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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三郎拉著她到她屋裡,“四妹……”卻哽住喉嚨,一時間說不出來。
竇清幽盯著他,“那個孩子怎麼樣了?你們把他弄哪去了?”他才剛剛出生不到一天。
竇三郎強忍著,才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四妹!小弟他……大夫也沒有辦法,陳婆婆一路上都用手指頭撐著他的嘴讓他吸氣,可我們趕到縣城,找到大夫時,他已經……”
竇清幽捂住嘴。
竇三郎扶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紅著眼道,“娘身子虧損太大,剛剛從鬼門關回來,這件事現在告訴她,娘肯定接受不了的。”
“那…那個你們抱回來的是誰?”竇清幽問。
竇三郎沉默了下,“被人丟棄在路邊的,我跟天寶叔就撿了他。陳婆婆說看著虛弱,怕養不活,被人扔了。但好好養,也是能養好的,就是花不少銀子。但這總比讓娘知道小弟已經沒了好。”
竇清幽張張嘴,卻說不出其他話來。
堂屋裡還傳來竇嬸兒和連氏誇梁氏好命的話,說她又生了個兒子,這下有三個兒子了。
梁氏也忍不住笑,說一定要把小兒子的病養好。
“那個孩子呢?”竇清幽抬頭問。
竇三郎摸摸她的頭,“在天寶叔家裡,陳婆婆看著。”
梁氏連看一眼都沒看到。
不時,得到送信兒的梁家的人來了,還帶著梁郎中,拉了一堆的紅棗紅糖雞蛋鵝蛋當歸老母雞。
“秀芬!秀芬啊!”樊氏急急慌慌進屋來。
後麵跟著馬氏和趙氏妯娌。
竇清幽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過來招待她們。
一聽昨天那麼凶險,樊氏嚇的臉色發白,又看嬰兒生的很是虛弱,又氣又恨又無奈,“之前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理會那皮翠花,讓你安心養胎,你……這下娘倆都差點擱進去!”
梁氏心虛,軟氣道,“我也後怕的很。當時怒火攻心,沒顧那麼多,也沒想到。”
“秀芬!不是嫂子說你,你這性子,可得改改了!碰事兒不能那麼衝了。這一回,可是吃了教訓了!”馬氏也歎著氣說她。
“趕緊讓梁郎中再看看吧!”趙氏道。
樊氏忙應聲,請了梁郎中進來給梁氏和嬰兒診看。
仔細看完兩人,梁郎中說是沒有大礙,盧大夫開的方子也很好,讓梁氏照著調養,“至於小娃兒……也要吃藥慢慢的調養著。”
“是不是不好了?”梁氏忙問。
“他隻是太過虛弱,先天之症,慢慢調養著,待長到六七歲,學些拳腳,就可強身健體。吃的藥,對你們家來說,也不算啥難事。”調養的藥,彆的莊戶人家吃不起,他們家還是沒問題的。
梁氏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吃藥不怕,我們家現在吃得起藥!”
“你還說這話,要不是你衝動,也不會摔了!”樊氏嗔怪。
梁氏想到她摔那一下,重重的倒在地上,當時就腹部撕裂一樣痛,陰了陰臉,“那個賤人!要不是她拉我,我也不會被她拉摔到地上早產!我們娘倆也不會到鬼門關走了一遭!還有楊老貨那個該死的,竇二娘那個小賤人!要不是她,我根本不會有事!”
“你還說!我可是都聽說了,要不是你聽信那個皮翠花的挑撥,也不會那麼怒恨火大,要跟那些老貨動手。看看現在,要不是,你,還有這小娃兒,都沒命了!”梁貴站在外麵訓她。
梁氏頓時紅了眼,“誰知道那個賤人……”
“之前四娘可提醒過你幾回,讓你不要信那些話!是不是你不聽,才出了今天這事!?”梁貴真想狠狠罵她一頓,“吃了那麼多虧,不長一點腦子!”
