒總是盯著我學習,態度也友好,可以勉強算有好感。但是鐘叢之前我打過他,他後來就不敢和我說話了,不像是對我有好感鵝樣子。而且,對我有好感的……也不能隻有他們吧。至少……”祝白果補充著,偷偷看了宋秋意一眼,沒敢提她,隻道,“至少祝錦城對我還不錯,也不紅啊。”

宋秋意點頭:“對,而且你在學校,對你有好感的人應該也不止鐘慧兒鐘叢和祝錦城吧?”

居然是個問句?

祝白果有一種再次被發放送命題的感覺。

“我和新學校的同學都沒什麼接觸,這個不好判斷。”祝白果保守道。

宋秋意心中哼哼了一聲,接著分析道:“假如這個光依舊代表好感度,還有幾種衍伸可能。一個是和你無血緣關係的人對你有好感就能發光,二是鐘家的血脈對你有好感才能發光……”

這一點,也是祝白果分析到的。

隻是……

“如果說是好感度的話,那個紅光給我的感覺也太不好了。就幾乎像是那次殷堯他們那個黑暗的星空球給我的感覺了,都難受到有些犯惡心……”祝白果皺眉道。

宋秋意點點頭:“所以現在條件再加一層。你不是說鐘媽說有個大師說要救鐘沙,需要問親人借命嗎?這借命聽起來就不像是什麼好事情,我傾向於他們可能要遇到劫難。那紅色的光,可能代表劫難。”

如果是劫難的話,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能說得通了。

祝白果亦點頭讚同:“我也覺得不像是什麼好事。不過我每天都能見到那麼多的人,按概率來說,不能隻有鐘家人正好倒黴要遇到劫難吧?那前天,我和祝錦城突然又被下了術法,那算不算劫難?我也沒有從我和祝錦城的身上看到紅光……”

“所以,目前來分析,紅光的條件很可能有三個。一,是和你沒有血緣的人。二,是對你有好感或是抱有善意的人。三,他要遇到很糟糕的事情了。”宋秋意總結道,“不過這都是我們的猜測,具體是不是,還需要驗證。”

“現在就能驗一次。如果他們的劫難,是用借命救鐘沙,那麼現在鐘沙已經醒了,我隻要看看他們的紅光還在不在,就能驗證我們的猜測了。”祝白果說著,開始給鐘慧兒編輯短信。

於祝白果來說,那紅光用肉眼能看到,拍照片視頻帶回來給宋秋意看的時候,她也能從那些照片視頻裡看到。所以她隻問鐘慧兒要一張她或者鐘沙現在這個時間的照片就行。

不過十秒,照片沒來,視頻通話來了。

鐘家一家還在醫院裡,醫生剛給鐘沙檢查完,人已經徹底沒事了。鐘爸剛去解決醫院監控視頻的事情了,鐘慧兒和鐘媽,連同鐘叢和鐘沙都在病房裡,在視頻通話裡都露了臉,皆……再無紅光。

掛了視頻,祝白果剛想與宋秋意說,一條信息彈了出來。

宋秋意早在祝白果接通視頻沒一會兒,就得了她擺手紅光已無的示意,此時見明明輕鬆了神色的人兒突然又蹙了眉頭,不禁心頭一緊。

“怎麼了?”剛剛避開視頻走到遠處的宋秋意又走了回來,坐到了祝白果身邊。

“沒什麼事。”祝白果回完信息,放下手機,“他們身上的紅光都沒了。是不是說明我們的猜測是對的?”

“不好說,但是至少多了幾分把握吧。”宋秋意的目光落到祝白果扣住的手機上,遲疑道,“好像……每天這個時間,都有人給你發信息哦?”

祝白果:……

為什麼會有一個“哦”字……聽起來真的奇奇怪怪哦。

第66章

“那是和我住一個村的高中同學,我在村裡還有點事讓他幫忙,所以他每天晚上都會來和我說一次情況。”祝白果解釋道。

舊時在麋尾溝的事情繁多複雜,又夾雜著比紅光還無稽的諸多猜測,如同吸飽了水的巨大海綿,沉重無趣地壓在她心頭一角,並沒有什麼分享的必要。於是祝白果隻是簡單說了兩句。

宋秋意眼眸微動,不再盯著那背扣的手機,也沒再追問。隻是噌噌坐回了豆袋上,沒再與祝白果挨近一起。

得,這是把不滿意寫臉上了嘛。

鳥不大,脾氣不小。

祝白果湊去了豆袋邊坐下,宋秋意挪了挪,挪到了豆袋遠離祝白果的邊緣。

做什麼,吃醋啊?

祝白果勾了嘴角,差點就要把這話問出來。

還好……咽回去了……

自己何德何能,讓個金丹仙師吃醋,無非是覺得自己有所隱瞞不夠真誠罷了。

“我不是和你說過,我總覺得養我長大的那個老太太並不是意外死亡麼……我讓他給我留心著呢,村裡有沒有外人進出,村民有沒有什麼反常。不過那些都是我的猜測,一點兒根據也沒有的,所以剛沒和你細說。”祝白果熄了心裡的小小悸動,邊老實打開手機,邊道,“不是後天清明了麼,之前我讓他幫我給老太太上個墳。他剛才告訴我後天有點事,準備明天晚上提前上山上墳。”

宋秋意豎著耳朵聽著,裝作不要看手機的樣子,卻是偷偷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

哼哼,行吧。

被祝白果三番五次把毛重新搞順了,宋秋意終於將目光投向了半空中那據說亮著淡黃色光的三個物件。

按宋秋意那邊世界的規則,越是厲害的法器法寶,用的材料就越高級。而那些高級的材料,本身就蘊藏一定的靈氣。假如祝白果那邊的修仙史為真,靈氣是被那個世界的界靈抽乾的,那麼高級材料失去靈氣之後,能再撐幾千年的可能性很低。倒是低級材料做的低級法器法寶能傳下來的可能性更高一下。當然,每個世界的規則都會有些不同,加上萬一有些人就是手藝好愛好特彆,喜歡用低級材料堆高級法器法寶也說不定。

不過按宋秋意的分析,那些修仙遺物應該都不會太高階,若有個什麼不好的東西,也應該是她這個金丹能抵禦的危險。

就是那裡頭的“電”也不知是個什麼玩意兒。保險起見,宋秋意在動手勘察之前,還是堅持把不肯避讓出去的祝白果用靈風送了出去。

練氣與金丹,修為的差距讓祝白果沒有還手之力,隻能氣呼呼地扒在宋秋意搞出來擋在櫃門前的靈氣牆上往裡看。像極了之前怎麼都擠不進病房的鐘沙……

祝白果雖進不得櫃,但宋秋意到底還是顧著她,每進行一步都有出聲說明。

在祝白果那個世界充電了的法器法寶,無靈之凡人亦能驅動。為知曉法寶用途,宋秋意嘗試將靈氣注入其中。靈氣注入得倒是順利,結果靈氣進去了,就有彆的東西溢出了。

宋秋意一直看不到祝白果說的所謂淡黃色光芒,不過這一進一出,她倒是感覺到了那股陌生的能量。

那無法看見的能量被宋秋意用靈氣驅出,又被靈氣小心包裹成團,一團,兩團,三團……

三團能量被封於宋秋意金丹期的靈氣之中,安靜平和,並無暴動之意。隻是那些能量究竟為何,宋秋意還需要一點時間研究一下。

倒是那三個法器,裡麵的能量被宋秋意用靈氣驅除乾淨後,使用起來,倒是自主地吸收起周遭來自宋秋意那邊世界的靈氣,一點都不見外的樣子……

以宋秋意那邊世界的情況做對比,這三個物件皆是練氣期修士才會用的低等法器,連低等法寶都算不上。材質亦如宋秋意之前的判斷,皆為更接近自然無需靈氣孕養的石料,貝殼和布料。有意思的是,三個物件的作用其實是多有重複的,都有驅靈除邪的護體防禦之效。也不知是用它們的人不知道確切的效用大小才用了三個之多,還是擔心用少了可能會被人清理出去不夠保險。

