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2 / 2)

梟雄入贅後 今夜來采菊 13135 字 3個月前

事關重大,饒是寧繁金這般散漫的性子,也不得不跟過去看看,熱熱鬨鬨的一行人,驟然隻剩下楚熹。

她渾身發冷,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前兩日,梁明山還和她同在席上喝酒,那麼活生生的一個人,二十歲都不到,尚未娶妻生子,竟說死就死了。

還是死在回家的路上。

楚熹兩條腿就像灌了鉛,直愣愣的杵在原地,胸口發悶,透不過氣。

之前不論老爹和薛進把將要到來的亂世說得多麼可怕,她總是愁一陣子又放寬心。她想著,西北軍要殺進月山關,有兗州丘州擋在前麵,皇帝昏庸,官員貪婪,手卻還伸不到南六州,安陽是一派祥和,沂都是太平盛世,大家都好好活著,她犯不著總提心吊膽。

梁明山的死,終於讓她感到恐懼。

她怕自己和老爹回安陽的路上也會遇到水賊,又或者哪天出了門,一道利箭紮進喉嚨,叫她不明不白的血濺當場。

“楚小姐怎麼在這站著,好大的風,眼瞧快下雨了,趕緊回屋去吧。”

楚熹木然的點點頭,隨著那丫鬟往前走。

沒兩步,腿一軟,跌坐在地。

丫鬟驚呼一聲,上前攙扶,見她滿臉青灰,毫無血色,忙跑開去叫人。

一雙濕透的黑靴停在眼前,鞋麵沾染著黃土,是楚熹踩的。

“嚇著了?”

楚熹抬眸,呆望著薛進。

“刀還沒架在脖子上,自己就先嚇死了,真沒出息。”薛進冷笑一聲,向她伸出手:“起來。”

楚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熱的,像鮮血的溫度。

薛進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來,依舊是惡聲惡氣:“你若連這點事都禁受不住,我勸你趁早逃命,逃到深山老林裡了此殘生。”

“憑什麼……”

“嗯?”

“我說,憑什麼!憑什麼不能害怕!憑什麼要我逃命!”

“你隻有衝我耍狠的能耐?”薛進用拇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沉聲道:“這世間的曲直對錯,永遠都是強者說的算,弱者活該受人欺淩,要麼站起來,要麼老老實實跪在地上,或許能保全性命。”

楚熹從前一直是跪著的,為了那點微薄的親情,跪在父母跟前,拚儘全力的討好取悅,像傀儡一般任由擺布,至死,也沒人真正愛她,給她哪怕一分情意。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有了老爹,愛她的老爹,值得她依靠的老爹,尊重她所有選擇的老爹,安陽是老爹的安陽,是老爹和她的家。

楚熹絕不會跪在地上,將安陽拱手讓人。

……

梁明山死了,梁春山身負重傷,梁城主雖逃出生天,但頃刻白頭,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

陸廣寧不禁長歎口氣,對列座城主道:“西北這回動作不小,照這架勢,用不了多久便會闖關。”

西丘緊挨月山,這件事上寧城主最有發言權,他愁容滿麵道:“月山高峰險峻,其冬雪要到穀雨那日才會開化,穀雨之後,時至小滿,是西北軍闖關的最佳時機,以我西丘兵力,彆說一月,半月也難以抵擋。”

西丘一破,便是東丘,而後是合州。

謝城主此刻斷不能明哲保身,他率先站出來道:“寧老弟不必心急,若真有那一日,合臨城定率兵馳援。”

楚城主也跟著表態:“寧兄有難處儘管與我說,我楚光顯人微言輕,卻也會儘力而為。”

寧城主忙起身道謝。

這可不是陸城主想看到的景象,他養精蓄銳這麼多年,是為了推翻朝廷,坐上皇位,豈能把力氣都用到那幫荒蠻子身上,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西北軍入關於他而言反倒是好事。

因此沉吟片刻,在幾位城主的注視下緩緩開口道:“西北臥薪嘗膽二十年,隻這一波水賊就叫梁家傷筋動骨,力量不容小覷,我們不能同他們硬碰硬,依我的意思,還是要稟報朝廷,讓兗州帝師南下。”

楚城主悄然攥起手掌,強忍著怒氣道:“廣寧兄莫非以為兗州帝師仍是二十年前那般,鐵蹄所至之處戰無不勝,哼,十萬大軍,骨瘦如柴,指望他們不如指望神佛降世。”

“兗州不行,還有琿州,渝州,朝廷帝師百萬,區區幾萬荒蠻子,還不手到擒來。”

謝城主聽出陸城主的推脫之意,看了眼楚城主,笑道:“廣寧兄說的也是,朝廷怎會任由西北軍入關呢,我們不妨等一等,看看北邊的意思。”

陸城主滿意的點點頭:“這批水賊既然見了血,就不可能輕易收手,在朝廷表明態度之前,諸位便在我這沂都府裡留些日子,等風平浪靜了再回去也不遲。”

離穀雨那日僅剩不足一月!還不遲!

