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十二次直播②
探春的這一觀點早在天幕第一次出現時就與寶玉提過，隻是後來一直都沒有機會驗證。
此時探春舊話重提，寶玉想了一想，也覺有些可能，但是他補充道："那想必也是"清廷''的後人……"
“可天幕上也說了，咱們朝廷就是影射清廷……”探春連忙說。
寶玉一想：也對，那天上仙人豈不是就也是咱們的後人？
隻不過這念頭太過匪夷所思，寶玉一時還不敢信。
鳳姐卻探頭來提醒他倆：“什麼蜻蜓蝴蝶的？你們看，這天幕好像與以往有些不同。”
寶玉連忙摒除雜念，抬頭望著天幕，隻見天幕上果然有些不同——
先是有叮叮咚咚的樂曲聲響起，不甚響，但是襯托著蕭蘭蘭清脆的嗓音分外悅耳。
隨即天幕上出現字跡，這次的字跡不像以往，既非從天幕上方迅速飛過，也非在天幕下方出現，而後向上滾動。
它每次隻出現一行，隻有字數太多的時候才會分為兩行。
寶玉與探春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哎呀"了一聲。
"是仙子的解說之辭！"寶玉說：他終於意識到，那天幕上一行行的字跡，就是仙子如今口述的內容。
探春反應很快，忙道：“二哥哥，你記仙子說的，我來記這些簡體字。”
天幕上那些“簡體字”，對於寶玉等人來說一直是個小麻煩，對於評論區的那些“留言”，他們能連蒙帶猜地看懂大致含義，但是不一定每個字都能看懂。現在有此機會，探春剛好可以對照兼仙所述，將這些簡體字與他們素習所用的一對應。
兩人分工已定，就聽天幕上蕭蘭蘭的聲音不疾不徐，娓娓道來：
【現在蘭蘭所在的位置是南京大行宮地區，江寧織造博物館跟前。江寧織造是明清兩代設在南京，負責為宮中采辦製品和綢緞的機構。】
【熟悉《紅樓夢》的朋友們都知道，江寧織造府與我國偉大的文學家曹雪芹密不可分。曹家自曾祖父曹璽開始，曆經四代，都在金陵擔任江寧織造的要職。曹雪芹更是在這裡出生。而康熙南巡時，曹寅都在江寧織造府接駕。康熙六次南巡，有四次是住在江寧織造府的①。】
賈母聽見天幕上說“四次”，忍不住鎖眉深思。
鳳姐兒湊上去問：“老祖宗，又想起什麼了？”
賈母這才小聲道：“獨一家接駕四次……這聽起來不像是咱們家，像是金陵甄家的事跡啊……”
【後來這座織造府在天平天國時期被毀於戰火。直到1984年，這裡進行了一次考古發掘，發掘出各色染料，還有雍正年間的一些瓷片碗底。再結合曆史文件資料，才由專家認證，此處就是當年江寧織造的舊址①。】
賈母等人聞言都十分緊張，賈母頓時雙手握得緊緊的，指甲掐進掌心，道：“這太平天國又是什麼？怎麼竟能將朝廷的機構、皇上的行宮也給毀了呢？”
但很明顯，天上仙子絲毫沒有為地上諸人解釋的意圖，隻是異常流暢地往下說。
【這是一座在江寧織造舊址上建造的博物館，由著名的建築學家吳良鏞先生設計。這座建築非常彆致，它雖然身處在鬨市之中，卻依然能夠“悠然見南山”。看，那一座就是博物館中最高處的楝亭，據記載，那裡曾是曹雪芹的祖父曹寅與江南的文人雅士們對坐飲茶，吟風弄月的地方。】
眾人眼前便出現一副恬靜的園林景象。隻見眼前是一池碧水，池塘中立著幾枝殘荷。遠處是粉牆黛瓦、亭台樓閣。逐級而上，竟似有四五層之高，需要仰視。最高處則是一座四角亭台。
【站在這裡，小夥伴們可能想象不到蘭蘭正站在南京這座大都會市中心的市中心。但是，請大家隨蘭蘭一起往這個方向看————】
“啊”
賈府中人人驚呼，都是倒吸一口冷氣。
隻見剛才那池碧水的對岸，數座高樓衝天而起，竟高不見頂。是一派與他們剛才所見的恬淡風景完全不同的天界風光。