可以判斷的是,鐘沙的魂魄離體應與這三件東西無關,它們隻是在那魂魄離體後,保證了魂魄無法接近身體,鐘沙無法醒來。

其實這三件東西,對靈體鬼物或是迷障精神的情況頗為有效,都能算是初入練氣期修士的護身法器。隻能說,工具本無好壞之分,隻看使用它們的人如何作為。

三件皆無害處,倒是有些運氣。

半小時後,宋秋意實驗完畢,撤了空氣牆放了人進來。

祝白果回到櫃中,米色月牙,藍白混色圓珠和那一截從醫院橡膠手環裡取出的繡著繁複花紋的軟布已經被擺在了書桌上。而原本它們懸於半空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三團被宋秋意的靈氣包裹隔離了的淡黃色光團。

不過進來是進來了,宋秋意隻給祝白果圍觀一會兒的時間,又把人趕了出去睡。畢竟接下來測試那能量團亦非完全安全,不適合練氣期的小朋友冒險。

祝白果再次被趕走,外頭的臥室沒有靈氣不能熬夜,隻能懨懨躺回床上。

算起來都一個多月沒在這外頭的床上睡了……雖然外麵的臥室日日有人打掃,但是總比不得櫃子裡頭那日日落幾回滌塵術的乾淨。

被褥也沒有櫃中的蓬鬆……櫃子裡那落了滌塵術的,還會有點兒草木的清香。

還有床和枕頭……

夜已深,祝白果毫無睡意地在床上翻來翻去。終是忍不住掉了個頭,睡去了床尾,正對了那大開的櫃門。

櫃中,宋秋意似是聽到了外頭的動靜,抬頭看來。

兩人目光一觸,祝白果心一虛,立時地閉了眼。

是了……不習慣的,又哪裡是什麼床,被子,枕頭呢……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祝白果怕宋秋意透過那窗戶,看到自己那些不知足的小心思,沒敢再睜開眼。

於是那眼閉著,閉著,不知何時,也就睡著了。

換了地方,這一夜祝白果睡得真不怎麼好,起來之後得知,宋秋意這一夜的研究還沒個結果,也不知道今晚是不是又得睡在外頭的臥室,於是整個人更顯萎靡。

隻是無論是懶懶散散的哈欠,還是對祝錦城憋了一夜的十萬個小問號的回答,都止於校門口那對沒再發紅的姐弟。

對於祝白果而言,無論是兩年多前,還是昨日,對鐘沙的幫助不過是順手為之。而借得那三個修仙遺物幾日,已算是超額的好人好報。

兩年多前,他們選擇尊重祝白果的“拒絕回報,自食其力”,折了個人力在可算鄉下的四隻是,鐘家明顯不是這麼想的。

方鎮,就為了每日給她折騰點活計。

而這次,那箱子被祝白果借走的零碎,在他們看來顯然都算是為他們解決麻煩,遠與他們想要感謝的心扯不上半點關係。於是,他們一次就給了個大的。

已經搞定了烤魚館和醫院,不會有任何關於祝白果的流言傳出,就連迫不及待的報答,也是等到了天亮,由本要去上學的鐘慧兒和鐘叢帶來。

一個小小的u盤,鐘慧兒說鐘父千叮萬囑讓祝白果回家一個人時再看。看完之後千萬要冷靜,要保密,不要驚動旁人,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及時聯係鐘家,無論看完之後她想要如何,他們都願意為她出謀劃策。

神神秘秘,鄭重其事,引得祝白果一上午都抓心撓肺的,也等不及晚上放學,中午時就回了家。

因著鐘慧兒關於保密和忍耐的囑咐實在重複了太多次。祝白果都沒敢第一時間進櫃和宋秋意一起看,就怕裡麵是什麼自己都不記得的糗事……隻在外頭的臥室用了電腦。

U盤裡,是兩個視頻。

從拍攝的視角,隻能看到一些桌椅,背景是頗有幾分古舊的舊屋子。沒有拍到人,隻拍到了聲音,有點像是……偷拍?

一開始,是電話鈴響。

然後是一個略蒼老的聲音開口道:“你好,錢小姐。”

“你當初為了施法,以血養咒。這回術法失效,你應當也是吃到了苦頭。怎麼,還想再試嗎?”

“若要對同一個人施加第二次這逆轉之法,可不是你當初那幾碗血能做到的了。”

“十年。”

……

屋子裡,隻有那個蒼老的聲音在說話,時有間隔,應是在等對方的回複。

祝白果並不知那通話雙方的身份,隻是……聽個開頭就瞬間有了不好的猜測。

果然,那聲音說著說著,終於到了算是點明了那句“錢小姐可真是心狠啊,我沒記錯的話,對方是你的親女兒吧,你當初放自己的血奪她運道也就罷了。如今是要用她自己的命來奪她自己的運道?”

祝白果木著一張臉,靜靜聽著。

即便無法聽到電話那頭,那位“錢小姐”的聲音,她也大概能猜到,“錢小姐”在說些什麼。

原來,是這樣嗎?

一次不夠,還有第二次。

要命格運道不夠,還要十年的命。

不想消耗自己的命給最愛的小心心,就要消耗她的命。

消耗不到她的命,就把主意打到了祝錦城的身上。

要不是那人說“龍鳳孕於一胎,氣運糾纏深遠”,祝錦城的壽命就那麼無知無覺地被親媽減十年了呢。

這事情也簡直……太可笑,太好笑了吧!

