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1 / 2)

廢物美人 騎豬上清華 20201 字 6個月前

她的聲線細而無力,喊出來時有刹那帶著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渴求,渴求著顧明淵會低頭哄她。

可她隻看到他立著不動,她甚至看不清他的神情,是鄙夷還是衿冷。

無論哪一種,此刻她都承受不住。

她腳步錯亂的繞過他跑了出去,沒入黑夜裡,沉淪其中再也救不上來。

顧明淵傾身坐到桌前,搭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須臾手腕上的撚珠斷開,落下來碎了一地珠子。

良晌,慶俞捧著燈進來,小心放書桌上,燈火一亮,就見地上摔壞的燭台還有玉珠。

方才兩人在書房裡吵,沈清煙跑出去,院裡人都看著,大抵也猜的出,顧明淵正在氣頭上。

慶俞跟在顧明淵的身邊時間最長,也最了解顧明淵,顧明淵自做了沈清煙的先生以來,屬實用心,每晚親授功課不說,沈清煙遇到的麻煩事也都是他來解決,就是為人父母也不過如此了。

顧明淵看著淡然,這心底對沈清煙卻是極重視,比他那幾個庶弟都重視。

慶俞遲疑著道,“小公爺,沈六公子過來時臉上腫的厲害,瞧著是在府裡吃了教訓,他那個書僮想碰他,叫小的打了一頓送回去了。”

顧明淵眼半垂,一聲不吭。

慶俞便有點摸不準他的態度了,試探著道,“要不小的去學舍看看……”

“不必管他,”顧明淵起來踱走。

慶俞心下一跳,主子這是真不打算管沈六公子了。

慶俞不免替沈清煙捏了把汗,以顧明淵的心性,沈清煙若以後想回頭,隻怕有一番苦頭吃。

——

沈清煙失魂落魄的回了學舍,這會子是晚間休息,其他屋子偶爾聽到人聲,學生們串門玩兒,有些還結伴去校場打熬筋骨。

隻她一人孤零零的呆在屋裡,太寂寞了,沒有人陪著她,以後每一天每一夜,她都要這麼熬過來。

她抱著腿靠在床角,手裡是姨娘的小人,小人是顧明淵給她的,她應該扔了,可扔了她就什麼也沒有了,那個還在修補的玉玨,她也拿不到手裡了。

她把顧明淵徹底得罪儘,他不會再理她了。

沈清煙頭埋在腿膝,低低的抽泣著,如果他有一點心,他隻要說一句好話,她都不會這樣難受。

屋門忽被敲了一下,沈清煙猛地一怔,先猜的是會不會顧明淵派人來尋她,她當即生出點點喜悅,心想著顧明淵前頭那麼過分,她肯定不能這麼快就原諒她,等去了靜水居,必須要顧明淵開口說自己做的不應當,她才願意再喊他表兄。

她揩揩臉上的淚,用很沉悶的語氣問,“誰?”

屋外傳來林逸景柔和的嗓聲,“沈六公子睡了嗎?”

不是顧明淵的人。

沈清煙免不得失落,她將姨娘小人輕輕塞進枕頭底下,下床後趿著鞋出來,開了門就見林逸景手裡拎著一個油紙包,靦腆的衝她笑道,“我在家中帶了些蜜糕和時興果子,沈六公子留著做零嘴吃吧。”

他把油紙包塞給沈清煙,立刻就要走。

沉甸甸的一包東西,沈清煙嗅到了食物的香氣,方覺得餓了,連肚子都咕咕叫起來,她叫住林逸景,“逸景,你進來坐坐吧。”

林逸景一訕,倒也沒推拒,轉步要進門。

那往前的學舍忽的開了門,走出來荀琮和趙澤秀兩人,他們望過來,視線定在沈清煙身上,沈清煙一個人在屋裡不講究,還穿著青衿,隻是鬢發有一些亂,衣衫也有皺痕,眼眶暈著緋,麵頰粉秀白皙,在昏黃的燈籠下,給她鍍上了一層光影。

仿似花草成精的妖魅。

漂亮的不像男人。

沈清煙現在沒了顧明淵做靠山,見著這兩人發怵,唯恐他們過來欺負他,忙跟林逸景道,“你快進來。”

林逸景奧奧兩聲,和那兩人笑了笑,便兀自到她房裡,她忙把門拴上才鬆了一口氣。

門外,趙澤秀問荀琮,“他們在屋裡會乾什麼?”