梁氏不敢說話了,眼淚突突往下落。
“好了好了!你少說幾句!秀芬還在月子裡呢!”樊氏出來打發梁貴。
馬氏和趙氏也好言勸了梁氏半天。
說完了話,樊氏就帶著馬氏妯娌,給梁氏煎藥,燉補湯。
梁貴和梁二智拎著二斤梨子酒去了楊裡正家。不管皮翠花是出於啥目的,但確實是她把梁氏給拉倒早產的。還有楊嬸子和老實媳婦兒,竇二娘她們,不背後汙蔑咒罵人,不挑起事端,也不會出這事。清水灣這個村裡,絕對不能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不到兩刻鐘,楊裡正就帶著楊中舉和皮翠花過來賠禮,兩隻老母雞,一籃子雞蛋,還有一吊錢,說是給梁氏買補藥的。
皮翠花生怕會賴到她,急急的就叫屈,“秀芬嫂子啊!我當時也擔心你!看那楊老貨跟你吵架還要動手,偏幫著竇二娘把四娘一個小女娃兒罵的沒法活,氣眼不過。我當時也是怕她們對你動手,你大著肚子,又快生的時候。誰知道……”
“要不是你挑撥,我也不會跟那些賤貨吵起來!”梁氏現在可是對皮翠花也恨的咬牙。
皮翠花哭起來,“秀芬嫂子!她們罵的多難聽,你也知道。我是氣不過,幫著罵了幾句。對了,我當時沒想硬拉嫂子的!隻想攔著那幾個賤人不讓她們對你動了手,碰著你了。是竇二娘!那個小賤人當時突然大喊一聲,讓我拉你。我一時情急,就聽了她的,這才拉了你。沒成想,你就摔了!”
楊婆子也在一旁幫腔,“翠花都嚇的一夜沒合眼,哭了好幾回,就怕你和娃兒有個三長兩短。我昨兒個也是求了半天菩薩保佑你們平安。好在傳家媳婦兒和小娃兒都沒有大礙!這是萬幸的!”
“是萬幸啊!萬幸及時請來了鎮上的盧大夫,還用了一大節老參,花了幾十兩銀子才救回我這妹妹!小外甥更是抱到縣城,請了名醫,才救活了一命!也是我妹妹她們娘幾個平日裡積德行善,老天爺開眼!”她嘴會說,馬氏的嘴也會說。不怨你們?沒你們就沒這事兒,也不會花了好幾十兩銀子才救活一大一小兩條命。
楊中舉臉色難看了,“翠花她是好心,你們也已經沒啥事了,咋著?還要我們賠個幾十兩銀子!?”那眼瞪的,馬上就要乾架一樣。
楊裡正立馬橫了他一眼,讓他閉嘴,看向梁貴,笑嗬嗬道,“這…都是鄉裡鄉親,誰家能少個磕磕碰碰。這也不單單中舉媳婦兒,你們看這事。嗬嗬嗬!等傳家回來,我們商量商量咋說說個法!”這梁家人都長著一身的心眼,真鬨著要賠償,或者鬨到官府,這個銀子就跑不掉了。要是竇傳家,他好說話,這個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等妹夫回來也好!他就算是軟性子的人,看到兒子媳婦兒都差點沒命,怕是老實人發起火來!現在事實都清楚,也一大群人看見,還是爹娘做主吧!不然這事傳著傳著。竇二娘讓拉的,就把我妹妹拉摔倒地上難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合謀還害她們娘倆呢!”馬氏笑道。等竇傳家?那個沒用的,他回來說不定還一點賠償都沒了呢!
“沒有!我也看不慣竇二娘那個小賤人!做作還陰毒!咋可能跟她合謀害秀芬嫂子!我看就是那楊老貨和竇二娘,故意聯合了鬨事,想要害秀芬嫂子和娃兒呢!”皮翠花立馬辯駁,把臟水全推給竇二娘和楊嬸子她們。
楊裡正看這話越說越沒譜兒,要是今兒個不解決這個事,還不知道梁氏要乾啥,隻得找來楊嬸子和老實媳婦兒,昨天在場的所有人,同樣,還有竇二娘。
刁氏跟著竇二娘一塊過來,進門一看梁家的人來了,楊裡正兩口子,皮翠花在一旁哭,這架勢,頓時陰了陰臉。
皮翠花立馬先聲奪人,“竇二娘!是你突然喝喊我,讓我拉秀芬嫂子的!要是你不喊那一聲,我就是攔著你們對她動手,也不會拉她了!更不會出事兒了!你說你是不是跟楊老貨幾個合夥,故意挑事兒要害人的!?”
