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2 / 2)

廢物美人 騎豬上清華 20201 字 6個月前

可沈清煙自那日跟顧明淵吵過後就不來靜水居了,剩的一個換洗的月事帶沒被帶走,就隻能放在她這裡,她藏在箱子裡,原也不怕被人發現,可哪能料到,這英國公府和一般的人家不同,隔半年要在底下下人裡摸排一遍,就防止出現偷到主家財物的奴才。

月事帶就這麼被查了出來。

顧明淵揮手讓其他人下去,低眸看著雪茗,這個小書僮身形瘦小,身量也不高,相貌清秀,倒是隨了她的主子,都是長相肖女的少年。

那塊水粉棉布捏在他手中,是很柔軟綿順的觸感,夾雜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熟悉香氣,他曾在沈清煙身上聞到過。

不用顧明淵問,雪茗紅著臉道,“小的結過親,有個叫小紅的未婚娘子,小的私下和她見麵時,她給了小的這塊布。”

信了便是真,不信便是假。

有沒有小紅這個人已經不重要了。

這一日靜水居內有諸多猜測,大都懷疑著雪茗是女人,隻是這份懷疑到雪茗沒事兒人一樣被放出來就停了,慶俞帶著她跟院裡的小廝們吃了一回酒,之後都知曉了她有個叫小紅的相好,頗讓小廝們豔羨。

這陣風聲便就過去了,雪茗仍留在靜水居,隻是把她分撥到廚房讓她打下手,鮮少再在院子裡活動,這事兒慢慢就銷聲匿跡,院裡的下人誰也沒懷疑到沈清煙頭上。

黃昏時,顧明淵坐馬車去了趟永康伯府。

這是他第二次入永康伯府,沈宿熱情依舊,連諂媚的嘴臉都沒變過。

“顧大人屈尊降貴過來,可是犬子又犯了什麼錯?”

沈宿揣摩著顧明淵的神態舉止,從他臉上瞧不出任何喜怒,但沈清煙前邊兒開罪過顧明淵,有過先例,她又才剛在家中惹出過亂子,沈宿唯恐她又對顧明淵不敬,陡時肅穆著臉來。

“那個兔崽子如今大了,越發的不知體統,他若衝撞了大人,下官一定將他扒層皮給大人出氣。”

看他認真的樣子,沈清煙這個兒子應是不重要的,如有必要,隨時能推出來作為他官途的墊腳石,生死不論,男女不論,有這樣的父親,沈清煙是女人,逃不過被送,是男人,也隻是光耀門楣的傀儡。

顧明淵輕微的抿直薄唇,良晌道,“月末那次,貴公子從府上回族塾,臉被打腫了。”

原來他是來問這個的。

沈宿心下是感慨,他這笨兒子竟能得小公爺如此厚愛,又是一陣高興,有顧明淵在,他這兒子仕途不愁了。

他這時就恨自己沒多個女兒出來,他的嫡女早早嫁了人,歲數上比小公爺大一些,若有個跟沈清煙一般大的姑娘,他定要想法子讓她攀上小公爺,到時他們永康伯府豈不是水漲船高。

他回過神,跟顧明淵尷尬道,“這小混賬的姨娘剛沒了,拿下官後院裡剛懷孕的姨娘撒氣,撞掉了那姨娘的孩子,我一時氣急,才打了他。”

他似怕顧明淵不悅,又補著話兒,“下官隻這一個兒子,自來是當寶貝疙瘩疼,哪兒舍得傷他,要不是他太不懂事,下官也沒可能打他。”

顧明淵靜靜聽他說完,回想起那日慶俞從城外回來時說過的話,屍首腹部隆起,是懷著孕的,哪家都有內宅鬥爭,像沈清煙這樣的人,遇見個心眼毒的,便能治死她。

他站起了身,道,“貴公子的書僮若沒挑好,我這裡倒是有合適的小廝侍奉他,沈伯爺不用往族塾送人了。”

