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1 / 2)

二嫁帝王 小舟遙遙 12956 字 4個月前

有風穿過金殿,吹動燭影搖曳,那倒映在窗欞之上的兩道身影對峙般,僵凝了許久。

這份靜謐好似回到五年前那個夜晚,她亦是這般,一副堅定決然的口吻,說要將裴璉送到慈寧宮撫養。

時隔五年,她又要將孩子送到更遠的地方。

“小兒才五歲,稚嫩柔弱,北庭那等偏僻苦寒之地,他如何受得住?”

裴青玄深深望著她的臉,沉吟片刻,道:“你若想為璉兒尋謝家當依仗,朕可命謝仲宣為他的老師。且謝伯縉有一雙女兒,謝仲宣也有一個女兒,日後無論是從長房還是二房挑個女兒給璉兒做正妃,謝家都會是璉兒的嶽家,看在兒女姻親份上,也會助他坐穩江山。”

李嫵知道他說的在理,然而:“我不想以兒女姻親作為籌碼。”

抿了抿紅唇,她道:“雖說現下璉兒還小,言之過早,但我希望他日後能循著心意,尋個情投意合的妻子……是,妻族勢力固然重要,可全靠妻族,自身昏庸無能,那把龍椅怕是也坐不長遠,還須他自身成長起來,有賢明才乾,曉馭人之術,才能江山永固,天下順服。”

“那將他留在身邊養著也是一樣,朕自會教他帝王之術。”

裴青玄並不忌諱她在他麵前表露覬覦帝位之心,終歸日後那把龍椅,遲早是要交給他們的孩兒,現下她願意為孩子打算,他心下也欣慰。

哪知李嫵聽了這話,卻看他一眼:“若是日後,你還有其他子嗣……”

裴青玄眉心輕蹙,認真上下打量她一番:“你身子大好了,可以再生了?”

李嫵一噎,這個不正經的。她偏過臉,甕聲道:“我是說,你與旁人再生……”

“怎麼可能。”

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下頜蹭了蹭她的發頂:“少年時對月盟誓,此生唯你一人,若有違誓,不得善終,朕一直記著,從未忘懷。”

李嫵聞言,眼前也好似浮現多年前那抹皎白月光,輕輕柔柔,落在彼此的眉梢發尾,泛著朦朦朧朧的光。

少年少女眼眸含笑,清澈如溪,皆盛滿心上人的模樣。

彼此有多美好,如今再想,隻覺一片酸澀。

她靠在他的懷中,忽的開口喃喃,聲音輕微幾不可聞:“或許是我背誓了,所以才不得善終……”

“胡說。”裴青玄將她嬌柔的身軀擁得更緊,高挺鼻梁緊貼她的耳畔,氣息溫熱,喁喁私語:“你不會應誓的。朕在佛祖跟前發了願,隻要你平安康健,長命百歲,朕願折了陽壽給你。”

他語氣鄭重而虔誠,不沾半分玩笑輕浮之氣。

李嫵眼睫輕顫兩下,喉間湧上許多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最終還是閉了閉眼,將話題轉回開始:“璉兒去北庭之事,我意已決。當然,你若不聽我的,我也無法……左右他生在皇家,不單是我一個人的孩兒,我也無法決定他未來的前程。”

邊說還邊伸手推開他,作勢要起身。

果然她這態度一擺出來,裴青玄無奈,長臂勾住那把纖腰,又將人撈回懷中:“這樣大的事,你總得叫朕想想,怎又耍小脾氣。”

李嫵跌回他的懷中,隻覺這人哪都硬邦邦,肩胛骨都撞得疼。

“那你好好想想。”她心裡其實已十拿九穩。

這五年來,她也看透了,除了不可能放她離開之外,其餘事他都可隨她,哪怕她異想天開,說明日要與他一同去宣政殿坐堂,他今夜就能叫劉進忠往龍椅旁多添一張寶座。

便是這樣荒唐的一個人,以愛的名義牢牢禁錮著她,叫她想恨又無法恨個徹底,想愛又無能為力。

這一夜,李嫵昏昏睡去,裴青玄卻抱著她,久久難以入眠。

直到窗外透進霧

青色的晨光,他才從榻間起身,垂眸看著慵懶熟睡之人好一會兒,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這才掀被起身,去外間更衣洗漱。

腳步聲隔絕在外,帷帳內的李嫵眼皮微動一下,卻未睜眼,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

這日夜裡,清夜無塵,皎月如銀。

千秋宮內,為肅王一家特設的夜宴正酣,絲竹靡靡,歌舞升平。

永樂宮卻如往常一般安靜。

半敞的雕花窗欞旁,一隻優雅圓潤的繪竹石浮雕粉白瓷瓶端端正正映著月色,那幾株嬌麗的粉白桃花開得正好,花蕊淡黃,月色下如仙娥們飄逸妍麗的輕衫。

李嫵單手托腮,靜靜望著花瓶裡的桃花,晚風隱約送來千秋宮內的歌舞樂聲,閉著眼睛都能猜到那是何等的熱鬨。

素箏端著養生的補湯走進殿內,見自家主子坐在窗邊吹風,不由緊張:“娘娘,夜裡的風裡還帶著寒氣,吹久了頭疼。”

嘴上這般說著,步子也不由快了些,將補湯穩穩當當放在黃花梨木的案幾上,探著身子便去關窗:“聽外頭那樂聲,好像在奏入陣曲呢。”

“肅王是武將,替他接風,教坊司自是選些武將喜歡的歌舞。”李嫵淡淡說著,一手端起那湯盅,撚著瓷勺慢慢攪動。

湯藥升騰的白霧氤氳那琉璃般精致的眉眼,素箏一時看得有些愣神,不知為何,忽的有一種自家主子要在這陣煙霧裡羽化登仙,飄然而去的錯覺。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素箏忙搖了搖頭,心下連呸了好幾聲,說的什麼喪氣話,娘娘定會長命千歲。

“奴婢還聽說,教坊司的還特地挑了些胡姬,排了好幾支烏孫舞蹈。”素箏不解看向李嫵:“反正待在宮裡也無事可忙,娘娘為何不去宴上看看呢?”