寶玉望著這副景象喃喃地道：“後世……這真是……後世嗎？”
探春也被他說得不大淡定了，眼前這一切，看起來的確是更像仙界啊！
【當然了，這座博物館說到底還是一座現代建築，上下總共有六層，各層展廳中設有四個常設展廳，分彆是“江寧織造”、“雲錦天衣”、“紅樓夢曲”和“中國旗袍”①，展出的主要內容包括江寧織造的曆史、珍貴的雲錦織物、《紅樓夢》中的經典場景和民國旗袍等等。】
【小夥伴們看到這裡恐怕要問了：蘭蘭，古時的江寧織造也是這樣的
嗎？】
【好了，蘭蘭帶大家一起去看看江寧織造府的複原模型。】
天幕上一晃，頓時出現了一整片連綿的房舍，一水兒的青磚黑瓦，外牆都是粉過的。那片房舍的院牆之外，依稀可見還有穿著各色服飾的小人，隻是都一動不動的。
賈母抬著手中的老花鏡，衝天幕上看了半天，方道："這些看起來像是蓋房子的小樣兒啊！"
鳳姐這是也看出來了：“還真是的，那些小人兒一個個的都像是麵人兒，難為竟一個個都這麼活靈活現的。”
然而鳳姐看的是熱鬨，賈母看的是門道，她扶著老花眼鏡，將那些房舍格局看了又看，評價道：“更像是金陵甄家了。”У??y
【這就是江寧織造府的原貌，是參考了一幅原本由林徽因先生收藏的《江寧行宮圖》而複原的。後來林徽因因為吳良鏞老先生是南京人，便將這幅《江寧行宮圖》贈予吳老先生。從這張圖和這一幅立體複原模型，我們剛好能夠一窺當年江寧織造府的輝煌。】
【參觀完了各個展區，這裡是紀念品區。這裡有各種各樣的文創紀念品，其中有不少是雲錦，比如說雲錦筆記本，雲錦擺件、雲錦領帶……】
賈母聽得直迷糊："雲錦不就是妝花？妝花……為什麼不用來穿身上？"
鳳姐也覺得奇怪，勉強猜測道：“或許，整幅的妝花鍛太貴……”
她自己說著也覺得不靠譜，連忙在臉頰上輕輕拍一下，道：“讓你順嘴胡說！天上仙子，怎麼可能買不起妝花鍛子？”
【蘭蘭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紅樓人物Q版形象的小印章。大家來看，這是寶玉的。】
就聽“哢”的一聲響，蕭蘭蘭似乎伸手將什麼東西摁下去了。隨後天幕上出現一個小小的頭像，是一個娃娃臉的少年，頭戴寶冠，額上勒著抹額，雖不肖似，但活脫脫就是寶玉的模樣。
【這樣的紀念品簡直是太可愛了有沒有？】
天幕上，蕭蘭蘭似乎對這種小“印章”愛不釋手，左揭一下，又摁一下。天幕之外人們就不停聽見有節奏的"哢嚓""哢嚓""哢嚓"聲音。
寶玉望著天幕上自己的“小模樣”有些犯傻。而探春在一旁，盯著自己記下來的那個”Q版”的“Q”字陷入沉思。
【好了，江寧織造博物館蘭蘭就先帶大家逛到這裡。下麵我們切回直播現場，蘭蘭繼續和大家交流今天的主題。】
下一刻，天幕輕輕抖動，那一行行的字跡完全消失。坐在“雅座”中的蕭蘭蘭重新出現在眾人麵前。
【小夥伴們，剛才是蘭蘭事先準備的短視頻，平台小助手幫蘭蘭把這一段在我們的直播間裡插播植入的。這就是江寧織造府的原址，是曹雪芹曹公曾經學習、生活和戰鬥過的地方……】
像以往一樣，評論區一行一行的“留言”開始迅速向上滾動。
【23333：額，戰鬥過的地方……】
【曹公棺材板壓不住了：說的沒錯，和封建禮教戰鬥過的地方。】
這時，寶玉等人才終於明白，天幕終於回到了他們習慣的模樣。
【大家覺得效果如何？】
【花開彼岸：挺好！】
【天青色等煙雨：短平快，簡單明了。】
【賈寶玉拳打鎮關西：\\\（^o^）/~】
【……：我還是比較喜歡蘭蘭一邊在外頭閒逛一邊和咱們閒聊……】
【夢裡九重天：特殊情況嘛！博物館裡不方便直播！】
【好的，大家的意見我大致了解了。下麵咱們進入今天的正題，今天想和大家聊的，是紅樓夢裡的各種紡織品和麵料，所以就先帶大家去江寧織造逛了逛，了解一下當時的曆史背景和與曹家的淵源。】