荀琮登時皺眉,側開臉,“我怎麼會知道?”

趙澤秀嘖了嘖嘴,“這沈六勾三搭四,也不知小公爺知道了會作何感想?當真是男人堆裡的妖精。”

他停了停,忽有一猜測,“荀琮,他莫不是女人?男人能長出那種臉?”

荀琮眉頭一跳,黑著臉跑沈清煙住的屋前,竟想伸腳踹門,他倒要看看,這賤東西在裡麵如何勾引男人!

趙澤秀急忙拉住他,拿眼神給他示意,繞到窗戶邊,透過窗紗往裡看,就見那兩人規規矩矩坐在桌上,並沒像他們想的那樣乾出什麼下作事。

荀琮一轉身,施施然的走了。

屋內,林逸景納悶的問沈清煙,“沈六公子怕荀二公子和趙二公子?”

沈清煙悶悶的唔一聲,“我也不知哪裡招惹了他們,自進了族塾,他們就專盯著我欺負。”

林逸景驚訝道,“您是小公爺的學生,他們連小公爺麵子也不給?”

沈清煙聽著這話更加難過,“現在不是了。”

林逸景一愣,瞧她臉色不好,沒問什麼,也歎了一聲,“沈六公子這一說,我倒是明白的,自我進這族塾,同窗雖看在國公爺的麵上對我都很客氣,可私下也沒人願跟我結識,也就是沈六公子不嫌棄我出身卑微。”

沈清煙叫他安慰的心裡舒服了些,顧明淵不許她跟林逸景接觸,她不知道緣由,但她這些時日和林逸景相處,林逸景性子柔善,待人誠懇,不像是什麼壞人。

林逸景往四周看了一圈,沒見著沈清煙的書僮,問道,“沈六公子的書僮呢?”

沈清煙拉著臉,“那狗東西犯了事兒,打走了。”

“沈六公子身邊總不能缺著伺候的人,”他站起身,眼看床褥淩亂,地上也有灰塵,便利索的收拾起來。

沈清煙不好意思道,“這種事怎麼能讓逸景你做?快放下吧,說不準過幾日我父親就會送新的書僮來了。”

也沒準,她父親徹底把她扔在這裡,讓她自生自滅。

林逸景一麵打掃,一麵笑著道,“不礙事,我在家中也常幫著母親做這些雜活。”

沈清煙知道他家境普通,可能家中也沒有奴仆,這些粗活確實要他自己做。

林逸景手腳麻利,很快做完這些事,還給她燒了熱水,待做完這些,還與她道,“沈六公子若不嫌我進出您的屋子,在您書僮來之前,您屋裡這些雜活,我都幫襯著您做。”

沈清煙這個小少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能有這麼個熱心腸的人來幫她,她委實打心底感激,“不嫌的,我還得謝謝逸景。”

林逸景眼中劃過一絲光,笑的越發溫良。

沈清煙覺著不能白讓他做活,便跑裡間翻找出她的錢袋子,往他手裡塞了一錠銀子,笑道,“逸景,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收下。”

林逸景眼睛自她的錢袋子掃過,笑著收下了銀子,麵上憨態可掬,頗顯窘迫。

沈清煙拍拍他肩膀,跟他哥兒倆好般,“逸景,你彆叫我沈六公子了,叫我的名兒吧。”

林逸景嗯了聲,很拘禮的喊她清煙。

沈清煙衝他露出燦爛笑容,看的他滯住,隨即他也報之微笑。

沈清煙笑著笑著又有點兒愁,“表兄不教我,我的功課以後難做了,周塾師回頭定又逮著我訓。”

“那以後我教你,隻是……我比不得小公爺才高八鬥,”林逸景像怕被她拒絕,很羞澀的看著她。

沈清煙欣喜道,“逸景何必妄自菲薄,他才不如你呢!”