自那胡姨娘落胎後,常常在沈宿耳邊吹枕頭風,沈宿對她還在興頭上,自然而然的就把沈清煙忽視了,書僮到現在還沒送去族塾,到底是不上心。

沈宿聽他說起這個,有點抹不開臉,忖度著那胡姨娘過分恃寵而驕了,以後還是冷落了好,沒得傳出去倒顯得他是貪色之徒,終究會有礙他的顏麵,仕途也容易被打擊。

他連忙道著好,擦著汗把顧明淵送出府去。

——

沈清煙這裡倒也不平靜,她屋裡的東西還是在丟,直到顧明淵送她的那塊紫石硯不見了,她終於忍不了這口氣,決定要去跟周塾師把這事兒說了,周塾師為人板正,斷不會因她開罪了顧明淵,便任由她丟東西。

她把這事兒跟林逸景說了,林逸景也頗為認同,但他建議沈清煙列個失物單子,到時給周塾師看一目了然。

沈清煙深以為然,晚間空閒了,便將近日不見了的東西悉數寫在紙上,足足缺了二十來件,都是她身上比較值錢的飾物,就連她的平安長命金鎖都被偷了。

沈清煙越想越氣,這賊可真會偷,逮著她薅!到時候要是抓住了,她定要打一頓出氣!

她這般想著心裡稍微舒坦些,疊好紙張夾在書裡,她才伸著懶腰解衣裳,才脫了外衫掛到衣架上,再一轉頭,就見那枕頭下麵壓著本書。

她從來不在床上看書,這書怎的跑床上去的?

沈清煙爬床上,從枕頭底下抽出那本書,書封上麵寫著風月記。

她好像沒有哪本書叫這名兒啊。

她翻開書頁,卻見那書裡都是畫,男男女女肢體糾纏。

沈清煙看著便覺臉紅,又忍不住好奇,趴在床邊,一頁一頁的翻看,看過後,心裡大概知道這不是正經的書,她滾燙著臉,忙下地去拿燭燈,要將書燒了。

她剛拿起書,裡間隔門驟然被撞開,周塾師怒氣衝衝過來,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書,翻開一觀,登時氣炸了。

“我當真是看錯你了!小小年紀不學好,把這種下作爛書帶進了學舍,你把這讀書的地方當成了什麼!”

沈清煙膽顫心驚,連忙擺手道,“周塾師,這書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它怎麼跑到我床上,我看到了就想把它燒了,我沒不學好。”

周塾師叫她氣青了臉,“我原看你年紀小,愛玩愛鬨都不忍心重罰你,隻盼著你大一些,懂事了往正道兒走,如今看來,你這是打小就長歪了!”

窗外其他學生聽見動靜,都跑來看熱鬨。

周塾師還虎著臉道,“這族塾是不能留你了,再讓你待下去,隻怕那些學生也得跟著你學壞!”

沈清煙心神一震,周塾師是要趕她回家,因為這種事回了家她還有什麼活頭?隻怕父親不打死她,也要將她像她姨娘那樣,丟出城外喂狼。

沈清煙連連求他,“周塾師這真不是我的書,求您彆趕我回家。”

她咽著聲,眼淚汪汪的,隻差跪下來。

周塾師卻是強硬道,“你彆求我,讓你讀聖賢書,你卻滿肚子男盜女娼!你既然整日裡都想著這些,不如早早回家,讓你父親給你訂親娶妻,也彆往官場上鑽了!”

他說罷,完全不給沈清煙辯解,轉身往出走。

沈清煙便知他這是鐵了心要趕她出族塾,她倏然跌坐到凳子上,正想捂著臉痛哭,卻聽那窗外有學生在奚落她。

“早聽說小公爺已不是他的先生了,家裡父親也與他離了心,這要是回去了,還有什麼好下場?”

沈清煙心裡一咯噔,這些話她隻和林逸景說過,他們是怎麼知曉的?

“他長那樣,他父親可舍不得讓他死,沒準為了升官兒,把他送人,多好的買賣。”

“我要是他,就去求小公爺,好歹也做過他的先生,既然都要獻身,還不如獻給小公爺。”

沈清煙怔神著。

那些學生慢慢散去,沈清煙從地上爬起來,想去關窗,乍然見荀琮沒走,一臉陰晴不定的盯著她,她心裡一慌,怕他趁機落井下石,匆忙將窗戶拴上,整個人如卸了勁般倒在床上。

到了天亮,她就要被趕回家。

她真的無路可走了。

她想到了顧明淵,她跟他吵過後,她再也沒去找他,他的小廝也沒有再來過學舍。

她以為不靠著他,她也不會差到哪兒去,現如今,她差的要被趕出學堂,回府還要被父親打罵。

除了求他,她還能求誰?

