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王權(2 / 2)

“原來你們是這麼看這件事的。”她輕聲說。

不知道哪裡吹來一陣風,她袖口層疊的蕾絲像是雪沫般翻飛,衣袖裡的嗡鳴聲越來越響,倏地長桌上爆開一抹光,炫目得仿佛日光天降。

長桌上的杯碟紛紛震起,在空中炸開,碎片飛濺!

拉妮婭躍上長桌,鮮紅的鬥篷蕩開一線血光,伯勞切開脈脈空氣,發出一聲狹長的尖嘯,瞬間抵在三月兔的脖子上,將他的驚呼聲卡在嗓子裡。

她身上白兔的衣服不知何時消失,晃來晃去的兔耳朵也不見了,重新變回了她進入鏡廳時的形象。

拉妮婭抬起腿,長靴踩在三月兔的胸口,把他重重壓進扶手椅裡。

“你不該問得這麼直接。”她說。

這一幕如果讓任何認識拉妮婭的人看到,恐怕都會露出錯愕的神情,事實上,就連拉妮婭自己也覺得她的憤怒來得莫名其妙,她根本不是會情緒波動劇烈的性格。

但她的確感到憤怒。怒火像是一尾毒蛇鑽進了心臟,或者往硫磺的火山口裡丟下一點火星,讓她一再握緊了伯勞的刀柄。

從第一個真心話被判定謊言開始,拉妮婭就在思考這個遊戲的評判標準是什麼。報出的名字是假名這點可以猜,三月兔的回答聽起來也是調侃更多,但接下來的大冒險透露出了一絲詭異的氣息,讓拉妮婭隱約對這個遊戲產生了懷疑。

直到三月兔給出了索要記憶的冒險,拉妮婭才意識到一直以來讓她感到不適的原因是什麼。

既然有這個冒險,那麼三月兔,或者說鏡廳一定有拿走記憶的手段,這也是為什麼三月兔能評判答案是不是謊言,因為他的根據就是他們的記憶。

如果不參加茶會,他們至少要在通道裡耽誤三個小時,而如果沒有之前積攢下的三個小時,他們根本沒有通關的可能,如果鏡廳的關卡都是提前設置好的,茶會這一關的設置根本不合理,所以關卡隻可能是臨時生成,就和他們在來俱樂部路上看到的一樣。

鏡廳能看到他們的記憶。並且根據記憶生成新的問題,這個答案似乎足夠合理。

但如果隻是這樣,拉妮婭恐怕不會這麼憤怒。

她——和夏洛克是不一樣的。

拉妮婭很清楚自己的精神防護有多無懈可擊,這點已經經曆了無數事實驗證——隻要沒有開啟藍牙和熱點,就算是澤維爾也不能看到她的思維,亡靈法師的洗腦如同隔靴搔癢,厄爾麗德的術式也對她毫無作用……如果這是真的鏡廳,它根本不可能看到她的記憶。

所以主持這個荒誕童話的不是彆的什麼,隻能是她自己的APP,是APP的規則在試圖阻礙她。

然而——

“之前的每一關,無論選擇什麼贏得的時間都不會相差太多,隻有在童話的規則下才會出現這種沒有勝負的情況。”

電子回路開始發光,光帶在襯衣下蜿蜒,最先是戰術手套下的指尖,回路沿著血管越過手腕,沿著雙臂向上,隱沒在更厚實的衣料下,隻有短裙皮褲和長靴上沿之間能看見回路晶亮的光,透過黑絲微微發亮。

“然而茶會不一樣。這裡可以通過橋牌大幅度贏取時間,這個設定從根本上就和之前的規則衝突,如果我是鏡廳的製造者,我不會設置這樣的關卡。”

讀取記憶和讀心並不一樣,人的性格來源於過去的塑造,但她沒有過去,就算能夠看到她的記憶,也不可能知道她對於每件事的看法,所以整個“真心話大冒險”,都隻是APP的規則設定的關卡。

或者更進一步,是某種……設定了APP規則的存在想要問她一些問題,想知道她在想什麼。

問題是,APP的規則到底是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三月兔尖叫。

一根纖細的光路從衣領探出,蔓延上拉妮婭的左臉,她低下頭,被浸染成金色的眼瞳望向三月兔,右眼下紋路發光。

她早就知道答案。

從拿起大種姓之刃時起,她以和世界建立了某種更緊密的聯係為代價,獲得了壓倒性的力量,那時候所有人的都隻看到了她身體上的傷勢,沒人知道這才是為了解決亡靈法師她付出的最大的代價。

現在他們開始影響她的能力,甚至敢於窺探她的記憶,並且試圖得知她的想法,而最明顯的,他們想知道到底什麼能夠影響她。

答案在那一個個問題中早已清晰。

“你們想知道為什麼。”拉妮婭說。

因為她的步步緊逼,最後一個問題終於不像之前那樣寬泛,而是清晰地指向了這兩天拉妮婭一直沒有回應的事。

她說:“我沒有追上去,是因為我想理解他!”