楚城主氣性難忍,再坐不住,乾脆起身告辭。

謝城主匆匆追上來:“光顯兄留步!我有話要說!”

“還有什麼可說的!他陸廣寧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隔岸觀火!我倒是要看看,真打起來他能撈著什麼便宜!”

“光顯兄不必為此動怒,比起我們,他確實是不急,沂都北靠晉州,南靠亳州,東靠錫州,西靠沂江,五萬水師,戰船無數,還有一條足以養活南六州所有百姓的萬朝河,論守論攻,皆不在話下,便是丘州破了,合州破了,常州破了,西北軍壓境,他照樣能打。”

謝城主歎了口氣,又道:“他也有他的顧慮,沂都樹大招風,若真使出全力抵禦西北軍,朝廷定要從背後捅他一刀,他不是死的更冤。”

“那怎麼的!恁就在這乾等著!”

“我有一點拙見,不知光顯兄可願聞其詳?”

“恁都追到這了還問我願不願意,說就是。”

謝城主放聲大笑:“好!我就喜歡光顯兄這直來直去的性子,痛快,那我便直言不諱了。光顯兄以為,朝廷是否會派兵南下?”

楚城主道:“或多或少,得來個十萬八萬吧,那又如何,還不是一打就散,一打就跑。”

“既如此,我們為何不能學著東丘,將朝廷帝軍納為己用呢。”

“我倒是想,恁看我安陽那屁大點地方,能養得起嗎。”老爹說完,忽而一怔:“恁的意思是,以安陽之財,合臨之糧,養帝軍兵馬。”

“正是!我們若想不任人宰割,就要在這輝瑜十二州有一爭之力,西北軍入關,有我合臨在前為你安陽抵擋,沂都軍起兵,有我合臨在後為你安陽鼎力,隻要我們聯手,便是前狼後虎也無所畏懼。”

楚城主明顯動搖了,可麵上仍有猶豫之色。

謝城主知道這楚貔貅的命門在自己女兒身上,忙道:“我瞧楚丫頭和我家燕平是情投意合的,不然,你再去問問楚丫頭的心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本就理所應當。”

“我三兒可不外嫁。”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家燕平可很樂意做安陽贅婿。”

“嗯……好吧,等我問過了三兒再給恁答複。”

老爹去找楚熹的路上,剛巧遇見謝燕平等人,眾公子紛紛拱手施禮。

因薛進不在,他臉色倒也好:“明山的事,恁們可知曉了。”

謝燕平微微頷首,頗為恭敬道:“正要去前廳拜見陸城主。”

老爹上下打量一通謝燕平,沒多說什麼,走了。

他原本更屬意陸家雙生子,可今日見了陸城主這做派,不免有些寒心,謝城主一番話卻叫他動搖。

懷有心事,悶頭快步,徑直來到楚熹院裡,問冬兒:“小姐可用過晚膳了?”

冬兒道:“小姐身子不大舒適,說躺會再吃。”

“怎麼了?淋了雨?”

“沒有,聽一個嬤嬤說,八成是在園子裡撞客了,找人給小姐衝了符水,她也不喝,奴婢才還勸了。”

什麼撞客,老爹一合計就是梁明山的死嚇到了楚熹:“我進去看看。”

“哎。”冬兒轉身走進臥房,對躺在床上發愣的楚熹道:“城主來看小姐了。”

楚熹不願讓老爹看出她哭過,起身在鏡子前照了照,塗了點薄粉,這才迎到外屋。

“老爹。”

“瞧恁這樣子,過來坐,冬兒,恁去備些酒菜,今兒我們爺倆喝一口。”

“我不喝,戒酒了。”

“那飯總是要吃的,我曉得恁為梁明山的死發愁,不用愁,他東丘是因李玉才惹禍上身的,又不關我們的事。”

“可……算了。”

楚熹脫掉鞋,盤膝坐到塌上:“我們何時回安陽?”

“不急不急,你難道來沂都一趟,多玩幾日,今日和謝燕平出去,感覺如何?”

“還好,和他相處挺舒心的。”

“那恁中不中意他?”

楚熹看著老爹期待的眼神,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點點頭:“嗯。”

和謝燕平相處,的確很舒心,可也疏離。

但如果非要選一個人,還是讓老爹滿意的,那就謝燕平吧。

“行!既然恁中意,回頭咱就把事先定下來,月初……月初有些匆忙,看看日子再說,定親這事可急不得。”

“……我和薛進那會,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能是一碼事嗎,謝燕平到底是謝家嫡子,入贅咱們安陽已是低就了,定親宴得操辦的體麵點,才不止於讓謝家人失了麵子。”

“隨便吧,反正我現在隻想快點回安陽。”

老爹略感困惑,他原以為梁明山這事一出,楚熹會懼怕水賊,不願離開沂都:“恁急著回去做什麼?”

楚熹深吸了口氣道:“築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