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毒人·傾國美人(2 / 2)

雪落雲廷 江雪落 26252 字 4個月前

貼在她耳畔的唇輕輕蠕動,嗓音更加低啞:“你也看過不少醫書,應該知道,我現在這樣,是怎麼回事罷?”

段塵覺察到他身體漸漸起了變化,清冷鳳眸大瞠,臉頰“騰”一下就燒起來:“你!”

展雲卻很快鬆開一些距離,手臂仍將人環在自己懷裡,擱在她小腹的手也重新滑回腰側:“彆氣。你今天早上之所以有反應,是因為頭一晚我吻你的時候,咱們兩人都動了情…”段塵聞言一愣,緊接著臉頰更

燒,動情…是,像他剛剛那般麼?

展雲輕輕吻了吻她臉頰,一邊和段塵柔聲講話,轉移自己注意力,一邊調勻吐息,努力將身體那陣悸動壓下去:“還生我的氣麼?”

段塵抿了抿唇,鳳眸半垂。展雲又接著說道:“剛剛差點兒功虧一簣。你出現在房頂的時候,我們倆都有了覺察。後來她把我推倒在地之後,我看見她往你那裡看了一眼,我當時就想,如果她要對你不利,我也隻能出手。”什麼打草驚蛇的,他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段塵抿了抿唇角,眉尖輕凝:“你若事先知會我一聲,也不會這樣。”

展雲唇角微彎,伸手撫上她一側臉頰,將她的臉略微轉過來一些:“你之前就一直為了玉笙的事擔心,再加上用的是這種手段,我不想你知道…”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到底還是驚擾了她。與那女人調|情的情形從被自己心上人從頭看到尾,又想到這丫頭在這種事上根本是白紙一張,即便展雲自詡定力

非常,當時抱著那女人也是急的抓肝撓肺。一麵擔心她對段塵不利,又考慮到大局也會因此全盤打亂,不過短短半盞茶功夫,展雲真覺得自己急的頭發都要白了。

輕輕扳過她身子,展雲伸指摩挲著她下頜,彎月眼眸情意深濃,卻不似之前看那女子時候那般輕佻放|浪:“我保證,以後再不會有這種事了。彆生氣了好麼?”

雪色衣衫領口微敞,淺蜜色緊致胸膛散發著溫熱氣息。段塵輕蹙眉尖,抬手輕輕撫上裸|露在外的那片肌膚。展雲微微一笑,彎月眼眸緊盯著這人麵上神色,擱在她下頜的手指轉而扶住她一側臉頰,另一手卻輕輕覆住她手背,引領著她的手往內側滑去。

段塵唇角輕抿,不知道自己腦海裡為何總浮現那隻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撫弄他胸膛的情形,因此才下意識的抬手輕觸。被他握住自己的手一路往裡遊走,感覺手下肌理漸漸緊繃,頭頂上方吐息聲響愈沉,火熱氣息噴吐在自己頸側。

段塵抬眸,就見展雲正低頭看著自己,彎月眼眸滿是醉人溫柔,微粉唇瓣彎出一抹溫潤弧度,額頭以及鬢角卻顯出一層薄汗,下顎線條也繃的有些緊。

展雲卻比這人更了解她心中所想,手掌引領著她緩緩撫摸過自己整片胸膛,肩側,鎖骨,脖頸。最後牽起她的手指,讓她摸過自己的唇,深濃眸色中含著寵溺笑意,唇瓣微微施力,吻上她細膩指尖。

段塵凝眸看他,眉眼間神色漸漸變得溫軟,手指一縮收了回來,似是挨不過那種癢,唇角也勾起淡淡笑意。展雲也彎起唇角,半闔眼眸吻上她眉心…

收拾起自己換下的衣物,展雲又看了眼躺在床上閉眸入眠的佳人,將門仔細閂好,從後窗出了屋,回到自己房間。之前匆忙回來那趟已經將幾扇窗子敞開,屋子裡那股脂粉香氣已經消散殆儘,取而代之的是淡淡蓮花清香。

