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沒有,大佛寺是朝廷敕建,裡麵的僧人德行謹慎端方,他們請來閔郎君是為了齋講,聽聞閔郎君住的寮房都有僧人隨侍,想來不會像您想的那般。”

蓮池其實想說,李娘子最是安分不過的人兒了,何苦猜忌如此,可他看自家郎君一臉沉肅,便沒有說出口來。郎君不是個狹隘的人,可他對李娘子也太過窮追不舍了些,就算是他親妹妹盧詩寧,他也沒看護的這般仔細,就怕小姑娘想不通,做錯事一樣。

其實世子爺最該關心的是小姐,她才最不叫人放心。

盧辰釗的一縷不是空穴來風,因為李幼白的反應著實古怪,尤其在聽到閔這個姓氏時。

“世子爺,您忘了?!”蓮池給他提醒,“李娘子的父親和閔尚書是同科進士,當年李大人是榜眼,閔尚書是探花,如今兩人身份天差地彆,相去甚遠了。

李大人約莫在家裡經常提到閔尚書,李娘子才會格外在意,畢竟閔這個姓氏,在本朝不常見。”

盧辰釗恍然,糾結了半宿的疑惑有了解釋,他起身邊解衣裳邊吩咐:“備水,沐浴。”

走到屏風處將衣裳一甩,道:“冷水。”

寒冬臘月,他就泡在冰冷的水裡,身上肌肉結實,小臂線條流暢柔韌,水珠沿著頸項滑下,看的蓮池上下牙打顫,他想去調旺炭火,被盧辰釗阻了。

“春錦閣的地龍還有幾日能修好?”

“這個,我倒沒問,不過地龍構造繁瑣,又穿過重重院牆,冬日地硬難挖,想來要費些時日。放在彆的人家,興許便作罷,等來年春天轉暖,再去修繕。”

蓮池找出大巾,侍奉在屏風外得雕花架子旁。

實則蕭氏打的便是這個主意,先前匠人去報,說是要想整修少不得要將西側兩堵牆給撅了,從下麵檢查暗道,重新鋪設,蕭氏覺得不合算,且冬日動土也不方便,遂胡亂尋了個由頭,便說找人看過日子,有衝撞,遂暫時擱置下來。

盧辰釗又問了府中近來請的四司六局,聽聞是蕭氏娘家人找的關係,眉目不由一簇。

他不是不知道父親母親的門第差距,儘管父親刻意叫母親疏遠打秋風的那些,但到底都姓蕭,母親又是個耳根子軟的,被她弟弟哄了幾句便將四司六局的事托付給他,這樣的油水衙門,且不知他撈了多少。

翌日清晨,盧辰釗特意去看要拆的兩堵牆,其實也不難,隻距離三娘的碧璽居近了些,碧璽居的地龍修好,便說麻煩不去管春錦閣了,這個舅舅做事,還真的知輕重。

他晌午陪蕭氏用飯,特意將舅舅一並叫上,進門三娘剛哼唧完,耷拉著臉跟蕭氏耍脾氣,看見他和舅舅進來,不情願地背過身去擦眼淚。

想來是為著閔裕文的事,他早知不成,偏母親不肯罷休。

如今吃了閉門羹不說,想來被拂了麵子,心中窩火,但瞧三娘一臉的不甘心,便知母親快要惱了,一麵受挫,一麵還要哄三娘,她再好的脾氣也經不住。

尤其快過年了,公中支出碩大,為著其餘兩房,還要打點人脈,疏通關係,銀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她這個國公夫人,當得很是心焦疲憊。

蕭盛汝叫了聲姐,便見蕭氏不耐煩地嗯了聲,他剛要坐,餘光瞥見盧辰釗還未坐下,便生生止住,半彎著腰身懸在半空,直到盧辰釗坐穩後,他才小心落座。

若說蕭盛汝在國公府最怕誰,絕不是國公爺,而是他這個外甥,公府世子盧辰釗。

小小年紀便老成持重,看什麼都能一針見血,今日過來,他尋思不大好,便儘可能不說話,果然,也隻吃了盞茶光景,盧辰釗便提出更換四司六局。

“開霽,是舅舅哪裡做的不好,怎麼突然要換掉他們?”