【大概由於曹雪芹曹公家學淵源的緣故，紅樓夢中提到的各類紡織品麵料簡直不計其數，有織錦、刻絲、綢、紗、縐、羅、綾、緞……各色毛皮，灰鼠、銀鼠、紫貂，大毛、小毛、出風、裡外發燒②……還有各種各樣的洋布。】
【蘭蘭這裡還備了一些織品的樣本和色卡，當然了，肯定不全，但可以讓大家大致看一看《紅樓夢》裡太太小姐們用的織品都是什麼樣的，以及中國古代那些織品的顏色都是什麼樣的。】
【另外，最近蘭蘭收到了有些小夥伴們發來的私信，問：蘭蘭啊，你最近怎麼沒有點評紅樓人物啦？】
【紅樓吃貨大全：……是啊！】
【今天蘭蘭就打算借此機會，再點評一位紅樓人物，是又副冊上的一位，與我們今天的
主題關係非常密切，她是誰一二三大家開始搶答！】
蕭蘭蘭的語速突然加快，賈母和身邊的人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23333：那誰！】
【天青色等煙雨：請問！】
【花開彼岸：睛雯！】
【天青色等煙雨：……輸入法誤我！】
【恭喜小夥伴“花開彼岸”，上次你沒能拿到獎品，但是這次蘭蘭終於能把今天唯一的一份獎品送給你啦！】
寶玉看了半天，隱隱約約悟出來，天上蕭仙今天想要點評的人物竟是晴霎。他連忙回頭，對晴雯說：“天幕今兒個要說你呢！”
“真的啊！”
睛雯一臉喜色，隨即又換了得意："老天爺真有眼光。"
一旁王夫人就覺得晴霎這副妖妖嬈嬈的模樣格外礙眼，但礙著賈母在，她不敢發作。再一想：似乎天幕上提過的，這個晴雯，好像是自己攆出去之後病死的。
沒準今日天幕還是會罵自己——王夫人這麼一想，頓時無聲無息地向後退了好幾個身位，退到眾人不留意的地方。
【上次有小夥伴提到睛霎的技術能力很強，她能夠織補一種叫做"雀金呢"的高級織品。今天，我們就給大家講一講什麼是“雀金呢”，晴霎織補的方法究竟有多高級……
睛雯頓時洋洋得意，也就是在賈母等人麵前，她沒好意思將尾巴翹上天。
【……另外也會分析一下她的性格缺陷，以及她為什麼最後落到那般淒慘的結局。】
晴雯：……？
第72章 第十二次直播③
【在直播的一開始，蘭蘭先教大家一個《紅樓夢》中描述衣物的基本原則：鑲嵌材料或工藝+紋樣+顏色+織料或皮料+版型+款式。大家先記住這個公式。蘭蘭讓小助手把公式打在公屏上———】
隻見蕭蘭蘭在天幕上伸手一揮，隨即賈府眾人就見到那個位置橫出一行字跡，正是剛剛天幕上所說的，隻不過仙子口中那個“加”字，在這一行字中隻以一個小小的十字形符號”+“來表示。
賈母等人都是目瞪口呆：揮手便成字跡，這真是……神乎其技啊！
【好了，讓我們先來嘗試一下套用這個公式！大家都還記得王熙鳳出場的時候她穿的衣服吧？】
【天青色等煙雨：不！不記得！】
【23333：我去找找！】
【夢裡九重天：就記得特彆美、特彆華麗，亮瞎我狗眼的那種。】
【23333：找到了，“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梢襖”。】
寶玉輕聲將這個長長的衣服名字念出來，鳳姐伸手在自己麵頰上輕輕撫著，心想：似乎確實是有這麼一件。
【好，就拿它舉例子。鑲嵌材料是金線，百蝶穿花是紋樣，顏色是大紅，織料是洋緞，版型是窄梢就類似咱們今天的收腰版，款式是襖————搞定！】
【……：這麼簡單？】
【後三十回究竟在哪：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記不住服飾名字了。】
【二踢腳不是二鍋頭：用我自己的試試？燙印皮卡丘頭像灰色滌綸XLT恤……這個怎麼樣？】