第67章

自打兩人漸有了默契,祝白果基本上一回臥室就會進櫃中。不過這回卻是在外頭磨蹭了近半個小時,才打開了櫃門。

宋秋意聽力極好,早就聽到了外頭祝白果耳機中的那些聲音。也正因此,祝白果帶著電腦進來時,她屏氣凝神半句都沒敢多問地接過了,陪著人把兩個視頻又看了一遍。

兩個視頻,視角固定,皆像是偷拍。

第一個視頻,拍到了一個老者打電話的聲音,畫麵從頭到尾都隻是桌椅,連個人影都沒出現過。隻憑老者的言語,也可分析出電話那端的人極大可能是祝白果的母親錢清,這通電話約莫就是在祝白果引氣入體解了術法到第二次中招之間的那段時間。

為了個沒血緣的“女兒”,消耗著親身子女的命格氣運一回不說,還想著削人十年命,實在是讓宋秋意大開眼界。這等人,彆說是母親,人都不配做了。

宋秋意聽得頭頂冒火,要不是現在她被困於這小小屋中,怕是錢清下一秒就得討不得好。

第二個視頻,拍到了三個人,從他們身上的金鏈金牌金念珠,並不難猜得他們的身份。視頻開始亦是一通電話,墜著金牌的道士開口是第一個視頻裡老者的聲音,對電話那端的“錢小姐”擺弄了一通已儘人事,天意如此的玄乎,完了掛斷電話就換了個聲音與另兩人吐槽了起來。

京市最有名望的幾個大師,蛇鼠一般窩於一處,言談間皆是高高在上對他人命運的輕蔑與掌控。

從十幾年前到今日,草灰蛇線綿延萬裡……祝白果那曾被禁錮過的聰慧與運道非但不是偶然,甚至真相也並不止步於錢清那可笑的私心。

宋秋意抬眼看向那通往祝白果世界的半扇櫃門,隻覺那端的世界驟蒙霧靄如魑魅橫行……明明是個沒有靈氣的世界,弱肉強食的規則卻依舊根深蒂固。

兩輪視頻看完,祝白果的午休時間也用得差不多了。宋秋意無法將人永遠留下,甚至都來不及多說幾句安慰的言語,就得看著人離開。

如意玲瓏塔開辟出的房間,禁止了她們進入對方的世界,類似於對世界規則的保護。

可是,它保護了世界,誰來保護祝白果呢?

待人出了櫃門,宋秋意轉頭看向那還臨空掛著的三團無形能量,目色漸深。

多虧當初在落霞秘境時自己路見不平了一把,儲物手鐲中那幾個邪修搜羅到的玉簡典籍讓她學到了不少。這一夜加半日過去,她對那三團從修仙遺物中抽出的能量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隻是,那些能量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樣,自己要怎麼做呢……

生活的每一步都是選擇,掙紮自是不會少。

不過比起正立於正邪之間的宋秋意,祝白果的掙紮和選擇都要簡單許多。

回到祝家的這段日子,錢清的態度就一直保持著第一天見麵時那樣。

冷漠,不屑,輕視,嫌棄……

因為錢清壓根沒掩飾,所以那些情緒祝白果感受得很充分。想要吃的瓜,大概不會像看到的彆人吃的那麼甜,她已經有了心裡準備。

到前段時間,祝白果大概猜到身上的阻塞禁製是與錢清有關,那顆想要吃瓜的心,已經漸漸隻剩了一點兒年少時的執念。

但是她是真的沒想到,錢清還能做到奪人壽命的那一步。這讓她即便努力調整,也掩不住麵上的情緒。

自是得了祝錦城一路的詢問。

祝白果沒想著瞞祝錦城,不過一來午休時間已經用完,二來她也有些問題想要問一問祝家。隻讓他再過稍微輕鬆些的一個半天吧。

剛吃過午飯的鐘爸,收到了鐘慧兒的短信,說是祝白果晚上放學想見一見他。

鐘爸把手機遞給了旁邊的鐘媽,喝了口水歎氣道:“慧兒說那祝白果中午就回去了一趟,現在看來那兩個視頻她應該都看完了。她能看到鐘沙離體的魂魄,又能出手幫他去除阻止他回到身體的東西,想來應該也有兩把刷子。隻希望她能自己看懂那兩個視頻,要不就得我們親口解釋給她聽,她媽做的是什麼好事了。”

“不管是自己看懂,還是我們解釋給她聽,她都會受很重的打擊吧。畢竟那是親媽啊,哎,還不如個陌生人。”鐘媽亦是歎氣,“也不知道我們給了她那兩個視頻,揭破那些事,是報恩還是報仇……”

“當然是報恩。誰會想被一直瞞著。”鐘爸斬釘截鐵,“這兩個視頻來的不易,背後牽扯也不少。要不是她救了鐘沙兩回,自己看著也像是個得了什麼傳承的,我才不會給她看。”

鐘媽斜了鐘爸一眼:“是嗎?隻是報恩這麼簡單嗎?難道不是你想摸摸看她背後是什麼人嗎?”

“當然也有這種想法。”鐘爸沒有否認,慢慢轉動著手裡的杯子,緩緩道,“這回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京市的那些個大師一直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從外市偷偷請的那個,就知道問我們要命,壓根不提鐘沙病房裡有彆的什麼東西,簡直一丘之貉。那些靠著上頭,對修仙派嗤之以鼻的組織,誓要抵製那些不該存於世間淩駕於正常生活外的修仙遺物……我之前還覺得他們有兩把刷子,可這回派人來幫我們看了,看出什麼了?病房裡的東西一樣都沒看出來吧?祝白果帶走了一盒子東西,也許不全是阻止鐘沙回到身體的邪物,但是總有那麼至少一個是對吧,他們是沒看出來,還是也是其中一貉?”

鐘媽聽著聽著,也生出了幾分氣:“都不是好人,虧得我們這幾年還和他們有合作,想幫著上麵壓一壓那些大師。”

“嗬,當初他們說那些大師在私下有不少用錢財換人壽命,還給了不少證據我看。那時鐘沙剛找回來,我想著要行善積德,才幫了他們一些忙。”鐘爸下定了決心,“給祝白果的這份消息,我不會再上交給他們了。他們想知道什麼,自己去想辦法安插人手,去搜羅信息吧。現在隻能說,這渾水就不是我們該淌的,什麼都不管就算積德了。”

“那小珠子是不是該撤回來了?”鐘媽問。

鐘爸搖頭:“他混了好幾年,才剛剛到那個甄大師那邊做個近身的茶水道童。我們家這事不知有沒有那邊的手筆,我們再看看。鐘沙醒過來的事情,我們隻能再瞞幾天,如果有那邊的參與,他現在突然撤出來,也容易被懷疑。”

“知道的越多,過得越難。”鐘媽苦笑,“現在倒有些羨慕殷家祝家,還有那些其他靠著大師的人家。反正也不知道那些皮下麵是個什麼鬼,跟著混就好了。”

“人不能永遠做一個傻子。他們依靠大師得來的東西,也許有一天也會因為大師而失去。大師騙起命來,可不管關係近不近。”鐘爸拍了拍鐘媽的手,“我們既然已經醒了,就不能再睡下去。我看那祝白果也不像是個骨頭軟的,不管之前兩次救鐘沙的過程是巧合還是其他,總歸最後的結果她是切切實實地幫了我們。現在四不牢靠,我也不是一定要試探出她背後的人,我還是傾向於和她打好關係。畢竟……我還沒有聽說過有能看到魂魄的大師。”

每個人,無時無刻都在做出選擇。

算來,鐘家在鐘爸的父親那一代,就漸漸遠了當時關係不錯的大師。到鐘爸時,更是隻剩表麵的交好。而鐘沙兩次遇險的事情,讓鐘家最終做出了遠離大師,同時遠離上頭據說為了牽製大師成立的秘密組織,轉而開始靠近雖然不知深淺,但是幫助了他們兩次的人。

