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盧辰釗坐在雕如意紋圈椅上,雙手墊在腦後,長腿交疊探出,聽到氈簾被掀起的聲音,眸眼依舊閉著,他心裡煩躁,也知若去京裡恐不太/平,能否全身而退尚不得知。但他不去,他的兄弟便得去,這一次,陛下是動了心思的。

李幼白站在屏風外,隱約看見一道身影,便喚了聲:“盧世子。”

盧辰釗沒吭聲,她等了少頃,從屏風左側探出身來,見他閉著眼,雖靠在椅背但還是端著筆直的腰身,便知沒睡著,隻是不想搭理自己。

有扇楹窗開著,冷空氣甫一湧入便泛開濃濃的霧色,窗邊的紙張簌簌吹響,沒被鎮紙壓住的,打了兩個卷,掉在地上。

李幼白彎腰撿起來,抬頭,對上那人若有似無的注視。

他臉色疲憊,眼裡有血絲,清雋硬朗的下頜線微微揚著,圓領袍解開些,露出一截頸子。

“盧世子,我想出府一趟。”

盧辰釗嗯了聲,抬手搭在膝頭,問:“去哪?”

“去城東書肆買些用具。”

盧辰釗往外看了眼,淡聲吩咐:“蓮池,幫李娘子準備馬車。”

見他神色怏怏,李幼白便打算告辭,誰知剛挪動腳步,他又開口:“上回跟你說的事,你可放在心裡了?”

“哪件事?”

盧辰釗斜覷了眼,心裡不爽快。

李幼白想起來,解釋道:“我記著呢,已經讓半青把四篇八股文送去書房了,主院書房。”

盧辰釗的臉這才好看些,李幼白怕時辰晚,耽擱了行程,遂很快離開。

蓮池站在門口,探著腦袋問:“世子爺,我去幫您把東西取回來?”

“不急,暫且擱著吧。”他合上眼皮,唇輕輕上翹,等了少頃,也隻幾瞬的光景而已,他又睜開眼,餘光掃到收拾博古架的蓮池,不由皺了皺眉。

“那架子也不用日日清理。”語氣不乏斥責。

蓮池一愣,心道:這不是您自己要求的嗎?

他這麼想著,卻不敢言語,轉頭又去搬弄那幾株矮腳鬆和水仙,誰知花盆擦著窗沿發出些許動靜,盧辰釗倏地睜開眼來,抱怨道:“太吵!”

蓮池覺得不對勁兒,抄著手往門外走,走到屏風處,又忍不住回頭,看見世子爺的臉沒有半點鬆弛,反而越來越緊繃,他腦子忽然一閃,小聲問道:“世子爺,若不然我先去書房拿了東西?”

“隨你,若你無事便去吧。”

此話一出,蓮池便反應過來,片刻不敢耽擱,一路小跑著去了主院。

荷香還未走,看見蓮池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多嘴問了句,得知他來拿東西,不由咧嘴笑道,“李娘子的東西還是我放的,沒在書房,在暖閣裡呢。”

蓮池拱手作揖,謝道:“多虧荷香姐姐提醒。”

荷香又道:“不是給夫人的嗎?

蓮池笑:“不是,是給咱們世子爺的,方才我親耳聽李娘子說的,錯不了。”

“那便好,省的出岔子,不好交代。”

蓮池取了東西折返扶風苑,進門時躺在圈椅上的人已經規整地坐在案前,紙鎮下壓著一遝臨摹完的字帖,他仿若不關心,但蓮池卻不敢怠慢,將東西放在案上,又退出門去。

門合上,盧辰釗便擱下筆,瞥了眼東西,竟用絹袋裝著,頂端收緊後綴著一枚梅花烙子,想來應是親手打的。

他抿了抿唇,心像是輕快的鹿,不停地奔來跑去,惹得胸膛砰砰亂響。

他把卷紙倒出來,一點點打開,紙上的畫作呈現開來,雖說有些女氣,但著筆流暢,用色大膽,姹紫嫣紅的牡丹端的是雍容富態,慵懶華貴,左側寫的是劉夢得的《賞牡丹》,最末兩句“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盧辰釗很是喜歡這個“動”字,私以為劉夢得的牡丹,是眾牡丹之首。

她倒是會投其所好。

如是想著,盧辰釗的唇輕輕翹了起來,俊朗的麵上猶如渡了層銀光,使那略微冷峻的麵容變得柔和溫潤,少了幾絲疏離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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