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觸即發(2 / 2)

可就算是齊國丞相,也有自己的老師。

在關上門的時候,宋皎聽見太老師的聲音,語氣溫和柔軟,卻很堅定:“繼續走,問學,不要怕,走下去。”

宋皎下了樓,走到天然居門外的時候,天上忽然開始下雪了。

馬車已經來了,謝沉就站在門外等候。

和剛才抱手靠牆的姿態不同,這次他擺造型,換了一個沉穩可靠的姿勢,這樣可以在宋皎的爺爺和太老師麵前展現他的可靠。

把卯卯交給我,絕對沒問題!

可是長輩們並沒有出來,隻有宋皎出來了。

謝沉恢複原狀:“怎麼了?”

“爺爺和太老師還在說話,我出來等一會兒。”

“嗯。”

天然居裡的客人也都離開了,兩個人站在門口牆邊,伸手去接天上落下來的小雪,誰也沒有說要進去躲一躲雪。

遠處花燈中的蠟燭燃儘,明明滅滅,再加上被飄雪覆蓋,更顯得昏暗。

十來年來,他們有幸頭一回看見了花燈會結束之後的場景。

風卷起紅字黃底、大道賜福的祈福符咒,飛過長街,消失在夜色之中。

謝沉和宋皎在這個時候擁抱。

謝沉兩隻手抓著大氅毛邊,張開大氅,讓宋皎進來躲一躲。

宋皎把手伸進去,雙手環著他的腰,整個人都靠在他懷裡。

宋皎呼出一串白氣:“真的開春就要走?”

謝沉也沒辦法,隻能應了一聲:“嗯。”

宋皎歎氣,然後抬起頭,一隻手托住謝沉的下巴。

謝沉知道他想乾什麼,麵上不顯,隻有喉結上下滑動了兩下。

宋皎十六歲了,宋皎要親謝沉了。

兩個人在落雪的夜色的掩護之中,試探著靠近對方。

下一刻,兩個人的頭頂傳來“吱嘎”一聲輕響。

宋皎和謝沉迅速分開,逃竄到天然居裡麵。

而後宋爺爺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出來。”

宋皎小心地走出屋簷,抬頭看去:“……爺、爺爺……”

宋爺爺早就擦去了眼淚,恢複正常,板著臉,雙手按在窗台上,幾乎要把窗台給捏碎。

他看了宋皎一眼,你之前是怎麼答應爺爺的?你給我等著,回去就教訓你。

宋皎縮了縮脖子,害怕地拿手擋住臉。

而後公儀修的聲音傳來:“誒,問學,孩子嘛,你那麼凶做什麼?等會兒嚇壞了。”

宋爺爺道:“老師,你不知道,卯卯……”

“不就是親個嘴兒嘛,那你十五歲都定親了,和那個女扮男裝來太學……”

宋爺爺急道:“老師!”

公儀修笑著,順著來時的記憶,摸著牆,要下樓。

“太老師。”宋皎連忙上去扶他,因為太老師幫他解了圍,所以卯卯暫時最喜歡太老師。

公儀修仍是笑著,低下頭,輕聲問他:“卯卯,親上了嗎?”

宋皎比他更小聲:“沒、沒有。”

“加把勁啊。”

宋皎:“……不、不了吧?”

謝沉:“我會努力的!”

花燈節之後,日子就過得飛快。

慶國那邊將飲馬河以北六百裡的領土全部轉交給齊國,還有一些錢財,慶國使臣團也要帶著李煦回去了。

害怕李煦在路上也不安分,又作妖,謝老當家就讓謝沉送慶國使臣團到飲馬河,總歸是他接過來的,讓他送回去也不奇怪。

宋皎為了照顧太老師,也一路跟隨。

經過上次的武力威脅,李煦知道謝沉惹不起,這一路上都不敢生事,就一個人待在馬車裡,到了驛館就直接進房間,頭上還戴著鬥笠,對誰也不理不睬,一句話也不說。

宋皎猜想,這一路走來,慶國的侍從們,可能連他的臉都沒看清過。

這樣也省心。

就這樣,三月初的時候,他們到了飲馬河邊。

過了吊橋,齊國軍隊就不能再往前了。

宋皎和太老師下了馬車,在慶國的城牆外道彆:“太老師,慶國那邊有安排人來接李煦嗎?總不會要你帶他回去吧?”

公儀修搖頭:“不會,陛下花了這麼大的力氣,就是為了讓他回來,陛下肯定會不惜一切安排妥當的。國都那邊已經送來奏章了,讓我先帶著七皇子在邊境等一會兒,等陛下料理好了幾個皇子,再派人來接。”

“嗯,那就好。”就算被誤會成挑撥離間,臨彆之際,宋皎也不得不提醒太老師一句,“太老師,李煦……沒你想得那麼好,你把他送回去之後,就不要再去管慶國朝政,繼續隱居。”

公儀修頷首:“你彆擔心,我知道。”

“那好。”宋皎想了想,“那我和沉哥也住在邊境這邊,等太老師安全走了,我們再回去。”

“不用那麼麻煩。”

“我不放心,慶國……”

算了,還是不說慶國的壞話了。

可是宋皎又忍不住輕聲問道:“太老師沒有想過要來齊國嗎?”