展雲褪去衣衫,躺在床上,一閉眼,腦海中便浮現之前段塵眼睫輕顫,乖順的在自己的引領下撫摸自己的情形。銷魂感覺伴隨清晰記憶悉數湧起,從前種種

親密情形回灌腦海,唇角溢出一抹苦笑,展雲緩緩吐出一口氣,靜氣凝神開始默誦自小熟記在心的那段內功心法。

第二日一大清早,眾人正在偏廳用朝食,就見七王爺連同周淺波兩人朗聲說笑走進來。趙廷與展雲交換一個眼色,又一同將視線投向那兩人。果然,七王爺一進屋就招呼人端茶過來,灌下一碗梅子湯,籲出一口氣,語帶笑意看向眾人:“說個好消息給你們聽。”

正巧這會兒周煜斐也進了屋,看麵色估計剛從開封府出來,與趙廷等對視一眼,又跟七王爺以及自家老爹行過禮,在一旁坐下聽七王爺講話。

趙瑞顯然心情大好,漆黑眼眸熠熠閃光,慢悠悠開口道:“陛下已經下令,將趙衍與趙璘收監刑部大牢,七日後城東菜市口問斬。”

乍一聽得“問斬”二字,眾人皆是一震。蕭長卿眨了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小聲嘀咕:“這,這就斬

了?”

七王爺卻聽得清楚,滿麵春風回道:“對!而且這回保定不出任何岔子!”

段塵蹙起眉尖,輕聲問道:“趙璘確實該殺,可為何三王爺也…”

一旁趙廷沉聲接口道:“七笙教種種,三王爺一直有份。包括之前金霄白等人煉製藥丸,賣與朝廷命官,也是他出的主意。”一邊說著,薄唇彎出一抹有些諷刺的笑,“上次我進宮,聽趙祁說了不少三王爺府的事。說真的,我隻是打小就不喜歡這父子倆,還真不知道,這兩人竟然衣冠禽獸到這種地步…”

“王爺,周大人,昨夜的局,應該隻能捉住一人…”展雲話說一半便停住,一雙彎月眼眸彆具深意看向趙瑞,這裡麵,該是還有些彆的事罷…

趙廷聞言也將視線投向自家老子。趙瑞乾咳兩聲,調轉視線看向窗外,端起茶碗繼續喝梅子湯。一眾人默契非常的又將視線投向周淺波。周計相氣的乾瞪眼,好消息都讓你說了,回回都讓我做壞人!

周淺波沉吟片刻,麵上也顯得有些為難:“小王爺,這事你聽了可彆著急。行之,還有熠然,你們也不要衝動,這是小侯爺自己的選擇。”深吸一口氣,周淺波緩聲解釋道:“本來昨晚上隻拿住了趙璘,和咱們事先預想的差不多,也算順利完成計劃。可後來連夜生堂開審的時候,三王爺又出幺蛾子,非說這事跟他們無關,還反咬一口說是趙祁找人嫁禍。”

趙廷當即倒抽一口氣,一臉陰沉出聲便罵:“他還是不是人!有他這麼當人爹的麼?什麼事都往逸之身上推!”

七王爺笑得有些諷刺:“其實也不奇怪。一窩裡都是禿鷹,突然生出隻金雕,沒被啄死就委實不錯了!”

