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突變·決鬥(1 / 2)

雪落雲廷 江雪落 44758 字 4個月前

段塵回眸看他的瞬間,突然頭頂上空炸開一枚響箭,緋紅色的光圈繞著一個“無”字,鮮亮色澤灼得人眼睛一痛,很快便消失在漆黑夜空。緊接著,稍遠處的天上接二連三顯出同色標識,似乎是一種呼應,很明顯是某個派彆的成員在彼此聯係。

段塵還未來得及細想,就被周煜斐一把拽過去,帶著人三兩步躲開打過來的袖箭。眸色陰沉得嚇人,額頭青筋暴凸,頭也不回劈聲怒吼:“姚舒兒,你瘋了!”

原本整條街上行人很多,吆喝聲唱戲聲嘈雜一團,因此初時天空炸出幾枚響箭的時候,並沒有太多人注意到動靜。可周煜斐這一聲怒吼是灌注了內力在裡頭的,一嗓子貫穿幾乎整條街,不懂功夫的平民百姓更是覺得耳朵嗡嗡作響,連帶茶樓裡頭的人都聽得分明。

段塵在反應過來那個“無”字代表的正是“無諒門

”的同時,也想到周煜斐這一嗓子怕是會驚動趙廷和展雲,一時又驚又怒,直怕姚舒兒這麼一鬨壞了府衙拿人的全盤計劃,手肘往後一兌就要掙脫開去,清冷嗓音也含了絲惱怒:“吼什麼!趕緊拿人才——”

話未說完,就覺緊貼著自己後背的身軀突地一僵,耳後傳來一聲悶哼的同時,腰上也是倏地一緊。段塵低頭一看,就見一條灰藍綢帶纏繞過自己腰部,緊接著身子一個前傾,腳下踉蹌兩步跌出周煜斐懷抱,進而整個人被提起來往一個斜角飛去。

倉促間段塵偏頭朝後望去,就見周煜斐一隻手臂抓扶著身後牆壁,身子一點點軟倒下去,同時稍遠處大方等人已經趕到跟前。茶樓裡也奔出不少身影,接連巷口的街道擁堵不堪,根本分不清哪邊是哪邊的人。

段塵下意識的找尋那道雪色身影,卻隻看到下麵黒鴉鴉亂作一團,兵器相擊的鏗鏘聲順著嘯嘯風聲拂過耳邊,下一刻,就被人抱個滿懷,那人胸膛微微震顫,語帶笑意問候道:“落兒,彆來無恙啊?”

段塵咬著牙想要從那人懷裡掙出來,卻被人瞬間點

住幾處大穴,頓時周身癱軟,連帶嗓音都是帶了顫的:“手底下人…聯合一處反你,你還有空,在這…”

李臨恪抱著人幾個縱躍,很快就落入一處宅院。抱著人從房簷跳下,初一著地便將人打橫抱起,一邊嘖嘖笑道:“落兒落兒,都過了這麼久,你轉移人注意力的功夫卻沒甚長進。”

段塵心口一窒,麵上仍沒有任何波動:“我說的是實話。少了無諒門,你就相當於…失了一條臂膀。以後打探消息,殺人滅口…”

李臨恪一腳把門踹開,抱著人直進內室,顯然對這裡極為熟悉,並不是隨便找個地方落腳。抱著人坐在一方軟榻,李臨恪抬手一掃,屋子四角亮起幾盞紅蠟,另一手托著段塵後腦將人摟的更近了些:“原來落兒這麼為我擔心哪!”

說話間,微彎唇瓣已經貼近段塵一側臉頰,輕輕摩挲兩下,便移到緊緊抿著的唇角,舌尖兒一掃,便含吮上嬌軟唇瓣,一邊親一邊低聲笑道:“落兒,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萬柳山莊,京城,杭州,無論

我去到哪兒,不出半月你肯定也會抵達…這回又是為著查什麼案子,嗯?”

段塵原本麻痹的身子因為這般狎昵舉動瞬間僵硬,一股森涼之氣順著後脖頸一路下滑過整條脊柱,若不是因為被人點著穴道,恐怕當即就能打起寒顫來。李臨恪卻似乎渾然不覺,探出的舌在段塵唇上細細描繪,略微帶了一絲異域腔調的嗓音比往常更低啞了幾分:“乖,張開嘴…”

李臨恪半眯著眼,騰出來的一隻手輕輕揉捏著段塵小巧耳垂兒,又長又翹的睫毛隨著唇上動作輕輕掃過她的臉頰,半散在身後的發絲也滑過肩頸,落在懷中人兒的頸窩。

段塵緊抿著唇,往日清澈到微微泛藍的眼白此時染上淺淺紅色,映著水光的眸子死死瞪著對方,真真恨不得一掌劈死眼前這人,也免得被他這般折辱!

李臨恪卻挑起一邊唇角笑得滿不在乎,看著人的目光也更加濃烈幾分,似乎是因為她攜帶了殺意的神色更起憐寵的興致。肆虐過耳垂的手指順著肩側一路滑

過手臂,最後握住手腕,修長手指似欲與人糾纏,卻在觸碰到一絲微涼觸感時所有動作都停下來。

執起段塵手掌,捏著人小指上的銀環偏頭問她:“這是什麼?”

段塵見這人離自己稍微遠了一些,努力控製著自己嗓音不要帶出顫來:“文定之物。”

李臨恪眉尖微擰,偏頭想了想才問:“訂婚?”

見段塵用眼神表示肯定,李臨恪唇角一勾,手指微一施力,就將戒子褪出指尖,手一揮便扔出半敞窗牖,一雙湛藍眼瞳定定看著她:“訂什麼婚?你若是想要,我隨時都能為你辦個最盛大的婚禮!”

段塵的目光順著李臨恪的手勢往一邊飄去,心中一陣光火,連帶眉間都映出幾分惱怒來。李臨恪倒是看得新鮮,撫著她的眉輕聲笑道:“從前倒是沒見過你發怒的樣子,還真是彆有一番韻致。”

段塵咬牙瞪他,一時間也有些犯了急:“你放開我!”

