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真相·辭(1 / 2)

雪落雲廷 江雪落 9640 字 4個月前

青籽把楚茴支走,讓他後廚端飯菜,接著把門閂上,背過身就埋怨小段:“小落你這個性子!腕子擰折了,沒兩三個月好不利索,要是再不小心落下病根,以後很容易扭傷的…”說話間,青籽撅著嘴走到床邊坐下,貓兒般的大眼濕潤潤的,隱隱泛著淚光。

小段脫掉鞋子,斜倚在床頭,支起一條腿將手腕搭了上去,一邊輕歎一口氣:“是我大意了。我那時臉上蒙著帕子,眼角還點了紅痣,這眼看過了快兩個月,沒想到他一眼就把我認出來了。”

“這周家真沒一個好人!”青籽咬牙,“他爹娘當年不顧半點情誼見死不救落井下石,這周煜斐一上來就動手動腳占你便宜,真是一家子混蛋!”

小段勾勾唇角,低聲說道:“自古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他周家那麼做,也算不得錯。”

青籽一雙眼霧蒙蒙的,又不願被小段看到麵上神情,便背過身,從床裡邊拖出包袱,摸索著藥瓶:“手腕還疼麼?”

“還好。”小段淡淡說道。

青籽走到桌邊端了杯水過來,遞給小段兩顆藥丸,聲音

帶了淡淡鼻音:“先把這個吃了。我再給你敷些藥。”

小段依言做了。青籽把杯子放回桌上,托起小段左側手臂,撩起寬大衣袖,就見那隻手串已經褪到將近手肘位置,纖白手腕又紅又腫,連帶手止不住打著哆嗦。青籽沒有抬頭,從小盒裡剜出些半透明色的膏體,動作輕柔的抹在紅腫處,一邊輕輕抽抽鼻子,豆大的淚珠“啪嗒”砸在小段淡青色衣衫,很快就暈開一個水印子。

小段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彆這樣。剛剛那種情形,我若不擰折手腕,周煜斐沒準下一句就把我女扮男裝的事講出來了。被那兩人知道倒沒什麼,可若是被衙門的人知道了,我以後還怎麼混…”

青籽又剜了一小塊藥膏,一邊輕輕塗抹在小段手腕:“我知道。我就是覺得小落…太苦了…”最後那三個字,青籽含在口中說的模糊,但兩人從小玩到大,認識快十年了,小段猜也猜得到她要說什麼。

小段淺淺一笑,伸出右手撫了撫青籽頭發:“最難的時候都熬過來了,這有什麼…”

門外傳來楚茴的聲音,青籽將藥盒收好,起身去開門。

三人一起在小段屋子裡用飯。小段咽下口中飯食,看了眼坐在對麵的楚茴:“這幾天跟著江大哥,感覺如何?”

楚茴放下碗筷,又在衣角抹了抹手,從懷裡掏出一本冊

子,雙手捧著遞到小段麵前:“江先生做的筆記。一共有十五本,我第一本還沒有看完。”

小段勾勾嘴角:“你拿著吧。看樣子,江大哥對你這徒弟還挺滿意的。”

楚茴把書冊收回,瞟了青籽一眼,又低聲說道:“江,江先生沒說認我做徒弟…”

小段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江大哥肯把自己做的筆記給你看,就是有心栽培你。不然你以為這玩意隨便什麼人都看的到麼?你要真想乾這行,就留在杭州府,好好跟著江大哥學。”

“可,可是,咱們不是這兩天就要走了嗎?”楚茴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我和小落走,你給我好好在這,跟著那根木頭好好學!”青籽大眼一翻,撅了撅嘴:“帶你出來就是讓你長長見識,你還真以為我真要抓著你做徒弟啊!”

楚茴麵色一僵,快速瞟了小段一眼,又垂眸看著自己飯碗:“我,段大哥,我現在是沒什麼本事。等過幾年我學好本領了,你讓我跟著你一起闖蕩江湖,破案子,好不好?”少年一雙眼清亮亮的,眉眼之間儘是憧憬,擱在腿上的手緩緩握成拳,就等小段一個回答。

不待小段開口,青籽先一步嗤笑出聲:“臭小子,原來

你打的是這主意!”

楚茴被青籽那雙大眼看的麵上一赧,一雙眼卻執著望著小段:“段大哥,可以嗎?”

小段輕輕點頭:“吃飯吧。”看來走之前還要跟江大哥說說這孩子的事了。小段可不認為自己過活的方式有多好,今天這事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倘若剛剛和自己動手的不是周煜斐,倘若今天不是在杭州府,那就是把自己打死了也不見得有人幫忙出頭。江城那天的話沒有錯,這條路不好走,自己是沒得選,可楚茴不一樣。

吃過午飯,小段倚在床頭小憩,青籽則在一邊悄麼聲收拾東西。大約過了一盞茶工夫,就聽屋外有人敲門,展雲清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段。”

小段睜開眼,坐到床邊穿鞋,一邊輕聲說道:“你收拾好了就在屋裡等我。等我回來,咱們就走。”