“哪裡有那麼容易呢?倘若當年,你爹你娘還活著,你爺爺是不會過來的。”

“好吧。”

短短幾個月,兩個人雖然隔了好幾輩,卻是忘年交,感情好得很,離彆之際,都有些舍不得。

那頭兒,李煦連馬車都沒下,他一刻都不想在齊國待了,快點回去,回慶國去,他等這一天,等了十餘年了。

於是他派人過來催促。

公儀修拍拍宋皎的手背,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倘若幾年之後,太老師過世……”

宋皎想要阻止他說這話,卻被他堅定的語氣擋住了:“我過世之後,慶國必定借著我的死攪弄風雲,不論慶國有怎樣的說法,你和你爺爺、三爺爺,都不準來慶國,一個都不準來。”

宋皎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喚了一聲:“太老師……”

公儀修正色道:“切記,不準來。”

宋皎哽咽著,點了點頭:“好,我記住了。”

說完這句話,公儀修就上了馬車。

慶國使臣團啟程離開,城門打開又關上,隊伍消失在慶國城門裡,像是被慶國吞噬。

宋皎翻身上馬,和謝沉對視一眼,兩個人調轉馬頭,轉身向回。

慶國還在內亂,慶帝對還沒回國的七皇子寄予厚望,強撐著病體,以雷霆之勢肅清朝野——照他的辦法,就是殺,殺乾淨了,就乾淨了。

一時間慶國血流成河,哀鴻遍野。

李煦和使臣團還住在邊境,慶帝讓他們等一會兒,等自己把朝廷料理好了,再派人接他們回來。

這陣子,宋皎和謝沉也住在邊境。

宋皎時常派人給太老師送東西,順便打探一下慶國那邊的消息。

這天,宋皎讓人給太老師送了點補品,派去的人回來的時候,向他彙報消息。

“李煦還是沒怎麼出門,就窩在房裡,沒生事。不過聽人說,他先前好像帶了個人回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帶了個人回來?”

“小的不清楚。李煦跟貓似的,晝伏夜出,侍奉的人都不清楚,小的怎麼能清楚呢?”

“嗯。”宋皎思忖了一下,也把這件事情拋到腦後,他又問,“太老師怎麼樣?還好嗎?”

“換季,再加上連日奔波,所以身上不太舒坦,應該是受了風寒,慶國那邊已經派人去治了。”

“那就好,補品呢?先前送去的,太老師都吃了?”

“吃完了,公儀老先生請殿下放心,還特意讓我囑咐殿下,往後不管傳出什麼消息,千萬不要越過國界。”

“我知道了。”宋皎揮手讓人下去。

坐在小榻另一邊的謝沉道:“他說的對,你不要太擔心他,也絕對不能去慶國。”

“我知道。”宋皎蹙著眉,“可我就是不放心,上回太老師就病了很久。”

慶國邊境,七皇子李煦的房間裡。

李煦背著手,來回踱步。一個人端坐在桌前,端正地坐著,左手翻書,右手抄寫。

李煦猛地停下腳步,走到他身邊:“快,快點寫,我們做出點實績,寫一封奏章給父皇,讓父皇對我刮目相看。”

“小民儘力。”可是再抄了幾句,那人就停下了動作,“殿下……”

李煦煩躁道:“怎麼了?”

“可是如今,殿下的幾個兄長都對殿下虎視眈眈,殿下此時出麵,在邊境大搞變法,隻怕會引來無數刺客。殿下這些天,都躲在馬車與房間之中,戴著鬥笠,不敢讓人看清楚殿下的臉,殿下不就是害怕這個嗎?”

“那……”

“小民願以殿下的名義,出現在人前,輔佐殿下變法。”

李煦眼睛一亮,握住他的手:“那就多謝你了,從你把謝家攪得天翻地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有才智,陳宿。”

陳宿在昏暗中笑了笑,也握住他的手。

李煦又道:“陳宿,你幫我想想辦法,謝沉和宋皎現在就在河對麵,你想辦法,把他們引過來,我們殺了這兩個人,父皇肯定對我們刮目相看,到時候我做皇帝,你就做丞相。”

陳宿麵上笑容一凝,正色道:“殿下,我不想和宋皎殿下對上。”

李煦登時翻了臉:“你什麼意思?”

“殿下,小民隻是覺得宋皎殿下……不適合動他,倘若動了他,齊國皇帝和丞相必定會對慶國反撲,到時候招來齊國大軍壓境,隻怕陛下會覺得殿下行事魯莽,不堪重任。”

“也是,那就先不動他了。”李煦站起身,“你好好寫奏章。”

陳宿低頭掩去眼中神色,繼續抄寫,心中嗤了一聲,這蠢貨。

過了幾日,某個清晨,便有人來向宋皎和謝沉報信。

“殿下,對麵的慶國,在城頭懸掛了白布。”

宋皎站起身,走出門,一路小跑著上了城樓。

對麵的城樓上,果然掛著白布。

謝沉吩咐旁人:“去查,看是不是慶國皇帝死了。”

他摸摸宋皎的腦袋:“不會是太老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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