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的是,儘管寒風凜冽,雪花如刀割般落在肌膚上,他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寒意,反而在這一片靜謐與純白中尋得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安寧與愜意。

他仰臥於地,任由鵝毛大雪輕輕覆蓋,眼眸微閉,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隻剩下雪花輕舞的旋律,悠揚而寧靜。

“籲——”

突然間,馬車前蹄猛地一頓,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所牽絆,駿馬仰首長嘶,那聲音中夾雜著幾分驚懼與不屈,回蕩在空曠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淒厲。

車夫反應迅捷,手腕一轉,韁繩緊繃,硬生生地將這股衝勢化於無形,馬車隨之穩穩停駐,隻餘下車輪與雪地間細微的摩擦聲,打破了四周的寧靜。

這時,一縷昏黃而溫暖的光線穿透夜色,一位身著厚重鬥篷的侍從,手提燈籠,踏著未化的薄雪,緩緩步至車前。

他目光銳利,掃視著前方,聲音中帶著幾分謹慎與威嚴:“前方何人,何故攔路?”

話語間,燈籠輕輕搖曳,其上“顧府”二字在光影交錯中若隱若現,透露著不凡的身份與氣派。

車內,常念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擾,她輕蹙秀眉,手指不自覺地撚著衣角,隨即輕啟朱唇,聲音柔和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發生了什麼事?”

言罷,她輕輕掀開一側車簾。

“小姐,前方路心,似有一人沉睡於風雪之間。”馬夫的話語頂著凜凜朔風,艱難傳來。

常念抬眼,順著燈籠的微光望去,前方不遠處果然有個起伏的黑色輪廓,身上已經落了薄薄一層白,若不是趕車的馬夫眼尖,恐怕就要被馬車踏成肉泥了。

常念心中微動,暗想此人或許又是京城中那些因貪杯而忘卻歸途的可憐人兒。

每年寒冬,總有這樣的故事悄然上演,酒醉夢深,卻不知死亡已悄然逼近,隻待一瞬的疏忽,便讓鮮活的生命成為冬日裡最冰冷的注腳。

總歸是一條人命,常念道:“將他喚醒,挪去避風暖和處吧。”

侍衛領命,提著燈朝那躺在雪地中的人行去。

不多時,侍衛的身影急匆匆地折返,腳步中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慌亂與急切,打破了周遭的寧靜。“小姐,情況有變!那人並非尋常醉臥街頭的旅人,而是一位身受重傷的少年,麵色蒼白,氣息微弱。”

托溫衍的福,常念現在一聽見“少年”二字就下意識心緊。

但想想不至於這麼巧合,便稍稍寬心,彎腰鑽出了馬車。

碎雪卷地,險些吹翻她頭上的鬥篷兜帽。

侍衛忙撐傘過來,為她遮擋風雪。

才走了幾步遠,常念便覺出不對勁來。

她停在原地,遲疑了片刻,接過侍從手中的燈籠,湊近些照亮……

三尺暖光鋪地,照亮了少年熟悉而又蒼白的臉龐,搖晃的燈火掠在他烏沉沉的眸中,映不出半點暖意。

唯有大雪中美麗矜貴的少女踏光而來,他晦暗的視野裡,映出了比雪月更美麗的畫麵。

燈籠墜在雪地中,噗嗤一聲熄滅。

常念與溫衍在這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再一次狼狽地對上了視線

三番五次撞見溫衍狼狽的樣子,也不知上天是在懲罰溫衍,還是在懲罰她。

千言萬語彙成兩個字:孽緣。

他是從夢瑤仙闕逃出來了,還是被人追殺至此?

內情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常念也沒有心思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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