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飲了不少酒,她雙頰生熱,貪圖涼快,便沿著抄手遊廊緩步而行,讓帶著冰雪清冷的夜風吹散身上的燥熱。
不知走了多久,燈火漸稀,簷上蒼雪在夜幕中呈現出黛藍的弧光。
常念聽到了窸窣的掃雪聲,停下腳步望去,隻見前方晦暗處,一條清瘦高挑的身影執著掃帚,孤零零一個人在清掃後院的積雪。
今夜除夕,所有的下人和侍從都換上新衣聚集在前院,等待子時領賞錢,所以後院便無人看管了。
除了這個掃雪之人。
常念心生好感,便摸了摸隨身攜帶的小錢袋,對提燈的青蓮道:“大過年的還在掃雪,倒是個勤快人,你去請他過來領賞。”
青蓮“哎”了聲,提燈向前喚道:“掃雪的那個,小姐叫你過來呢!”
掃雪的身影一頓,轉過身來。
常念一怔,一句“溫衍”湧在嘴邊,險些脫口而出。
想到這輩子的自己應該認不出他來,便硬生生把到嘴邊的名字咽了下去,問道:“你傷好了?在這作甚?”
說罷,又看向青蓮:“有人排擠他,逼他乾活的?”
青蓮搖搖頭,也是一臉茫然。
“是我自己要做的。”
溫衍一襲暗青武袍長身挺立,仿佛手中執的並非掃帚,而是能定人生死的長劍。
他垂下眼,卻無半分卑怯,低聲道:“雪天路滑,恐小姐跌跤。”
這條路,的確是常念回廂房的必經之路。
因鋪了青石,雪天一凍,格外濕滑。
常念盯著結了薄薄冰層的青石小路,半晌無言。
溫衍卻是誤會了她的意思,將掃帚擱在牆邊,而後緩步而來。
陰影從他身上一層一層褪去,廊下八角紗燈的暖光鍍亮了他年少俊美的臉龐。
在常念不解的目光中,他以一個臣服的姿勢撩袍半跪,而後十指交叉,掌心朝上,將自己的手墊在了凍結的青石上。
“你這是作甚?”常念問。
溫衍抬起頭,眼中映著她緋裙明麗的模樣,平靜地說:“石路濕滑,請小姐踩著我的掌心前行。”
他說得這樣平靜,黑漆漆的眼睛裡沒有一絲屈辱羞恥,仿佛生來就該如此。
常念不知哪兒來的一股氣,擰眉道:“我好像說過,不許你將折辱使喚人的那套,帶到我的的府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