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 2)

西北角的廂房燈火未熄,李幼白吃力地站起來,朝他深深福了一禮:“今夜多謝郎君搭救,前麵都是平路,便不勞煩郎君了。”

閔裕文點頭,看她一瘸一拐往西北方走,時不時單腿跳動,身後的兜帽跟著一上一下,這段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對她來說卻是難熬。

直到看著她跳到門口,閔裕文才拍了拍身上的雪,往南側的寮房走去。

半青見她小臉煞白,嚇得趕忙攙扶。

“三娘回去了嗎?”李幼白摁在榻沿坐下,將右腿伸直,稍微彎腰,腳背如同碎骨一般。

半青跪在她麵前,小心翼翼給她脫掉鞋子,又去解絹襪:“荷香來過,道盧三娘在你走後沒多久便回去了。”

荷香便是被蕭氏打臉的丫鬟。

絹襪一點點褪下,半青的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姑娘,疼不疼?”

不僅肉被穿透,骨頭應當也斷掉了。

李幼白安慰她:“許是天冷,其實隻看著嚇人,並不怎麼疼的。”

“怎麼不疼,怎麼可能不疼?都怪盧三娘,她若是...”半青抹著淚,怨憤不已。

李幼白打斷她:“她沒出事,便是好的,否則我沒法跟夫人交代。”

有人叩門,半青橫起胳膊擦乾淚,走到門板處問:“誰?”

沒有回音,她等了少頃打開,門外沒有人,低頭,卻見地上擱著一個白瓷葫蘆瓶和一張紙條。

李幼白打開紙條,上麵隻有兩個字“傷藥”,她立時反應過來,心裡頭湧上一絲莫名的暖意,為著一個陌生人的善舉,腳上的傷似乎也沒那麼疼了。

半青為她清理了傷口,將那白瓷葫蘆瓶打開,自言自語道:“像是小郎君用的物件,會是誰呢?”

李幼白什麼都沒說。

這夜,她的腳背仿佛有些腫脹,疼的很難入睡,她又怕半青難受,便咬緊牙關忍著,好容易捱到天蒙蒙亮,她爬起來,解開紗布一看,腳掌好似發起來的饅頭,幸好傷口撒了藥,否則不知會嚴重到何種地步。

她用冷水衝了臉,能聽見小僧彌上早課的聲音,雪下小了,可還是未停。

灑掃的小僧彌說,往山上來的路被封了,上麵的人下不去,下麵的人上不來,蕭氏聞言狠狠瞪了眼盧詩寧,她卻是一臉竊喜。

“你的腳怎會崴了?”蕭氏問。

李幼白:“走路分神,踩空後摔了一跤。”

蕭氏道:“得虧沒什麼大事,下回可得仔細著些。”

李幼白道是,默默扒了兩口素食。

她回屋後沒多久,外頭一陣兵荒馬亂,半青小心翼翼推開門,探出去腦袋往隔壁院裡看,忽然咦了聲,扭頭衝她說道:“姑娘,仿佛是世子爺來了。”

李幼白納悶:雪大封路,他又是怎麼上來的。

晌午她便見著了人,他正跟蕭氏說話,聽見走路聲抬頭,便對上李幼白一瘸一拐的身影,長眸微微斂起,目光從上落下,最終定在她受傷的右腳。

蕭氏見狀,解釋道:“李娘子摔了一跤,把腳踝扭傷了。”

盧辰釗嗯了聲,問:“沒找大夫?”

蕭氏笑:“我原打算找的,可她非要攔著,便隻能依了。”

彼時雪大如席,山路難行,若要下山尋大夫,必定大費周章,何況當中還有說不清的緣由,深挖下去對誰都不好,李幼白才借口說崴了腳,儘量麵上表現的不那麼明顯。

盧辰釗沒再說話,待李幼白喝茶時,他瞥見她掌心的傷痕,鋸齒狀的血印,兩隻手都有,他盯了少頃,卻沒當場戳破。

官府的人正清理道路,盧辰釗之所以能上來,是因為走了條陡峭險峻的小路,後半程他是牽著馬走上去的。

半青很好奇,抱著被子歪到床上:“路如此難走,世子爺為何非要趕著上山,難不成有什麼天大的急事?”

李幼白不以為意:“國公夫人和小姐都在,他自然是著急的。”

“那也不用冒險爬上來啊。”

李幼白伸開腿,將絹帕放在旁邊,露出右腳的傷口,方才重新上過藥,腫的輕些,卻還是很疼。

半青起身去屋外弄了些雪團子,外麵裹上布,放在她腳底冰鎮,也緩解了不少痛感,但冰雪融化,腳麵便火燒火燎似的,愈發難受。

如此反複幾回,她伏在案上擺手:“不要弄了,我合眼眯會兒就好。”

盧辰釗不是無緣無故趕上山來,昨夜他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夢裡有條巨蟒纏住了李幼白,他拔劍去砍,那巨蟒皮糙肉厚,卻是砍了數劍都不曾鬆開,眼見著它張開血盆大口將要咬住李幼白的脖頸,盧辰釗陡然從夢中驚醒,渾身是汗,心有餘悸。

那夢太過真實,可他又清醒無比,這個時節彆說巨蟒,便是蛇也沒有。

但他仍舊來了,說不清的煩亂,待看到她時,才覺得體內的燥意紓解。然她那腳是怎麼了,還有那雙手,什麼樣的東西才會把人紮成這般模樣,當著蕭氏的麵,他克製著欲望,裝作毫不在意。

他想去瞧瞧,人已經踱步至窗外,又倏地轉過身,快步往回折返,但走出去一段距離,冷風夾著碎雪迎麵拂來,打的他猛一激靈。

李幼白住在國公府,她若是出什麼意外,總不好同李家交代。

他身為公府世子,自然也照顧到所有人的安危,如是想著,他疾步上前,抬手叩門。

李幼白愣了下,給半青使了眼色,示意她慢些過去,她先是將絹襪套好,隨後墊腳跳到床前,拉高被沿整個兒蓋住。

半青見狀,這才從內打開,見是盧辰釗,不由驚道:“世子爺,你..你怎麼了來了?”

盧辰釗問:“我不能來?”

半青訕訕,盧辰釗又道:“你家姑娘呢?”

“睡了。”

半青攔著門,但盧辰釗也沒有要走的意思,甚至往前逼近半步,半青腦門子都是汗,“世子爺,姑娘真的睡了,等她醒來奴婢會告訴她你來過...”

“不必。”盧辰釗淡淡開口,“我進去看一眼,立時便走。”

說罷,右手摁住門板一推,從半青右側進入屋內,風往裡灌,他扭頭瞟了眼,沉聲吩咐:“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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