那個眼神——最後傑森看向她的眼神,除了隱晦的戒備之外,還有一點沒來得及藏起的恐懼。

拉妮婭不知道那是因為什麼,人的情緒那麼多變,可能上一秒還是歡喜下一秒就會難過,她不可能拿著從書籍電影裡得出的客觀認知去套每個人。她知道自己在理解他人這門課上成績堪憂,而她不喜歡無法理解的感覺。

想要互相理解是那麼困難的事,可最美的蓓蕾隻會在沃土上盛放,絕對信任隻會建立在理解上,哪怕隻是一瞬間。

拉妮婭不用想都知道彆人想要理解自己有多難,所以在最開始,在她決定選擇傑森起,她就固執地選擇敞開自己。不計代價,不計後果。

她從來不覺得那是什麼天真愚蠢的決定,她很清楚她想要交換什麼,而那值得她用她的全部去交換。

“你們想知道到底什麼可以影響到我?”

數以億計的光絲從空氣裡浮現,織網般將四周空間全部占據,天上地下,無處不在,他們仿佛身處原子層麵的空間,漫漫如海的光將他們包圍在內。

她當然可以追上去,如果她真的什麼都沒看出來。可追上去又能發生什麼?就算是現在她也可以——傑森的定位顯示他就在倫敦。

原本傑森就打算去倫敦繼續調查,逃跑之後他乾脆直接來了這裡。

那天下午,拉妮婭就坐在安全屋的沙發上,看著定位在地圖上緩緩移動,從哥譚的郊外墓園到倫敦的機場,從夕陽西沉到星月滿天,最終她離開安全屋,同時確認了第二天倫敦之行。

【查找朋友】的定位是可以由任意一方關閉的,如果傑森關掉了定位,拉妮婭想找到他也會很難。

但是他沒有。

代表他的定位一直在地圖上遊走,從隔著海洋,到離她越來越近,始終沒有消失過。

連她也不想控製的事……他們想用這個控製她?

三月兔看出了拉妮婭的打算,他在她的刀鋒下瑟瑟發抖:“等等,你不能毀了這裡,女士……陛下!”

金光越來越耀眼,暴烈無匹的能量在光網之中積蓄,風暴開始在天空中醞釀,空間發出細微的碎裂聲,似乎下一秒就會在風暴中毀滅殆儘。

沉甸甸的陰霾積聚在天空中,萬千片樹葉在風中簌簌作響,風雨欲來。

狂風中,女孩黑發紅袍狂舞如蛇,眼底堆積著雷霆般的金光。

她揮出長刀,刀刃帶出弧形的血線,血花如同紅楓般飛散,一同飛起的還有三月兔掛著驚恐神情的兔頭。

和他最後的尖叫。

“紅心女王陛下!”

金光膨脹,驀地爆炸開,衝擊波隨著光潮四散,在山巒般的光中,鏡廳化作了成千上萬的碎片。

漫漲的光漸漸落潮。

廢墟中,拉妮婭手中握著一枚比之前的中央核心小一些的光球。

在爆炸發生時,夏洛克被某種力量刻意保護起來,所以現在都毫發無損,此刻他也變回了之前的長大衣打扮,麵孔蒼白冷淡,絲毫沒有因為剛才的爆炸而發生變化。

夏洛克看著凱亞劃開次級核心的防護罩,光絲鑽進縫隙,迅速改寫了其中的規則。

雖然隻是第二次,凱亞的動作卻已經遊刃有餘,做完這些,她隨手把核心丟進了廢墟裡,看也不看地向他走來。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觀察力,就算凱亞能提供的信息格外單薄寡淡,他也有信心根據心理學大致推測她的行動,所以對於剛才凱亞的行為,夏洛克並不感到太驚訝。

至始至終,她對待生命的態度都太過分明客觀,缺乏同理心和羞慚感,少有明顯的情感變化,注重精神層麵的聯結……和他一樣,他們都是冷靜的瘋子,生來就無法和正常人一樣看待世界。而和他不一樣的是,凱亞掌握著毀滅性的力量。

儘管年幼,她依舊是天生的暴君和獨.裁者。

“我們去下一個核心。”凱亞從他身邊經過,說。

夏洛克看著她的背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