【二鍋頭不是二踢腳：哈哈哈哈，竟然還不錯，我也要試一下我的！腰間掛鏈子破洞石青水洗棉喇叭型牛仔褲。】
寶玉等人看見了都想：這天上仙人的“仙衣”果然不同凡響，真是……聞所未聞！
【那好，既然大家都掌握了，我們就來驗證一下大家是不是都熟練掌握了。第四十九回 裡，史湘雲出場的時候穿的是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鑲領袖秋香色盤金五色繡龍窄梢小袖掩衿銀鼠短襖————】
【……：……】
【天青色等煙雨：蘭蘭啊！】
【賈寶玉拳打鎮關西：2333……】
【後三十回究竟在哪：媽媽呀我在哪？】
就聽蕭蘭蘭的聲音在天幕
上輕快而又急促地響起：
【對不起，剛剛跟大家開個玩笑。蘭蘭給的公式隻是一個舉例，是為了展示一下當時人提到衣服料子飾品的時候關心的都是哪些方麵。大致就是蘭蘭在公式裡提的那些：工藝、紋樣、顏色、織料或者是皮料、版型和款式。這個公式不是萬能的，隻能幫大家做做參考，輔助識彆紅樓夢中描繪的各種服飾衣物。】
直到這時，此前天幕上所出現的那一行“公式”才漸漸消失。
【好了，言歸正傳，今天和大家聊紅樓夢裡的織品，蘭蘭的重點會放在這兩個方麵：一是顏色、二是工藝。先說顏色。】
【曹公筆下的顏色寫得特彆漂亮，比如說紅色，就有大紅、玉色紅、水紅、海棠紅、桃紅、銀紅；綠色有蔥綠、鬆綠、翡翠綠①……】
蕭蘭蘭一邊說，一邊不斷翻動著她手中的“色卡”。賈母等人就見那是一張一張純色的小卡片，每一張的顏色都與蕭蘭蘭口中報出的顏色名兒相符。
【還有什麼？對了青色、青、石青、靠色、秋香、雨過天青①……】
【東部地區有雨：啊，蘭蘭再讓我看看靠色！為什麼叫這個名兒？】
蕭蘭蘭從善如流地將色卡翻回去，展示一張淡淡藍色的色卡。
【過去染藍顏色的印花布用藍草在染缸裡染，顏色最深的叫青，也就是藏青色，藍色比青色淺一點，畢竟“青出於藍”嘛，最後那靠在染缸的邊邊上，最淺的那種月白色，就叫靠色，又叫“靠缸”①.
賈母聞言點點頭：“天上仙子是懂染色的。”
她隨即察覺到自己失言了，連忙找補：“天上仙子又有什麼不懂的？”
【當然啦，蘭蘭也沒有親手染過布，不懂染色，這些都是網上查的資料。②】
賈母欲哭無淚：蕭仙啊，白誇你無所不知了……
【不過呢，《紅樓夢》裡最美的顏色和搭配，都是從賈母口中說出來的。】
賈母轉而變得茫然不知所措：這竟是真的嗎？天幕竟是在誇她嗎？
鳳姐立即上前附和，道："那是必須的呀。咱們才活了多大？吃過的米沒有老太太吃過的鹽多。指定還是老太太經過的見過的多啊！”
賈母心裡舒坦，臉卻一板，伸指點點鳳姐的額頭：“你個猴兒！”
【王熙鳳的見識就遠遠不及賈母了。在第四十回 裡，賈母看見林黛玉窗戶上綠窗紗的顏色舊了，她便說，黛玉院兒裡的竹子顏色已是綠的，再糊綠窗紗反而不美。因讓鳳姐去找糊窗的紗。】
【鳳姐便說，"大板箱裡還有好些匹銀紅蟬翼紗，也有各樣折枝花樣的，也有流雲代己福花樣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樣的，顏色又鮮，紗又輕軟"③，說她竟沒見過這樣的紗。】
【賈母老太太便笑她，說那根本就不是蟬翼紗，正經名字叫“軟煙羅”。】
鳳姐聽了目瞪口呆，半晌方道：“這真神了……我是真的不曉得有這種料子。”
【大家聽聽啊，這個名字起的，"軟煙羅"。老太太解釋說，這種布料，總共隻有四樣顏色：一樣雨過天晴，一樣秋香色，一樣鬆綠的，一樣就是銀紅的。若是做了帳子，糊了窗庭，遠遠的看著，就像是煙霧一樣，所以叫“軟煙羅”。而那銀紅的又叫“霞影紗”③，因為晚霞是紅的，是薄薄的浮動著的一層……】