李嫵兩口灌了補湯,又尋了塊蜜餞塞入嘴裡,神情倦怠往身後迎枕靠去:“宮宴不就是那麼一回事,沒甚趣意。真要赴宴,又要挑衣又要妝扮,一整夜還得束手束腳坐著,想想都累。”

素箏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麼,但看主子這副慵懶模樣,到底把話咽了回去。

她記得,從前主子是最愛熱鬨的。便是後來府裡出了事,她嫁去楚國公府,旁人家有什麼賞花宴、作詩會,隻要收了帖子,她也是願意出門應酬交際的。如何現在身居高位,獨享恩寵,卻清心寡欲地猶如廟裡的姑子?

主子情緒不高,連帶著素箏也變得怏怏,在旁伺候她用過藥後,便端著湯盅退下了。

李嫵夜裡睡得早,猜測裴青玄與謝伯縉故友重逢,今夜宴會怕是要耗些時辰,遂也沒等他,自個兒沐浴洗漱罷,便上床歇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睡得迷迷糊糊,身後床榻忽的陷下去一塊。

下一刻,一具高大熾熱的身子便從後擁了上來,男人身上那龍涎香混雜著酒氣的灼熱氣息如一張密密織就的網牢牢籠罩著她,那高挺的鼻梁貼在她柔軟脖間,猶如巨型狼犬般親昵地蹭了蹭,又叼咬住一塊軟肉,似親似啃:“阿嫵……”

低沉嗓音帶著很重的鼻音,拖長的尾聲莫名給人一種撒嬌的意味。

撒嬌?李嫵為這個想法而愣了下,待回過神,男人的大掌已圈住她的腰,將她拉得更近了些:“阿嫵,朕想你了。”

“早上不是才見過。”李嫵試圖挪開他那隻大手,試了兩次也沒用,隻好回過頭,借著透進帳中的朦朧光線看著他醉意緋紅的臉龐,柳眉蹙起:“這是喝了多少,醉成這樣。”

“朕沒醉……”他啞聲說著,又將她團團抱緊:“你讓朕抱一抱,抱一會兒就好了。”

李嫵被他抱了個滿懷,險些沒被悶死,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你鬆開點。”

摟著她的手臂頓了一下,而後放鬆許多,她剛要透口氣,

下頜就被男人攫住。

“阿嫵。”他低聲喚著她,半明半昧的光線裡,那雙狹眸幽深難辨,似醉非醉地凝著她。就在李嫵被他這靜靜注視看得混不自在,想要避開時,男人的吻覆了上來。

她愣怔住,下意識想推開他,出乎意料的,他卻沒如平常那般深吻,而是貼著她的唇瓣,蜻蜓點水般碰了兩下。

須臾,他離開她的唇,兩根長指在她頰邊摩挲:“真的是你麼?”

“不然還會有誰?”李嫵被他這沒頭沒尾的話弄得莫名其妙。

“我怕又是在做夢。”裴青玄喃聲道。

“你不是做夢,你是吃醉了。”李嫵撐著身子要起來:“我讓人給你送醒酒湯來。”

才將坐起,手腕就被扼住,她皺眉看他:“裴青玄,你彆鬨了。”

淩亂衾被間,男人還穿著威嚴莊重的檀紫色繡五爪金龍的錦袍,一張俊顏卻紅得不可思議,慵懶躺靠著,一錯不錯望著她:“你要去哪?”

李嫵道:“不是說了,叫人送醒酒湯麼?”

“會回來嗎?”他直勾勾看著她。

李嫵也看出來,他真是醉昏了頭,也不知那謝伯縉灌了他多少酒,倒鬨得她無法安睡了。無奈扯了下嘴角,她迎上男人灼灼注視的目光:“這半夜三更,我還能去哪?”

見他還是抓著她的手不放,她抿了抿唇,遲疑片刻,抬手拍拍他的手背:“一會兒就回來。”

話音落下,他又看了她好一陣,終是鬆開了手。

李嫵暗鬆口氣,也不再與這醉鬼纏磨,忙下榻吩咐宮人端醒酒湯來。

待喂了他一碗醒酒湯,又吩咐宮人將他扶下去洗漱,李嫵披了件衣裳,問劉進忠宴上的情況:“他這是喝了多少?我還是頭一次見他醉成這般。”

劉進忠抱著拂塵,一副大吐苦水的模樣:“娘娘您是不知,宴會結束後,陛下又留著肅王爺單獨喝了一場,倆人喝了三大壇子的酒,這樣大的壇子啊!”

他邊說還邊抬手,比劃了一下大小。

李嫵側眸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眉心微蹙:“這副樣子明早如何去上朝?”

劉進忠悻悻揣著手:“喝過醒酒湯,再睡一覺,應當不妨事的吧。”

李嫵也沒多說,擺擺手,示意劉進忠先行退下。

***

一個時辰前,紫宸宮偏殿。

兩扇長窗大剌剌敞開著,清冷月色將殿內照得一片明澈,窗外竹影蕭蕭,殿內兩個多年未見的好友對坐於長榻上,舉杯共酌。

“陛下,您今日已喝了許多,還是莫要再喝了。”大淵第一位異姓王謝伯縉坐姿還算端正,意識也清醒著,望著對座喝得半醉的帝王,也能感受到他今夜的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