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1 / 2)

寒風瑟瑟,忽得風卷殘雲。

勝利農場冬日濕冷,寒氣入侵,自漏風的棉襖中鑽進骨頭縫裡,可蘇念覺得,此刻更冷的是眼前的男人。

她從未見過謝暉,卻也在這一刻瞬間確認,眼前的男人就是謝暉。

往日姚鳳霞幾人曾經輕蔑地提起過,說那地主家的狗崽子長得人模人樣,可看著就嚇人,不是和人打架打得頭破血流,就是被拉去批鬥教育。

饒是這樣可怕的成分,竟然還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知青看上他的一副皮囊,還想著去給人送藥,結果直接被趕出來了,藥也被扔了一地,紅藥水浸進泥地裡,染紅一片。

為著這事兒,女知青在勝利農場丟了麵子,還被拉去教育了一番,讓她離地主階級的後代遠一點。

坦白說,蘇念今日見到的謝暉確實有著即使成分太差,還會被女知青惦記的皮囊。可這人眸子泛著寒光,一看就不好惹,她這會兒突然就佩服起來那個女知青,膽子真是太大了。

更彆提,聽說謝暉打架尤其凶狠,農場裡最混最凶惡的二流子都不敢招惹他。

這會兒被謝暉掃了一眼,蘇念心頭也起了些顫栗,一陣寒風吹過,她深呼吸一口氣開口:“謝暉同誌,我是場辦來做人口成分登記核查的,你...”

眼前的男人隻停留一瞬,聽到蘇念開口,這才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眸子中凝上一抹嘲諷,高大的身材與蘇念擦肩而過時,撩過一陣壓迫氣勢,他一把推開院子鐵門,大步往裡。

“哎,謝...”蘇念剛想再次開口,就見鏽跡斑斑的鐵門忽得被人推來,而從頭到尾沒有開過口的謝暉,終於在關門的刹那輕啟薄唇,那陰沉的聲音自逐漸縮小的門縫中飄出,帶著十足的漠然和不耐煩:“出去。”

謝暉話音剛落,蘇念眼前便是一片漆黑,伴著鐵門在自己眼前被重重關上,隔絕一切,發出鐺的一聲脆響。

無情又冷漠。

蘇念看著緊閉在自己眼前的黑色鐵門,門上鏽跡斑斑,脫落了好幾處漆,露出裡麵淺灰色的門芯,處處都在訴說破敗。

她沒有勇氣再次敲門,看來姚鳳霞她們沒說錯,這個謝暉真是不好惹。

——

耽擱一陣回到辦公室時,其他人已經下班離開。

蘇念整理好忙碌一天的結果,看著審查頁上唯一空著的謝家一欄,有些發愁。

姚鳳霞和周建軍不敢去謝家詢問登記,蘇念隻覺得這個燙手山芋真是砸自己手裡了。

“蘇念,發什麼呆?怎麼還不下班?”嶽青從外頭回來,走進辦公室就見著蘇念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

“嶽青姐,我準備回了。”蘇念琢磨著明天跟主任坦白說明情況,謝家自己進不去,場辦其他人誰願意去再去吧。

整理著審查頁,蘇念準備下班離開,嶽青想起來他們分配的任務,卻是主動走了過來。

“是不是上謝家吃癟了?”嶽青低聲問她。

蘇念點點頭:“門都沒進去,那個謝...謝暉壓根不說話。”

唯一說的兩個字,聽得人心裡發顫。

“這很正常,他家啊,哎...”嶽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給忍了回去,“沒事兒,主任也清楚謝暉情況的,你放心就是,明天交資料的時候說明一下,主任不會為難你。”

蘇念繞上兩圈圍巾,同嶽青一塊兒往外走:“嶽青姐,你以前也在謝家碰過壁嗎?”

“豈止是我,誰都沒法跟謝暉說上兩句話。”嶽青寬她的心,“你彆放在心上就是,謝暉對誰都那樣,之前陳書記、吳副書記還有民兵連的楊隊長去他家,他才叫橫,直接讓這些領導...滾出去!”

說到最後三個字時,嶽清自知在說領導的閒話,默默將聲音壓低了些。

蘇念聽著這話,心頭不知道為什麼舒坦了些,她自嘲地笑了笑,那自己待遇比這些領導好,倒是個安慰了。

等走出場辦,蘇念便和嶽青告彆,自己快步離開,她不願意因為自己的成分問題影響其他人,讓嶽青被人指指點點。

三年前,蘇念進入場辦時,引發了場辦眾人的反對和抗議,當時不少人圍著書記和副書記的辦公室要說法,憑什麼臭老九的閨女能進場辦。

最後吳副書記將蘇念這些年做的事兒一一陳述,熄滅了一部分怒火,另一部分怒火便是嶽青熄滅的,她是第一個站出來表示支持的普通社員。

嶽青清楚蘇念的本事,一直以來,她對成分問題看得沒那麼重,好成分裡有偷雞摸狗的人,壞成分中也有勤勤懇懇的人,在大部分社員對壞成分的群眾人人喊打,扔爛菜葉時,嶽青都不會上前。

嶽青娘家是三代貧農,根正苗紅,她嫁的男人又是民兵連的副隊長,在這裡很能說上話。

蘇念和她有交集是六八年。彼時,三年饑荒時期過去幾年,農場的生產建設正處在艱難的恢複階段,土地乾旱,糧食產量低,蘇念在改造間隙偷摸溜進農場隊部,找著大運動爆發後被用來墊桌腳的農業種植書籍和報紙,從書裡學習歸納,給當時擔任農場農業建設組長的吳昌達寫了一封信,建議改主要使用的農家肥為氨水,使用化肥施肥,提高產量,並且詳細列舉了氨水對比農家肥的優勢。

這事兒被陳廣發否決了,可吳昌達看著吃不飽飯的社員們,決定偷摸嘗試,同嶽青等其他幾名社員先斬後奏去縣城購入氨水施肥,一舉實驗成功,提高了糧食產量,後來,勝利農場才大規模改變了農業施肥方式。

吳昌達和嶽青將蘇念的功勞向上頭提了提,為彼時還在牛棚改造的蘇家爭取到了生活待遇的提高,每天都多發了三個窩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