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1 / 2)

濟州浮雲山風景秀麗,雖比不上大佛寺的巍然壯闊,但彆有一番雅韻。此山原為野山,後有個貴公子看破紅塵,一心向佛,便捐了點錢在山上修築寺廟,起初人煙稀少,收的都是行腳和尚,或者是半路出家,回頭是岸的,隨著規模擴大,收僧人的要求也嚴苛起來。

位於半山腰的浮雲寺,約莫有六七十個和尚,但畢竟起源太過隨心所欲,沒有佛教根基,故而濟州城的百姓不大信他,來燒香的人就少。

冬日山道,竟是些枯黃雜草,顯而易見,這寺廟過於冷清了。

盧辰釗瞧出來,卻沒點破,一路注意李幼白的手,生怕她不小心栽倒,遂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虧得山不高,很快抵達寺門。

朱紅廟門敞開,兩個灑掃的小僧彌遠遠看見來人,雙手合十做禮,隨後便又拖著掃帚去往彆處,地上到處都是黃葉子,他們卻也不急,東一掃帚,西一掃帚的磨洋工般。

盧辰釗皺眉,暗道這寺沒規矩。

但他今日出來,並非為了求佛祖庇佑學業,故而也不在意這些表麵光景。他是覺得昨夜傷了李幼白的心,惹她難受,想著今日為她排解一番,至少叫她明白,憑著一番好成績,也能闖出好天地,不必非得攀高門,嫁貴人,走捷徑。

“除夕時,京裡傳來信,道今年秋闈主考官為劉鴻光劉大人,由他出任齊州學政。”

先前隻是傳言,如今徹底落實,李幼白暗自歡喜了下,當初去盧家家學上課,有一部分原因便是為著劉學政。

盧辰釗見她提起興致,便繼續說道: “諸葛老先生跟劉鴻光大人素有交情,且交情不淺,兩人做官時都在門下省,經常打交道,現下也是常聯係的。你學問好,諸葛老先生每每提及甚是欣慰,到時秋闈後,若你的成績拔尖,諸葛先生定會向劉鴻光大人舉薦你入國子監。"

他知道李幼白的心願,進國子監,入朝當官。

“憑他們兩人的關係,劉大人不會推辭。待你進了國子監,便是半隻腳邁入官場,隻消好好聽課,將每一場考試都考的無可挑剔,日後會試自然也不成問題。

到時同進士出身,進士出身,乃至進士及第,於你而言都有可能。所以不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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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幼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福了一禮道: "多謝盧世子告知,我必全力以赴,不叫先生失望。"

盧辰釗唇角抽了下,很是滿意自己的體貼明智。她很聰明,仔細想想便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早些放棄攀高枝的念頭,也能專心致誌應對考試,不枉教化一場。

如此,盧辰釗的心裡輕鬆起來,腳步也變得輕快如飛。

李幼白領著他來到大雄寶殿,匾額上的字是當年貴公子所題,曆經幾十載,中途多次描漆繪金,但也能看出時日久遠,那是塊上品楠木,已然裂開縫隙。

“盧世子不是要求學業嗎,怎寫的是和睦團圓,安樂康健?”李幼白歪頭看他寫的字,納悶道。

盧辰釗抬眼,將功德簿翻了頁紙,合上,隨後走到功德箱前,投了幾粒碎銀子。

李幼白見狀,解釋: “心誠則靈,其實不用那麼多的。”

她知道浮雲寺的香火不旺,來此燒香的人大都塞幾個銅板充數,像盧辰釗這種一下投幾粒銀子的一年到頭碰不到幾個。

"這廟遠不如大佛寺壯觀,盧世子怎想起來在濟州求佛?"

