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2 / 2)

二嫁帝王 小舟遙遙 12956 字 4個月前

而這份失態,若他沒猜錯,還是因著後宮那位貴妃。

“恒之,你我多年未見,今朝你總算回了長安,自要飲個儘興,不醉不歸。”裴青玄給他杯中又滿了酒,俊美臉龐泛起紅暈,不等謝伯縉喝酒,他自個兒先舉杯飲儘。

待放下酒杯,他目光幽幽看了謝伯縉半晌,忽的笑了兩聲:“恒之如今夫妻恩愛,兒女雙全,可真是羨煞旁人。”

謝伯縉端著酒杯,回道:“陛下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又有大皇子那樣聰穎出眾的孩子,也是叫人羨慕。”

“羨慕?”

好似聽到什麼笑話,裴青玄低低笑著,須臾,提起一口氣,望著謝伯縉啞聲道:“朕與她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都是多年的兄弟,現下又沒旁人,何必還與朕說這些客套話。”

謝伯縉麵色肅然:“臣不敢。”

“恒之,與朕說說話吧。”

繡著五爪金龍的長袖輕拂過桌麵,男人盯著杯中瀲灩的月光,喟歎般道:“

自登高位,已許久無人能與朕暢言。”

孤家寡人,真真是高處不勝寒。

“陛下要說什麼,臣都聽著。”謝伯縉道,似表並未生疏,他也執杯飲儘,將空杯現給對座之人看過,又倒滿了一杯:“但若是為貴妃之事,陛下您也知,臣於男女之事並不擅長,怕是無法替陛下解惑。”

裴青玄掀眸看他:“朕知道你不擅長。實不相瞞,當初在北庭,朕還以為你要打一輩子光棍。”

謝伯縉聽了這話並無慍色,而是一本正經點了點頭:“臣亦是這般以為。”

哪知緣分到了,擋也擋不住。

當年裴青玄剛到北庭時,還會將腕間紅繩給謝伯縉看,與他說起長安城裡那位青梅竹馬、兩心相許的未過門妻子。而那時謝伯縉還是個不通情愛的武夫,滿腦子隻想著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對風月情/事沒有半分興趣。

時隔多年,不懂情愛的謝伯縉嬌妻在懷,兒女雙全,早有心上人的裴青玄卻姻緣多舛,雖說最終留住了那人,卻都稱不上快活。

“她不快活,一直不快活。朕看她不快活,心裡也不痛快。”

裴青玄嗓音低沉,長睫垂下投下淡淡陰翳:“朕已儘力將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她,鳳印也捧給她無數回,想方設法哄她開顏,她說什麼,朕都聽她的,可她為何還是不快活?明明她從前……”

他本想說,她從前也愛過他。

話到嘴邊,忽的又沒底氣說出。

他已不確定,她是否對他動過真心。

也許年少一切也都是她裝出來哄騙他的,就如她對楚明誠三年的溫柔——

他與那個楚明誠,在她眼裡,並無什麼區彆,都是被她捏在掌心、隨意哄騙的棋子罷了。

這個認知叫胸口再次鈍痛,索性撂開酒杯,單手抓過桌邊酒壇,仰頭灌了一大口。冰涼酒液沒過喉嚨,到達心口又化作一片綿延烈火的熾熱,燒得諸般情緒愈發泛濫肆虐。

對座的謝伯縉看著皇帝這副失意神情,也有些不忍,沉吟許久,他低聲勸道:“陛下,若這份緣分叫兩人都這般痛苦,不如試著放手,也是解脫?”

這話出口,裴青玄眸光猛地一閃,壇中酒液也灑出不少,洇濕衣袍。

他卻全然不覺般,泠泠月光灑在輪廓深邃的側顏,靜默良久,他抬頭看向謝伯縉:“恒之,朕無法沒有她。”

謝伯縉抿唇,本想說這世上哪有誰少了誰不能活的。

不等他開口,便聽對座帝王又道:“就如你,若你家夫人要拋下你,你能放手?”

謝伯縉一噎,想到裴青玄所說的那種情況,眉頭也擰得死緊,好半晌,他端起酒杯一飲而儘,語氣肅穆:“我夫人不會拋下我。”

聽他這副口吻,裴青玄哼笑一聲,黑眸乜他:“看吧,勸人容易,自己做起卻難。朕看你那妹妹若是哪天也不要你了,你也不比朕強。”

這話實不中聽,若換作旁人,謝伯縉定一拳頭就掄上去了。

然而麵前之人既是皇帝,也是他為情所困、失意頹然的兄弟。

長指攏了攏,謝伯縉低頭倒酒,語氣平淡:“陛下,你與臣不同,你乃帝王,應當比臣更明白,越害怕失去的,越容易傷害自身。”

“朕何嘗不知這個道理。”

裴青玄扯了扯嘴角,又似想起什麼般,狹眸盛著的光彩漸漸黯下:“朕不是沒想過,放她離開……”

