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沉沒之城(1 / 2)

芬奇家族的房子構造比看起來要複雜, 如果是第一次來,很容易在山間迷路, 不過傑森有在韋恩莊園裡上躥下跳的經驗,因此很快,他就找到了繞去房子背麵靠海的路。

他本來隻是想找個長椅坐下, 等拉妮婭結束她的探索, 然而等他沿著山崖拾級而上, 才發現山崖上是一片家族墓地, 夕陽無聲地淹死在黑黢黢的海水中,海水退潮,沉沒在海岸線邊的房屋露出了一點尖角, 浪花一波波拍擊著山崖下的海灘,潮聲宛如雷鳴。

傑森挨個端詳墓地的墓碑,和腦海裡的資料相互對應, 慢慢確認了每塊墓碑都屬於誰。

登上山崖的路上長滿了一串串淡紫色的野花,他一路上隨手摘了一把, 因為接近黃昏, 柔軟的花瓣紛紛蜷縮起來,看不出白天時的嬌妍。

落日在前方沉淪,年輕人屈起一條腿,在墓碑前半跪下身,把手中的野花一支支放在了每塊墓碑前。

風從森林裡吹出來, 無數片樹葉在風中搖曳, 起伏的波濤漸漸平息, 林海從金紅色變成墨綠色,金屬紀念碑上的光緩慢下沉,傑森坐在正對著海岸的長椅上,岔開雙腿,不久後聽見身後的山路上響起柵欄門被推開的聲音。

“你來得正好,小紅。”傑森回過頭,對她舉起手。

拉妮婭以為他在和自己打招呼,走近了才發現傑森用兩根手指拎著一罐啤酒,正衝她晃悠。

她走到長椅正麵,在傑森身邊坐下,把右手抓著的日記本放在一邊,接過他手裡的啤酒,熟練地用雙手捧好,一邊問:“這是哪來的?”

溫熱的啤酒在她手中迅速變涼,冷氣從鋁罐裡散發出來,易拉罐表麵很快凝結了一層細密的水霧,像是剛剛從冰箱裡取出來那樣。

“我從車裡搬了一箱上來。”傑森接過冰鎮過的啤酒,手指擦過拉妮婭的手背,被冰得抖了下,“嘶……要來點嗎?”

拉妮婭收回手,搓了搓手指,衝著冰冷的掌心哈了口氣,聽到的傑森的話,頓時想起她唯一一次嘗試喝酒的經曆,也想起了當時舌麵上蔓延開的苦味。

……那次好像就是在傑森的慫恿下喝的酒。

現在拉妮婭已經記不太清楚味道了,唯獨難喝的印象留了下來,她打了個哆嗦,忙不迭搖搖頭:“不用了。”

隨著“噗嗤”一聲,傑森單手啟開拉環,仰頭對著易拉罐猛灌了一口,襯衣衣袖因為發力的動作繃緊,在夕陽下出勾勒出手臂上漂亮緊實的肌肉線條。

他餘光瞥見拉妮婭正在低頭對著掌心哈氣,沒有接觸過啤酒的那隻手伸過去,準確地握住拉妮婭的手,立刻又被她的手冰得吸了口冷氣。

“你沒說過你會這麼冷。”他一邊吸氣一邊抱怨,用力揉搓拉妮婭的手。

火熱的溫度從他的掌心散發出來,很快焐熱了那雙柔軟纖細的手,傑森才收回自己變得冰涼的手掌。

然而他沒能把手收回去。

拉妮婭扣住了他的手腕,開了加熱模式,把他的手翻來覆去烙餅一樣烙了一遍,低著頭,隨口道:“還好,也沒有那麼冷。”

還擁有身體的時候拉妮婭還會感覺到溫度變化,但以靈體狀態重生之後,雖然對於肢體接觸格外敏感,其他感觸則變得不那麼明顯,首當其衝的就是對冷熱的感應。

就算她在水裡徒手泅泳五千米,爬上來身上也不會沾半點水,更彆提覺得冷了。

她鬆開傑森的手,分外疑惑:“我能自己加熱的。”

傑森:“……抱歉,我忘了。”

陶德先生克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深沉地凝望著遠處的夕陽,再一次萌生出一股熟悉的挫敗感。

他又喝了口啤酒,指尖在長椅椅麵上敲了敲,偏頭問:“有什麼發現嗎?”

