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波平·一波起(1 / 2)

雪落雲廷 江雪落 28307 字 4個月前

翌日清晨。

段塵剛走到樓梯口,就聽樓下傳來一道略帶戲謔的聲線:“行之你這回可厲害了,獨占美人將近一月啊!你看看咱們小王爺的臉,都黑成什麼樣了?”

“所以說啊,這離得近就是有好處!咱們小王爺走的早有什麼用處?從汴京到蘇州那麼多條路,當不住它走岔了呀!行行,彆瞪我了,我知道我不受你們二位待見,我走,我出去吃還不行麼!”身穿一襲寶藍色公服的某公子優雅轉身,故作驚訝的看向徐步走下樓梯的段塵,笑得格外親切燦爛:“哎呀,大家都起的這麼早啊!段塵,好久不見哦!”

段塵下了最後一級台階,朝周煜斐一拱手:“周大人早。”

周煜斐聞言一愣,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衣裳,挑起一邊眉毛,唇邊的笑也有些無謂:“這可折殺我了。我穿這身公服也是為了好辦事,可不是為了段塵你這句‘大人’來的。”說著,又用下巴點了點正沉著一張臉坐在一邊的趙廷:“再說,咱小王爺還在這呢,哪輪得到我這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稱大人啊。”

被點名的某人麵色依舊冷峻,低沉嗓音卻透著溫柔:“昨晚睡得可好?”

段塵半垂眼眸:“很好。謝謝。”說著話,便抬腳往外走。

旁邊周煜斐朝趙廷使個眼色,快步跟了上去:“段塵你也要去外麵吃啊?正好,帶我一起唄!”

話音剛落,不久前剛由美豔公子榮升為美豔“大人”的某人就被人一個踉蹌擠到一旁,站在客棧外等候指示的一乾人等集體眼角一抽,又在周大人和小王爺四道冷颼颼的視線下恢複鎮定,繼續挺得筆直的站在客棧外吹晨風。

周煜斐摸摸鼻子,剛想挪步到另一邊,卻被一道天青色身影搶了先。展雲單手轉著折扇,朝他淺淺一笑。周煜斐已經邁向側麵的腿硬生生掰向正前方,認命的走在最外側。

趙廷側眸看了眼身邊人兒,沉聲說道:“昨晚上沒來得及跟你說。我之前去到木蓮山找你,你師傅說你頭天剛走,問她們也說不知道你去了哪邊。我就去了杭州府,結果你也沒在。”

周煜斐在一邊悲切點頭:“於是咱小王爺就一路大江南北翻山越嶺的找,直到不久前跟我聯係上,得知你和行之在這,就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往過趕。明明比我還遠的路

程,到的比我還早一天!”

趙廷側眸一瞥,展雲搖頭輕笑,他還好意思說!唯獨段塵直視前方一語不發,仿佛沒聽到一般。展雲見狀柔聲問了句:“塵兒,還在想七笙教的事?”

段塵腳下一頓,一雙眼直直看著前方。另外三人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趙廷和周煜斐不明所以,展雲卻眉間微攏,也有些意外:“怎麼今天沒開門?”

周煜斐又往前走了兩步,看到正麵門臉:“咳,不就是一個粥鋪麼!這家不開,咱們去彆家不得了。”

段塵輕輕搖頭,一雙鳳眸仍定定看著緊閉的門戶。旁邊展雲搖著扇子解釋道:“之前七笙教鬨的最凶那陣,鎮上隻有他家每日打開門做生意。如今事情解決了,很多鋪子都重新開張,出來吃朝食的人也多了,怎麼會無緣無故不做了呢?”

周煜斐還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說不定人家老板出門了,又或者身體不舒服,就暫停一天唄。”

段塵側眸,淡淡瞥了他一樣,嗓音清冷依舊:“三十年來一日未曾間斷,直到今天。”

趙廷皺了皺眉:“你是覺得,很可能出了什麼大事,所以這家粥鋪才沒開門?”