周淺波苦著一張臉繼續說道:“誰知他還帶來兩個證人,指證趙祁老早就心懷不軌,還說他有弑父殺兄,謀逆犯上之心,蹦躂著嚷嚷今天一早就進宮麵聖,剝了趙祁的官爵。雙方各執一詞,當時曹大人也沒了主意,大夥正愁的不行,誰知道聖上連同小侯爺一塊

來了。”

蕭長卿眼眸圓睜,聽得直咋舌,昨晚上開封府那這麼精彩哪!清秀眉尖一抖,蕭大先生一臉痛惜,怎麼都沒人告訴他呀!早知道昨晚上吃過晚飯就去那邊蹲著看好戲了!段塵等也吃了一驚,趙廷顯然也沒想到昨晚上鬨這麼大動靜,挑起一邊眉毛繼續聽。

周淺波咳了咳嗓子,心說難受的還在後頭呢!“小侯爺來了之後,當即呈上一隻血色玉笙,說是三王爺交給他保管的…”周淺波有些艱難的說完這一句話,預料之中見到眾人精彩紛呈的神色變化。

趙廷愣了愣,眼神一暗,連連低聲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小子…”

展雲也笑得有些苦澀:“小侯爺這招,當真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寧可拚得個玉石俱焚,也要絕了那兩人後路…”說那玉笙是三王爺交給他保管的,不就等於承認七笙教的事他也有一份麼!如今在聖上眼中,除了他手裡握著的黃色玉笙是為著引人上鉤,其餘凡私藏玉笙者,便是有不臣之心。趙祁這般做法,倒是

把趙衍給套了進去,可自己也絕對擇不乾淨了。

周煜斐在一旁也聽得著急:“哎呀爹你就一口氣說完得了!”這說一句喘一口氣的,弄得大家夥心裡邊七上八下,一驚一乍的,好不磨人!

周計相眉毛一抖,側眸白了他一眼,心說這事本來就峰回路轉,我不慢點說你們扛得住麼!

“我看當時陛下麵上神情,顯然是未曾料到小侯爺有此一招,也很是驚訝的。”周淺波說著,溢出一聲長歎,“後來我們才想明白,昨晚上這些事,每一步,都在小侯爺預料之內。他把那血色玉笙一拿出來,陛下那還未開口,三王爺卻坐不住了,上前就奪那玉笙。結果旁邊站著小侯爺的影衛,直接出手一掏,從三王爺懷裡摸出另一隻血色玉笙來…”

七王爺這會兒把話頭接過來,眉宇間也顯出幾許肅穆:“趙祁這孩子,是選了最險的一招。你們要知道,當著聖上的麵玩這一套,就等於把自己全部身家性命都搭進去,一個弄不好就是個大不敬甚至欺君瞞上的罪名。我看連同當時他身邊那些影衛,都沒打算活

著出去。”

趙廷半晌不語,末了抬起眼眸,隻問了一句話:“陛下怎麼判的?”

七王爺站起身,慢悠悠踱步往外走去:“查封三王爺府,趙衍趙璘問斬,其餘相乾十數餘人發配西南,姑念趙祁多年來於朝廷有功,且對聖上忠心耿耿,於危難之時大義滅親,準予保留爵位,一月時間留京養傷,此後終生不得踏入汴京一步。”

行至門口,趙瑞略一偏頭,薄唇勾出一抹笑,麵上神色卻有些寒涼:“現在你們儘管可以放寬心,過去城郊那處宅院看他了。從昨晚上一直折騰到今早四更天,聖旨一下來,那孩子就接連吐了幾口血,連同幾位太醫,直接送到那邊舊宅去了。”

周淺波也是連連歎息,又看了自家兒子一眼,示意他兜著點兒,彆再弄出什麼事來,也跟在七王爺後頭出了屋。

一眾人皆沉默半晌,末了,倒是向來少言的左辛先出聲讚了句:“這位趙祁小侯爺,倒真是個狠茬子!

