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閒扶著橋欄,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的模樣與方才已大有不同,巍然不動的姿態一掃而光,似乎光是站在那兒,便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氣力。
“萬事休矣……”他許久沉默,最後呢喃著這四個字,“萬事休矣啊!”
日出東方,楊心問見那季閒失魂落魄地離開,落在地上的傘也不曾拿。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對岸的小道上時,楊心問忍著渾身蟻噬的劇痛跌下了樹,慢慢爬到薑崔崔身邊。
薑崔崔的前胸被拍爛,後腦勺又被橋墩砸碎,眼睛空洞地看著不遠處的血陣,裡頭沒有一絲仇怨。
或許她到死都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卷入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要她死,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隻是她這一生坦蕩,不曾有一絲陰霾。
薑崔崔的“崔”並非翡翠的“翠”,乃是南山崔崔的‘崔’,寓意高大、巍峨之意。
她為心中道義慷慨赴死,不曾怨恨,不曾祈求。
“她不是祟。”楊心問伸手把她的眼給合上,倚劍慢慢站了起來,迎著日出,回頭看那客棧的方向。
“師兄,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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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道在木桶蓋子被打開的那一瞬間,便伸手往阿銘的腦袋上貼了一張符。
阿銘還未反應過來,便人往後仰,磕著了客棧後院的牆,癱軟在畜生棚裡。
他兩指夾著不同的符,一符安神,一符奪魂。他勸解自己無數次,此間虛妄,不可當真,逆轉古今,乃如逆水行舟。
饒是如此,他在最後一刻還是差點送出了奪魂符。
人心非草木,誰能道無情。他看過許多本聖人書,又曾偷看過不少俠客話本,每一本都寫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當他當真立身天地之間,卻覺得萬事不由人,俠不公,法不義。
他看著癱倒在地的阿銘,垂了垂眼,收好那外露的殺意,自後門走進了客棧。
甫一進去,他便聞到了一股陳年的黴味。地上落了一層厚灰,蛛網層層疊疊,隱約能聽見耗子在閣樓裡亂竄的聲響。
他並不驚訝,抬腳繼續往裡走。
走過了堂前的佛像,接著向前,走到樓梯口,他繞過了右側的一灘穢物,拾階而上。
樓梯上有人在等他。
顏為生提著油燈,衝他笑了笑,半晌側身抬手道:“請。”
陳安道亦抬手:“請。”
二人相綴走進了最靠近樓梯的那房間。
屋內與他離開時一致,寬桌長椅,屏風氍毹,熏香床榻一應俱全,皆乾淨整潔,煥然如新,與外麵不似在一家客棧中。
陳安道四下掃了一圈,半晌道:“怎得不見葉兄?”
顏為生說:“道友不知?”
“不知。”
“那怎得不見另外一位小道友?”
“他另有要事。”
顏為生聞言一哂:“承楣在隔壁,讓我放倒了。”
“倒是下得去手。”
“自然下得去手。”顏為生沏好了一壺茶,“新鮮的雨前龍井,道友可要來一杯?”
陳安道點頭:“能在盛夏時節喝上新鮮的雨前龍井,恐怕也就隻有此方天地了。”
“歲虛之中逍遙自在,不知春秋。”顏為生將倒好的茶推過去,“我二人在此地活得這般自在,卻不知道友為何非要打攪。”
“除魔衛道,我輩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