段塵沉吟片刻,輕輕頷首。旁邊周煜斐則直接走上前,

抬手敲門:“有人在嗎?”

三人也走過去。一連敲了幾聲,都沒人應聲。幾人正踟躕著要走,就聽身後有人喊道:“段公子,展公子,來吃粥啊?”

轉身就見阿文朝幾人招手,走近看清周煜斐一身公服,手忙腳亂就要下跪:“小的,見,見過,大,大人…”

周煜斐擺擺手:“免了免了,快起吧。”

阿文諾諾站直,卻仍然低著頭,有些結結巴巴的解釋道:“我,我聽大劉說,京裡來人了,要把那些壞人都押到京城關起來。我想段公子、展公子還有蕭先生今天肯定也要走的,就想到客棧給幾位送行。”

說著,將手在衣服上蹭蹭,從懷裡掏出一小包東西,低著頭遞到段塵麵前:“這個是我去年秋天那會兒上山采的鬆蘑,都曬好了的。我記得段公子之前來我家用晚飯,好像挺喜歡吃的,所以就…我們小地方,也沒什麼好送人的,段公子彆嫌棄…”

阿文一邊解釋著,臉也有些紅,對麵趙廷看的直挑眉,心說這剛待幾天哪,又把人給招惹了!段塵雙手接過東西,在阿文怯怯抬頭的同時微微一笑:“謝謝。”

原本阿文是因為頭回見到京裡麵來的大官,心裡打鼓的厲害,再加上有個一緊張就容易結巴的毛病,一邊說就一

邊覺得給苦水鎮丟人,臉也就漸漸紅了。稀裡糊塗的一抬頭,正看見段塵那一笑,當即就看的有些呆掉了,原來段公子笑起來這麼漂亮啊!

趙廷一看這神情更覺得沒好氣,一雙黑眸便冷冷瞪著阿文,心說有什麼好看的!阿文又不遲鈍,很快感應到一旁冷若嚴冬的瞪視,嚇得一打哆嗦,結結巴巴就打算告辭。

展雲在一旁看著就覺得好笑,忙攔住阿文溫聲問道:“知道這家是怎麼回事麼?為何今日不做生意?”

阿文麵對展雲還比較自在,點頭回道:“每天過了晌午阿婆都出來淘米。昨天下午我路過沒看見阿婆,就見老爺子一個人坐在外頭。問他他說阿婆頭天夜裡著了涼,身體不舒服,早上出過攤子就一直躺著。阿婆年紀大了,他們倆又無兒無女的,老爺子可能一個人忙不過來,就不開門了吧。”

周煜斐揮揮手,示意阿文可以走了,一邊挑起眉毛看向三人——想多了吧?段塵是辦案子辦多了太敏感,你們倆也跟著起勁瞎折騰!

四人另找地方用了早飯,一路慢悠悠往回走。趙廷側眸打量身邊人神情,薄唇輕啟:“苦水鎮的事解決了,接下來你打算去哪?”

段塵鳳眸半垂,唇角輕輕抿緊,沉默片刻才回答:“汴

京。”

趙廷一聽就彎起嘴角:“過年時我娘還提起你,說你給的那個方子挺管用,感覺腿腳比從前輕便不少,還有那個藥枕,效果也挺好。既然去汴京,不如在王府住下,娘親見了你,一定很高興。”

段塵說話聲音淡淡的,臉上神色卻顯得有些漠然:“王妃覺得管用就好。我一個人閒散慣了,住在王府,怕不小心會衝撞到貴人,到時給王府添麻煩就不好了。”

趙廷劍眉一皺,正要開口再勸,就聽另一邊展雲溫聲說道:“這些年我每次去汴京,也都住在趙廷那。王府地方大,後院有的是清淨住所,也有側門,進出都很方便。住在那,好歹彼此也有個照應,若是碰上什麼案子,咱們住得近,也更便利些…”

“哎,這話可說到點子上了!”周煜斐“啪”地一拍手,急走兩步站在三人麵前,眨了眨一雙桃花眼:“這事剛出沒多久,再加上上麵封的緊,不讓往外傳,行之趙廷你們兩個肯定都還不知道!半個月裡京裡邊大小官員死了好幾個,而且那官階,嘖嘖,一個賽一個的高!”