拉妮婭被他提醒才想起來,拿過被她放在一邊的日記本:“嗯……我找到了伊蒂絲的日記。”

至始至終,她稱呼過去的自己用的都是“伊蒂絲”這個名字,而不是“我”。

那是本陳舊的日記,表麵沾了些許汙漬,頁邊發黃翹起,封麵上潦草地寫著“Edith Finch”。

拉妮婭翻開日記:“我看了過去,他們的死亡原因……基本都是意外。”

她想起之前在房子裡看到的場景,目光短暫地頓了頓,夕陽的光輝映入眼瞳,倏地在她猝然低頭的動作裡碎成千萬片。

“這本日記裡麵寫了什麼?”傑森的目光在封麵上停留片刻,很快恢複了若無其事,衝著日記揚了揚下巴。

“一些……特彆的東西。”拉妮婭把筆記本遞給他,說。

傑森接過那本筆記本,不知為何,忽然感覺手中的重量有些沉重。

就著漸漸昏暗的天光,他翻開了日記。

“2006年10月19日

我真的想讓人知道我們家到底有多奇怪。

我能找到的房間都是封閉的,媽媽不給我進家裡一半以上的房間,每天晚上,我們都要爬上閣樓,才能回到我們的房間。

裡維斯從高中畢業了,他看起來並不開心,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去敲門,他不理我。

媽媽給他找了一個罐頭廠的工作,希望他能開心起來。

“2007年6月7日

我知道我們家所有人的名字,所有封上的房間都住過誰,媽媽讓我們認過他們每個人的名字,但她從來不和我講他們的故事。

我的房間門上也有名字,某天媽媽會把它也封起來嗎?

“2007年12月25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裡維斯說要送我一個禮物。

他告訴我我們的房子裡藏著很多秘密通道,我跟著他,去了我一直想去的房間。

他們是我的舅舅,我的叔公,我的祖姑母,但是他們都已經死了。

裡維斯說他知道他們為什麼死的,密爾頓告訴過他。如果他沒有在我四歲時失蹤,總有一天他也會告訴我。但是他已經不見了。

他說我們……我們是被選中的,每個人,我們都在向往不真實存在的東西,想要離開這個世界,離現實越來越遠,所以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在幻想中迷失。

我也會迷失嗎?

“2008年4月7日

密爾頓能聽到一個聲音,有一天,他聽不到那個聲音了。他把這件事告訴了裡維斯,然後他消失了。

那之後,裡維斯也聽到了那個聲音。

如果他聽不到了,他也會消失嗎?

“2008年4月9日

我希望裡維斯能告訴我那個聲音是什麼,但是他拒絕了。

他說那個聲音是聽不見的,也沒辦法被說出來,隻有我自己聽到時才能感覺到那是什麼。

為什麼聲音沒辦法被聽見?

“2008年10月10日

我不喜歡裡維斯在罐頭廠的工作,我知道他也不喜歡,但他沒辦法離開。

他開始變得……無聊,不那麼有趣。有時候我感覺他不像是我認識的裡維斯,而是一個陌生人,有什麼東西把他一點點謀殺在了身體裡,我不確定他有沒有向我們求助。

我希望他有。

“2009年12月25日

我聽見那個聲音了。

“2010年1月8日

媽媽說裡維斯病了,他們讓他吃很多藥,他做了,可是我覺得他沒有在聽。他在聽那個聲音,雖然他已經聽不到了。

他開始看著天空發呆,我看到他的眼睛,裡麵是空的,我的哥哥已經不在這裡了。

他想去哪裡?

“2010年3月15日

它非常大,非常遙遠,卻又無處不在。

我知道裡維斯的意思了,我沒辦法形容,它在我的腦袋裡,它在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它擁有我,隻有我能聽到它,我被選擇了。

我感到害怕。

“2010年5月12日

媽媽說裡維斯成為了罐頭廠的模範員工,他專心致誌,有條不紊,不被外界乾擾。她看起來很高興,但我知道不是這樣。

“2010年10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