沈清煙昏昏然睡了過去。

翌日晨起,周塾師的小童來監督她收拾行李,小童催著她出族塾,經過林逸景的屋子時,林逸景正趕著去學堂,與她遇到,竟像是不認識她一般,錯開眼神,直接走了。

沈清煙一下僵住,在學堂裡,林逸景和她這般要好,教她做功課,替她收拾屋子,他們好的像親兄弟一樣,如今她出事,他竟然不認她!

沈清煙咬緊牙,顧明淵不讓她跟林逸景來往,原是對的,隻她瞎了眼,錯把魚目當珍珠,還跟顧明淵斷了關係。

她垂頭喪氣的走出了學舍。

這廂趙澤秀與荀琮兩人也從屋裡出來,目視著她走遠,趙澤秀笑道,“沈六就是想破天也想不到,是林逸景去跟周塾師告發的他。”

“偷藏春宮圖,誰能料到沈六這樣兒的還會想女人。”

荀琮收回眼,嗤的一聲,“他也配想女人,女人能看得上他?”

——

沈清煙出了族塾,身後大門砰的關上,她站在梔子花巷內,一眼望到頭,目之所及,英國公府如龐然大物壓的她喘不過氣。

她拖著步子往巷子深處走,挑了處角落縮成一團,從早上等到午時,也沒見顧明淵回來,直到了下午,天快黑時,她餓得頭暈眼花,才見著一輛馬車,慢悠悠駛進來。

馬車的頂蓋上有掛牌,落著顧字,車板上坐著慶俞和馬夫,慶俞眼尖,瞧見她小小的蹲在地上,臉發白,整個人顫顫巍巍的。

慶俞忙轉頭衝車裡道,“小公爺,沈六公子在巷子裡,您要見他嗎?”

馬車裡很安寂,隨後拉開一點車門,慶俞探身進馬車裡。

沈清煙忐忑不安的看著馬車。

慶俞再出來,目光裡帶著點兒同情,他從馬車上跳下去,提著燈籠站到一旁,馬車從側門進了英國公府。

沈清煙背著包裹小步挪到慶俞身邊,喊他,“慶俞小哥,表兄願意見我嗎?”

慶俞對她笑了笑,伸手接過她的包裹,轉話道,“沈六公子等多長時間了?肚子餓不餓?”

沈清煙便當是顧明淵願意見她了,跟他說自己在這裡等了一天,肚子早餓了。

慶俞看著她就更加同情了,領著她進靜水居,沒讓她進書房,把她帶去了茶廳。

茶廳是顧明淵接待客人的地方,多數時候,沈清煙不慣到這裡,因著太過冷清客套。

但沈清煙這次是來求顧明淵的,她乖乖的坐著。

不過一會兒,下人送來飯菜。

沈清煙端起碗來吃著,頗有幾分狼吞虎咽,待到肚子吃飽,打了幾聲嗝,又有丫鬟送上濃茶讓她漱口。

她急著見顧明淵,漱好口後,讓丫鬟帶她去見顧明淵。

誰知丫鬟卻笑道,“您用完膳後,會有馬車送你回家。”

言下之意,顧明淵不會見她。

沈清煙眼眶一熱,“我要見他!”

她小跑著出來,迎麵是掃墨,掃墨攔住她道,“沈六公子,小公爺命小的來送您回永康伯府。”

沈清煙無促道,“我不想回家,我想見表兄,掃墨小哥,你帶我去見表兄好不好?”

掃墨撓撓頭,為難道,“不是小的不帶您去,是小公爺說,直接送您走。”

沈清煙直癟唇,她今兒一定要見到顧明淵!