她方才問的盧辰釗尚且沒答,此時又問,便見那人斂起神色,麵上肅重起來。

當李幼白覺得他不會回答自己時,盧辰釗忽然悠悠開口,雖麵朝掉漆的佛像,但話是說給她聽的。

“祖父祖母在世時,我還小,常去他們院裡玩耍,便見著父親和幾個叔叔跪在小佛堂中,我以為他們犯了什麼大錯,便趁著眾人不注意,躲到佛堂供案下,將布擋住自己。

祖父進去後,他們便依次認錯,但到了父親,他遲遲沒有開口。祖父慍怒,拿戒尺抽他掌心,我聽得膽戰心驚,而父親所執著,無非想要去京城赴考,與他同窗好友比出上下,父親過了鄉試,卻被祖父摁在齊州。

直到幾位叔叔離開佛堂,父親還跪在那裡,我不敢爬出來,在供案下麵睡著了,翌日醒來時,發現父親走了,再看見他,他已經平靜地接受祖父安排,做了個閒散官職,再沒提入京的事。"

他講的和緩如水,李幼白瞬間懂了他的意思,之前去鎮國公府時,兄長便說過公府事宜,比起功名利祿,能安穩活著更重要。

所以盧辰釗在功德簿上寫的不是學業,而是和睦團

圓,安樂康健。

但看他神情怏怏,並不高興,加之他又用鎮國公的例子引起話術,李幼白猜測,他跟當年的國公爺一樣,內心都想去京城赴考,但礙於某種不可明說的原因,他得留在齊州,做個安穩閒散的世子。之後順理成章承繼爵位,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重複老國公爺的舊路。

她不知該怎麼回答,想了會兒,轉頭麵朝佛像,說道。

“人之一生,先見自己,再見天地,後見蒼生,曆經俗事而頓悟出自我真諦。困與我執,頓於一隅,便隻能固步自封,先苦於結果,而不知己之所求。因果循環,怨懟癡嗔,無休無止,無止無休。

願困惑於心之人能心目了然,早得善果。"

她有模有樣的雙手合十,煞是虔誠地跪伏在地,行禮,再拜。盧辰釗挑了挑眉,忽地笑起來。

“你不求些什麼?”他問,順便重新翻開功德簿,握著筆朝她點了點。

李幼白想著他豐厚的香油錢,遂認真回憶一番,跟著從蒲團上起身走到他旁邊,舉了舉自己的雙手道: “你幫我寫吧。”

"寫什麼?"盧辰釗沾了沾墨汁,歪頭問。“願王家表哥身強體健,長命百歲。”

聞言,盧辰釗的筆發出晦澀的一聲響,他直起身來,神情不悅: “你跟他不是退婚了嗎?”“沒有。”李幼白搖頭。

盧辰釗驚得皺起眉頭: "沒有?你和他還有婚約?!"

李幼白忙解釋: "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和王家表哥根本就沒走明路。"

原不想跟他說的,但此事仿佛越描越黑,她望著盧辰釗迷惑的臉,又道: “婚事是母親和馮姨母自己商定的,從頭到尾我都不知情,我跟王家表哥隻是兄妹,真的沒有彆的關係."

盧辰釗咳了聲,肅著臉道: “你不用特意跟我解釋。”

李幼白:..

盧辰釗: “所以你不滿李夫人安排,鬨著去退了婚?”

李幼白不說話,盧辰釗催: “是與不是?”

"不是,她們兩人私下說定了,要把我許給王家表哥,但是連八字都沒合呢,更彆說納吉納征,我們本就沒有婚約,便也談不上解除婚約。"

原來

如此,盧辰釗斜覷了眼,說道: “外頭有人說,你是因為王公子病了,才不願嫁給他的。”

“王琰表哥的身子一直不好,聽聞是姨母懷他時憂思過渡,導致營養沒能汲取好,生下來時表哥很小很輕,喝奶的年紀便開始喝藥。每年姨母都要花費銀子尋找大夫,期望給王琰表哥看好身體。

他過的很辛苦,吃著藥還不能荒廢課業,如今也是越發不好,你也瞧見了,他那樣瘦,瘦的都快脫相了。其實他小時候還好點,至少胳膊和腿上有肉,臉頰也沒凹陷下去。"

她說的時候眼前仿佛有畫麵,瞳仁裡閃著微光,似同情王琰,又像是帶著彆的情誼。盧辰釗複又提起筆來,在功德簿上寫“願王琰長命百歲。”兩人走出大雄寶殿時,風已經停了,天陰沉沉的將半空籠罩在壓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