”這一步步機關算儘,連當朝天子都給請進來玩了一局,寧可拚得自己和手下性命,就為了能將自己親生父親與同胞兄弟置諸死地。無論是智慧膽識,還是手段謀略,都讓人不得不讚一個“狠”字。

趙廷卻驀地揚唇一笑,嗓音略沉:“膽子再大,也玩不過不要命的!趙璘這件事上,咱們欠的就是‘陰狠’二字,倒是讓這小子幫咱們補齊了。”

先是誘趙璘上套,雇人找上展雲盜取黃色玉笙,隻等兩邊接頭,將人一舉拿下。接著開堂審案,再把皇上請來,用一隻假玉笙詐出趙衍手裡的真玉笙,讓他再無半點退路。聖上那裡又早有辦這兩人的心思,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且有趙祁這樣的“大義滅親”之舉,可謂名正言順,順理成章的將人收押問斬,也堵住了悠悠之口。

蕭長卿琢磨了會兒,也露出一抹笑容,站起來伸個懶腰:“哎!不管怎麼說,總算是除了兩個禍害!咱們再把手頭這個案子破了,七笙教必定元氣大傷,很難再折騰出什麼花樣了。”

段塵卻沒就這事說什麼,隻是轉過頭看周煜斐:“開封府那邊沒什麼事吧?”

周煜斐點點頭,麵上神色卻一點都不輕鬆:“還沒。不過這剛早上…”按照凶手之前的行事作風,今日一定會再殺一人,所以眾人包括開封府一乾捕役,不敢有半點鬆懈。

展雲看了眼趙廷,又將視線投向段塵,溫聲提議道:“剛好這會兒也沒什麼事做,咱們一起去趟城郊可好?”

段塵思量片刻,又見一屋子男人都眼巴巴看著她,就等她一句話的模樣,勾起唇角輕輕頷首。

十三章辭行·棋差一招

從趙祁宅院出來,一眾人都有些沉默。展雲見段塵輕蹙眉尖似有不豫,怕她因為之前趙祁的玩笑話心中不快,便湊近她耳畔柔聲道了句:“彆想了。”

段塵側眸看了他一眼,也沒言語。另一邊趙廷麵上仍有些尷尬,卻也擔心段塵因為剛才的事不自在,也出聲勸道:“你,你彆理那小子。他那是燒糊塗了!

蕭長卿走在前麵,這會兒也回頭朝三人笑:“還真彆說,這小侯爺的性子真挺討人喜歡的!”隻一句話就噎的趙廷紅了臉,展雲沒了詞,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左辛在一旁笑著搖頭。

周煜斐卻在另一邊咧著嘴重重點頭,真是好兄弟啊好兄弟!誰讓這倆人平時老聯合一起欺負他?這回終於扳回一局,看這倆人吃癟,心裡這叫一個舒坦!

段塵淡淡看了幾人一眼:“我隻是覺得,明明相同的容貌,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雙生子,又是極出色的樣貌,她隻是覺得很新鮮而已。

周煜斐嘴角一抽,頓時覺得之前那股愉悅下滑了幾個階梯。蕭長卿則大笑出聲,一邊拍著左辛肩頭感慨:“小段,果然不是一般人!”

趙廷和展雲對視一眼,也都有些無奈。合著那句話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麼!倒是搞得他們倆好不自在…

上了馬車,穿過一片小樹林,眾人沿著之前的路回

城裡。軟薄布簾不時被風吹拂揚起,段塵原是無心一瞥,卻在下一瞬睜大了眼,抬手撩起布簾就要往下跳。

誰知被人一左一右拉住,展雲溫聲喊了聲“停車”,趙廷則皺著眉看她:“急什麼!”

蕭長卿再次嗤嗤笑出了聲,周煜斐低頭悶笑,小侯爺啊,你雖然身體羸弱神誌不清,但當真一字千金字字珠璣啊!