而這最終成為了鐘爸這一生最正確的選擇,這又是後話了。

祝白果繼心不在焉地學了一上午之後,又心不在焉地學了一下午。放學撇了祝錦城,自己上了鐘慧兒的車,與鐘家人一聚。

鐘爸沒有藏著掖著,隻要有問,隻要會答,皆無不儘。

錢清做的事情得到了更多的佐證,祝白果並不驚訝。在中午最初的驚訝之後,一個下午已經讓她把事情消化得差不多。她現在問得更多,也隻是為了一會兒與祝錦城好好說清楚,畢竟他才是一直長在錢清身邊的孩子。

就是可惜,鐘家也不知那些修仙遺物裡的“電”究竟為何。

鐘家態度極好,許是隻答了些祝白果簡單的問題,說的也是些在世家間都有流傳的事情,覺得恩沒報夠又讓祝白果有事儘可找他們。

這段時間,事情一樁接一樁,一件接一件,祝白果解決自己身上不斷發生的問題還來不及,自是沒時間去回頭處理舊事。

清明將至,有件事懸在祝白果心上已久。她不知自己何時才有能力去做,也不覺得祝老爺子當初的承諾會真的兌現。

在鐘爸麵上的真誠,鐘媽眉間的憐惜都快溢出時,祝白果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請求。

隻是,此時的祝白果沒有想到,就在她拜托鐘爸之後,她居然會先鐘家一步,接近了那些答案。

第68章

許是之前在修仙史課上那次受到的傷害太大。祝錦城看完鐘家送來的那兩個視頻,沒有疑問,甚至都沒問兩句詳細情況,就帶著淡淡的嘲諷和果然如此的表情接受了現實。

祝白果在歸來的路上打好了安慰的腹稿,結果被安慰的卻是她……

姐弟兩人你來我往地勸慰一番,然後有些尷尬地發現其實大家都隻剩氣憤,半點兒沒有難過。也是,一個本就活在外頭,一個恢複了本就沒被愛過的記憶,有什麼可難過的呢。

比預計時間早很多地送走了祝錦城,祝白果看著不遠處的金色櫃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走近了推開了櫃門。

櫃中的房間,宋秋意坐在工作台前忙乎著,手邊一堆祝白果看不懂的材料。

錢清的事情,明明不傷心不難過,連生氣都是好笑的淡淡,但是……真累啊……

祝白果隨手撿起自己掉落的靈氣團吸回了身上,向宋秋意走去時靈氣便自行開始運轉。

隻或許那疲憊無力的感覺其實並不是來自於身體,便是重歸修士之身也沒覺得輕便幾分。

“在做什麼呢?”祝白果抬手用靈氣拖了邊上的椅子過來,挨在宋秋意身邊坐了,歪歪地趴在了桌邊。

宋秋意正在關鍵時刻,聞言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片刻的沉默後,大成。

“看。”宋秋意一手托著一件東西遞到了祝白果的眼前。

左手,一個米色月牙。右手,又一個……哦,是個一般模樣,隻顏色換成銀色的月牙。

祝白果坐直了身子:“你給它湊對了嗎?”

“一個護身符,有什麼可湊對的。我是模仿它做了一個,你來試試,是不是感覺一樣。”宋秋意把兩件東西放在祝白果的麵前。

前些日子宋秋意解開儲物手鐲禁製後,就取出過練氣初期能用的幾個法器給祝白果試玩過。不過是簡單的靈氣激發,祝白果順手得很。

這種對靈體鬼物和迷障精神有用的護身符不似能具顯的攻擊防禦類法器,它激活後在沒有遇到此類攻擊前其實看不出什麼。

宋秋意待祝白果控住法器後給她提了個醒,接著站起走遠到牆角,取出了一掌心大的白幡,控製著靈氣小小一揮。

一道灰灰霧氣直衝祝白果而去。

宋秋意一邊將施術壓製在初入練氣可應付的程度,一邊凝了異火隨時以防萬一。

而祝白果學得很好,沒有萬一。

隻見那道灰灰霧氣在祝白果身前兩步處似是撞上了無形之牆,因著直衝的力道砰地散開,緩緩再聚起時,那灰色又淺了一層。

宋秋意又輕動了一下白幡,那灰氣繞著祝白果三百六十度旋轉,又試圖從上下突破,皆不得行。

“我喚回來,你再試試那塊銀色的。”宋秋意說著,召回了那道灰霧。

又是一試,祝白果亦未失手。

宋秋意再次召回灰霧:“如何,兩件東西用起來可有什麼不同?”

前段時間,宋秋意摸出來的都是些練氣初期用的小玩意兒,用靈氣就能驅動著自動鋤地的小鋤頭啊,安置在固定的幾個角度就能招雲布雨的陣法啊,防禦的法器也拿出幾個試玩過,隻是都隻是試試罷了。有趣是很有趣,但是像今日如對戰一般的刺激,還是頭一回。

“一樣厲害。”祝白果眼眸亮亮,十足還沒玩夠的樣子。

宋秋意不敢增加祝白果在某一方麵的信心,假裝沒看見,把白幡收了起來。

祝白果有些小失望,不過看著手裡銀色的月牙和滿桌的材料,忍不住又問道:“所以你前段時間要看的煉器方麵的玉簡已經看完了嗎?這是已經可以開始煉器了?”

“看完了一部分,不過……我這不知道算不算是煉器。”宋秋意走近,從祝白果的手心裡捏起了那銀色小月牙。

宋秋意從前被圈山中,一心提高修為,師門的課程都沒去上過,自是不知煉器法門。落霞秘境中得的那些玉簡,正邪之道的東西雖都有涉及到煉器部分,但是一來不成體係,二來光是從理論來看,煉成一個法器需要的材料搭配就很是複雜。

探尋秘境路見不平,讓宋秋意得了些材料,隻是無論怎麼湊都沒法湊齊那些玉簡上所說的搭配。而那邊的世界,一時也是不能回去的。

所以她討了個巧。

之前祝白果從開店的堂哥那裡打聽到大師測試一古物是不是修仙遺物,是通過一個類似機場安檢的設備。宋秋意現在有網了,就去查了查。

設備她搞不到,原理倒是能猜幾分,很有可能是靠著那設備達到從外表觀其內裡的目的。

“材料有限,我沒法用正常的煉器之術煉製法器。不過我試著去感受了一下那米色月牙內部的構造。靈氣能催動法器,就像是一條電流用正常的次序通過法器裡所有的路線,最終達到充盈所有必要線路且激活最終開關的目的。”宋秋意結合在祝白果世界所學,精簡了法器中的不必要線路,隻複刻了米色月牙裡的必要部分,用異火一點點地從材料內部燒製,做出了那銀色月牙。

宋秋意一手持銀色小月牙,一手微動,用異火給祝白果臨空搭了個模型。

細如蠶絲的異火飛速纏繞交疊,隻瞬息的功夫,就在半空呈現出了一個由無數細線搭成的放大版的繁複物件。

之所以說是繁複……

實在是那細線來回穿梭,光是粗略一觀,就不止上萬之數。

而事情還不止於此。

“你看,當激活這個法器的時候,裡麵的靈氣就是這樣流動的。”宋秋意說著,手指微動。

從繁複物件的一角開始,一條細細赤色異火線如引線一般從一端開始由紅變黑。

一開始還看不出什麼,便是由紅變黑,也是從線呈現到麵,然後一小塊。

不過黑到中途就有意思了,能看出來並不是一根線從頭燒到尾就行,其中還藏著線與線之間的機關,要點到一處,才能過另一處。如同許許多多的鑰匙與暗門,玄妙非常……

祝白果難以想象宋秋意是怎麼用這種方式複刻的法器。

畢竟她用靈氣激活法器的時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最多能感覺到那一刻靈氣注入法器的共鳴,哪裡還能分辨得出裡麵的彎彎繞繞,更彆提將那不知幾萬的細線重新在不到半掌大的月牙裡搭建出來。

這……就是金丹的能力嗎?

