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1 / 2)

從豫州回都城, 沿途都是歲末熱鬨的氣氛,各種集市廟會目不暇接,有的地方還會舉行大儺之儀。所謂大儺就是驅鬼避邪的儀式, 由人裝扮成各種惡鬼,再驅趕它們。

王樂瑤以前除夕在都城中看過大儺之儀, 由皇室舉辦, 禁衛來驅鬼,難免顯得莊重嚴肅。民間則更有趣, 還有善樂舞的伶人跟在遊行的隊伍後麵,繞城而過,吹吹打打的,好不喧鬨。

隨行的人都出驛舍去看熱鬨了, 王樂瑤隻能在窗邊看看。

她的身體還很虛弱,竹君基本不讓她外出,恨不得天天把她捂在被子裡,動都不要動一下。

她雖然喜靜,平日也不大愛動,但感覺自己都要被捂出痱子了,屋子裡燒著炭盆比夏日還熱,她隻能穿著中衣在屋中活動。

去豫州時, 她是被蕭衍“懲罰”,沿路各州府的官員都不敢來拜見她,害怕惹惱了皇帝。這回皇帝召她回宮,看著是“舊情難忘”,她的待遇就明顯不同了。每在一個地方留宿, 上到太守, 下到縣令都想來拜見她, 琅琊王氏之女加上當今皇後的身份,人人趨之若鶩,但她一律回絕了。

這些人無非就是表功績,奉承,想要更進一步。她雖是皇後,但有感於前陣子姚安縣出事,王家首當其衝,這時更應該避嫌。

王樂瑤看了一陣熱鬨,就從竹君拉了回來,她也隻能練字解悶。練字是她多年的習慣,之前在宮中,每日再忙也會抽出時間寫一頁,竹君都會整整齊齊地收集起來,說以後留給小皇子小公主當字帖用。她用的筆墨紙硯也很講究,都是各地特供給王家的。她用了很多年,進宮之後,連那些供品都用不慣,還是讓王家送進宮給她使用。

竹君跪在案邊給她磨墨,好奇地問道:“娘娘在寫什麼?”

“左思的《三都賦》。”王樂瑤一邊默寫一邊說,“這個人很有才華,但出身寒門,一生都得不到重用,所以專著於典籍。從前他不受追捧,但父親很喜歡他,便教我背下來。”

“原來他也是寒門出身。”竹君神秘地笑了一下,“娘娘是不是想陛下了?”

“怎麼會呢?”王樂瑤下意識地否定。他們分開了不到兩個月,跟以前她一個人渡過的漫長時光比起來,真的不值一提。而且分開的這段時間,她基本上都在治病,喝藥,泡湯泉,昏睡,哪有空暇想他。

竹君湊到王樂瑤的耳邊,偷偷說:“娘娘昨夜說夢話,喊陛下的名諱了。”

王樂瑤愣了一下,她連昨夜做了什麼夢都不記得了。怎麼會又夢到蕭衍?好像自從上回做了那個旖旎的夢後,她就會不停地夢到蕭衍。雖然夢境大多淩亂,醒來後記不清楚,但這個人竟然連她的夢都可以入侵,簡直是無孔不入。

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她忽然想到什麼,看向竹君。

竹君奇怪地問道:“娘娘怎麼這般看著婢子?”

王樂瑤擱下筆,定定地看著桌上硯台裡濃稠的墨汁,“我每日都要做的事情,除了沐浴更衣,便是寫字。許奉禦說我進宮以後,若是藥已經停了,身體會出現好轉的症狀,可是並沒有。說明那個東西,還一直跟著我。”

竹君聽了,覺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娘娘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宮中供的,縱然那人手眼通天,也不太可能在宮中之物裡不著痕跡地下藥。……莫非是沐浴用的澡豆和這墨?”

隻有這兩樣,因為王樂瑤用慣了,所以是王家定期送進來的,一直未改變過。

竹君連忙把墨水拿走,又端了一盆水來,仔細地給王樂瑤洗手,“婢子回去以後,就把王家送來的所有東西都封了,交給尚藥局檢查。婢子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誰要害娘娘,平白讓娘娘吃了那麼多苦!娘娘平日與人無怨無仇,也威脅不到他們什麼,他們這般害娘娘,簡直是禽獸不如!”

竹君不會罵人,而且她一個下人,這話已經罵得很難聽,很僭越了。

王樂瑤笑了笑,反過來安慰她。早點認清事實也好,所謂的親情,不過薄如紙片。將來看到大廈傾頹,她也不會那麼難過了。

這夜上床睡覺的時候,王樂瑤特意默念了兩聲不要再夢到蕭衍,還讓竹君點了安神的香。

這香跟蕭衍身上的味道很像,她聞著心安,很快就睡了過去。夢裡,好像有人不停地在摸她的頭發,身邊很溫暖,她舒服地靠過去,感覺蕭衍在她身邊一樣。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她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正要下床,聽到身邊有個熟悉的聲音,“醒了?”

帶著幾分慵懶,幾分低沉。

她嚇了一跳,轉過頭,驚詫地看見蕭衍坐在床邊,正麵帶笑意地看著她。

她先是說不出話,然後抬手捂住臉,悶聲道:“這是又做夢了吧?”

蕭衍看她自言自語的,十分好笑,剛想開口說話,她卻像個泥人一樣粘了過來,伸手抱住他,蹭了蹭他的胸膛,“這回是熱乎乎的,索性就抱一會兒吧。”

蕭衍抬手撫摸著她的頭,收緊手臂。他昨夜風塵仆仆地趕到,她已經睡著了,他便沒有打攪,隻是把竹君叫到跟前,問了一些在行宮的事。她在信箋上報喜不報憂,許宗文大概是得了她的吩咐,傳回來的消息也沒有多說,隻告訴他醫治的進展。

聽竹君說,剛剛治完那一陣,她身子虛弱,什麼東西都吃不下,渾身都疼,連著好幾夜都無法入睡,要靠很重的沉香來催眠。蕭衍心疼不已,看到她的確瘦了許多,下巴尖尖的,臉好像又小了。就這樣,已經是竹君努力補了半個月的結果。

因此看到她熟睡,蕭衍不忍心打攪,就坐在床邊看了她一夜。縱使這樣,他也覺得很滿足了。

這時,又聽到她說:“蕭衍,你以後彆來我夢裡了,我晚上都不敢睡覺了。”

“為何不敢睡覺?”蕭衍奇怪地問道。

她現在可是隨便叫他的名字,一點也不顧忌了。

“會做不好的夢,總之你彆來了。”王樂瑤閉上眼睛,又往他懷裡鑽,“許奉禦他們已經儘力了,我也不知道是否徹底治好了。若最後還是生不出孩子,你就看在我已經這麼努力的份上,不要難過,好嗎?”

蕭衍歎息一聲,“阿瑤,朕怎舍得怪你?這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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