段塵卻沒理會那些,待車挺穩了,撩起簾子便跳下去。展雲和趙廷緊隨其後,其餘三人不明白怎麼回事,也跟著下了車。

就見稍遠的地方有一處人家,二層紅瓦小樓,外麵淺灰色的圍牆,爬滿了血紅色的繁複花朵。因為外麵有一小片竹林掩映,再加上地處一處低窪處,又是在比較偏僻的地方,若是乘馬車路過,一般人並不會注意的到。

隻是驚鴻一瞥間那抹紅色,若是下了車,一路朝那竹林走去,便會看到,入眼之處,儘是一片血紅。血

紅色的薔薇,花朵大而繁複,開的格外招搖,爬了滿滿一麵牆麵,與庭院內的紅色小樓遙相呼應,似是生怕旁人注意不到一般醒目。

趙廷皺了皺眉:“怪不得巡城的將士都說從未見過那樣兩個人。”如若是住在這種地方,的確很難有人留意的到他們蹤跡。

蕭長卿摸了摸下巴:“即便不是咱們要找的人,這家主人的品味,也實在特彆了點…”這般炎熱天景,尋常人家多栽種些蓮花,梔子,顏色味道都清淡些,看著也覺得清爽愜意。即便特彆偏愛薔薇,也鮮少選擇這般濃豔的顏色,而且,隻有這一種顏色。

眾人到了那麵牆壁前,又沿著牆壁朝一個方向走。蕭長卿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躁,到最後乾脆施展輕功圍著牆壁走了一圈,又很快回到眾人麵前,一雙眼眸睜得圓圓的,一臉驚異道:“沒有門!真的沒有門!”

這回連展雲都忍不住搖頭:“不對勁。”

段塵知道蕭長卿雖然愛開玩笑,做事卻是極仔細的

,他若說是沒有門,就意味著不光明處沒有,暗門也沒有。抬首看了眼那座紅瓦閣樓,段塵輕聲道:“走吧。”

眾人意會,紛紛施展輕功越過圍牆。周煜斐眼見眾人都翻了過去,這才反應過來段塵那句“走吧”是說走牆,不是離開,連忙掀起衣袍躍上牆頭,提著衣角跳下去。一旁蕭長卿翻個白眼:“慢死了!”

庭院裡格外幽謐。院中既無高樹,也無灌木,光禿禿一片黑褐色土地,血紅色的薔薇從牆壁一麵越過牆頭,蔓延到內側。段塵等一路行至閣樓,推開門,又先後步上二樓。越往裡走,便越發覺得不詳。那抹似有還無的腥甜味道,漸漸縈繞鼻端。眾人都知道,有這種味道,就意味著有血。

樓梯有些窄,最多隻能並排走兩個人。趙廷走在最前麵,後麵緊跟著段塵和展雲。段塵一路行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腦子裡飛快閃過什麼,眉心愈蹙愈緊,鳳眸閃過一抹驚恐,該不會…

眾人先後上到二樓,就見偌大屋子裡,四周窗牖大

敞,數條血紅薄紗隨風搖曳飄蕩,仿佛一隻血色圍籠,將人纏縛在內。當中擺著一張大床,上麵仰麵躺倒著一個人。那股熟悉的腥甜味道,以及床上那人略顯僵硬的仰臥姿勢,證明這人已經死去多時。

行到跟前,段塵隻看了一眼,便臉色發白,唇緊緊抿著,咬緊牙關,才沒讓自己打起顫來。展雲也吃驚不小,擔心段塵會為此心神不寧,忙拉起她的手握在掌中,略施力道攥了攥。

握住自己的手掌溫暖有力,漸漸傳遞過一種安撫人心的情緒,段塵又想起昨夜他摟著自己低語的情形,不禁心坎一甜,之前那股席卷而來的恐慌也隨之淡卻不少。

其餘幾人都發覺這兩人麵色變化,趙廷又看了那女子一眼,皺起眉看兩人:“怎了,你們認識這人?”

展雲眸色微涼,嗓音略微有些乾澀:“她就是昨夜三王爺派來盜取玉笙的人。”

周煜斐腦子有些轉不過來:“怎麼會…她,她不是應該被開封府收監了麼!”

趙廷眉心狠狠打了個結:“這兩人昨夜就在城裡!”