李臨恪悠悠一笑,手指轉而撫上輕輕蠕動的唇瓣:

“這麼甜的小嘴兒,光用來罵人可是可惜了!”說著便順著說話空當微微開闔的唇往裡探去。

段塵飛快闔上牙關,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瞬間嘗到一股子鐵鏽味兒。李臨恪“嘶”了一聲,抽|出食指看了看,複又捏上段塵尖巧下頜,眉間神色有些冷冽,口吻卻還是調笑著的:“落兒這麼喜歡咬人麼?給你咬著倒是沒問題,畢竟,我也怕你待會兒受不住…”

段塵隻覺下頦一痛,腦子也清醒過來幾分,沉默片刻方才看著人回道:“你是打算讓無諒門的人自相殘殺麼?”依照她對李臨恪的了解,這人一向耳目眾多,手底下不止一個無諒門撐場,從不會單單依附一方勢力,斷不會給彆人反他的機會,更不會被人要挾到無路可退。

看今晚上的情形,分明是一早就知道姚舒兒要去茶樓截她,才出手把她救下來。既然還有閒工夫救人調情,那正事肯定也都有了著落。剛才街上除了姚舒兒帶的人,至少還有另外兩撥勢力,其中一撥正是從茶

樓裡衝出來的,想是一早就埋伏在那兒了。

這種情形,定然是無諒門裡起了嘩變,幾方勢力都想奪權,除了無諒門門主的權勢地位,想來眼前這人也另給了的餌兒,對於自己手底下人的混戰,顯然是推波助瀾樂見其成的。

雖然搞不清楚其中具體糾結,但大致上應該就是這麼回事。果不其然,段塵話一出口,李臨恪的臉色就起了幽微變化,看著的段塵的目光也一掃之前情|欲纏綿,反而透出幾許王者決斷時的冷漠與沉著。

半晌,李臨恪突地鬆開手往後一靠,後背抵在軟榻一頭,低低笑出了聲:“真想把你直接擄回大夏做我的王妃!”

“做你的春秋大夢罷!”冷峻聲線突然間在屋外響起,緊接著就從兩扇窗子各躥進來一人。趙廷不知從哪帶的一把鐵劍,直接就朝李臨恪肩頸上方擲過去,刺透他肩頭衣衫直接釘入後麵軟榻靠背,發出“嘭”一聲悶響。

展雲則直接上前,一掌就朝李臨恪胸口位置拍去。

原本就是一路施著輕功跑過來的,從躍進屋子那會兒就開始運行內力,因此這道掌風格外狠厲,完全不似往常還收著三五分力氣。

李臨恪從展雲目光中就看出他這回是動了真格的,忙反手一隔,另一手將段塵往邊上一推,同時將刺穿肩頭衣衫的鐵劍撥了開去。起身就跟展雲過起招數來。展雲全無半分平時溫文爾雅的模樣,周身散發著懾人冰寒,往日常握在手的折扇也沒往外拿,單憑一套長拳硬生生將李臨恪逼出屋子,似是非要拚出個你死我活。

過了不過二十來招,李臨恪漸漸就被展雲幾乎不要命的打法驚出一身冷汗。單論功夫拚內力,原是李臨恪略占上風。可正應了那句什麼人都怕不要命的,而且眼下也不是點到為止的比試,而是孰生孰死的決戰。展雲幾乎將畢生所學都使出來,且越打越不講求章法,也根本不在乎自己招式間有多少空門能讓對方攻擊,隻一徑往人要害處攻擊,招招把李臨恪往死路上逼。

到後來,李臨恪也被這人打急了眼,一掌隔開展雲揮過來的拳頭,側身鉗出他一側手肘,冷聲警告:“小子,今晚上我沒殺人的意思,你彆逼我…”

展雲也不說話,原地擰身反手出拳,魔障了一般繼續打。李臨恪長目一眯,唇角也噙起一絲冷笑,再無顧忌開始反擊。好在兩人都無兵器傍身,隻是拳腳打鬥,不然早就見了血。

卻說屋子裡,趙廷將段塵身上穴道解開,一邊扶著人坐起來,將人上下一番打量,突然瞥見段塵唇間鮮紅,登時麵色一凜。

段塵抬指抹了抹唇,動作仍有些僵硬,輕聲解釋道:“不是我的血。”

趙廷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扶著人走出屋,就見院裡兩人已經打的都吐了血,展雲因為穿一身白,衣襟上的血跡就格外明顯,步履間也有些顛簸,頭發半散,一雙眸子目眥儘裂,走火入魔一般透著血紅。趙廷攙扶著段塵在門檻坐下,正要上前幫忙,就聽李臨恪啞聲喊了句:“你趕緊過來把他點住,快!”

趙廷也察覺展雲情形不對。飛身到展雲身後,道了句“撤招!”,李臨恪收招的同時,急急倒退幾步,同時趙廷從後麵點住展雲幾處主要穴道,一把接住頹然倒下的身軀。

李臨恪那邊顯然也不太好過,踉蹌幾步方才穩住身形,當即就嘔出一口血來。一邊抬起袖子擦過唇瓣,一邊大笑著看向段塵:“落兒,咳咳…這回你可得感謝我,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可就真要回大夏做我的王妃了!”

趙廷托住展雲身體,一邊揚聲怒吼:“還不趕緊過來幫忙!他要是死了,你也甭想出得了這杭州城!”

李臨恪穩了穩氣息,走到跟前,幫著趙廷將人一起抬進屋子。段塵手腳尚且發軟,也無法上前幫忙,隻能緩步跟在後麵。

李臨恪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瓶,先倒出一顆自己吃了,又扔到展雲身上,懶洋洋囑咐道:“給他吃三顆下去,半夜要是吐血就讓他吐,要是一直不吐血你就再給他補一掌…”見趙廷側目瞪他,李臨恪一邊抻著肩

後筋骨一邊露出一抹邪笑:“反正要是不吐血,估計人也就差不多了。到時記得派人跟我說一聲,落兒就由我接管了。”

趙廷氣的眼前一黑:“你做夢!”

