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蕭衍準備將四姓宗主都叫到中齋。天下士族以這四姓為首,蕭衍隻需與他們達成一致,那麼就等於與士族達成了一致。
在見這四姓宗主之前, 蕭衍已經跟沈約討論過。今次的石碑事件,未必是由這四姓聯合策劃,畢竟還有個魏太子參合在裡麵。四姓雖不滿蕭衍的諸多做法,但那是大梁的內政, 他們也不至於蠢到去聯合一直對大梁虎視眈眈的北魏來對付蕭衍。
沈約還怕蕭衍行事太過極端, 畢竟依照皇帝過去的做法,多半會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麵。
“陛下可要三思而後行,不要讓娘娘夾在中間為難。”
蕭衍對他說:“朕既然答應了皇後,便會說到做到。真要是兩敗俱傷,豈不是讓有些人稱心如意了?”
他這“有些人”指的是誰, 沈約心知肚明。
“臣會派人盯著洛陽館那邊, 陛下預備如何處置魏太子?”
“先不急,等他露出破綻再說。等他發現目的沒達到, 就該著急了。”
沈約行禮告退。他經過太極殿外, 仍然有不少在為廢太子請命的大臣跪著。有個老大臣跪暈過去, 馬上被禁衛抬了下去。過往的官吏看到士族朝臣如此狼狽,紛紛搖了搖頭。
前朝之時, 大凡士族提出一點反對意見, 廢帝立刻就退縮了,何曾見過這樣君臣對峙的局麵?
皇帝是真的強硬, 他也不靠士族, 自己打下的江山, 根本無所畏懼。
這幾日跪暈的朝臣不在少數, 大都是上等士族出身。沈約雖然也是士族出身, 但沈氏作為低等士族,沒有享受那麼多的特權。何況他經曆過家族的覆滅,被桓家退親,早就不像這些人一樣,為了那點不值錢的信仰,可以豁出性命和官位。他骨子裡甚至厭惡這些士族平日裡那副沽名釣譽,高高在上的樣子。
所以,他是堅定地站在皇帝那邊的。
中齋內,四姓宗主終於到齊,但一時之間,君臣都沒有說話。
蕭衍的目光逐一從這四人的臉上掠過,王允淡然,桓玄猶疑,庾坦之惶惶,而謝臨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樣。
此事畢竟是由桓玄先挑起來的,他說大赦天下,才引出後麵一連串的事故,所以還是他先開口,“陛下,我等隻盼著您能夠效法先人的做法,寬赦廢太子,您為何如此固執?”
“廷尉卿覺得朕固執?”蕭衍揚了揚眉,冷峻的目光掃了桓玄一眼,“爾等又何嘗不固執。明知會激怒朕,甚至不惜與朕作對,也要保一個前朝太子。朕的確不懂,也不想懂。”
桓玄的年齡,足以算是皇帝的父輩,但被皇帝的目光一掃,居然有種脊背發涼的感覺。
桓氏是起家於軍中的,至今仍有不少子侄效力於軍中,靠著皇帝給口飯吃。桓玄歎了口氣,退後不語,反正該說的都說了,皇帝今日叫他們來,也不會隻是爭論個對錯這麼簡單。
蕭衍淡淡地說:“朕可以放了薑景融,並封他為會稽王,前往封地。除了無詔不得回都城,一應待遇皆如郡王。”
王允鬆了口氣,其餘幾人也都露出欣慰的神情。士族跟皇帝的這場博弈,到底還是士族勝了。他們想過最後的結果,若是僵持下去,皇帝還是一怒之下殺了廢太子,大不了就罷朝。可罷朝之後呢?他們也不可能全部辭官,還是得乖乖地回來。他們這位君王向來不在乎名聲,更不會在乎民間和各國的非議。
他就沒打算給自己在青史上留個好名聲。
“不過,朕有條件。”
王允拜道:“陛下請說。”
“朕要你們四姓各選出一位女子給會稽王為妻為妾。王府的長史,衛率也都由你們四姓的人來擔任。日後會稽王的嫡長子,需帶回都城中撫養,如有異動,一乾人等連坐,殺無赦。”
蕭衍說完,揚了揚嘴角,“如何?”
滿殿的人都露出震驚的神色,這是將四姓跟會稽王徹底綁在了一塊兒。會稽王日後如有異心,他們一個都彆想跑。
他們要保會稽王,那麼生死就要全部交給他。
王允等人第一反應是無法接受。沒想到皇帝竟然想出這招以退為敬,反將他們置於進退兩難的境地。他這哪裡是讓步,而是逼他們用全族給會稽王作保。他們若不肯,之前的種種便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士族的威信和顏麵都將掃地。
皇帝一個出身寒門的武夫可以不在乎名聲,士族卻將名聲看作比命還重要的東西。
蕭衍靠在憑幾上,手指敲了敲桌案:“怎麼都不說話?那日眾口一辭要朕放他條生路,如今朕給他機會,你們卻不敢答應朕的條件了?這麼說,你們是對會稽王沒信心,擔心他日後會謀反?那他便是該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