眾人將事情前後連綴起來一琢磨,不用段塵解釋,也都明白過來。這兩人怕是昨夜又在城中挑選目標下手,不知通過何種渠道了解到開封府正在審理七笙教一案,因此臨時改變計劃,沒有對之前挑選好的目標下手,反而將這女子擒住帶走。後來案子審理完畢,趙祁等一眾人驅車回到城郊彆院。這二人緊隨其後,卻發現趙祁住所與他們的落腳處並不太遠,又料到段塵等早晚會過來探望,索性將女子帶回這裡虐殺。

女子心口處開了個血洞,一雙眼睜得大大的,似是不相信有人可以這麼快出手,瞬間奪去她的性命。半敞的衣衫內側,顯出一角白絹。段塵伸手抽|出,就見白絹上寫滿半麵血紅色的蠅頭小楷,分明是寫給段塵等人的一封書信。

筆跡明顯與上一次苦水鎮那會兒白姓男子的留書不同,信箋落款也是雋秀優雅的七個楷字:七笙教七公子筆。信的內容卻有些出乎眾人意料。這七公子不僅

大方承認之前幾起案子皆出自他一人之手,且表達了對玉笙之事的不屑一顧。稱三王爺以及趙璘是不懂優雅行事的“魯莽匹夫”,與之前金霄白等無異。最後,還格外友好的勸慰眾人不用再苦苦追尋他的蹤跡,因為當眾人來到這裡之時,他已在汴京城外數十裡的一處村落落腳。

蕭長卿則盯著那女子胸口看了好一會兒,從床腳撕下一塊緞子,裹在手上,接著伸手進到死者心口,又將掏出的東西用布料擦拭,最後放在一塊乾淨帕子上。眾人湊上前一看,竟是一隻烏黑潤澤的玉笙。

隨後,眾人又在一處窗台找到七公子用來調製“血墨”的硯台,以及一隻筆尖染血的狼毫小筆。

眾人隻得將四麵窗戶關好,掩好門板,乘車回到開封府,又派幾名捕役將屍體運回。

那塊白絹血書,連同墨色玉笙,一同作為本案物證交給了曹大人。案子雖然破了,且又拿到一隻玉笙,凶手卻依然逍遙法外。段塵等人從未覺得如此憋屈!初時完全摸不著頭緒,步步被人搶在前頭;後來線索

逐漸清晰,卻依舊不能阻止這兩人猖狂行徑;末了還被人擺了一道,用那女子屍體以及血書示威,警告眾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二人掌控之內,嘲諷段塵等再費心思也抓不到他們一片衣角。

如今可以完全確定,昨日在粥鋪外麵見到那兩人,就是七公子以及白姓男子無異。那人確是傾國美人,不過不是女子,而是明顯以虐殺他人為樂的詭異男子。段塵後來冷靜下來,又將之前諸多線索逐條梳理,漸漸想明白許多。

這人極嗜飲人心頭血,又總挑選在他看來擁有一技之長的年輕男女,幻想通過飲血獲得死者身上所蘊含的力量,對於鮮血以及血紅色懷有一種不同尋常的迷戀。對貌美女子的虐殺,總比普通男子更顯激烈,再加上事後總取走一件紅色首飾,同時攬鏡自照,這人應該對自己的男子身份懷有極強烈的抵觸情緒。而那位狀元爺不僅才華橫溢,更是京城裡出了名的美男子,這七公子應該是行凶之時才看到死者容貌,一時情緒失控,才做出那般令人發指的殘忍行徑。

段塵將自己推斷出的幾條逐一講出,眾人也都覺得言之成理。蕭長卿當即拍著大腿驚呼:“怪不得苦水鎮那會兒,長得漂亮的男子都要被‘喀嚓’了!原來是教主本人就不正常,所以就見不得彆人好!”

段塵蹙了蹙眉尖,這點她倒沒有想過。周煜斐在一旁恍然大悟狀:“我說我那天一點都沒看出他真實性彆,那張臉長的那叫一個溜光水滑,原來已經不是男人了啊!”