祝白果受到了非一般的衝擊。

這當然不是金丹的能力。隻是在場兩人,一個沒見識,一個沒學問,並不覺得這事情已經遠超金丹之能罷了。

模型從紅徹底變黑,演示完畢,一切散去,祝白果吃下被宋秋意投喂的兩個橘子才漸漸平靜下來。

神奇的世界,磅礴的力量,讓她已經完全散去了錢清帶來的那麼一點點陰霾。

“等等。”祝白果緩過勁兒了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擋住了宋秋意開始往她嘴裡塞蘋果的手,“如果你能複刻修仙遺物,那麼豈不是能源源不斷地出產修仙遺物?然後把複刻的修仙遺物賣了,又能買新的回來學回來複刻?”

如此來來去去,豈不是可以得到源源不斷的修仙遺物了?

雖然她們沒有具體聊過以後,祝白果也不敢問宋秋意以後還會不會回那邊的世界。但是不管怎麼說,東西可以先備著啊。那邊的壞人很厲害的樣子,宋秋意在這裡學數理化過去了能有什麼用。要是能給她找更多的修仙遺物學習複刻,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底牌。

哪怕……哪怕以後……也能多些依仗。

祝白果的思緒飄得有些遠,在原本激動的神色黯然下來之前,卻是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這個複刻,能用我那邊世界的材料嗎?如果用你的材料,我應該不能帶回去吧?”

“這個東西,用的就是你那邊的材料。”宋秋意顛了顛手中的銀色月牙,一指平日上課的那張課桌,“我從那桌子下麵的支架上弄了些不鏽鋼下來。”

所以是不鏽鋼修仙遺物?

祝白果驚,不鏽鋼也可以嗎?

果然時刻都能被新的事情震驚到。

“因為這個修仙遺物的等級很低,所以才能用普通的鋼材複刻。不過使用壽命肯定是沒有那個米色石材長的。如果要複刻不同的修仙遺物,再加長它們的使用壽命,可能也需要找更多適合的材料。那些隱於世間,無需靈氣孕樣但又並非普通材質的東西。”宋秋意說著,微皺了一下眉頭,“其實用普通的材料做低級法器,也能達到你說的通過販賣不斷購買新的。但是現在有一個問題……”

祝白果靜靜等了一會兒,宋秋意卻止於“問題”二字,久久沒再繼續。

“什麼問題?”祝白果按捺不住問道。

“充電。”宋秋意目光微沉,頓了頓道,“我已經差不多確定,你帶回來的三件修仙遺物裡的電是什麼了……如果我想得沒錯,那應該是經過特殊處理後的生機。準確地說,應該是人類的生機。”

“生機?”祝白果一時沒聽懂。

“你可以理解成壽命。”宋秋意沉聲道,“很可能就是你之前在外麵與祝錦城提到的,鐘家說的那些大師私下用金錢或者邪術換走的人的壽命。”

祝白果愣住。實在是不曾想過,今日才剛剛聽聞的事情,現在就到了眼前。

“所以,我看到的那些淡黃色的光,就是人的壽命?”祝白果一轉頭,看向那還臨空掛著的三團淡黃色光。

“那些生機經過處理,成為了可以驅動法器的能量,實非正道。”宋秋意說著,鄭重道,“世上的事總有個因果。雖然製作那電,又將其注入法器中的是那些大師,他們承擔了取人生機的大部分因果,但是使用這些修仙遺物的人,也會沾到一些。而這可不是什麼好因果……”

“我們不能沾。”祝白果訥訥道。

宋秋意點頭:“是的,我們不該沾。”

兩人對視一眼,不能與不該間到底隔了點兒什麼,她們還未細談,就聽祝白果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宋秋意抬了抬下巴,示意祝白果先看。

這個點了,發信息來的應該是她說的那個麋尾村的朋友吧,今晚該是去幫她祭拜那老太太了。

“怎麼會這樣?”祝白果一下把手機懟到宋秋意的麵前,“你看,他的手是不是發光了?”

宋秋意定睛一看,那是一張正在往墓碑前麵的香爐裡插香的照片,持香的是一隻健康膚色骨節分明的男孩子的手。

“我看不到,什麼光?是鐘家那種嗎?”宋秋意皺眉問道。

“對。”祝白果點頭,縮回手,自己細看起照片,“很紅,像是鐘慧兒他們發光到後期的那種紅色了。”

“之前你說他明天有事,所以今天提前替你去上墳,他有沒有說是什麼事?”宋秋意手指微動,而後又按捺下來。

祝白果搖頭,而後開始打電話。

宋秋意抿了抿嘴,她有一些不太好的預感。

如果真如她們的分析,能紅起來的,是對祝白果有善意且要倒黴了的人。

善意總是相互,如果祝白果要管,自己該攔麼……

世界那麼危險,你的那雙眼卻那麼敏銳,這樣其實不好。宋秋意看著祝白果,心中沉沉。

對麵沒接電話,隻是消息來回,宋秋意的預感越發不好。

果不其然,數條消息往返後,祝白果抬起了頭,眸中已有決斷。

“我明天要回麋尾村一趟。”祝白果開口道。

“為了他?”宋秋意刻意鬆弛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似是隨意地問了一嘴。

“……”祝白果緊了緊手心,沒看宋秋意,“也是正好去給老太太掃個墓。”

騙子!

明兒個就過你們那兒的清明了,今天想著要去給老太太掃墓了?之前還讓人代掃呢,這看人手紅了立刻就要去了?咋不去買個夜車直接走呢?