李臨恪揚唇一笑:“總比你連夢都不敢做的強!”

趙廷手一揮,將一旁高桌上的水果碟子掃到地上,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李臨恪冷哼一聲,眉間也透出幾分狠戾:“在我的宅子裡,還輪不到你說這個‘滾’字。”

趙廷卻是不怒反笑:“在我趙家的地界上,我想如何便如何,輪不到你一個異姓小國的二等王爺說三道四。”

李臨恪伸手扯了扯衣襟,勾唇看他:“你也想打架麼?”

段塵此時已經將藥瓶拿起來,倒出藥丸嗅了嗅味道,手指微抖給展雲喂下去。趙廷看得不忍,有些粗魯的支使李臨恪:“不是說你的宅子麼?水在哪總知道吧!”

李臨恪本來要走,聽了這話腳下一緩,折身到隔壁拎了把水壺過來。倒出些水遞給趙廷,李臨恪偏頭看向段塵,啞聲笑道:“落兒,他日再見了!”說著,又掃了眼床上躺著的某人,眸中飛快閃過一抹詭光:“這小子要是有命跟你成親,洞房花燭夜,我一定去喝杯喜酒。”

趙廷聽的眼皮子一抽,冷冷瞥了眼正笑得猖狂肆意的某位異姓王,過去扶起展雲幫忙喂藥。

十一章情苦·情甜

到了後半夜,展雲果然吐了幾口血出來,臉色雖然蒼白,眉間那抹煞氣卻淡了下去。中間清醒了一小會兒,拉著段塵笑了笑,什麼都沒說就又睡了過去。段塵伸手到展雲手腕以及頸側探了一會兒,見這人各方麵確實都正常了,心裡才安穩了些。

趙廷也鬆了一口氣,走到桌邊倒了碗熱水,遞給段塵:“他這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喝了這碗水你去睡會兒,我在這邊看著就行。”

段塵捧著茶碗搖搖頭,仰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

輕聲道:“謝謝。”

趙廷歎了口氣,拉過一把椅子,陪她一起守著。

半晌,趙廷抿了抿唇,有些乾澀的解釋道:“當時我和行之聽到熠然喊那一聲,知道你們那邊定是出了狀況。可當時茶樓裡也有了異動,兩撥人堵著正門對打,不少老百姓沒見過那陣勢,在樓裡四處亂跑…等我們把戲班子那些人聚到一處,府衙的人也趕到後院,熠然也受了傷…”

段塵回想起當時情形,麵色也不太好看:“茶樓裡麵的,應該是無諒門另外兩撥,茶樓外麵,大部分是姚舒兒的人。”

趙廷聽到“姚舒兒”三字,眼神驀地一涼,嗓音格外冷硬:“那個女人,當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

見段塵偏過頭看他,趙廷頓了頓,露出一抹有些苦的笑:“算了,那小子的脾性我也知道,之前肯定也沒少欺負人家…”這倆人倒真是天生一對。換做彆人被喜歡的人這般折磨,怕是早就心涼心死了,他們倆倒都是鍥而不舍的堅韌性子,倆人仿佛比著誰先放棄

一般,把對方往死裡折騰。

段塵回想起之前周煜斐低聲感慨的那句話,不禁蹙了蹙眉尖:“他傷的很重?”

趙廷抿著唇輕笑一聲,眸間浮現淡淡嘲諷:“那把飛刀刺中肩胛稍微偏裡的位置,再過去兩指就是心臟,而且是淬了毒的。是那女人親手射的飛刀…”

段塵之前見趙廷說的平淡,還以為傷的不是要害,聽到這也是一驚:“毒解了麼?”

趙廷點頭,揉揉眉心歎道:“後來無諒門二當家親自登門送的藥,那女人卻連個影都沒見著。府衙那些人都在,城裡最好的大夫也請了,剛才楚茴過來了一趟,說人已經清醒過來,就是一直閉著眼不說話。”

段塵聽著這話裡有玄機,眉心愈蹙愈緊:“無諒門二當家?”

“嗯。之前隻是個排名三十七的新手。門主是原先排名第二的殺手,姚舒兒現在被暗花通緝,無論黑白兩道隻要能將人活捉,就給三千兩白銀。”

趙廷說著,輕嗤一聲,一邊眉峰挑的老高:“姓李

那家夥這回是穩賺不賠,清理門戶的事做得利落。前後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無諒門翻騰個個兒,傷了些元氣,又心甘情願俯首稱臣,聽說倒是比從前還穩妥了。”

段塵沉默半晌,又輕聲問道:“梅柳班的人都帶回府衙了?”

趙廷眼神有了一瞬間的遊移,有些鬱鬱的答道:“跑了一個。”怕段塵又為了這事著急,趙廷忙快聲保證:“是那個班主。城門那兒已經設了卡子,杭州城說大也不大,八條街上都貼了畫像,這人肯定跑不了。”

段塵輕輕點了點頭,又微笑著看了他一眼,鳳眸裡流瀉出淡淡感激。趙廷因這眸色微一怔愣,扯著唇角牽出一抹笑:“彆這樣看我。”

兩人間又是一陣短暫靜默。

末了,趙廷吸了一口氣,看著床上靜靜躺著的人,低聲說道:“如果不是行之,或許我真會不顧一切一回,即便那人是再好的兄弟,即便你喜歡那人比喜歡

我要多…”

可偏偏是展雲,是他這輩子最好的兄弟,是比他更了解段塵的男子,是段塵已經交付真心的人。趙廷再怨再恨,也隻能一笑了之,誰讓這個人是展雲,誰讓他真的比不過展雲!

段塵一向不太懂得該如何回應這種對話,沉默半晌,才輕聲說道:“我已經把你當朋友了。”

趙廷聽得頗為唏噓,微笑反問道:“那從前不是朋友麼?”