說著,又朝段塵擠擠眼:“刑部那邊查了有快十天了,一丁點進展都沒有。這回銀子可多。怎麼樣,我跟那邊打聲招呼,咱們一塊查吧!”

三人目光炯炯都盯著段塵看,就等著佳人點頭首肯。趙廷不覺間已屏住呼吸,凝視著段塵側臉,心怦怦跳得急切。另一邊展雲一直淺淺笑著,心裡猜測段塵這次應該會答允。

段塵沉默半晌,心下幾番思量,終是輕輕應了一聲。趙廷頓時心花怒發,瞥了展雲一眼,又朝周煜斐勾勾唇角,表示感謝。周煜斐輕揚下巴,回以了然一笑,好兄弟,彆客氣!

四人回到客棧,左辛和蕭長卿已經打點好行裝,丁都監也和周煜斐帶來的人交涉完畢,七笙教眾人被關進囚車,就等著周煜斐一聲令下就可以啟程了。

段塵等上樓取包袱,進了屋,就見桌上擱著一隻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布包,上麵貼著一張字條:段公子親啟。

段塵眉尖一跳,已經嗅到些許血腥味道,將紙條收入袖中,伸手解著繩結,一點點將布包打開。剝開最外麵一層黑色的布,裡麵是鮮豔的赤紅色。看著手下布包的形狀,段塵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再解開那層紅色的,露出裡麵透過殷殷血跡的白色棉布。

門外響起幾聲敲門聲,伴隨著展雲清朗的嗓音。段塵手上動作一頓,沉聲說道:“門沒閂。”

門外展雲和趙廷對視一眼,推開門走了進去。就見段塵

站在桌旁,側過身來的時候,兩人瞥見她手中沾著的鮮血,以及,桌上散開來的層層棉布中,赫然露出的血淋淋心臟!

周煜斐在樓下等了半晌,見三人還不下來,把包袱往桌上一撂,朝手下人遞個眼色,掀起衣袍蹬蹬蹬上了樓梯。

走到靠裡麵一間房,就見房門大敞,趙廷和展雲都站在門邊不動。周煜斐挑起一邊眉毛,拍拍趙廷肩膀,湊上前往裡麵看了眼:“怎麼了這是?”

趙廷皺著眉不說話,旁邊展雲麵色略沉,低聲說了句:“看來咱們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

三人差不多身高,客棧房門又窄,趙廷和展雲擋在前麵,周煜斐隻能勉強從兩人中間扒著望上一眼。剛要開口讓兩人騰個地方,趙廷和展雲已經往桌邊走去。周煜斐一看清楚眼前情形,頓時倒抽一口冷氣。一雙英氣的眉不自覺皺的緊緊的,同時以詢問的目光看向段塵:“這個,不會是人的心臟吧?”

十一章七笙教·七勝刀

展雲從牆角取來水壺,倒了些水在木盆,又調了些涼水進去,試過水溫,方才將木盆放在桌旁的木凳上:“先洗手吧。”

趙廷踱步到窗邊,看了眼敞著一條縫的窗戶,又轉過頭

看向幾人,冷笑道:“這凶手倒是仔細。”

周煜斐清早剛到,對案子的前因後果以及諸多細節並不了解,又不似趙廷早到一天做過一些功課。乍一看到桌上血淋淋的心臟,又聽到趙廷的冷言諷刺,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禁咋舌:“還有七笙教的人沒被抓起來?”