宋秋意撇開臉,腮幫子都要氣鼓。

然後又聽旁邊祝白果碎碎道:“過去要大半天,我看看有沒有今晚的飛機。”

“你上次抱了那一箱子東西回來之後怎麼和我說的?你說你不會再那樣冒險了你還記得嗎?”宋秋意終是憋不出,轉頭氣道。

祝白果哪裡不記得呢。

杜懷生莫名其妙地發紅光了,又不肯在信息裡說清楚到底是什麼事。祝白果輾轉聯係到了村裡另一個讀書的同學,打聽到杜懷生的媽媽病了,最近在鎮上醫院住了一周還沒回村。待她轉頭來問杜懷生,那頭又不回複了。

從前兩人搭夥做中介生意,杜懷生幫了她不少,提成也隻肯拿小份的。於情於理,她該回去看一眼,看看是不是能幫著點啥。再說了……也沒那麼倒黴吧,不能每個發紅的人遇著的事兒都和什麼大師修仙遺物有關。也許杜懷生隻是母親生病手頭困難,準備去賣個腎什麼的呢。她現在手上有錢,不至於讓他走到那步不是。

而且……

雖說是因為杜懷生紅了,讓她最終做出了回去一次的決定。

但是其實她下午放學的時候,就開始有了想在明天清明回去一次的想法。因著一直在糾結這個事情,她在鐘家也沒心思多逗留,隻問了些祝錦城可能會想弄清楚的事情就回來了。

而下午讓她產生回麋尾村一次想法的事情……

祝白果偷偷看了一眼已經開始生氣的宋秋意。

回來就一直在玩那些小月牙,還沒來得及和她說那事。

如果現在……自己把那件事告訴她的話,她一定不會讓自己回去的吧。

說不定會直接封了櫃子那邊的通道把自己堵這兒也說不定。

畢竟……下午的時候,自己是看見了,真正的鬼啊……

第69章

夜車。

夜機。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下,祝白果已經坐在了從市區開往鎮上的車裡。

再有不到半個小時,她就能到四方鎮了。

祝白果偏頭看向駕駛座上,那脖間掛著淡淡黃色光團的人,還是得感謝樓子民,要不是他幫忙,這趟行程估計沒這麼順利。

就是這光團……

哎。

按她和宋秋意的分析,樓子民應該就是他之前所說的需要這等鎮定心神的修仙遺物保持正常生活狀態的那種人。

所以祝白果無法和他說關於壽命的事情。

那會是一個很艱難的選擇。

隱瞞一些事情,其實比她想象的要難受。對樓子民是如此,對宋秋意那就更是了。

祝白果把手伸進衣服的口袋,摸著裡麵那三件散去了靈氣重新換上黃色光團的修仙遺物,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即便宋秋意那麼生氣,那麼不情願,還是為自己做了儘可能多的準備。

這東西在她手上,她是可以能不用就不用,當個壓箱底的保命物件。隻要不用,就沾不上因果。

可是宋秋意呢……

重新把這些光團灌進去的宋秋意,是不是已經沾上了許多。

祝白果不能想,一想眼睛就開始發酸,怕旁邊樓子民察覺,趕緊把頭偏向了窗戶的方向。

她真的沒想到宋秋意會那麼突然地把“電”重新充上,如果她知道的話……

人生沒有如果,每一個被提及的如果背後,都是懊悔與痛苦。

那個笨蛋!

自己是不會用的,無論如何都不會用的。

隻要自己不用這三個東西,宋秋意那個笨蛋就不會沾上更多的因果。

即便……即便遇到昨天那樣的事情……自己也不會用的。

再三默默告誡自己的祝白果抿緊了唇,想到昨天放學時的事情時,握著東西的手卻是忍不住地抖了抖。

昨天下午最後一節是被數學老師占去的自習課,老師拖堂了一會兒,祝白果出校門時周圍已經稀稀拉拉沒多少人了。

祝錦城被她趕了先走,她順著馬路去找鐘家停在校外來接她的車。

隻出了校門,剛走沒多遠,她就遇著了教他們修仙史的金教授。

不似課上一頭花白微卷頭發打理整齊,一身風衣翩翩紳士。祝白果看到他時,他正提著個破了的紙袋,追趕著在地上四處滾動的橙子,頭發被風吹得稀亂,彎腰時半拉風衣都在擦地……十分狼狽。

此時校門外已經沒多少人,有兩個看著是學生的已經在幫著撿橙子,祝白果走過去時,順手也撿了滾過來的兩個給金教授拿了過去。

老教授看著了,說著感謝的話快步伸手來接。

不知是彎腰太久還是走得急了,不過兩三步的距離,剛近了祝白果便是一個踉蹌,要不是她反應快及時扶住,人就得摔。

隻這麼一接,祝白果手裡那兩橙子就落了一個下去,她扶著老教授站穩,便想彎腰去截住那隻要滾遠的橙。

然而一時竟沒彎得下腰。

借力站穩的老教授並沒有鬆開她的手臂,還把另一隻手壓在了她的手腕上。

發涼的手,滄桑粗糙……

或許老教授隻是剛才差點摔著下意識地抓住了人不放。但是對於祝白果而言,隔著衣服撐住人和被人直接壓住手腕的感覺還是有不同。

祝白果莫名有些微微的不適。

她伸手禮貌地再次扶穩了老人,然後把他的雙手從自己的手臂上不著痕跡地拂了下去。

結果達成,過程並無阻滯,祝白果有那麼一瞬間生出了些多想了的抱歉。

落地的橙子並沒有滾很遠,祝白果兩三步追上那停在了一白裙女子腳下的橙。

便都是女生,近人裙底終是不太禮貌。

祝白果還記得那一刻,自己是想說一句“不好意思”,然後指一指地上那顆橙,示意女子挪上一步的。

隻能說,還好慢了那麼一秒。

隻是與那姑娘對了一眼,自己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了……

好端端的一個姑娘,白裙盤發,秀秀氣氣的,胸口處突然滲出了黑紅的血……血液飛快滲出,一下子染紅了那半身的裙。

要不是那顆滾在姑娘腳邊的橙子半點沒被滴落的血沾上色,祝白果幾乎就要以為是當街出命案了。

命案沒有……

流了一身血,連眼耳口鼻都滲出了血液的女鬼倒是有一隻。

怕到極致,反倒是冷靜了下來,祝白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假裝沒看到那女鬼,還敢順著一開始的動作,去彎腰把那顆橙撿起來的。

隻是,有些事不是一方裝沒看到就是真沒看到。

也許是最初對上的那一眼,可能是差點說出口的那句話已明顯到過嘴邊,又或者是即便再鎮定也無法控製的微微顫抖……

總之,那個女鬼說話了。

“你能看見我是不是?”

“小傻瓜你還給他撿橙子?”

“為什麼裝作看不見我呢?”

“我死時的樣子很嚇人嗎?”

“彆走啊!我變回來了,再聊聊唄。”

“哈哈,膽小鬼,那下次見嘍……”

祝白果木著臉把橙子塞給老教授,飛快地告彆走人,將女鬼和她喋喋不休的話語拋在了身後。

還好,那女鬼最後並沒有追上來。

那時候鐘家的車其實就停在前麵不遠,祝白果逃一般地上了車,緩過了些勁兒想給宋秋意發信息來著。不過鐘家約的地方很近,她才剛開始編輯短信,就到了。

後來……

後來徹底冷靜下來之後,她就有點兒猶豫。

先是鐘沙,後是白衣女鬼,從生魂到鬼魂,這個世界一點一點突破著她的所知。

不過……

如果這個世界可以有鬼魂存在,那麼白老太太的鬼魂,還在嗎?

一旦生出這個念頭,祝白果就開始控製不住地想回一次麋尾村。

老太太被葬在了麋尾村後的山上,如果她的鬼魂能存在,那麼應該也是在麋尾村那邊吧。如果能再見麵,白老太太真正的死因,還有那些困惑了她許多年的問題,是不是就都能得到解答了?