“沒有!當時娘氣怒衝天,又聽你們吵嚷著提打壞玉佩的事,娘氣恨不過打了我一巴掌。我是怕她再動了胎氣,才讓你扶著娘的!是你拉的猛,娘才摔倒的!”竇二娘當然不會承認這事,不然再加上前麵的事,梁家肯定會弄死她的!先前的是沒證據,又得罪了雷家小姐。這次,可是皮翠花!當時的人都看見了的。
楊嬸子也急忙應聲,“我們雖然吵罵幾句,但可沒有想著動手!她大著肚子,誰跟她動手!是你把人拉的摔倒的!我們當時在的人可都看著的!”全推給皮翠花。
“你們……你們休想都推給我!要不是你們在那咒罵,說四娘,把一個小女娃兒罵的那麼不堪,啥汙言穢語都罵上,也不會吵罵起來!就是你們故意挑事兒,故意害人的!”咬死了皮翠花也會,她沒理都要強賴出三分理的。
“你們看這件事,該咋辦?”楊裡正把球踢給梁貴,讓梁家或者梁氏自己說。要是好要賠償還是要啥。
竇清幽拉住要說話的梁氏,搖搖頭,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咱們提了賠償,她們幾家都會恨死咱家。讓裡正說。”
梁貴不說話,樊氏幾個可不會這個時候亂接應話。
“這事畢竟是你們村的事,裡正大人有責也有權處理這事!我們都聽裡正大人的!給還在鬼門關的娘倆一個交代就行,你說咋辦,就咋辦!”梁貴可不蠢。讓裡正自己看著辦去。量他也不敢隨意糊弄過去!就憑他們兩家現在釀果酒,還跟秦家跟容家做生意,以後還要開作坊,他一個小裡正,也不敢這個明顯的事情,欺負人。
楊裡正心裡把他罵了十幾遍,扯著嘴角嗬嗬,“剛才娘家大嫂說,這次傳家媳婦兒娘倆能救回來,花了幾十兩銀子,這……”
“用了啥東西,多少錢,都在這呢!”竇嬸兒遞上個單子,“這還隻是五天的藥呢!還沒算小娃兒的!”
上麵大大小小記的用的東西,還有一節老參,足足四十多兩銀子,楊裡正臉色就不太好看了,“這……”讓他逼著幾家拿出這四十多兩銀子賠償,這幾家也會恨死他。
楊婆子暗中捅她一下,得罪他們幾家,總比得罪梁氏他們好。這梁氏走了大運,跟娘家釀酒,發了大財。都不知道掙多少銀子了,還跟府城的大戶人家做生意,眼看著都要成地主員外了!
楊裡正一個激靈,也反應過來,當下不再猶豫,“這上麵隻有傳家媳婦兒五天的藥,不論怎樣,傳家媳婦兒難產都是因為你們這些人,攪肚蛆腸,辱罵毀人引起。你們幾家就把這診費藥錢賠償了!以後補養抓藥的錢,就不問你們了!”
“憑啥讓我家賠償!又不是我們拉的!”老實媳婦兒頓時嚇壞了,幾十兩銀子,這是要讓他們家賠光家底嗎!?
“事情因你們而起,你們自己辱罵毀人招致災禍,你們理當賠償!這事到了衙門,也依舊如此!”楊裡正擺起氣勢。
一聽他說衙門,再看梁家的架勢,楊嬸子也怕了,哭喊起來,“我們家沒有錢啊!不過說幾句嘴,要不是她梁秀芬罵我兒子娶不上媳婦兒,一輩子斷子絕孫,誰跟跟她罵啊!拉倒她的又不是我們!是她要衝過來打人的啊!”
“你們還敢狡辯?禍從口出說的就是你們!你們不想去衙門吃板子,就幾家一塊賠償診費藥錢!”楊裡正怒喝。
讓楊中舉和皮翠花賠錢,那真是割肉一樣。
刁氏更是臉色難看到不行,“裡正!我家的牛昨兒個被人毒死了,這個事兒還沒查清楚呢!”
梁貴幾個都不吭聲,這事兒跟他們無關,當時家裡隻有梁氏和竇清幽,自然也連不到她們。
竇清幽卻站出來說話了,拿著梁氏穿過的鞋子,“我娘昨兒個摔倒,不單單是被拉那一把。”
竇二娘見她拎著鞋子,顯然是發現梁氏摔倒的原因,臉色隱隱煞白起來。
梁氏也在屋裡大聲喊話,“昨兒個是皮翠花聽了竇二娘的話,猛地拉我一把。我卻是踩到了個很滑溜的東西,一下子滑到,狠狠摔了的!”
皮翠花一聽,頓時精神大振,“是的!是的!當時秀芬嫂子滑到的就蹊蹺!我是攔著她不讓楊老貨她們打著人了,誰知道她突然就摔地上了!連我也當時也差點摔了!”
“這個大秋天的地,可乾的很,又沒下雨,哪來的那滑溜的東西?”樊氏一聽還有內情,頓時怒了。
竇清幽掃了眼竇二娘,舉起梁氏的鞋子,“你們看這鞋底,中間踩到了葉子,沒沾上,但那粘液踩的時候沾了前麵,滑到了之後沾了後麵。這是後山上一個醜果熟透炸裂,長出來的粘液,非常的滑溜。糊在地上,彆說大肚子的孕婦,就是個身手敏捷的壯勞力,也會滑到!”