段塵從展雲手裡接過布巾,輕聲道謝,抬眸瞥了周煜斐一眼,卻沒說話。旁邊展雲笑容漸斂,彎月眼眸浮上淡淡陰霾:“無論是不是七笙教所為,很明顯,這人是不想讓咱們走。”

周煜斐繞著屋子走了兩圈,越琢磨越混亂,最後索性也不想了,轉身就往屋外走:“等我回來你們再給我詳細講講。樓下一群人都等著呢,先把那些人送走再說。”

頭一宿和展雲兩人聊到深夜,因此趙廷對於七笙教的事還比較清楚,前後一合計,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忙側眸看展雲——不會是那禍害找人乾的吧?

展雲也想到這一層,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確定。兩人交換一個眼色,和段塵說了一聲,跟在周煜斐後麵下了樓。

客棧外。

一眾人騎馬的騎馬,乘車的乘車,就等著周煜斐一聲令下,偏左等右等那幾個人也不下來。蕭長卿托著下巴坐在

馬車外,墨玉般的眼珠滴溜溜轉個不停。腰側的刀傷不深,毒性被壓下去之後,沒兩天就結痂了,這會兒正癢的厲害。蕭長卿一隻手剛抬起來,就被走過來的左辛“啪”一聲打到一邊。

蕭長卿自知理虧,也沒像往常那樣嘴硬狡辯,嘿嘿笑了兩聲,歪頭看向左辛:“你要是著急,就先走吧。生意不是談成了嘛,江陵那邊還一大攤事等著左堂主回去處理呢!”

之前他之所以能一天之內走個往返,且把霹靂堂的人搬來,全因為之前一直和左辛有聯係。段塵他們取道淮南往汴京走,左辛則一早從荊湖動身,往北邊來談火器生意。彼時正巧離宿州府不遠,因此一接到蕭長卿的暗信,當即帶著手下人往苦水鎮方向趕來,兩人是在半路上會和的。

左辛一看他這副神情就氣的牙癢癢,真是吃飽了罵廚子,利用完了人就直接扔過牆!當即眼一眯,挑起一邊嘴角笑得和風細雨:“不著急,江陵總堂有二當家坐鎮,汴京那邊還有一樁生意等著我去談,咱們正好同路。”

蕭長卿頓時臉一垮,“啊”字拖的老長。偏巧展雲搖著扇子走到兩人跟前,輕咳兩聲,清朗嗓音裡隱含笑意:“兩位,今天暫且走不了了。”

蕭大先生立刻紅光滿麵,笑眯眯看向左辛:“不敢耽誤

左堂主談生意。”抬手拍拍肩膀,男人還是要以事業為重嘛!

左辛朝後邊一招手,示意眾人下馬,也挑著嘴角笑:“不急。十天之後的事呢。”

綠渺也趕來給眾人送行。眼看著遠處周煜斐囑咐半晌,手一揮,示意眾人押著囚車啟程,丁都監也帶著人一同離開。剩下幾人卻都沒動靜,便走到展雲身邊,壓低聲音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麼?”

展雲仍微微笑著,一邊輕搖折扇:“沒事。留下就是想再詳細查查,看那座廟宇還有老宅裡有沒有遺留下什麼線索。放心吧。”

綠渺將信將疑的看了展雲一眼,又四下裡望了望:“段塵呢?怎麼不見她?”

展雲麵不改色心不跳:“用過早飯就有些不舒服,屋裡歇著呢。”

綠渺點點頭,輕聲應了句:“她這兩天是會容易累些。”說著,又意味深長的看了展雲一眼,眉宇間也帶了兩分狠厲:“你多照顧著點,可不許欺負她!”