祝白果非常想回去,尤其是第二天就是清明。民間傳說裡,近清明時,鬼魂會回到葬地接受香火供奉。如果老太太的鬼魂還在人間,那麼清明節相遇的機會會更大吧。

想法是想法,現實是現實。

這個世界並不像她從前以為的那麼簡單。棲元山彆墅中,有著宋秋意的那個金櫃,就像是她的一個安全點。可是回麋尾村,那麼遠的地方,如果有個萬一,根本來不及回去櫃中。

況且,如果宋秋意知道了她下午時見了鬼,隔日還要專門坐飛機去見另一個鬼,定會氣到暴起。

祝白果一直猶豫,從見鐘家,到回家,一路猶豫,甚至在見到宋秋意之後,已經快放棄回麋尾村一趟的想法。

隻是發了紅光的杜懷生還是讓她重新堅定了回去一趟的想法。

也許,這就是命運想要將她推到的方向吧。

祝白果看著車窗外逐漸熟悉起來的景色,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第70章

【上車了】

【到機場了】

【安檢了,馬上要關機了,大概兩個小時後重新開機】

【下飛機了,現在去找車去鎮上】

【怎麼一直不回信息,還在生氣嗎?】

【到鎮上了,現在去醫院】

火紅色的小胖啾,毛團子一般歪坐在手機上,靜靜地看著屏幕上那一串信息,許久才站起來,抬起一隻金黃的小爪回了一串【哼】【生胖氣】【打你】【丟走】【略略略】【關門】的表情包過去。

爽!

小毛啾如勝利一般向天立起一翅,而後一屁股跌坐回去,一歪頭又睡著了。

正走到住院部樓下的祝白果掏出手機,看著刷出來占了一屏的表情包好氣又好笑。

是,她說走就要走是很過分,但是說都不說就把那生機塞回修仙遺物的家夥也很氣人好麼。還半天不回信息,終於回了卻隻有胖毛表情包N連……

真是!

怪可愛的……

【我到醫院了,等我見完人,和你視頻說。】

祝白果發完信息,等了一分鐘沒有回複,笑著搖了搖頭,想了想又給杜懷生發了條信息,然後把手機揣兜裡上樓了。

杜懷生的母親是心臟問題,住在六樓,祝白果乘電梯上去,到六樓電梯門一打開,就見到了等在電梯門邊的杜懷生。

樓子民跟在祝白果身後出電梯,看到了電梯邊微垂著頭的少年。

上回見杜懷生,是快兩個月前的事情。樓子民記得那是一個有些少年意氣,單薄的總是冷著臉的少年。

而現在這個……頹然沮喪的,不是單薄,可以說是憔悴到快如紙薄的少年,要不是祝白果走過去喊了杜懷生的名字,樓子民差點都沒認出來。

才兩個月,變化也太大。

不過……

樓子民又看了祝白果一眼。變化大的,倒也不是杜懷生一個。

兩個月前他來接到的,是一個對家庭有著許多希冀,眼中還有幾分天真的小姑娘。而現在,想來那份天真希冀已經被祝家那些人磨得差不多沒了,小姑娘看起來已經成熟了許多。

時常能與祝白果見幾麵的樓子民尚且如此覺得,更何況杜懷生。

從前迎著烈日頂著寒風一起為生活奔波的鄉下小姑娘,這會兒衣著光鮮,之前健康的小麥色膚色此時已養得白若凝脂,眉眼間也潤出了幾分高貴氣質……

本就活在泥沼裡,現在都快被麻煩壓陷進去半身的杜懷生隻抬頭看了祝白果一眼,就又重重地垂下了頭,再生不出與其對視的勇氣。

祝白果喚了杜懷生去走道窗邊說話,樓子民自覺地避開,隻守在了電梯附近,能看到他們的地方。

然後他就看著,初時在小姑娘的追問下,那少年的麵頰都快燒出火,卻悶著頭長久不發一言。而後也不知小姑娘冷笑了一下,又說了一句什麼,少年才開了口。

這一開口,後麵的事情就快了。

不過半小時,他們就離開了醫院,當然離開前祝白果冷著臉去給醫院交了一筆錢。

樓子民本就對事情隻知道個大概。看最終的結果,小姐這朋友的麻煩果然隻是錢而已,於是回到車上之後,也並未深問。

就是可憐,看那當初有幾分傲氣的少年都不敢抬頭直視祝白果的樣子,估計那曾經朦朧的心思該是要止步了。

隻能遠遠看啞劇吃瓜的樓子民卻不知,之前祝白果是怎樣忍耐,才能繃住勁兒給杜懷生解決了問題。

【醫院那邊結束了,要視頻一下嗎?】

【(對方已取消)】

【還在生氣嗎?】

【醫院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杜懷生的確是因為要給他母親湊手術費準備賣自己才紅的,不過他準備賣的不是器官,是壽命……他把母親送到醫院的第二天就有人聯係了他。】

【連四方鎮這麼小的地方,醫院裡都有收買壽命的人。看來買賣壽命的人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

【馬上要經過我在鎮上讀書的學校了,要視頻看一眼嗎?】

【(對方已取消)】

【哼!】

當宋秋意徹底醒來,手機屏幕上祝白果發來的最新一條消息,也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前的了。

明明就隻淺酌了一口。

那靈酒比酒心巧克力也厲害太多了吧……

上回吃過酒心巧克力,心裡頭憋憋的感覺就被燒沒了。

這回喝了口靈酒,咋沒覺得舒服多少。

早知道就不喝了……

宋秋意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腦袋,一邊胡亂想著,一邊往上翻看祝白果之前還說了什麼。

而後指尖停在了那一串表情包的頁麵上。

這?

誰?

誰這麼幼稚發這些……

不能是我吧!

宋秋意頭更疼了。

片刻後,宋秋意打過去的視頻被祝白果拒了。

隻有條信息傳回來。

【在車上,顛,不方便】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宋秋意盯著那簡簡單單的七個字,快一個小時沒挪地方。

還好,祝白果又把視頻打了回來。

兩人皆沒說前一天晚上的不愉快,祝白果也沒提之前總得不到回複的信息和怎麼也打不通的視頻。

村口高高的樹,地上古樸的土路,遠方的綠色大山,村裡熱情的狗狗和小孩,那些屋舍與路人……

宋秋意看著視頻那端的景色,聽著祝白果輕聲細語說起那些從前住在村中的舊事,眉目漸展。

那個村子,看起來就比祝家正常很多的樣子。

宋秋意剛生出的想法,下一秒就被祝白果親手斬斷。

那是一個平平常常,扛著鋤頭約莫四十多歲的農家漢子。鏡頭裡,祝白果如和其他村人打招呼一般,喚了他一句“古叔”。

漢子憨厚點頭笑:“小白果啊,這是富貴了回村裡來看看嗎?”

