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當家神態懨懨,連眼睛都懶得抬:“怎麼了?”
“羌州靠南邊,水土肥得很,又挨著北江,行船不會少,可是羌州這半年來,交的糧食稅收,都是倒一倒二的少。”
謝老當家挑了挑眉,打起精神,仔細去看賬本。
每一頁有關羌州的內容,都被宋軍師用朱砂筆圈起來了。
他留意到了。
謝老當家沉吟道:“靠南邊,也有一點不好。”
“什麼?”
謝老當家合上賬本:“慶國還在南邊呢。”
彭三當家恍然大悟:“大哥,你是說,羌州有人通敵,把咱們的糧食銀子都弄走了。”
“嗯。”謝老當家忽然又想起什麼,罵了一聲,“淦,那個姓柳的,是不是住在羌州來著?”
“柳先生?是啊,怎麼了?”彭三當家再一次恍然大悟,右手拳頭砸在左手手掌裡,“大哥,你是想說柳先生通敵。”
“放你娘的屁,柳先生不會通敵,老子是說,宋軍師跟著柳先生一起出門了,肯定就是要去羌州,宋軍師肯定是去查這件事情了。”
“啊?這……”
謝老當家霍然站起:“調兵調兵,我去羌州一趟。宋軍師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情,也不跟我說一聲,自己就過去了,也不怕出事。”
他轉頭看見那兩個人還站在原地,“嘖”了一聲,大聲道:“愣著乾嘛?調兵啊。”
*
實際上,宋軍師並不是為了調查什麼事情來的。
抵達羌州城的這天晚上,他與柳先生在燈下說話,宋皎和柳宜,還有係統,在房間裡玩飛行棋。
宋軍師說:“師兄,我們明天一早就走。”
柳先生一驚:“這麼急?不多住兩天?”
“不了,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我們就走,就帶著卯卯和宜哥兒。”宋軍師轉頭看了一眼裡間,“你家裡這些事情,讓你侄子和學生在後麵收拾,我們先走。”
他忽然說這樣的話,柳先生不可能不懷疑,他皺眉,正色道:“師弟,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宋軍師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羌州有異,仿佛有人通敵,我在看賬本的時候發現的。”
忽然一個驚天消息砸下來,柳先生要瘋掉了。
“啊?”柳先生壓低聲音,“羌州通敵,你還來羌州,還帶著卯卯一起來?宋問學,你瘋了?”
宋軍師抱著手,靠在椅背上,朝裡間努了努嘴:“還不是為了師兄的孫子。”
“你……啊……”柳先生簡直說不出話來,“讓彆人來接不就好了,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讓彆人來接,勢必引起旁人懷疑,他們知道我和師兄關係好,到時候狗急跳牆,拿宜哥兒做人質,宜哥兒有什麼損傷,那更不好。我們親自來一趟,反倒更安全些。”宋軍師道,“師兄不會做戲,我要是事前告訴師兄,師兄一定露餡,還引得師兄慌張。”
“我哪兒慌張了?”柳先生梗著脖子道,“我還不是擔心你?你都四十幾歲的人了,做事情怎麼還和十幾歲的人一樣?想都沒想過?”
“我想過了,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正好現在我和老土匪鬨翻了,陪你回家一趟,就當遊玩,然後再把你孫子接走,一切都順理成章。”宋軍師按住師兄的手背,拍了拍,“師兄放心。”
“你……”柳先生重新組織語言,“慶國皇帝深知你的才能,好幾次想要殺你,你還敢獨自一個人,帶著卯卯,跑到通敵的地方來?瘋了瘋了,真是瘋了。”
“不會的,慶帝想殺我,是不想讓我為土匪做事,如今我與土匪鬨翻了,獨自出走,他樂得看我的笑話。再說了,他要在羌州動手,勢必暴露羌州通敵的事實,他不會為了我,拿一整個已經安插好的州郡冒險。”
柳先生遲疑道:“那土匪那邊……”
“好幾年了,他們都沒發現,等我們回去了,再告訴他們。”
“依你看,通敵的是誰?”
“除了守備,再無他人。”宋軍師再拍了拍柳先生的手背,“師兄放心,我確實是認真想過,才敢帶卯卯來的。”
裡間,飛行棋的棋盤是柳宜按照宋皎的意思,畫在紙上的,兩個人拿了圍棋棋子來,正玩得起勁。
宋皎丟下骰子:“六,我出來了。”
宋軍師走進裡間,在宋皎身後坐下:“卯卯在玩什麼?”
“飛行棋,我們自己畫的棋盤,爺爺要玩嗎?”
“好啊。”
柳宜起身:“那我去拿棋子。”
“好,多謝宜哥兒。”宋軍師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感慨。
這小孩簡直和柳師兄年輕時一模一樣。
要不是因為這是柳師兄的孫子,他是絕不可能冒險來羌州接人的。
也是因為是柳師兄,他才沒辦法明知羌州有異,把柳師兄的孫子留在這裡。
柳宜很快就拿著棋簍回來了,宋皎疑惑道:“可是哥哥,圍棋隻有黑色和白色,我用白色的,哥哥用黑色的,爺爺該用什麼顏色?”
柳宜將棋簍交給宋先生:“是玉色的。”
宋皎湊過去看,偷偷伸出手指,摸了一下。
這時柳先生也消化了全部的事情,走進來了。
“喲,宜哥兒,爺爺走的時候,你不是最喜歡這副棋子了嗎?怎麼了?現在不喜歡了?都能拿出來給宋爺爺玩了?”