蕭長卿白了他一眼,撇著嘴道:“能將太監看成女人,你也算天下第一了!”

周煜斐嘴角一抽,咬牙解釋:“單看樣貌,真看不出來他是男人麼!”

眾人一路聊著,一邊往狀元樓走。原本說好這回案子破了便去狀元樓慶功,如今雖然沒抓到凶手,案子卻勉強也算破了,再加上之前三王爺以及趙璘的事,也確實值得好好慶賀一番。

而之前凶手故意留在穆府的那支血色玉簪子,段塵找了個機會,連同一張周煜斐特意找畫師描繪的七公

子畫像,一並給李臨恪送了過去。

又過了兩日,蕭長卿和左辛便與眾人辭行,趕著回江陵府總堂。展雲也私下與段塵商量好,先回蘇州行雲山莊,接下來去什麼地方另作商議。

七王爺和周計相一聽段塵說要走,各自都老大不樂意。可倆老家夥也不傻,這些日子看出段塵和展雲兩個日篤情深,原本就不可能逆著段塵意思硬來,再加上還有展父那一層關係,自然也不好做的太過。

周煜斐眼下在刑部做事,自然不似從前自在逍遙,不可能說走就走。趙廷雖然手頭沒什麼要緊事,卻也知道這兩人下一站是要去行雲山莊。他想跟著,可用什麼借口跟?他想天天都能看見段塵,可同時也要天天看著她與另一個男人甜蜜溫馨。他想象過以後這兩人成婚時的情景,一邊覺得心臟被人攥著一般的疼,一邊又想看段塵穿著大紅嫁衣的模樣。可看過之後呢?目送著她離開,準備與另一個人洞房花燭麼?

案子破的當天,從狀元樓出來,他就拉著展雲喝了

一整宿的酒。他往死裡喝,展雲也跟著喝,幾壇子酒全部喝光,他對著人臉上就是一拳,展雲也不客氣的跟他對打,讓他發泄。兄弟做到這個份上,確實不能再多要求什麼了。而且他從小到大遵循的準則裡,有一條便是不會搶兄弟的女人。更何況,那個人的心裡根本沒有他。

趙廷這兩天想了許久,始終沒想出一個合適的理由跟著這兩人同去蘇州。送行的那天,一路走到城門口,趙廷頭一回覺得,從王府到城門的距離,原來這麼短。短到他還沒做好準備,短到他依舊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借口,短到他總也想不好,最後一句話,該說什麼。

臨上馬車時,他閉著眼不去看展雲神情,一把拉過段塵抱在懷裡,在她耳邊說了句話。懷裡的人卻頭一次沒有掙紮,靜靜的任他抱了好一會兒。

最後,鬆開手臂那一瞬,趙廷睜開眼看她,眼眸含笑,伸手將她往展雲懷裡輕輕一推,低聲吐出兩個字:“保重。”

展雲將人攬在懷裡,彎起唇角微微一笑:“你也多保重。”

周煜斐在一旁交疊手臂看著,唇邊噙著有點不羈有點懶散的笑。最後兩人臨上馬車前,才突然上前,抬手甩出一隻錦盒扔到段塵懷裡。

淺綠色的竹簾徐徐卷下,段塵破天荒朝那兩人擺擺手,又露出一抹淺淺笑容。趙廷猝不及防撇過頭,一滴清亮水滴摔在青石板上,晴朗天光下,很快便蒸乾不見。

馬車緩緩行駛出城。段塵轉過頭看展雲,清冷鳳眸含著淡淡笑意,以及薄薄水光。被趙廷擁進懷裡的刹那,她清楚看到展雲眸中神情,以及,幾不可察的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推拒。同時頭頂上方響起帶著淡淡鼻音的沙啞聲線,一字一句吐出三個字:“我愛你。”

第七案畫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