段塵老實搖搖頭,格外認真的看他:“我不喜歡皇家的人。”

趙廷簡直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我能把這話理解為,如果我不是姓趙,其實還是有機會的麼?”

段塵蹙眉想了想,仍舊沒法兒將趙廷與他小王爺的身份剝離開來,認真思量的神色看得趙廷一陣發噱,低低笑出了聲。他喜歡的女子,就是這麼實在心性,即便在破案方麵玲瓏剔透,心思敏捷,在其餘事情上卻絲毫不懂得說客套安慰的話。

垂著眼眸低聲笑了半晌,眼角漸漸就有些濕潤,卻聽床上那人驀地出聲,嗓音如同破鑼一般嘶啞:“塵兒是講了多好笑的故事,能把咱們小王爺逗得這般開懷?”

床邊兩人皆是一喜。趙廷忙起身探過去,段塵也伸手覆上展雲脈搏。“行之,感覺怎麼樣?”

展雲微微一笑,睜開的雙目仍隱隱泛紅,神色卻清明非常:“就是有些累。本來想多睡一會兒,偏生有人笑得實在太大聲…”言語間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著實有些欠扁,實則卻是在極力安撫兩人莫要為自己擔心。

趙廷也沒跟這人強辯,走到門外喊了一聲,招呼之前李青瀾派過來的仆人把藥端過來。段塵也起身要幫他倒水,卻被展雲伸手拽住衣袖。趙廷一回身,就見兩人之間糾纏神色,忙彆過眼,反手將門虛掩,走開幾步到當院站著。

展雲一手拽著人袖口不撒,另一條手臂撐著床坐起身來,有些急切有些心虛的想看段塵神色。段塵卻仿

佛早猜到這人心思,撇過臉看向窗外,也沒拂開他的手,隻一徑站在床邊不理人。

門外有人輕叩門板:“段公子,藥好了。”

展雲怕她生氣,忙乖乖鬆開手,任段塵去到門外把藥取回來,一勺一勺喂自己喝下,末了又倒了一杯溫水漱口。一番繁冗事宜完畢,又扶著他的肩膀示意他躺下。展雲忙趁機將人摟在懷裡,又是隱忍又是委屈的喚道:“塵兒。”

段塵原本也沒怎麼生這人的氣,又經過之前趙廷一番解釋,更能體會展雲當時心境。若是易地而處,段塵自認也會失卻常態,即便不如展雲一般瘋狂,也絕不可能輕饒了將他擄走的人。

再加上李臨恪對自己懷著那般心思,展雲雖不善妒,卻一直將她珍寶一般心坎上護著,且一直對李臨恪有著防備。親眼見到自己被人橫抱在懷裡,又明顯點了穴道,即便胸襟寬廣如展雲,也很難咽下這口氣。

心裡麵將這些事一番琢磨,段塵抬起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展雲一方麵欣喜段塵不氣自己,一方麵

也被她拙劣的安撫手法逗得彎起唇角。回想起之前惱人情形,展雲扶著她腰側將人拉開些距離,將人仔細打量一番,又伸指撫上淡色唇瓣,輕輕摩挲著,專注眸色染上幾許深沉況味。

段塵半垂了眼,格外溫順的任他撫著,似是想將之前種種一一拂散乾淨。展雲看著這人微顫眼睫,以及眉間那抹強自壓抑的不豫,心裡也明白幾分,手指轉而輕輕扣住尖巧下頦,輾轉吻過兩瓣柔嫩。探出的舌逗弄著她張開唇,又是好一陣輕憐蜜意的細細品吻。

淡淡苦味兒在兩人口中蔓延,展雲一隻手將人攬的更近一些,另一手順著纖細脖頸下滑到被纏覆住的柔軟,食指和中指指尖在脅下那處細微凸起的扣結輕輕挑著。

段塵被這人吻的腦子一片混沌,直到胸前驀地一鬆,緊接著火熱手掌透過層層布料輕輕揉聳著,才反應過來展雲之前在忙些什麼。喉間發出細細嗚咽,搭在對方肩上的手用力推搡著,卻明顯撼動不了他分毫。小腹處漸漸升騰起一陣古怪酸軟,被人掌握在手中的

柔軟悄然挺立,頓時迎來那人更為輕狂的挑弄…

段塵嗚了兩聲,推拒的手也綿軟下來,手指掐著那一片雪白緞料,微微泛白的指尖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展雲原本隻想更進一步親近佳人,借此安撫一下之前擔驚受怕的躁動情緒,並沒想在這種地方做出什麼事情來。誰知越摸越是情動,一時間也有些失了控製,唇舌糾纏愈加火熱,原本隻是溫柔撫弄著的手掌有些放肆的挑逗著,身下漸漸就繃得發了疼。

末了,還是院中傳來的說話聲響讓展雲回了神,一把將人扣在自己懷裡,急促喘息的同時迭聲安撫著佳人,喉嚨卻緊繃到有些顫音:“塵兒彆怕,我不弄了…”

鳳眸裡一團朦朧濕意,連帶看人的眼光都又軟又嬌,段塵隻覺整個身子都失了力,小腹處湧起的那陣酸懶蔓延周身,任人摟在懷裡,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展雲忍得後背一片濡濕,額頭也見了汗滴,又不舍得將人推開分離,牙根咬的發酸,硬生生將小腹那股

情動壓抑下去,手臂和胸膛早已僵硬如同磐石。

段塵緩過神之後,也覺得被他摟的有些不適,推著他的肩膀退開一些,一隻手護著胸口,眼角微紅的瞪他。

展雲深吸一口氣,苦笑著柔聲賠不是。段塵卻是彆過臉不理他,微含著胸起身到屏風後頭整理衣衫。本來這種東西就不太好弄,冬天還好,夏天了又要纏的牢固,還要小心不能露出布條的邊緣形狀來。被他這麼從外麵挑開,還得解開衣衫從新纏覆。

展雲撐著身子靠在床頭,半閉著眸子調整氣息。原本這幾天與人同床共枕就忍的格外辛苦。從來不敢深吻,也避免抱著她入睡,就是怕自己一時失控做出什麼事情來。結果今夜被李臨恪一激,差點就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

雖然兩人早已心意相通,但展雲並不想在婚前與段塵有親吻以外的舉動。再加上這人在情事方麵太過單純,展雲舍不得使手段用情|欲撩撥,總想等她對自己的情意再深一些,兩人之間水到渠成了,再做這種

事才得真趣。

門外響起趙廷低語,說話語氣中多有躊躇,明顯是怕打擾到兩人。展雲忙道了聲“稍候”,撐著尚且虛軟的身體走到屏風前,壓低的嗓音尚且帶了抹之前情動,沙啞中透出幾許清魅:“塵兒,好了麼?”

