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紐黑文出發去西雅圖,沿著I-90W公路一路前行,途中要經過大大小小數十個城市。
“你需要順便回一趟紐約嗎?”傑森看著導航,問了一句。
拉妮婭坐在副駕駛座裡,窸窸窣窣地啃著剛剛采購的可可棒,臉頰一鼓一鼓的。
她隨手給傑森塞了一根,沒有急著收回手,而是掌心朝上接著,防止可可碎屑掉到車上,想了想:“有一點事……但是現在不急。”
傑森三兩下咬完那根可可棒,才含糊地開口:“這一路挺長的,有什麼想去看看的地方嗎?”
拉妮婭收回手,舔了舔指尖上沾著的可可粉,聞言動作遲疑了下。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我們真的是在旅行?”
小姑娘一骨碌翻身跪坐在座位上,盯著傑森,結結巴巴,局促又窘迫:“我以為……”
“……”傑森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會,才慢慢說,“真的?你昨天還和海文說‘我們要去旅行’。”
之前他的重音都在“我們”上,這次他把重音咬在了“旅行”上,鏗鏘有力的音節向拉妮婭嗖嗖射來,把她打得不知所措起來。
拉妮婭聲音低了下去:“……我以為是不以玩樂為目的的那種旅行。”
傑森:“……”
聽聽這說法吧,也就小紅說得出來——不以玩樂為目的,以修身養性為目的嗎?
他真是要被氣笑了,可拉妮婭盯著他,眼睛亮晶晶的,隻能報複性地牽起她的手,遞到唇邊親了親。
他的動作來得突然,拉妮婭小小地愣了下。
似乎沒想到自己會有被突然襲擊的時候,過了會,她才猛地反應過來,手指抖了抖,迅速地收回去,不斷眨著眼睛,隨後低下頭,默默坐回去,另一隻手摩挲著被親過的指尖,眼神飄忽得很,不知道在想什麼。
……傑森告訴自己他現在是駕駛員,任何乾擾駕駛員的行為都應該是不被允許的。
又過了會,拉妮婭才開口:“沒有特彆想去的地方。”
她的表現顯得格外奇怪,分明可以自然地做出各種黏黏糊糊的親昵舉動,但拉妮婭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得到回應,或者說,這種行為對她來說隻是用來確認,所以拉妮婭並不認為這裡麵摻雜了多少感情成分,能得到回應完全是意料之外。
……傑森想了一會,慢慢有些理解拉妮婭的想法了。
她能接受的是“應有的行為”,牽手,接吻……這些情侶之間的正常行為,麵對這些時她能淡定得仿佛身經百戰。可當出現這種認知以外、來自於他的接觸時,她反而會展現出不知所措的一麵,帶著點茫然,卻又不知道縮回去,像是不適應自己的被動。
她在身體反應上很熟練……不能說熟練,隻是接受得很快,但在感情上卻是空白的。
“賓夕法尼亞州一半土地都被森林覆蓋,河流湖泊很多,盛行獵鹿,我們的路線離阿勒艮尼國家森林挺近……”傑森手指在導航上劃了劃,“穿越俄亥俄州的路線途徑伊利湖,離克利夫蘭也很近,我去過那裡,那座城市被稱為森林之市,森林很漂亮;穿過印第安納州就是芝加哥,在那裡住兩天怎麼樣?我知道那裡有家餐廳,主廚的意大利菜味道不錯……”
他的手指沿著路線劃過,原本隻是用來指示的線條忽然間染上了紛繁絢爛的色彩,拉妮婭的目光在傑森的介紹中沿著路線一路描摹,一幅幅畫麵在她的思緒中浮現,取代了密密麻麻的公路圖。
森林與野鹿,湖泊上的飛鳥,黃昏時摩天樓在湖麵上落下的倒影,那些小圓點上的城市名稱忽然有了意義,不再是一串詞根與曆史拚湊成的單詞。
“你真的沒有想去的地方?”傑森客串了一回導遊,繼續向唯一的旅客鍥而不舍地推銷他的行程單。
拉妮婭回過神,問:“你呢?”
傑森眨了眨眼:“其實我不太確定接下來應該乾什麼。”
這可不是他期待的那種度假活動——他理解裡的度假?私人島嶼,度假彆墅,海灘和陽光,啤酒和燒烤。而開著一輛越野車橫穿全美?聽起來更像是一次需要全副武裝的任務,和悠閒沒有一個字母的關係,所以他能做的也隻有讓這場旅行變得有趣一點。
而攔在他麵前最大的阻礙就是他永遠捉摸不透的電子雲小姐。
電子雲小姐蜷縮在副駕駛上,抱著膝蓋,手腕交疊,一隻手裡還抓著半袋可可棒,高跟涼鞋早就被她甩在了車座下,擋風玻璃上的雨水在她的足背上落下斑駁的影子,精致小巧的腳趾微微蜷縮,血管從薄薄的皮膚下透出來,蒼白得像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亡靈。
拉妮婭有些苦惱。
要是按她的意思,當然是快點前往西雅圖,找到自己過去的痕跡,然後……
但是然後做什麼?
她想……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