柳宜把棋子交給宋爺爺,大大方方地笑著道:“宋大史官是百官楷模,我一直很崇敬宋先生,我想做一個像宋先生一樣的好官。”
宋爺爺笑著看著他,這孩子還真是救對了。
*
如同宋爺爺計劃的那樣,翌日一早,馬車就套好了,由吳將軍派來的百來個護衛護送,他們就要出城了。
柳先生讓侄子和學生留下,把家裡的事情處理好,約好在某個驛館見麵,便先帶著孫子離開了。
出城時,正好遇見羌州守備陳大人的車駕。
馬車相對,裡麵人掀開簾子說話。
陳大人問:“宋先生與柳先生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可是下官招待不周?”
“自然不是。”宋軍師歎了口氣,看向宋皎,“還不是我這個不安分的小孫子,昨天晚上就吵著要去看什麼小灰鳥,我問了他一晚上,才知道說的是灰鷺,沒辦法,隻能帶他去看了,本來就是帶他出來玩的,不順著他,他就又哭又鬨的……”
話音未落,宋皎就開始鬨了:“爺爺,你講完了沒有啊?講這麼久,我要看小灰鳥,我要看小灰鳥!”
“好好好,小灰鳥,小灰鳥。”
宋軍師無奈地看了一眼陳大人,陳大人連忙對車夫道:“快,讓宋先生的馬車先過。”
“多謝。”宋軍師朝他頷首,隨後放下馬車簾子,車夫將馬車趕得飛快。
他們趕著去看小灰鳥。
馬車裡,宋皎坐在位置上,倒是不鬨了:“爺爺,我演的好不好?”
“好。”宋軍師拿出一塊牛肉乾,“獎勵一塊牛肉乾。”
“謝謝爺爺。”宋皎把牛肉乾分成三份,分給柳宜和係統。
馬車按照既定路線前進,很快就離羌州城很遠了。
柳先生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哇,從昨天晚上我就在擔心。下回再做這種事情,一定要跟我商量。”
宋軍師點頭:“知道了,師兄。”
這天晚上,他們就到了北邊另一座城池。
在驛館裡安頓下來,就等柳先生的其他家眷過來了。
柳先生倒是不怎麼擔心他們:“都是三十來歲的人了,總不會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而這幾天他們就住在驛館裡,兩個爺爺一對一輔導功課。
柳宜十分認真,該玩的時候就玩,該做功課的時候就做功課,一絲不苟。
宋皎就十分煩惱了。
他塌著腰坐在椅子上:“爺爺,說好的帶我出來玩呢?”
宋爺爺把書本推到他麵前:“學完這一篇就可以出去玩。”
宋皎氣鼓鼓地趴在桌上看書,柳宜摸摸他的腦袋:“卯卯乖,看完這一篇,師兄陪你出去玩。”
“師兄……”宋皎在位置上扭了扭,想要撒嬌,直接出去玩,對上爺爺略顯嚴肅的表情,就停住了,改了口,“我要喝水。”
“好,你在這裡等一下。”柳宜起身去倒水。
柳先生被老土匪擄走的時候,雖然桃李滿天下,柳宜卻是最小的一個。
後來柳先生就再也沒收學生,柳宜也就沒有師弟了。
現在總算有了一個師弟,還是自己崇拜的宋先生的孫子,柳宜當然特彆喜歡他,特彆照顧他。
柳宜端著茶杯回來:“卯卯,來喝蜂蜜水。”
又過了幾天,宋爺爺不太想等了,便吩咐下去,明天一早就啟程,他們繼續北上,柳先生的家屬後麵追上來就行了。
宋皎拍著桌子歡呼:“耶,不用讀書了!”
宋爺爺嚇唬他:“車上也一樣念書。”
“不行,在車裡看書,眼睛會壞掉的。”宋皎用兩隻手圈起來,做成眼鏡的形狀,戴在眼睛前麵。
這天晚上,宋皎和爺爺一起睡覺,宋皎因為第二天要繼續出去玩,不用念書了,激動地一直沒睡著。
他沒睡著,宋爺爺當然也沒睡著,輕輕地拍著他的胸口,給他數羊:“……三千六百五十一隻羊、三千六百五十二隻羊……”
宋皎終於睡著了,宋軍師為了遷就他,總是側著睡,手都壓麻了,現在終於可以翻個身。
可是宋軍師才翻過身,便看見帳子外麵,月光傾灑的地上,一個黑影漸漸靠近。
宋軍師猛地清醒過來,腦中電光石火,抬頭看了看掛在床頭的長劍,把宋皎往裡邊推了推,再蓋上好幾層被子。
他正要跳起來取劍,驛館外麵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與腳步聲。
那個黑影也停下了靠近的腳步,開始留意四周的動靜。
隻聽得馬匹一聲嘶鳴,有人下了馬,又有人上了樓,腳步聲咚咚咚的。
那人一邊上樓,一邊大喊:“宋軍師!宋軍師!”
這是誰?
宋軍師趁著黑影出神的片刻,翻身坐起,抽劍出鞘。
謝老當家推開門的瞬間,宋軍師正好將劍尖送進刺客的心口。
作者有話要說:宋軍師將劍尖送進刺客心口的瞬間,卯卯在——三千六百五十三隻羊、烤羊肉、羊肉串吸溜
謝老當家:fine,軍師全能,我很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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