展雲被她前言不搭後語的說的一愣,在綠渺橫眉冷目的威脅下,隻能稀裡糊塗點點頭。綠渺這才滿意點頭,轉身走了。

眾人回到樓上,蕭長卿第一個竄進屋,先饒富興致的看了眼桌上的心臟,接著就看向段塵。就見她正靠著床柱坐著,半閉著眸子,臉色微白,神情中隱隱透著疲憊。

蕭長卿一皺眉,放輕腳步走到跟前,小聲問:“小段,怎麼了?”

段塵很快睜開眼,一邊輕輕搖頭:“沒事。昨晚睡得不太好。”

左辛也進了屋,走到桌邊盯著那東西研究半晌。趙廷和展雲都瞧見段塵臉色不太好。趙廷劍眉一皺有些不解,嚇著了?不應該呀,之前在萬柳山莊,那七個人在屋內被砍下頭顱的景象,可比這驚悚多了。

展雲收到趙廷詢問的視線,也搖頭表示不知,想起方才綠渺的囑托,心中更是費解。頭晚上睡覺受著寒了?也不對,若是這樣,綠渺連段塵麵都沒見著,怎麼會知道。

段塵已經站起身,倒了杯熱茶捧在手心,輕聲說道:“我剛剛叫小二過來了。他說沒注意有什麼人進出過這屋子,看他見到這東西的神情,是真嚇得夠嗆,不像裝的。”

周煜斐也皺起眉,單手托著下巴:“這間客棧裡住的都是咱們的人。剛才咱們出去吃早飯的時候,我帶來那些人還有那個丁都監的人,都在門口守著,那人不可能從正門進來。”

“等等。”周煜斐說著,抬眸看向段塵幾人:“先彆說這人是怎麼進來的,你們先把之前的事給我講講清楚。怎麼你們都不認為這事是七笙教的人做的?我現在雲裡霧裡的,腦子都快糊成一鍋粥了。”

趙廷冷冷瞥了他一眼,誰讓你不早點來!“那些事等有空再給你講。”反正現在除了他,所有人都明白怎麼回事。

段塵喝了口茶,淡淡瞥了展雲一眼,走到桌前看著那東西說道:“這個,很明顯不是七笙教的人做的。”

“為啥?”周公子也難得這麼傻愣愣的,依然一副狀況外的模樣。

段塵抬起一雙鳳眸,冷冷吐出四個字:“沒有必要。”

說著放下茶杯,從懷裡掏出一隻裹著東西的絹製帕子。左辛眼疾手快的將桌上東西收攏,放到一旁窗台。蕭長卿則快步走過去把門閂上,趙廷正好站在窗邊,掃了眼剛闔上的窗戶,眾人圍攏在桌邊,都盯著段塵手上動作。

段塵將帕子解開放在桌上,露出裡麵三隻精巧玉笙,顏色依次為瑩白、淺黃、碧綠。段塵拿起那隻碧色的,輕輕旋動最長的那隻笙管,就見笙管的頂端漸漸就鬆了,不一會兒,就擰下一截來,長度約為笙管原先的一半。

眾人都屏息看著。段塵又將那擰下來的一半笙管輕輕放

在最短的那隻笙管上,就聽“啪”的一聲脆響,那隻笙管下竟然露出一隻小孔,緊接著一隻顏色微黃的紙卷從裡麵滑落出來。

眾人皆是一驚。趙廷手伸到半空,又抬眸看向段塵,見她輕輕點頭,證明無妨,才從桌上拿起那隻紙卷,小心鋪展開來。展雲見她臉色差的厲害,就放柔嗓音問道:“你昨晚上一整宿,就研究這個?”