段塵自然也聽到門外趙廷問話,頓時就覺臉上燒熱更盛,夠到一側肩胛的指尖一抖,手中布條就脫落開去。一時間也有些失了往常淡然風度,扯著半褪衣衫低咒一聲。

展雲聽得那聲略顯嬌憨的埋怨,也覺有趣,清咳兩聲,溫軟著嗓音問道:“需要幫忙麼?”不待段塵出聲,便已經往裡邁了一步。

段塵匆忙彆過身,頓時胸間布條又垂落更多。一端素白徐徐迤地,正落在距離展雲一步之遙的地上。展雲視線順著布條緩緩上移,即便進來之時沒存著半點綺思,也因為麵前景象氣息微亂。

高高束起的發使得纖長脖頸以及半邊肩膀毫無遮掩袒露人前,雪般肌膚因為之前情動尚且透著些許粉色

,優美如玉雕的手臂緊緊護著胸前那抹杏色軟薄…段塵側臉瞪他,咬著下唇輕斥:“出去!”

展雲不動聲色吐息換氣,唇邊露出一抹淺笑,略微垂下的眼簾匆忙遮過眸中暗色,一彎身就將布條一端攥在手裡。往前走了兩步,一手扶著佳人腰側,另一手抻著布條溫柔纏繞。

段塵原想推拒,卻見這人神色有異,雖然垂著眼眸,眉眼間那抹略顯霸道的溫柔和從前每次親熱時一模一樣。即便再不解風月,段塵也知道這人已經動了情思,又考慮到門外還有人等著,段塵輕抿著唇,便也沒再跟他爭。

展雲一直淺淺笑著,卻始終沒抬眼,視線儘量停留在淡青外裳,即便軟玉溫香已然半攬在懷。溫熱手掌順著敞開的衣衫探入,輕撫過背部細膩,從另一側脅下繞出,如此幾次反複,展雲儘量放輕吐息,不去理會心口那一團火熱。最後一次纏繞過來,另一手幫著稍微整了整布條邊緣,食指中指靈巧一撚,便係好一個並不會太過凸起的繩結。

段塵抿著唇去摸脅下衣帶,卻被展雲伸手拉開,動作輕柔又不容拒絕的幫她將裡衫係好,接著是外麵長袍,末了又為她輕輕整理前襟後領。段塵抬眼看他,就見展雲看過來的目光清流翻湧,唇邊卻帶著一抹怡然淺笑,似欲安撫人心。修長手指撫了撫她一側臉頰,拉著段塵往外間走去。

一推開門,就見趙廷緊皺著眉站在院中,一旁還跟著楚茴,明顯又有什麼消息了。

展雲見兩人神色不豫,不禁心中一沉:“怎了?熠然的毒不是解了麼?”雖然昨晚上他們走那會兒,人還沒清醒過來,但分明已是無礙…

趙廷搖搖頭,道:“不是熠然。是醉朱顏的朱老板,昨晚上失蹤了,朱府的人找了一宿也不見人,一刻前到府衙報的案。”

十二章害人·害己

段塵聽了這話也是心頭一沉,快步走上前問道:“那跟著的丫鬟呢?”

楚茴眼瞧著這兩人步出房門的瞬間方才鬆開彼此的

手,一時心間懵懂,話也說得有些支吾:“那個丫鬟…”抬眼間瞧見段塵正焦急望著自己,紛亂中也分出幾分清醒神智:“那個丫鬟連同朱老板的夫君都在府衙等候,方大哥他們已經到處去找人了。”

展雲原聽了這話也甚是憂慮,卻在鬆開段塵手的同時覺察出些許異樣,不禁低頭去看。段塵在床畔守著一夜未眠,之前又被這人好一通鬨,一時間也忘了戒子的事,待展雲垂首查看,方才憶起昨晚情形,不禁輕聲抽了口氣。

趙廷眼見這兩人神色變幻,順著展雲視線看去,也是微愕。剛要出聲問,就見段塵往當院四處看著,緊蹙的眉透出幾分薄慍,麵上顯得既焦急又難過,也便猜到是如何弄不見的。

一旁展雲卻是麵不改色,拉住段塵一邊手臂,輕笑著安撫道:“沒事的,也不是多貴重的物件,改日再買一對,咱們一起換過便是。”

段塵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看著他的眼道:“我先回趟府衙。那個梅柳班的班主逃走,怕是與朱老

板無故失蹤脫不了乾係。你身體還需靜養,先回屋躺會兒,晌午我一定回來。”

展雲微微一笑,手仍牽著她的袖子:“不礙事。昨晚上也睡了挺久,待會兒吃些東西也就好了。”說著又側過臉看了趙廷一眼:“倒是你倆,昨夜一宿沒闔眼,咱們誰也彆勸誰了,一起吧。”

趙廷知道這人內力深厚,昨晚上隻是一時心神走失陷入魔障,吐了那幾口血出來,這會兒雖然虛弱了些,倒也沒甚大礙。隻要接下來多吃些溫補湯藥,慢慢養著便能痊愈,因此也未多勸:“那走吧。”