她忙推開掃墨,朝顧明淵的書房跑去,不等那守門小廝反應,將門推開,卻不見人,小廝跟她熟了,偷偷給她打眼色,示意顧明淵在屋裡。

沈清煙便急慌慌的推開屋門跑進來,屋裡熏著香,她一進門就聞見,還是她第一次進來聞到的甘鬆香,一如顧明淵這個人,香的淺淡而清冷。

沈清煙發呆了會兒,才鼓足勇氣往裡頭走,剛跨過門檻,就見顧明淵披散著濕發從盥室裡出來,他的頭發一直梳的整齊,平日裡戴著發冠,身形筆直,極冷肅貴氣,現下穿著一件竹葉青大襟寬袖長袍,墨發垂散,行走時從容淡然,竟有謫仙之感。

顧明淵看到她微愣,慢慢轉身,踱到那張雕花鎏金書桌前,提筆在紙上畫著什麼。

沈清煙朝他走近,止在一步遠,眼眸注視著他的側臉,緊張的手心出汗。

“表兄,我不該不聽你的話與林逸景結交,我錯了。”

顧明淵置若罔聞,手裡的筆未停,走筆如行雲流水,墨跡在紙上鋪開,漸漸連成一副圖,一個個骷髏躍然紙上,它們的手腳被繩線操控,猶如傀儡般跳著畸形的舞姿,在它們的身後,安然盤坐著一個麵相祥和的和尚,他的手裡握著那些繩線,卻能拈花一笑。

這不是一天能畫成的,他應該畫了很久,至今日成畫。

沈清煙沒有空閒欣賞這畫,她一心隻想能跟顧明淵再回到以前,“表兄,我真的錯了。”

顧明淵的筆尖點了朱砂,在和尚的唇上描摹,和尚便顯出一股妖異感。

他收了筆,並不理會沈清煙的認錯。

沈清煙心裡發慌,“表兄,你、你原諒我……”

顧明淵開始收畫,將那幅畫卷起來,再伸手推開窗,遞給了掃墨,“燒了。”

窗戶啪嗒關上。

沈清煙雖疑惑,好好的一幅畫,他乾嘛扔了,但這是他的畫,他想怎麼處置是他的事,她無權過問。

顧明淵這時正眼看著她,沒言語。

沈清煙被那目光看的有點難堪,她還是求著他,“表兄,你原諒我,我以後都不忤逆你了。”

可是在她說完後,她瞧見顧明淵翹起了唇角,露出一個諷刺至極的笑容。

他說,“你有什麼值得我原諒的。”

她沒有什麼值得他原諒的,愚笨呆蠢、識人不清,她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出類拔萃的才學,她之於他,不過是個累贅。

如今這個累贅得以卸下,他又怎會再願意背起。

沈清煙僵立在原地,等到他踱步進裡間,外頭有焦味飄進。

沈清煙恍恍惚惚的走出來,掃墨蹲在廊下,那幅畫被扔進火盆燒著,慢慢被火焰吞噬儘。

掃墨拍拍手起身,對她笑道,“沈六公子可是要回府了?小的送您。”

他忙叫人去備馬車。

沈清煙很清楚回府的後果是什麼,她會被父親辱罵責罰,她會被府中上下所有人嘲笑,她的名聲因那本不是她的書毀儘,父親不會讓一個丟他臉麵的人承襲爵位,她將成為一個棄子。

就像那些學生說的,隻要敢回府,她沒有好下場。

她怕死。

她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她能抓住的隻有顧明淵。

她在這短時間內想到了許多,林逸景說過的、那些學生說過的,腦海裡有無數光景閃現定格。

她唯一的價值,就是她自己。

她在台階上停住腳,掃墨看向她,她好似被抽斷了肌骨,靡豔的臉孔在晚燈下白如雪霜,她忽然轉過腳步,到屋門前推開,抬腳進去。

她一步步走到裡間,將虛掩的閣門輕推,顧明淵背對著她褪掉外袍,聽見她的腳步沒有回頭,“出去。”

身後人止住腳步,伸出柔軟纖白的手環上他的腰,她的臉貼上來,下巴抵在他的肩頭,豐潤飽滿的唇離他極近,在他耳邊說著曖昧不明的語調。

“我不想回家,表兄救救我,隻要是表兄,我、我都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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