段塵點點頭,端起茶杯喝了口熱茶。拿起那隻淺黃色的玉笙,依樣旋開最長那隻笙管放在最短的上麵,又一隻紙卷掉出來。最後,段塵拿起那隻白色的,遞給一直在旁邊躍躍欲試的蕭長卿。

蕭長卿一喜,接過去擰了半天卻不見動靜,就有些可憐巴巴的看向段塵。段塵清淺一笑,摁了摁太陽穴,半垂著鳳眸說道:“不關你的事。這隻玉笙,我昨晚上研究了快一個時辰,也沒找到機關。”

趙廷和左辛已經各自將一隻紙卷展開,就見上麵條條線線綿延起伏,儼然是幅地形圖。“這個…”蕭長卿倒抽一口冷氣,見眾人都看他,便摩搓著手裡的玉笙解釋:“我一直以為是傳言,是當年我父親在世時講給我聽的。家裡關於七笙教的記載,都沒有將這點收錄在內,因為父親覺得太過荒誕不經。”

“是什麼?”周煜斐一雙桃花眼熠熠閃光,被蕭長卿一席話撩的心裡直癢癢。

蕭長卿眨眨眼:“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相傳七笙教教主手上握有當年咱們大宋太祖開國時的一張藏寶圖。”見眾人瞬間由好奇期待轉為嗤之以鼻的表情,蕭長卿眼睛睜得圓圓的,顯得有些委屈:“我都說了很荒誕不經的麼!而且又不是我傳的…”

段塵緩緩勾起唇角:“倒不見得真那麼荒誕不經。”

趙廷劍眉一挑:“怎麼講?”

段塵嗓音依舊清冷冷,說出的話卻讓眾人精神一凜:“你們忘了,萬柳山莊那把失蹤不見的七勝刀麼?”

七勝刀?展雲和趙廷幾乎同時出口:“開國將軍石守信。”“石守信南征時用的七勝刀!”

左辛一邊眉毛挑的老高,似笑非笑瞟了蕭長卿一眼:“我一直以為,那也是傳說。”

展雲搖頭輕笑:“現在看來,傳說都成真了。”

周煜斐還心心念念著剛才段塵的話:“你剛才說七笙教沒有必要必要做這件事,這跟玉笙裡的秘密有什麼關係?”

段塵還未開口,展雲已經先一步出聲解釋:“塵兒的意思是,七笙教最大的秘密就在這玉笙裡,他們若是去而複

返,第一件事就應該衝著這玉笙來。可現在,這個人似乎更執著於挖人心臟…”一邊說,還一邊往段塵杯子裡添了些熱茶。

周煜斐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時一邊手肘輕輕撞了下趙廷手臂,看向好兄弟的眼中內涵很豐富。趙廷根本不搭他那個茬,不過一雙漆黑眼眸愈發冷若嚴冬,看著展雲身上天青色的長袍,站在段塵身邊端茶遞水的熟稔勁兒,一張臉簡直比客棧房間裡的老榆木桌子還黑。

段塵從蕭長卿手中拿過白色玉笙,接著說道:“還有,我懷疑,這隻玉笙是假的。”

蕭長卿本來還有些戀戀不舍的,一聽這話頓時瞪圓眼眸:“你的意思是…這玩意被那個姓白的掉包了?”

段塵點頭:“可能性很大。”說著,拿起玉笙對著窗子的方向,示意眾人仔細看:“雖然玉質也很通透,但最短那根笙管的位置,明顯是實心的。”

段塵又拿起那隻碧色的,與那白色的兩相比較:“我昨晚對著油燈看了很久,覺得笙管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才開始一根一根的研究。”眾人按照她指的地方定睛一看,果然,兩隻玉笙是有些不太一樣。

蕭長卿摩挲著下巴點點頭:“這樣說來,更不可能是七笙教的人做的了。那姓白的那麼厲害都跑了,即便真還有

什麼殘黨餘孽沒清乾淨,也範不著跟咱們這麼多人硬碰硬啊。”

段塵點頭,就是這個意思。蕭長卿好不得意的一揚下巴,順便甩給周煜斐一個極為鄙夷的眼神,後者眨了眨一雙勾魂桃花眼,顯得十分委屈,敢情你們都來這麼多天了…

“塵兒,那你的意思是,這是什麼人刻意模仿七笙教做出來的?”趙廷一雙眼一瞬不瞬望著段塵,低沉嗓音裡透露的溫柔讓一旁周煜斐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段塵這次沒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之後,方才輕聲說道:“這我不能肯定。不過很明顯,這人是想借此傳達一個訊息。”說著,從袖中取出那張紙條,放到桌上。

段塵端起茶杯,半垂鳳眸裡閃過一絲冷色:“既然他這般明目張膽,我想很快就會有人找上門來。”

“段塵你知道是什麼人做的了?”周煜斐既驚又喜,那豈不是馬上就可以動身回汴京了!