她剛在顧明淵那裡碰了壁,現下對顧明淵是滿腹牢騷,顧明淵讓她離林逸景遠點兒,人林逸景卻對顧明淵甚是尊崇,高下立見。

得虧她沒聽顧明淵的話,跟這樣謙遜懂禮的人斷交。

兩人又閒話的一會子,林逸景才告辭,沈清煙舒舒服服睡到床上,和姨娘的小人頭抵著頭,喃喃道,“姨娘,表兄不要我,我也不要他。”

她結交了朋友,以後可以有朋友陪伴。

她沒什麼可怕的。

她悠悠的睡進了夢裡。

有林逸景相伴,沈清煙每日裡功課都能好好兒做完,瑣事上也有林逸景幫著打理,她仍過的自在。

隻是這段時日發生了一件小事,沈清煙的錢袋子丟了。

沈清煙沒了錢袋子,旁的倒不打緊,就是那些筆墨紙硯終歸要花錢買,她又拉不下臉找顧明淵,更不可能去求她父親,便隻能省著用,一張紙正反麵都要用,墨也兌水。

可把她苦壞了。

錢袋子丟了也就罷了,這後頭她屋裡時不時丟東西,什麼墜飾掛件兒,一樣一樣兒的不見了,沈清煙疑心自己屋裡進了賊,把這事兒跟林逸景說了,林逸景便幫著她大半夜蹲在屋門前不睡覺,兩人熬了一宿,都沒抓到人。

隔日頂著黑眼圈進學堂,招來荀琮等人異樣的眼光,沈清煙沒功夫注意到他們,今兒是顧明淵的課,這還是他們大吵一架之後見的第一次。

顧明淵仍如平常一樣授課,沈清煙蔫蔫的趴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瞌睡,她變得愈加懶散墮落,窗外的光線落在她臉上,膚色瑩白姣豔,卷翹長睫清淺的顫著,眼瞼下覆了一片影,也許是故意這般作態要氣他,也許她夜裡不睡。

他收回了視線,任她這般混賬下去。

下學後,他出了學堂往後堂去了。

若是以前,沈清煙一定會屁顛兒屁顛兒的跟在他後頭,等他給自己講授功課,還能吃零嘴,若是累了,便在後堂的隔間裡睡覺,舒坦的仿佛是在自己家裡。

現在都沒了。

沈清煙凝視著他的背影,他依然清貴如高山,她隻配仰望。

沈清煙攥緊手,垂著頭慢慢收書,學堂裡的學生們都走了,她才往出走,林逸景等在外頭,瞧她來了,才和她並肩回學舍。

慶俞剛好過來拿顧明淵落下的書,就見他們兩個形影不離的在小道上走。

慶俞轉頭回去,稍稍跟顧明淵提了一下,隻可惜顧明淵卻像聽不見一般,沐浴更衣後便回府了。

這頭沈清煙跟林逸景走回學舍後,沈清煙終究沒忍住,躲裡間偷偷哭。

林逸景在外麵敲門道,“清煙,你我是好友,你哭成這樣,我實在於心難安。”

沈清煙將門打開,放他進來,林逸景看她滿臉淚,取了帕子讓她擦臉。

沈清煙為他的溫柔所感動,小聲道謝,用帕子擦乾淨臉,愣愣的發著呆。

“清煙要是心底在意小公爺,何不再去找他?”林逸景道。

沈清煙搖搖頭,“我不想找他。”

是他先不要她的。

林逸景一臉糾結,訕訕問道,“清煙,你和小公爺到底為的什麼事兒鬨成這樣?”

沈清煙一時沉默,旋即忿忿的看著他,“他不許我跟你來往。”

林逸景驚訝的啊了聲,霎時咳一聲,眼睛往開著窗戶看了看,不見有人偷聽,便過去把窗戶關了,才坐回去,手揣著袖子道,“小公爺連你交什麼朋友也管著,這哪是先生做的事?”