段塵輕抿著唇,又朝昨夜李臨恪仍戒子的那扇窗子望了望,便任由展雲拉著她,跟在趙廷和楚茴後頭出了庭院。

四人回到府衙,就見偏廳裡麵,不僅李青瀾,陶涵之,江城以及朱府兩人都在,連周煜斐都正襟危坐。隻是麵色蒼白如紙,向來輕狂的眉眼間透著難展愁緒,卻也因此端出幾分肅穆嚴正,再由一身寶藍公服襯著,竟如換了個人一般。

見到段塵幾人進來,周煜斐匆忙起身,腮上肌肉抽了幾抽,顯然是動作太猛牽動了背後傷處。略略站穩身形,周煜斐快步走到幾人麵前,先將段塵從頭看到腳,褐色眼瞳有些艱難的與人對視,一開口,無論嗓音還是語氣都將幾人嚇了一跳:“你還好麼?昨晚是我不好,沒保護好你。”

說完,又看向展雲,眸光浮動間,隱有水光閃過:“行之,對不住。若是段塵因為我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是賠了這條命也…”

在場眾人聽得皆是一愣。趙廷和展雲更是各自皺起眉毛,展雲扶上這人肩側,溫聲截斷他沒說完的話:“昨晚的事又不是你的過錯,十幾年的兄弟,說這話倒顯得見外了。”

趙廷也推著這人往屋裡走,勾起唇角笑道:“平日裡行之一人謙謙君子就足夠了,你可彆給我來這套,聽著都牙酸…”

兩人半攙半拖將人弄到一張椅子坐下,屋外也走進仆人端著剛煎好的湯藥,送到周煜斐麵前。展雲跟李

,陶二人行過禮,在周煜斐對麵的椅子坐下,又從袖中取出折扇輕輕搖著:“我這尚且沒甚氣力,喂藥的事,還勞煩兄弟親力親為了。”

雖然沒直說,幾人也都明白,展雲想說的不是兄弟,而是“小王爺”三字。趙廷皮笑肉不笑的端了藥碗過來,挑眉看了眼周煜斐:“應該的。”

周煜斐卻不似往常一臉悲痛與兩人爭辯,唇邊笑容也顯得有些虛弱:“喂就不必了,一碗藥我姑且還端的動。”因為傷在靠左側的位置,右邊手臂尚且能行動自如,周煜斐說著,便將碗接過來,眼皮都沒眨一下就一飲而儘。

一旁送藥過來的小童看得直咋舌,那藥可是剛從爐子上端下來的!這時天頭熱,從後廚到偏廳這一小段路,原本應該晾上一盞茶功夫,再喝才差不多。又見周煜斐麵無表情的樣子,小童無端打個寒顫,躬身行了個禮,便乖巧退下了。

另一邊段塵已經開始與碧兒以及朱老板的夫君問話。按照碧兒的說法,昨晚上段塵和展雲離開不久,朱

巧憐就說想找茅房方便。因為兩人常來茶樓,知道後麵院子有處地方,碧兒便陪著一起過去。

誰知道朱巧憐進去許久,也不見出來。碧兒叫了幾聲,便進去查看,卻不見半個人影。小丫鬟當即嚇得懵了頭,慌裡慌張往外頭跑,正碰見茶樓裡頭亂作一團。等街上那陣動亂過去,府衙的人也撤了,她趕忙跑回家,想說朱巧憐會不會已經先一步回了府。接下來自然是全府上下出動,將人好一通找,也曾經回到那家茶樓,卻聽人老板說,除了茶樓夥計,後院半個人都沒有,連原先那戲班子都被帶回府衙受審去了。

幾人聽過碧兒敘述,又問那男子一些基本情況,便好言勸兩人先回府歇息,等這邊有了消息,定會第一個知會他們。誰知那書生模樣的男子卻格外堅定,直說要在這裡等娘子回來。末了還給李青瀾等人跪了下去,紅著眼圈求人救命,顯然也對之前坊間流傳的殺人案子惴惴在心,擔憂朱巧憐會遭遇什麼不測。

李青瀾遂讓人帶兩人去旁邊屋子稍候。江城起身將門板掩上,段塵這才問道:“審過了麼?”

李青瀾捋著胡子,神情頗有些冷凝:“正經事還沒問,小陶昨晚上過去探了探那幾人口風。不過,這戲班子確實有問題。”

陶涵之從手邊一疊紙抽|出一張,給幾人遞了過去,江城在一旁解釋道:“昨晚上大方他們回來的時候,連帶把這梅柳班裡一乾器具都帶了回來,包括上妝用的眉粉,以及那麵旗子。”

紙張上印著三朵梅花,同樣的梅花形狀以及繪法,卻略微有些不同。江城起身將一隻墨色小盒遞了過去:“還有這個。這三朵梅花,分彆是從旗子,死者胸前,以及這隻盒子上的刻痕拓下來的。”

幾人湊到一起看著,就見後兩朵顯然更肖似一些。趙廷拿過那隻小盒,撫了撫上麵梅花刻痕,複又旋開蓋子,就見裡麵是一些研磨好的黛色眉粉。以及一隻小小的暗紅木棍。

展雲將三朵梅花仔細比對,又拿過盒蓋看了看:“不出意外的話,在這盒子上刻梅花的人,就是真凶。”

陶涵之在一旁點點頭,表示讚同:“我也是這樣看。旗子上那幾朵梅花,即便是與之最相似的一朵,在花瓣勾弧以及花蕊抽絲上,也還有些不同。那隻盒子上繪的,則與屍體上的刻痕幾乎一模一樣。”

即便是完全一樣的景物以及畫法,不同的人在下筆以及轉筆的細節上,總會有些異樣,因為每個人用筆的習慣,力道,筆觸都不儘相同。這種東西,隻要稍諳作畫之道,便不難辨彆。

段塵對繪畫並不了解,聽到展雲與陶涵之所言,又對照三朵梅花仔細看了看,也輕輕點了點頭。又轉臉看向後者:“陶先生昨晚上,可有問出些什麼?”

陶涵之嘿嘿一笑,有些得意的抹了抹胡子:“小段哪,要說這次,可是我先一步找出線索嘍!”

