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殿試風波【一更】(2 / 2)

可是謝老當家不顧他們的目光與議論,又把餘下兩份卷子交給宋丞相,讓他繼續。

最後宋丞相再看了幾遍剩下的兩份卷子,用朱砂筆在上麵落了字。

太監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鳳翔,江憑,點榜眼。”

“鳳翔,柳宜,點狀元。”

分坐在大殿兩邊的江憑和柳宜同時站起身來謝恩,抬頭時,對視一眼,互道“恭喜”。

*

殿試放榜,柳先生一門出了狀元和榜眼。

第二天一早,宋皎和朋友們,早早地就去了石介堂,跟兩位師兄說恭喜。

卻不想兩個師兄都不在,隻有柳先生在櫃台上看書。

宋皎跳進門裡:“三爺爺,恭喜恭喜。”

“柳先生,恭喜。”

柳先生抬眼看他們,麵上難掩喜色:“同喜同喜,等什麼時候,你和溫知、楚珩也中了狀元,我才算是真的喜。”

“還早著呢。”宋皎望了望四周,“師兄不在嗎?出去玩了?”

“哪兒呢?過幾天狀元遊街,被宮裡的人喊去量尺寸、裁衣裳了。”

“噢。”宋皎點點頭,也趴在櫃台上,“到時候我就牽一匹小馬駒,悄悄跟在兩個師兄後麵。”

“你跟在他們後麵乾什麼?”

“沾沾運氣呀,而且到時候肯定有很多姑娘家給他們丟花呀、手絹呀,什麼的,他們肯定拿不下,我就背一個大籮筐,幫他們把東西收起來。”

柳先生佯裝板起臉,抬手要趕他:“去去去,要你在那裡礙手礙腳的?他們快回來了,去找他們玩兒去,彆來吵我。”

“三爺爺,那我真的走啦。”

“走走走。”

“我真的走了噢。”

“快走。”

宋皎跟他揮揮手:“那三爺爺拜拜。”

溫知與楚珩也行禮:“柳先生回見。”

三個人出了石介堂,就往皇宮的方向走,看能不能遇到兩個師兄。

正巧經過張榜處,宋皎又拉著兩個朋友,從人群裡擠進去,再看一眼。

柳宜和江憑的名字,高高掛在榜首,用金字描在紅紙上,格外耀眼。

宋皎抱著手,與有榮焉。而後聽見人群裡有人提到了兩個師兄的名字,他高高興興地豎起耳朵去聽。

“……古來的規矩,點年紀輕的做探花,怎麼今兒改了?柳宜和江憑哪個不能做探花?陛下和宋丞相怎麼偏偏點了個老頭子做探花郎?”

宋皎笑容凝固,隻聽見人群裡的竊竊私語還在繼續。

“柳宜是柳夫子的孫兒嘛,江憑也是柳夫子的學生。柳夫子又和宋丞相是師兄弟,有這一層關係在呢。”

“倒也不能這樣說,宋丞相是最公正不過的,或許柳宜和江憑真有過人之處呢?”

“宋丞相是公正,不過我聽說,這回殿試,宋丞相的孫兒也在,他管柳宜江憑叫師兄,這回的一甲,也是他跟陛下一起點的,陛下又目不識丁,哪裡懂得看文章,不就是……”

話沒說完,餘下的暗示很明顯了。

“宋丞相的孫兒也不差,前陣子不是還平定了西北,太學考試也是第一麼?”

“他是厲害些,小小年紀就在陛下麵前得眼,陛下當然更信他,他說點誰就點誰,可到底是個十五歲的小孩子,念著私情也不一定。”

“今年的殿試是有些不公正,該不會以後都是宋丞相和柳夫子的學生把持著殿試一甲了吧?”

宋皎環顧四周,在人群中鎖定嚼舌根的那幾個人,氣鼓鼓地就要衝過去跟他們理論。

溫知和楚珩攔住他。

“算了,等過幾日殿試文章全部印製出來,到時候誰優誰劣,誰強誰弱,自然明了。”溫知低聲道,“你這樣鬨,隻怕對兩個師兄的名聲更不好,江憑的身份還特殊,他原本和慶國還有些牽連,不要給人抓住把柄。”

宋皎閉了閉眼睛,把不悅的神色壓下去,想了想,要掙開朋友們的手:“沒事,我不去跟他們理論。”

他躲在人群裡,慢慢靠近那群說閒話的人,從人群中伸出手,推了一把正說話的那個人。

那人正說得起勁,對自己的“推測”是越想越對,猛地被人一推,站立不穩,哐的一下就趴到了城牆上。

眾人見狀,也都散了。

宋皎收回手,從人群裡走出來,正巧這時,柳宜和江憑從長街的另一邊走來,他調整了一下表情,走到兩個師兄麵前。

柳宜隻是看了他一眼,便看出他不高興。

“怎麼了?誰又惹你不高興了?難不成是沉哥回來了?又欺負你了?”