這回連左辛都有些忍不了了,歎口氣說道:“小段的意思是,心臟都送到這來,鎮上肯定有人死了。七笙教的事剛過沒兩天,這麼個小地方,用不了多久,耆長之類的就會找上門來請咱們幫忙的。”

周煜斐剛要辯解,段塵先說話了:“那個不著急。”說著,動手把兩隻玉笙上的笙管歸回原位。

趙廷和展雲交換一個眼色,還沒來得及開口,段塵已經拿起三隻玉笙遞了過去。趙廷一愣,有些不明白段塵此舉,另一邊展雲卻眸色一變,手上折扇也微微攥緊。

段塵眼皮都沒抬,輕聲說道:“你們家的事,自然由你決定。”

趙廷迅速看了展雲一眼,後者無聲苦笑,輕輕搖頭——可不是我說的,這丫頭太聰明了。

左辛眉一挑,佯裝什麼都沒聽見,走過去拉起蕭長卿就往外走:“讓小段好好休息,正好有點事要跟你好好算算…”

周煜斐一看趙廷和展雲那神色,就知道這裡麵有事,忙伸手把玉笙接過來往趙廷懷裡一塞,拿起桌上兩小張地圖,推著人就往外走:“對對,段塵你昨晚一宿沒睡好,趕緊休息會兒。待會兒吃飯了我們叫你。”

展雲從窗台上拿起那包東西,有些歉意的看了段塵一眼,低聲說道:“塵兒,那件事…”

段塵捧著茶站在桌邊,鳳眸半垂,麵上神情淡淡的:“不用跟我說。我隻懂破案子,皇家的事,我管不起。”

十二章道無情·卻有情

展雲將淺黃色玉笙仔細包好,放入懷中,就聽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拉開門,就見段塵手裡捧著雪白絹帕,上麵

擱著乾淨紗布以及幾隻小瓷瓶,麵上一派沉靜若水,不見半點尷尬。

因為傷在右側肩頭稍微靠後的位置,不方便自己動手,這幾天每晚段塵都會過來幫他換藥、清理傷口。展雲側過身,清俊麵容染上淡淡粉色:“麻煩塵兒了。”

段塵輕輕頷首,將東西放在桌上,轉身去倒熱水。展雲將折扇收入袖中,坐在桌邊,動作利落的解開衣衫,露出右側肩膀。

動作輕巧的解開布條,就見紗布上透過一些紅褐色的血跡,有的還蔓延到紗布邊緣。段塵眉心輕蹙,拿過布巾沾了熱水往紗布邊緣滴了幾滴,避免因為乾涸的血漬連帶撕扯到傷口。輕輕觸了觸因為熱水浸潤而重新恢複柔軟的紗布,段塵這才動手,小心揭開層層紗布。

展雲覺察到身畔人的細心,彎月眼眸透出淡淡笑意,柔聲說道:“無妨,不疼的。”

段塵將紗布揭開,就見傷口略微有些掙裂,回想起這人白日端茶遞水的舉動,不禁麵色微沉:“你若是不想傷口快些好,就儘管不在意罷!”那日情況緊急,她下手也狠了些,所以傷口很深,再加上是在肩頭略靠後的位置,稍一行動就容易牽扯傷口。他若總是這樣不在意,即便每天換藥包紮,再過十天半月也不見得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