從村頭走到現在村中心左右的位置,宋秋意已經聽到不止五個人說這樣帶些調侃的話。多是好奇,沒什麼惡意,那頭祝白果皆是笑笑四兩撥千斤地過去了。

偏偏,到這個姓古的漢子時,一切都不同了。

那漢子一開口,那邊的畫麵肉眼可及地抖了抖。

祝白果雖無法將靈氣帶出櫃子,但是她的身體是被靈氣一次次地衝刷改造著的。原本她在鄉下野慣了,力氣就比得上一個成年漢子,身手當初一個打殷堯他們三個也不虛。現在身子更好了,力氣與五感皆又有提升,拿著手機上坡下橋十分穩當,比專業的攝影跟拍還要穩。

這會兒那邊畫麵一晃,原本半躺在豆袋上的宋秋意就一下子坐了起來。

果不其然,後麵有事。

那邊的祝白果沒有掛斷視頻,不過卻把手機收了起來,宋秋意隻能聽到聲音,看不到畫麵了。

宋秋意就那麼聽著……祝白果找了個修屋子的借口,把那個漢子騙到了她以前住的地方。

然後……逼供。

宋秋意一開始還不明白祝白果怎麼能前一秒喊人“古叔”,後一秒變臉把人騙去逼供了。

可聽著聽著,就摸著點兒邊了。

前陣子祝白果和祝錦城在修仙史課上,被錢清再次轉換命格的手段坑了一把。雖說放學後就把那咒術第二次解開了。但是那天晚上,祝白果和祝錦城都做了好幾段不太好的夢。

一開始第二天早上祝白果還沒細說那些夢。直到她上學時知道祝錦城也做夢了,還是類似之前那樣找回記憶的感覺,後來才抽時間與宋秋意細說了。

“給口米湯活著就行,還喝什麼奶粉。”

“為什麼不打她?不會處出感情了吧?要不我送孫老頭那去養著?”

“彆讀了,人腦子都廢了,還讀個狗屁。”

祝白果在盤問那個叫古叔的男人時,提到了的那三段話,就是她那次夢到的那個看不清眉眼的男人在她夢中說過的。

那會兒祝白果還說呢,她總覺得那男聲耳熟,就是記不起來。可惜了她以前沒有現在引氣入體後的記憶力和聽力,不然一定能想起來。

如此一想,宋秋意不難明白祝白果為何在那古叔開口和她打招呼後,做出了如此的決定。

看來,這回是記起來了啊。

有意思的是,那個男人麵對祝白果的詢問,一開始裝傻,又是避而不答又是轉移話題,還高聲呼喊似是想找人來救。

結果祝白果出去喚了兩隻狗來舔他腳心,沒舔幾口,就問什麼說什麼了。

宋秋意不知祝白果是哪兒學來的這種問話手段,隻能說……真的絕了。

半小時後,祝白果問完了能問的所有,隨手取了塊院子桌上乾掉的抹布塞進漢子的嘴裡,看著院中那棵高大的銀杏樹恍恍惚惚許久,才重新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掏出來一看,才發現原來之前自己以為掛掉了的視頻,其實一直連接著。

所以自己凶神惡煞,喚狗逼供……還有那些陳年舊事……宋秋意都聽到了嗎?

祝白果微顫了手,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逃避地掛掉這個視頻。

“你,都聽到了嗎?”祝白果幽幽開口。

“嗯……你彆難過……”宋秋意溫和道,而後深呼吸了一口,垂眸看了一眼手邊被自己捏成一團的金屬,好不容易才把那句“打死他算我的!”咽了回去。

氣死了!氣死了!

在之前的半個小時裡,宋秋意不敢出聲打擾越問越陰冷消沉的祝白果,隻能自己聽著那漢子的那些回答,越聽越生氣!氣到把金屬當他捏成球都不夠,簡直想放進嘴裡大咬幾口才能解恨!

什麼東西!

都什麼東西!

之前她們還在猜是不是錢清在祝白果小的時候,知道兩個女孩被換了,但是已經沉迷飼養祝錦心不可自拔,所以出手換了兩個孩子的命格運道。

原來從換孩子開始就是錢清乾的!這?親媽?

還不止換孩子!

就因為當初在石母山養胎的時候,有大師說過她腹中的孩子是逢凶化吉的命格,她怕換了孩子,親女命格逢凶化吉會找回來,就特地尋了克親命格的人養著!

不但養著,還要虐著!用孤寡凶殘惡意,把那層逢凶化吉壓製下去。

所以,才有不讓喝奶粉,隻給喝米湯。才有打孩子,才有不讓讀書……

為了壓製祝白果,錢清還舍了個人手在麋尾村日日監視……一監視就是十幾年。

這是親媽能乾的事兒?這都不是人乾事兒!

光是這麼聽著,宋秋意都簡直氣到想給錢清和那漢子一人來幾爪子!

祝白果把漢子手腳的繩子綁綁牢,嘴裡的抹布塞塞好,一邊往外走,一邊輕聲道:“沒難過,就是沒想到,事情真的是這樣。其實我開始懂事的時候,就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了。小時候,老太太天天和村裡人比劃說我偷吃,見天地拿著手臂粗的棍子從村尾追打我到村頭,又從村頭打到村尾,就是我跑去彆人家躲,她也會追進去打……可是,那棍子落在身上卻不怎麼疼。家裡再有點兒什麼吃的,她也還會擺在灶邊,不會收到有鎖的碗櫥裡。我吃,她打,還繼續放那,我還吃,她又打……現在想想,可能是打給那個人看的吧。”

出了院子,祝白果把院門鎖好,開始往山上走,站高了些,又回頭指了另一個方向也和村子離得有些遠的一個屋舍給宋秋意看。

“村西那個荒廢的院子,以前住著一個姓孫的老頭。村裡的小孩都被教育不要往那邊去玩。聽說他是對自己的孫女動手動腳,才被兒媳婦從村裡趕出去,在那邊的荒屋自生自滅的。現在差不多死了七八年了吧。”祝白果說著,笑了一下,“古……那個姓古的,承認了。老太太要是不打我,他就會把我送去給孫老頭。畢竟孫老頭被子嗣厭棄,也是孤寡的壞命。”

宋秋意心裡像是刀攪一般,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一個字。安慰的話語,太輕,輕到在那樣沉重的過去麵前,無足輕重。

而似是陷入回憶的祝白果,似乎隻是想傾訴,也並不需要什麼回應。

“現在想想,我病了,她打我,把我打進了村醫家裡,村醫看不過去攔了她,把我治了。初中的時候,不給我念書,要打我,直接去學校裡打,鬨得很大很難看,然後學校的領導都看不過眼,直接來村裡普法九年義務教育,我平安地讀完了初中。到我考上高中,又打我,不讓念書,又去學校打,在老師辦公室要撕我畢業證和錄取證書,結果被攔住了,差點把記者都鬨學校去。姓古的當時已經在村裡結婚生子也不想搞出太多是非,就睜隻眼閉隻眼地讓我去讀了高中。那時候她去辦公室鬨那麼大,結果最後證書上連個折痕都沒有……其實這幾年我是有些猜想的,隻與她提了,從未得到過承認。我就開始覺得……那些猜想可能隻是我的幻想罷了。沒想到……”

祝白果說那些話時,視頻的鏡頭總是向著山中景色。

但是宋秋意那是什麼耳朵,隻從聲音都能共感到那些悲傷。

難怪,難怪祝白果給了祝家的人那麼多機會。即便他們大多數並不友好,她還是努力想要做好一些,就連對錢清……都一直沒有放棄。

所以是因為一直隱隱覺得,一個人的好壞,並不全在她的作為之上,要給出更多的機會更多的觀察。免得……再次錯過麼。

可惜,她的親生母親,最終還是讓她失望了。

那是不值得給機會的……真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