宋皎搖搖頭,抱著手,自己消化了一陣,也沒有把剛才遇到的事情告訴師兄。

可是事情並沒有朝好的方向發展。

幾天之後,殿試文章被印出來,放在鳳翔城各個書鋪茶館中,供人取閱。

本以為這樣就可以消除那些流言,可是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小道消息,仍舊占領著鳳翔城的輿論,甚至還有官員上疏,請奏重排一甲。

謝老當家自然不肯,揚手把文章甩到地上,讓他們自己去看,怏怏不快地宣布散朝。

而後一甲遊街,宋皎在茶樓二層,趴在欄杆上,看著兩個師兄著紅衣、騎白馬,從長街上走過。

長街上觀禮的人不是很多,而且許多人都帶著古怪的神色。有一個母親抱著孩子,在柳宜經過麵前的時候,要讓那孩子摸一摸柳宜的衣袖,可是還沒等摸到,她就被其他人拉回來了。

而柳宜和江憑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地苦笑一下。

那位探花郎章墨,也是一路低著頭,十分難堪的模樣。

宋皎後知後覺的,有些遲疑,他鼓動著謝爺爺,壞了許多年的規矩。

難不成,真是他錯了?

可是科考就應當以文章取勝,又怎麼能看年歲和容貌?慶國不就是這樣嗎?有的時候找不出好看的,就生拉來一個文章寫得一般的做探花,有的時候又為了湊探花,硬生生把狀元之才壓到後麵去。

難道這樣是對的嗎?

宋皎忽然有些不明白了。

一場遊街就這樣平平淡淡地落了幕,晚上有進士們的瓊林宴,謝老當家和宋丞相也要出席,他們本來是要帶宋皎一起去的,可是宋皎,在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沒有之前,不是很想出去玩樂。

謝老當家揉揉他的腦袋,安慰他:“怎麼了?怎麼了?因為彆人說閒話?我就覺得卯卯沒做錯,本來就是沒定下來的規矩,沒定下來的規矩算個屁。”

可是宋皎還是高興不起來,於是宋丞相問他:“卯卯,現在要重新排一甲嗎?”

“不要。”宋皎堅決搖頭,“我辦事的原則沒錯,不用重排。要是重排,豈不是委屈了兩個師兄?”

“那為什麼不高興?”

“我自以為按照原則辦事,可是,好像很多人都不高興了,還牽連了那個無辜的探花郎。”

宋丞相笑了一下:“他無辜嗎?”

“他不無辜嗎?”宋皎抬起頭,“他考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考上一甲,結果因為我讓他做了探花郎,他又不年輕,被一群人議論,今天早上遊街的時候,他也很不高興。”

“那今晚要去瓊林宴嗎?”

宋皎想了想:“我去跟兩個師兄還有探花說一聲恭喜,然後就回來吧。”

“好。”

瓊林宴在宮中,夏季夜風清涼,宴席在高處樓閣裡。

宋皎跟著謝老當家也宋丞相過去,進士們見過禮,隨後各自落座。

宋皎端著酒杯,去跟師兄們和探花郎說了一聲“恭喜”。

宋皎對那位章探花,總是有些愧疚的,那位章探花卻不甚在意的模樣,擺了擺手,隻說“沒關係”。

做完這件事情,宋皎再待了一會兒,宴席過半的時候,他跟兩個爺爺說了一聲,就要離開了。

他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殿試會變成這樣。

他原以為等文章出來之後,所有人都會心服口服,就像上回,他從西北回來,拿了太學第一的情形一樣,一開始所有人都不服氣,等文章出來之後,所有人都了然了。

照他的眼光,兩位師兄的文章確實是比探花好的,為什麼這回會這樣?所有人都以為兩位師兄是靠著關係才……

宋皎一個人走下樓,範開帶著人,遠遠地跟在後麵。

忽然,他看見樓下有兩個人。

此時宴席過半,進士們都隨意許多,有下樓透透氣的,也不稀奇。

隻是宋皎看著,這兩個人好似有些眼熟。

一個是江憑江師兄,還有一個……

忽然,樓上傳來驚雷一般的喊聲。

“臣要告發殿試榜眼江憑,為慶國細作,與敵國私通。”

宋皎如夢驚醒,再看樓下那兩人,一個是江憑,另一個分明是李煦——慶國留在齊國的質子,李煦。

他當然相信江憑,但是現在這樣……

他的腦子轉得飛快,轉頭對範開道:“範開叔,快,下去把李煦拉走。”

“是。”範開領命,很快就下去了。

而宋皎站在原地,短短一瞬間,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原來他們的目標是江憑。

這麼些年,宋皎信得過江憑的人品,也知道江憑和慶國之間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他不可能是慶國細作。

但是在這件事情裡,又真的存在一個慶國細作。

所以這回,鳳翔城中謠言甚囂塵上,無論怎麼樣都澄清不了,這都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散布謠言。

引導鳳翔城中百姓,肆意詆毀殿試結果,乃至於攀咬皇帝和宋丞相,動搖齊國根本,使得文人才子顧慮殿試公正,不敢再來齊國。

就算以上都做不到,但有一件事情,背後的黑手一定能做得到。

毀了江憑。

江憑原本就是慶國皇子的伴讀,和慶國的關係無論如何都撇不清楚,殿試不公正,再加上慶國細作的帽子扣下來,他必死無疑。

這是一條毒計。

宋皎站在樓梯上,看見樓下範開已經把李煦給拉走了,又聽見樓上柳宜正在為江憑據理力爭。

他飛快地下了樓,把江憑給拉回來,看著眼前的李煦。

他原本是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好了。

李煦磨著牙,陰惻惻地看著江憑:“你想做齊國的榜眼?你想得美,你這一輩子都當不了齊國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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