屋子裡,眾人各自落座,展雲將一冊書、一隻小巧的玉石杵和一隻白瓷碗放在桌上,又朝朱芳晴輕輕頷首,示意她可以開始說了。

朱芳晴一雙美目微微紅腫,起身跟眾人行過禮,又蓮步輕移走到桌邊,緩聲說道:“姐姐出事之後,其實我們也都在琢磨,到底是什麼人,做出這等…”朱芳晴伸手撫上那冊深藍色的書卷,牽起嘴角看向展雲幾人:“直到昨天

三位公子捧著那盆花,到我房裡讓我辨彆。那株花,是我親手栽在那叢‘玉堂薔薇’下麵的。”

朱芳晴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我種花養花這麼多年,到頭來,居然親手種下一株毒草!可笑我那晚查遍家中所有相關書籍,最後在巧思床頭找到這本書,方才知道我種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虞美人,害死我姐姐和其他兩人的罪魁禍首,而我,卻還每天傻傻去給它澆水鬆土…”

“夫人,您能否說的清楚一些,這株花到底是誰帶回朱府,您又為何將它種在花圃裡悉心照料。”陶涵之蹙起眉尖,幾個小輩一臉鎮定,他和李青瀾可聽得很是糊塗啊。

朱芳晴輕輕點頭:“大約一個月前,我和姐姐、巧思,還有府裡的幾個下人,一同去雁蕩穀采集做胭脂用的花瓣。回到家裡,巧思就從花籃裡拿出那株花,偷偷央求我幫她種上。我問她這是什麼花,她說她也不知道,就覺得這花香味挺特彆的,等她查查書,看要是沒毒,就研些花汁出來,沒準能調出更特彆的胭脂香。”

“我當時聽了特彆高興,因為這孩子先前對鋪子生意一直不怎麼上心,姐姐因為這事,沒少罰她跪祠堂。我們朱家,雖然從前一直是男子在外照看生意,但一直女子負責研磨胭脂。到了巧思、巧憐她們這輩,家裡唯一的男孩子

北上去做官,也算是光耀門楣的大喜事,不過這樣一來,‘醉朱顏’的擔子,也就落在她們兩姐妹身上了。巧憐對經營鋪子很有心得,對研磨胭脂卻沒什麼天份。姐姐常常跟我說,巧思隻是不用心,隻要她想,不知能做出多好的胭脂來。”朱芳晴說起家中過往,一雙眼溢出琉璃般的光彩,唇畔也噙著一抹笑,似乎很是懷念那時光景。

一邊趙廷卻冷笑一聲:“拜她所賜,那幾盒胭脂,還真是極品了。”

坐在對麵的小段蹙了蹙眉:“夫人請接著說。”

“我當時在那冊書上翻到對虞美人的記載,整個人都傻了。那上麵描述的人誤食虞美人花瓣之後的症狀,幾乎和姐姐死前那段時間的反應一模一樣。後來晚些時候,嫂嫂她們叫巧思出去吃甜湯的時候,我就在她房間裡到處找,最後在床底下找到了一隻玉石杵和小碗。我想起爹爹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銀針試毒的法子,就往那石杵和小碗上澆了些水,拔下銀簪碰了碰那水跡,很快簪子就全黑了。”朱芳晴說到這,淚水再次充溢眼眶,扶著一邊木椅扶手,緩緩坐下。

“我把書放回床頭,將玉石杵和小碗拿回自己房間。我想了整整一宿,覺得這事也瞞不了多久。再加上幾位今天又要來府上見那幾位師傅,前前後後一串,肯定會懷疑到

巧思。”朱芳晴緊緊捏著一側扶手,有些歉然的看向展雲:“早上那會兒,我在門外站了許久。我知道這樣做不好,可我始終,還抱著一線希望…”

李青瀾捋著胡子,皺著眉望了望房梁,和陶涵之對視一眼,又轉臉看向小段。小段勾勾唇角,輕聲說道:“這麼聽著是有些混亂,我再幫二位捋順一遍。”

“大約一個月前,朱巧思趁著大家一同去雁蕩穀采集花瓣的時候,挖了一株虞美人回來,擱在花籃裡帶回朱府。當然,她應該是一早就查到這花的功用。”李青瀾和陶涵之點頭,表示理解。

小段又接著說下去:“回來後,她將虞美人交給夫人,讓她幫忙照料。待到花開她就摘下花瓣研磨出花汁,裝在某件容器裡,等待時機。因為十分清楚家中研製胭脂的過程,她等到最後那兩天裝盒時,趁著幾位師傅不注意,往三隻空盒子裡刷了一層花汁。然後,為了以防萬一,她又要走一盒已經裝好的胭脂,那株虞美人,她也沒有毀掉。因為如果朱老板沒從案幾一側那三隻胭脂裡挑選,她就可以故技重施,再次研出花汁,往那盒胭脂裡滴上幾滴,最後趁朱老板不在屋子的時候,將兩盒胭脂調換,就可以了。”

一直在一邊靜靜聽著的江城開口了:“那她為什麼不一

開始就這麼做?直接往朱老板的胭脂盒裡滴幾滴帶毒的花汁,不是更不容易被人發現麼?她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又害死另外兩名無辜女子,也連累自家胭脂鋪子聲譽受損,這,這也講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