“你是說有人在那邊地上糊了一塊這個粘液,故意讓你滑到的?是誰還能掐會算,就糊到你娘腳底下了!?”刁氏問。
竇清幽冷冷看著她,“不是誰事先糊在地上,而是有人糊在樹葉上,趁我娘那會,扔到她腳底下的!我怕我娘穿太長的裙子,來回走路不方便,再踩著裙擺摔跤了,所以給她做的衣裳是褙子,裙擺隻到褙子下麵一點點。莊稼人還穿褲子,也不忌諱露出褲子和鞋子來。沒裙子遮著,清楚的知道她的腳在哪,直接就能送到她腳底下了!”
“我們當時都正吵架,跟她站對麵,跟她一邊的那就是皮翠花了!”楊老貨喊話。
“你放屁!彆胡亂汙蔑人!”皮翠花先罵了回去,快速的想著,“是竇二娘!她當時過來就撲到秀芬嫂子腳下跪下,是被一巴掌打開的。隻有她有伸手的機會!”
“不是我!不是我!你們不能汙蔑我!”竇二娘尖聲反駁。
來看熱鬨的都看著她,眼神懷疑。梁氏看她這養女是眼中釘肉中刺,一直刻薄她。她這養女也未必不恨惱梁氏的。
刁氏急的臉發紅,“我說我家的牛被人下毒給毒死了!你們弄啥粘液不粘液的。拉你娘摔倒的人就是皮翠花,四娘還你恨上你二姐了!?”
“我要說的就是這事!”竇清幽怒道,“我娘鞋子上沾的,這個醜果的粘液,隻有後山那邊長了。而那些荊棘醜果藤蔓旁,長著伴生毒草!夏天裡時,大壯嫂子家喂鴨子的野菜就是割到了那些毒草,全都吃死了。你們家,爺奶都去送龍須麵了,喂牛的草是竇二娘割的吧!”
眾人一下子都嗡嗡議論起來,還有吸氣的,有指點竇二娘的。
竇二娘臉色一陣白一陣黃,“根本就不是我!你們又想誣賴我!我都已經退讓到這一步了,啥罪名都認了,你們還不放過我,是想要逼死我嗎!?”
樊氏陰怒萬分,指著竇二娘,又指指刁氏,“四娘的就不說了,為了讓你們家和萬事興。沒想到,你們……你們真是陰狠毒辣!你們就不怕遭報應!?”
“你們冤枉我!你們又冤枉我!”竇二娘有些崩潰的尖叫。
刁氏抱著她,哭著怒喊,“你們到底想咋樣?一次次的這樣,你們都要把二娘逼瘋了!”
“她的確是瘋了。如果沒有瘋,我們既往不咎,她卻還敢來作死!”竇清幽冷哼。竇二娘,小小年紀,心狠毒辣!這一次,絕不會放過她!
“我沒有!我沒有!你們要逼死我!你們見不得我活著,你們要逼死我!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給我!”竇二娘極力的反駁,“我根本就不認識啥醜的果子,更沒聽說過啥毒草的!昨晚牛中毒,是喝了有毒的水!”
是喝了有毒的水,但那毒就是毒草熬的。牛吃下去,和直接吃毒草的中毒症狀一模一樣!她百口莫辯!
“送官!把她送官!”樊氏氣的渾身發抖,怒指著竇二娘。
梁氏也在屋裡叫罵起來,“該死的小賤人!你害了四娘不算,現在又害我和小六!我要把你送到衙門裡!坐牢做一輩子!”
竇二娘一聽,嚇的渾身猛地一抖,瘋狂的推開刁氏,尖叫著,“不是我!不是我!你們冤枉我!你們要逼死我!我就不死!你們想害死我!我死了你們就得意了!我就不死!你們想逼死我,我就不死!我是冤枉的!大人!青天大老爺!我冤枉啊!冤枉啊!青天大老爺!”
哭著叫著,瘋瘋癲癲的跑了出去。
“這……這竇二娘不會是瘋了吧?”
“快攔住她!”梁貴急忙道。
竇三郎冷凜的看了眼刁氏,拔腿就追上去。
其他幾個人也都跑上去追竇二娘。
“彆追我!彆追我!你們這些人想要逼死我!你們想要輕薄我!想毀了我的名聲!啊啊啊!青天大老爺救命啊!”竇二娘尖叫著,死命就往鎮上衝。她爹娘都在鎮上擺攤!她跑過去,爹娘一定不會讓那些該死的賤人欺負她的!
竇三郎從昨兒個就滴水未進,還折騰了一夜,忍著悲慟強壓,撿了個娃兒來充當弟弟。這會追著竇二娘,不時就力氣不支了。
但其他幾個還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