這念頭隨著時間推移,看著她日漸沉寂、日漸悒鬱,愈發頻繁地於他腦中冒出。

他也知從前手段或許太過強硬,叫她心裡生了芥蒂,是以這些年他一直儘力去彌補,得了什麼好吃好玩或是稀罕玩意,都第一時間送去永樂宮給她。每日得空便去永樂宮陪她,夏日帶她去驪山

避暑、冬日去溫泉行宮避寒,偶爾民間有些盛大趣事,也會白龍魚服,帶她出宮湊熱鬨。

除了放她離開這一條是他的底線,其餘能做的,他已全力去做。

可她還是鬱鬱寡歡。

“朕實在不知,還能再做什麼……”

一向沉穩的帝王嗓音透著困獸般的嘶啞,他雙手牢牢撐著桌子,狹長鳳眸泛著些許殷紅,喃喃自語一陣,忽的抬頭,定定看向對座之人,艱澀開口:“難道朕對她還不夠好嗎?朕甚至都不再指望得到她的愛,她為何就是不肯留在朕身邊?哪怕還像從前那樣,繼續騙朕……騙騙朕也好。恒之,你告訴朕,朕還能如何?”

這惘然掙紮的語氣叫謝伯縉心下也變得沉重,他已不是多年前那不懂情愛的木頭,與自家夫人相知相愛的一路,也體會過愛一個人的甜蜜與痛苦。

那種滋味真是刀山油鍋都比不過,如今看著好友為情所困,他有心幫忙,卻又愛莫能助——

畢竟這世間之中,情之一字,最為難解。

若能勘破愛恨嗔癡,也就不必在這紅塵人海間繼續沉浮了。

“陛下,你醉了。”

謝伯縉長歎,抬手去奪他手中酒壇,卻被裴青玄推開:“讓朕喝罷,這些話已憋在心頭許久……”

“朕無人可說,隻有與你說了。”

眼見他今日決意要大醉一場,謝伯縉歎息地舉起酒壇:“行,那臣今日就陪陛下醉一場。”

就如當年在北庭軍營、在茫茫草原上,結為好友,酣暢醉飲,不醉不歸。

***

月上中天,萬籟寂靜,隻偶爾傳來幾聲早春蟲鳴。

永樂宮內,灌過醒酒湯,又沐浴更衣後的裴青玄被扶回了寢殿。

看他高大身軀步伐不穩地走來,李嫵眼皮跳了跳,到底怕他摔死在寢殿,成為史書上第一個醉酒摔死的帝王,繃著白皙小臉,上前扶了他一把:“你便是見著故友高興,也不該喝這樣多。”

還醉醺醺的一身酒氣往她床榻鑽,又親又摟。

裴青玄腦袋還昏漲的很,見李嫵紅唇翕動似在埋怨,也不生氣,靜靜覆在她肩上,由她扶上床榻。

待他躺好,李嫵探身放下幔帳,剛回身,就被一條長臂摟住,徑直拽入一個溫熱胸膛。

“欸,你……”她本想說他,但一想與個醉鬼有何好說的?索性也不說了,肩膀掙了掙,掙不脫,遂也放棄。

就在耳朵貼著男人的胸膛,聽著那砰砰有力的心跳,醞釀睡意時,頭頂忽的傳來一道略顯沙啞的嗓音:“朕與恒之說了,將璉兒送去北庭之事。”

李嫵那點子睡意頓時淡了,從他懷裡抬頭:“你沒醉?”

“現下清醒了些。”

他這般說著,低頭貼著她的發:“謝恒之沒立刻答應,叫朕再想想。”

叫他想想,實則叫李嫵也再慎重考慮下。

李嫵也知這樣的差事攤到肅王頭上,於肅王夫婦而言,很為棘手。

可她已沒更好的選擇,她得趁著尚有餘力,給她的孩子鋪好一條路。

正沉默思忖,搭在腰間的手收緊了些,男人高鼻貼到耳畔蹭了蹭,語調懶怠:“你真該見見謝家那三個小兒,尤其那對小丫頭,實在可愛。”

今夜他在宴上比較一番,論小兒郎,他自覺他與阿嫵的璉兒更勝一籌。

但論女兒,還是叫謝恒之贏了。

倘若他與阿嫵有個女兒,定然也能將謝家那對小丫頭比下去。

李嫵不知男人之間幼稚的攀比心,聽得他這話,腦中隻想著,肅王猶豫不肯應下這門差事,或可與肅王妃見上一麵,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聽聞肅王對肅王妃也是百依百順的,隻要肅王妃鬆口,

再叫裴青玄多與謝伯縉多提兩回,不怕此事不成。

思及此處,她接著裴青玄的話道:“既然那兩小丫頭如此可愛,明日便叫肅王妃到我宮裡坐坐,將璉兒也叫上,讓孩子們互相熟悉。”

昏朦帳中遲遲沒響起回應。

李嫵偏了偏頭,疑惑低問:“你在聽麼?”

醉酒的男人卻將臉埋在她脖頸更深,均勻氣息拂過肌膚,啞聲呢喃:“阿嫵,彆離開朕……”

李嫵長睫輕顫了下。

少傾,她歎了口氣,闔上眼,任由那種難以言喻的酸澀痛意在心口毒草般瘋長,蔓延肆虐,無法克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