沈清煙低低道,“他根本不想給我做先生,我才和他鬨翻了的。”

林逸景眨了眨眼,像是鬆了口氣,往她削薄的肩上拍一下,麵上是真心實意,“清煙,你今日不說這個,我斷不會在你麵前說起小公爺,他是國公爺最看重的嫡長子,彆說英國公府了,就是放眼整個燕京城,也挑不出比他更出眾的王公貴勳。”

沈清煙也認同他說的,顧明淵太耀眼了,她站在他身邊,便會自慚形穢。

林逸景看著她笑,“可這也隻是外人見到的表象。”

沈清煙一呆。

“我姑母被國公爺納進了後院,我有幸常來英國公府探望,姑母疼我,常留我在院裡小住,我那時年紀小,姑母交代我,見著小公爺要避開,我沒記在心上,後來我在英國公府的萬香園裡和小公爺碰上。”

林逸景忽然抖了一下,告訴她,“小公爺當時想帶我回他的院子,被我姑母及時趕到,我才僥幸沒出事。”

沈清煙呆呆道,“回他的院子能出什麼事兒?”

林逸景苦笑,“顧二爺什麼德行你該是知道的,他們是兄弟,表麵裝的再正直,骨子裡流著一樣的血。”

沈清煙瞪大眼,直說著不可能,“我在表兄跟前這麼長時間,表兄都不曾對我動過手腳,他跟顧二爺絕不是一類人。”

林逸景道,“清煙,你畢竟是永康伯的兒子,我隻是個普通人。”

沈清煙張了張唇,顧明淵什麼樣,她見過的,顧明禎想欺辱她,顧明淵都為她罰了顧明禎,她跟顧明淵獨處時,都是她主動親近他,還被他避嫌,她是不信這話的。

林逸景又道,“像清煙這樣的俊俏,又是大家公子,他隻要不是蠢物,必定盼著你主動送上門,到時候也能說是你情我願,怪不到他頭上,他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小公爺,若清煙叫他得手,說不定也會被傳成一廂情願。”沈清煙直皺著眉,“你是說他想跟我像夫妻那樣?”

“像他那等身份的人,不過是好玩臠寵罷了,清煙若真著了他的道兒,隻怕以後也是沒名沒分的跟著他,”林逸景微翹了點唇道。

沈清煙眉頭皺的更深,還是堅持著,“他不是那樣的人。”

林逸景輕笑,“清煙不信是正常的,你父親斷不會讓你落到那種境地,你以後也要襲爵,倒是我多慮了。”

他提到沈宿,沈清煙又是一陣恨卻頹唐道,“我應是襲不了爵位的。”

林逸景不解道,“永康伯隻有你一個兒子,這爵位不給你他給誰?”

沈清煙默了默,便將在家中發生的一切都告與了他。

“我姨娘屍骨未寒,父親也讓我滾,現如今,我不過是得過且過罷了。”

林逸景唉了聲,安慰她兩句,便帶她一起做功課。

——

顧明淵這邊回了靜水居,他從署衙帶了些不重要的公務回來處理,這麼小半日便過去了,下午時,掃墨捧著一隻紅漆木匣子進門。

“小公爺,玉玨做出來了。”

顧明淵放下手中的毛筆,接過匣子打開來,裡頭正躺著一塊用岫山玉石打磨出來的玉玨,色澤樣式都比對著沈清煙的那塊玉玨做出來的,幾乎一模一樣。

隻除了玉玨中藏著的熙字。

顧明淵將玉玨放回匣中,推給他,“讓雪茗帶去給他。”

掃墨便知這是他最後的心軟了,雪茗和玉玨都送還給沈清煙,以後就是劃清界限了。

掃墨帶著匣子下去。

還未有一盞茶功夫,他又快速回來,這回不是他一人,而是雪茗被人壓了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塊形狀古怪的小布。

掃墨附耳跟他小聲嘀咕著什麼。

雪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她屬實倒黴,沈清煙放在她這裡的月事帶,她都是夜裡悄悄打水來洗,就是曬也偷摸著爬到樹梢上曬,一連多日都不曾被人發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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