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獲還在嘀嘀咕咕些孩子話，芙蓉卻已經想了一圈彆的事情。前些日子，她隻當沒幾日便可以回家，所以吃好喝好，什麼也不放在心上。現在暫時回不了家，有些事就必須考慮考慮了。
“你平時在哪兒讀書呢？”她問沈獲。
“在學堂，跟三姐還有二哥一起。”沈獲眼睛亮起，熱情地邀請她：“妹妹也來跟我們一起上學吧！你會寫字嗎？不會的話我可以教你！”
芙蓉高興地點頭：“好啊好啊。”
兩個小人兒自己商量得熱火朝天，卻不知芙蓉的上學問題，早有人替她記在心裡。
沈應下了朝，便有抱琴悄悄來告訴：“今日柳家夫人來了一趟，本想接柳三姑娘回家，被老夫人給留下了，沒讓走。”
這正合了沈應的意，思量半響，他徑直走向老夫人的院子。
這幾日間，倒也見了沈應兩三回，芙蓉對他不再陌生，隻是稱呼換了：“給三舅舅請安。”
臉皮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沈應對這個稱呼著實有些過敏，但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微笑應了。又問吃的如何住的如何，下人伺候得如何，若有不好的地方，儘管說，把這裡當自己家才好。
他說這些話是真心實意的，落在其餘人眼裡，心下卻有些納罕三爺反常的和顏悅色。
說了一圈閒話，沈應終於拐到正題，提起了芙蓉兒的讀書問題。芙蓉老老實實地答了：“還不曾念書。”沒錯，芙蓉寶寶還是個文盲。
“既是如此，明日起便同獲兒一道上學堂去吧。”沈應看了他二人一眼，“獲兒去我書房寫字的時候，芙蓉兒也一起，兩個孩子一道正好做個伴。”
不等老夫人發話，沈獲已開心得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我要跟妹妹一起上學，一起去爹書房寫字！”
見他高興得這般，沈老夫人本欲張口的話又咽了回去，看了芙蓉幾眼，笑道：“也好。”
等兩個小孩子下去了，老夫人屏退屋內下人，隻留母子二人。
“調養了幾年，獲兒他娘的身子還是那樣，不見什麼起色。”老夫人緩緩道：“你膝下隻獲兒一個，他難免有些孤單，可憐見的，難得來一個年紀相當的妹妹，高興得什麼似的。”
沈三爺麵色淡淡，不接話。
沈老夫人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動如山，乾脆便把話攤開了說：“獲兒也六歲多了，他娘的肚子再沒消息，想來她那個情況也難再為你開枝散葉了。前幾日，她來給我請安時，我已同她透露過這個意思，她也自覺慚愧，但精力不濟，便央了我替你安排。我的意思呢，納妾雖不必考量太多，但總要入你的眼。你心中可有主意？”這便是問他有沒有看中的女人了。
“母親，我無納妾之意。”沈應道，“白氏的身體，壞在生育後。如今她雖纏綿病榻，但不論為人妻為人母，都儘職儘責。獲兒身體健康，聰明伶俐，我已心滿意足。”
白氏的身體，的確是在生了沈獲之後才垮的，白氏的父兄在朝中都甚是得力，對白氏這個女兒（妹妹）也頗為上心。沈老夫人沉吟半響，隻得罷了，不再提這事兒。
從老夫人院中出來，沈應去了白氏那兒。
天氣陰冷，白氏坐在榻上縫著什麼，見他來了，放下東西就高興地迎了上來，揮退丫鬟，親自給他脫鬥篷，斟熱茶。遞茶杯給他時，白氏的袖子縮上去，露出一截細瘦腕骨，上頭鬆鬆套著兩個羊脂玉鐲子，仿佛一不注意就會脫出，落在地上砸個粉碎。一身家常月白衫，本該是合身縫製的，如今穿在她身上，卻空空蕩蕩，愈發顯出她瘦骨伶仃。
沈應忽覺心酸。
白氏是他的發妻，十三歲訂親，十六歲嫁來沈家，次年生子沈獲。父母之命，談不上什麼情深意重，但少年夫妻一同過了這許多年，白氏又是溫柔和順的性子，二人之間從未紅過臉。
可是，他的發妻，眼前活生生的白氏，三年後隻餘一抔黃土。
“母親那裡，我已經拒了。”
冷不防他突然提起這個，白氏又驚又喜，遲疑道：“你……”
沈應打斷她：“獲兒好好的，我不缺兒子。不必替我操心這些，你隻管安心將養著身子。上次太醫來請脈，如何說？可有起色？”
白氏輕輕歎了口氣：“還是老樣子。我這身體，能掙一日是一日罷。隻是帶累了你，操持家務，外出交際，我都失職了。”
“彆想那麼多。”聽她如此說，沈應心下更是難過，岔開話題，又陪她說了一會子話，一起用了晚餐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