段塵麵無波瀾,眸色安然,朝陶涵之一拱手,作出洗耳恭聽的意思。其餘幾人神色各異,顯然是不太相信,看得陶涵之嘴角直抽。又聽邊上李青瀾撫案歎道:“小陶,你都多大歲數了,還非跟年輕人爭個高低!”

陶涵之吸了兩口氣,白皙麵容也透出幾分薄怒:“你們還聽不聽!”

眾人見老頭真是有些急了,忙紛紛出聲應道:“聽,聽。”“陶先生請說。”

陶涵之這才喘勻一口氣,側目看了李青瀾一眼,又輕哼一聲,方才開口道:“昨晚上一共抓了五個人回來,三男兩女,分開關押。我見那兩名女孩以姊妹相稱,都是班主親生女兒。那三名男子,聽他們之間交談,年紀最輕的那個是班主幼子,另外兩個,似乎一個是入贅梅柳班的女婿,另一個似是做打雜的,稱呼其中一人為姑爺。”

“那兩名女子,一個十三四歲年紀,另一個今年芳華十七。我聽她二人交談,年長的那個,似乎過年要嫁與她二人口中的‘姊夫’,就是先前那略年長一些的男子。兩人對那位‘姊夫’都頗有好感,一半天都在為他感到擔憂,說是他身子不好,怕受不住這獄中苦寒。”

“我昨晚,就是找這兩名女子問了會兒話。”陶涵

之講的頗有條理,又專撿與案情相關的內容說,因此聽來很是清晰:“其中講到的一件事,讓我突然想通了這起案子中所有死者的共同之處。”

陶涵之說著,眯起眸子笑得狡黠:“小段,你可猜得出是什麼?”類似這種案件,所有受害者之間總有一個共通之處,所以凶手才會選擇這些人為目標。隻是到目前為止,眾人對此一直是一籌莫展,突然聽得陶涵之說了這麼一句,頓時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段塵一直靜靜聽著,此時陶涵之突然發問,段塵微一怔愣,沉默片刻才輕聲回道:“我確實有一些猜測,不過還未與這幾人當麵對質,怕會有些不妥之處…”

展雲見段塵神色頗有些猶疑,且最後看向自己的目光隱隱含著什麼情緒,也有點摸不著頭腦,卻還是含笑回視,示意她但說無妨。

陶涵之鼓了鼓腮,細長雙目一眯,嘬著牙花子一揮手:“沒事,你儘管說!”他就不信這小子能跟他猜到一處去!

其餘幾人也都一副專注聆聽的模樣,段塵微一頷首,繼續說道:“依照方才陶先生所講,那名男子的結發妻子,也就是兩個女孩的親姐姐,應該已經故去一段時間。我們在茶樓聽戲的時候,也聽旁邊人說過,這戲班子經常唱的幾段戲文,都是這名男子所作。偏巧昨晚我們聽的,正是他最拿手的一場…”

段塵說著話,又看了趙廷和展雲一眼。趙廷皺了皺眉,暗道段塵從前梳理案情時,從未如今日這般,總有些瞻前顧後的感覺。展雲順著段塵的話一路揣度,驀地想起昨晚上朱巧憐講述那段戲文,不禁“啊”了一聲:“你是說…”

段塵眉心微擰,也顯得有些不安:“我隻是猜測。具體情況如何,還要等真凶伏法之後詳細交代方能作準。”

周煜斐在一旁聽得糊塗,啞著嗓子發問:“你們這是打什麼啞謎呢?”

展雲忙側過身,朝李,陶二人拱了拱手:“是這樣。先前在蘇州城內遇害的女子中,有一位是我娘親那

邊的表妹。”

李青瀾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邊上陶涵之已經一拍桌子,貌似嗔怒實則含笑:“好你個小段!趕緊說,你是如何猜到的?”

段塵見展雲那邊似乎不很在意,也放下些心來,這才輕聲訴道:“昨晚上在茶樓,最初我隻是覺得那段戲文頗為怪異,又見一旁朱老板聽得很是動容,便問她緣何流淚。她的回答是,那段戲正唱出她心中所想。”

屋裡眾人,除了趙廷和展雲,其餘人都沒聽過梅柳班的段子。因此段塵講到這,展雲便插了幾句,將昨晚朱巧憐的話簡要複述一遍給眾人聽。段塵又接著解釋道:“今早上又聽到朱老板失蹤不見的消息,再加上方才陶先生講的幾點細節。基本能夠證實我先前猜測。”

“這次案子的凶手,可以鎖定在這梅柳班內,而他行凶的緣故也不難理解,正如那段戲文所唱,他痛恨當年所愛之人的背叛,將那些女子勒死是因為恨,死

後為人畫眉則是緣於愛。”

“我想,那些被害死的女子,生前應該或多或少表示過對現在姻緣的不滿,儘管還不能確切知曉凶手是如何知曉這些情況,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人說的一些抱怨的話,刺激到了凶手,觸動到他過往情殤,所以才會接二連三做出害人性命的事來。”

而段塵之所以對這次的案情三緘其口,就是因為考慮到楊小茹與展雲的親緣關係。畢竟已經嫁做人婦,被人無端害了性命已經足夠淒慘,死後若還要背上紅杏出牆的罵名,實在太過殘忍,且對兩家聲譽均有所傷損。可為了案情,段塵又不能不說,因此被陶涵之一問,講述案情時也多了幾分遲疑。

陶涵之聽得連連點頭,抹著兩撇胡子笑道:“現在我告訴你那兩個女娃跟我說了什麼,這一點,足以證明你的推測沒有錯。”

“三年前,她們的姐姐確實琵琶彆抱,戀上一位富家公子,想與這名男子合離。奈何男子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而且連同她們的父親,弟弟,以及這兩個女

娃自己,也都不願這種事情發生。末了,這女子竟一時想不開,懸梁自儘了。”

眾人聽得均是一陣唏噓。正七嘴八舌說得熱鬨,就聽門外響起叩門聲。打開門,就見大方氣喘籲籲站在門口,一邊朝眾人拱手,一邊喘聲道:“大人,陶先生,諸位,先前跑掉那個班主,來咱們府衙門口投案了!