盧辰釗笑,禮貌周到:“舅舅,哪裡是你不好,是他們打著你的旗號偷奸耍滑,昨兒賬房給我看賬簿,好幾筆大賬虧空,可分明事兒都沒做,那銀子去哪了?”

蕭盛汝急道:“開霽啊,這事其實...”

盧辰釗擺手,依舊是淡淡的笑著:“舅舅,這還不算完,連夜審他們時,他們竟說是你的主意,說銀子都進你肚子裡了。”話一頓,他煞有其事地看向蕭盛汝。

蕭盛汝臉上一緊,隨即坐正了身子凜然拍了把大腿:“這群吃裡扒外的東西,竟誣賴到我頭上了!開霽,你把人交給我,我來處置,定叫他們吃多少,吐多少!”

盧辰釗有意抻著不答,蕭氏早就看出其中門道,但兩廂都是自己親人,雖說兒子更親,可蕭盛汝是她的幼弟,此刻又眼巴巴地求救,她隻能咳了聲救場。

“阿釗,你舅舅既然這麼說,便叫他去管吧,橫豎是他帶進府裡的人,好壞都得他去擔著。”

“既母親開口,兒子沒有不依的,如此,勞煩舅舅了。”

蕭盛汝賠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麻煩。”

轉頭卻是冷汗淋漓,這混賬外甥,許是連夜都問清楚了,今日故意擺到明麵上,就是要給自己下馬威,逼得自己認下虧空,拿自己銀子去補,說什麼冠冕堂皇的客氣話,若他不答應,後頭還長著呢。

“那四司六局...?

盧辰釗挑起眼皮:“煩請舅舅換家勤快妥當的,彆叫府裡的物件壞的壞,潮的潮,拆堵牆都像要命似的。”

蕭盛汝立時明白過來,少修幾處,剩下不少銀子,可不就滑進自己腰包了嗎,他都想好借口怎麼跟姐姐推脫,孰料還沒開口呢,這外甥就把自己的心思給看破了。

但他好歹留了顏麵,接下來便得安生一段時日,且不能叫他再挑毛病。

春錦閣的地龍三日後便修好了,通火的那日,半青趴在榻上不肯起,又將那幾床被子全都攤開,笑嘻嘻道:“姑娘,烤這麼小會兒,被子上都是香的。”

李幼白伏案看書,聞言抬頭,看見半青貓一樣趴在那兒,忍不住往後一靠,道:“我以為得年後才好,竟這般快。”

“國公夫人在意姑娘,上回不也是補品不斷嗎?”

說到國公夫人,李幼白想起大佛寺那人,她摸過旁邊的抄經紙,心道應當不會這般湊巧,但還是有戒心。

見李幼白翻找最底下的書櫃,半青爬起來跑過去:“姑娘要什麼,跟我說就是了,我給你找。”

“我記得來齊州時,帶了兩張好畫紙。”

“是這兩張嗎?”半青翹著屁股鑽進最底下,摸出壓箱底的絹袋,從中拿出兩張紙。

李幼白打開看了眼,正是她先前買的徽州澄心堂,迎著楹窗,紙麵泛起柔潤的薄光,紙張太貴又太好,她不舍得便買了兩張,一直沒得機會用。

半青又將顏料拿出,依次擺開了硯台。

李幼白自小學畫,雖比不過大家,但也能看出功力深厚,從起筆到構圖再到暈染色彩,可謂胸有成竹,一氣嗬成,最後題了幾句附庸風雅的詩詞,她便擱筆觀望。

國色天香的牡丹,雍容華貴,送夫人最是恰當。

“半青,隨我去趟主院。”

她身無長物,又有事相求,遂以儘可能的誠意贈送,儘管她的心思不能為人所知,但她還是想試試。

無論如何,她要確認大佛寺那位郎君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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