十三章牽製·輪回

兩名捕役將人押到偏廳,眾人早已各自落座。

昨晚上還精神抖擻的老人,經曆一夜輾轉,麵色頹敗一身襤褸,鬢發似是又染上幾分灰白。初一跪下|身,還不待眾人發問,老人已經先一步開口:“先前那幾起案子都是我一人所為,小人自知罪無可恕,理當處斬。各位大人明察秋毫,萬不要為難我的家人,幾個孩子年紀尚輕,求大人放過他們。”

說著便彎下身,連連磕了十多個響頭,末了直起身來,額上已殷出一片血漬,略顯渾濁的雙目直直看向李青瀾,乾得起翹的嘴唇瑟瑟抖著。

段塵坐在靠近老者的位子,麵色漠然聲音清冷:“班主不用再費心機,他已經全都招了。”迎上老人驚疑不定的目光,段塵冷顏一字一句道:“班主若是不想再多牽累他人,就把匿藏朱老板的地方講出來,殺人者償命,天公地道,除此之外,我們定不會再多為難其他人。”

老人與段塵對視良久,本就灰敗的臉色更籠上一層暗色,緩緩將視線移向屋中其他幾人,就見眾人皆是一副冷肅神情,正遲疑間,就聽正前方“啪”一聲響動,身子不由一抖,額角青筋也抽了兩抽。

轉過頭去,就見李青瀾沉著臉斥道:“大膽刁民,包庇殺人罪犯,強擄良家婦女,現在竟然還敢登門以人性命相挾本府。來人,先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儘管並非公堂之上,眾位捕役也早都派出去尋人,僅留在府衙之內的兩名捕役分立門口兩邊。屋內眾人卻都正襟危坐,個個麵色嚴正,雖然不合規格,卻著實把老頭嚇得不輕,緊閉著嘴不出聲,身子卻禁不住打起顫來。

兩名捕役作勢將老者手臂反折背後要將人押解出去,展雲忙道一聲“且慢”,又朝李青瀾拱了拱手,慢條斯理勸道:“大人,此人確實當罰,不過當務之急是將朱老板營救出來。這二十大板若是真打下去,怕他也去了半條性命,事情可就難辦了…”最後一句話如同呢喃,卻讓屋裡各人聽得真切,包括跪在地上的老者。

老人急喘了幾口氣,喉間氣息益顯虛弱,麵上卻漸漸浮出一個古怪笑容,顫聲道:“那種不守婦道的女人,救了又有何益?倒不如我替天行道收了她,天下間也得少了個禍害!”

陶涵之眼一眯,剛要出聲,一旁段塵已經先開口道:“所以三年前你才做出那種事麼?”

曾班主眼眶凹陷,渾濁雙眼一瞬間激發出某種瘋狂光芒:“我早說了,都是我做的!我殺的第一個人,就是我自己的親生女兒!誰讓她跟她那個表|子娘一樣下|賤!守不住安穩日子,偏要攀那高枝!人家買了她也就是做個小妾,玩膩了就扔的貨,她還真當撞

上大運了,喜滋滋撲上去,天下女人都一個樣,下|賤!”

這一番咒罵說的粗鄙低陋不堪入耳,眾人聽得直皺眉,卻也切實抓到一條線索,看這樣子,當年那女子並非懸梁自儘,而是被這姓曾的親手勒死。李青瀾連連搖首,目中也流露出沉痛之色:“她再如何不對,也是你親身所出。為人父母者,不能保護子女也便罷了,你如何忍心下得那般狠手,簡直喪心病狂。”

段塵蹙著眉尖看了這人半晌,叫了楚茴以及一名捕役一同出屋,跟兩人交待幾句,讓他們趕緊到監牢傳話。回到屋裡,那姓曾的班主正在敘述當年勒死自己大女兒的經過,陶涵之正飛快做著記錄。屋子裡眾人臉色都有些沉鬱,看著這人的目光除了鄙夷便是厭惡。

江城眼看就要做爹的人,聽著這人口述更是麵色不善,湊到段塵耳邊小聲抱怨:“我怎麼覺得這人比當初那個朱巧思還不正常!那姑娘雖然行事偏激,用意總還是好的,哪像這個,簡直喪儘天良…”

段塵神情也有些冷淡,輕聲回道:“這世上,總有些人天生便是惡人。他們的想法,咱們不懂。正如咱們的觀念,無論如何教導灌輸,他們也不會接受。”

段塵這話說的極輕,怕影響到另一邊記述案情,但趙廷,展雲以及周煜斐還是聽得清楚,紛紛將視線投向她。段塵則勾起唇角,回以一個淺淡笑容,眉間那抹冷凝也淡卻不少。

江城在一邊看得清楚,不禁嘖了一聲,低聲歎道:“一年不見,小段,你變了不少。”

段塵對於這句感慨並不驚訝,隻是彎起唇輕輕一笑,向來清冷的風眸微微眯起,更顯柔和不少。屋外陽光明媚,蟬鳴聒噪,應著外麵柳色花香,連帶麵上神情都添了三分明朗。江城隻看得一呆,下一瞬就搖頭輕笑,看向展雲的目光也儘是欽佩與讚賞。

展雲覺察到這兩人互動,也不在意,隻在江城看過來的時候回以一個溫文淺笑,輕輕一頷首。對麵趙廷以及周煜斐也都露出一抹笑容,隻眸中神色各自不同。

另一邊陶涵之筆走龍蛇飛快記錄著,還分神往幾人那瞟了一眼。一邊撇著嘴角暗自抱怨,這幾個小子倒是悠閒,也不知道過來幫幫忙,一個個在那眉來眼去忙什麼呢!最後還有些陰險的看著江城一笑,最開始好像是你小子挑的頭吧?讓老李扣你月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