蕭蘭蘭說到這裡，評論區一片安靜。之前的幾條“留言”停在那裡，一動不動。
蕭蘭蘭也故意不繼續，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大家留言。
過了片刻，評論區突然動了起來，緊接著無數“好美啊！”“美呆了！”之類的文字飛速向上滾動。
原來，所有人都隻單憑"軟煙羅"、"霞影紗"這兩個名字，就想象出了這種織物的美好。
【曹公棺材板壓不住了：蘭蘭，給我們看看這四種顏色的色卡吧！】
天幕上，蕭蘭蘭"唉"地應了一聲，翻找片刻，取出四張色卡，分彆是雨過天青、秋香、鬆綠和銀紅四色，放在桌麵上。
【五代柴世宗燒窯，大臣請示燒成什麼顏色，柴世宗就批了兩句詩："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這就是"雨過天青"色的來曆。】
賈母聽了連連點頭，表示蕭蘭蘭的典故沒說錯。
緊接著蕭蘭蘭又說了秋香和鬆綠兩種顏色，最後說到銀紅。她舉起銀紅的色卡，笑著道：
【小夥伴們，這是賈母老太太的提議啊，她建議集玉用這銀紅的霞影紗糊窗子，用以襯托外麵的翠竹。】
天幕上說到這裡，賈母忍不住有些恍惚——原來她曾想用這霞影紗給最心愛的外孫女糊窗子的呀！為何黛玉還住在這裡的時候她沒想起呢？如今黛玉已經搬走，自有她生父教養照料。
然而林如海縱是再周到，也總有一些想不到的地方吧。
想到這裡，賈母支起身體，對身邊鳳姐說："去找兩個人，開了庫房，將這些軟煙羅找出來，將銀紅色的都送到林家去，就說我送給外孫女兒糊窗子……"
王夫人聽得眼角直抽，心道家裡這麼好的布料，竟然全拿去送給外人糊窗子？
然而鳳姐卻趕忙應了，轉頭就吩咐平兒去辦。王夫人在她身後乾瞪眼沒法子。
【花開彼岸：這位老太太的審美很有個性啊！我們那兒有一句老話，“紅配綠，醜得哭”。】
【哈哈，蘭蘭也聽過這樣一句俗語。但是大家想想一下，銀紅襯翠綠，這在我們今天看來，豈不就是“撞色”搭配？這種審美很高級啊，而且不是任何人都敢用的。】
蕭蘭蘭說的“撞色”倒是所有人都聽懂了。鳳姐縮在賈母身邊暗暗點頭：原來這叫“撞色”，大紅與大綠，這些鮮豔而強烈對比的顏色，襯在一起，隻要場合合適，未必便"村氣"。
至此，鳳姐對賈母的見識生出幾分真心的佩服。
【為了這個我特地準備了一套剪紙畫。大家可以看一看。】
隨著這話音響起，天幕上出現了一枚剪紙，是一個窗框，窗框外可見斑斑翠竹，碧綠的竿身青翠欲滴。蕭蘭蘭那雙白白淨淨的小手輕輕一拉，窗框上便覆蓋了一層銀紅色半透明的薄紗，完美複現了給瀟湘館窗上貼“霞影紗”的景象。
【……：嘶———】【23333：美呆！】
【同樣的色彩理論，我們在寶釵的丫鬟鶯兒那裡也聽到過。鶯兒是個非常擅長結梅花絡的丫鬟，寶玉就煩她來幫忙給自己的汗巾子配絡子。鶯兒就說：大紅的汗巾子要配黑色或者石青色的絡子，這樣才"壓得住顏色"；鬆花的可以配桃紅、蔥綠、柳黃。④】
兼蘭蘭一邊說，手底下一邊擺弄，將不同的色卡放在一起，演示這些顏色搭配在一起的效果，引來了天幕上評論區裡的一片讚歎。寶玉等人就隻見到“好看”兩個字刷屏。
【這種撞色的審美，基本是貫穿全書
的，從賈府女譽的衣飾和穿戴搭配上都能看出來。蘭蘭必須說，能夠使用這種配色，彰顯紅樓中的貴族女譽們對自己的家世與衣品都非常自信，才會有這樣張揚的配色理念。】
【東部地區有雨：主播，我有個問題，為什麼賈母老太太認得這幾種"軟煙羅"，可是王熙鳳卻完全不認得呢？】
【……：是呀，為什麼呢？】
【夢裡九重天：王熙鳳是外來的媳婦唄。】
【曹公棺材板壓不住了：可是王家的原型也是哪家織造吧！四大家族應該都不是蓋的才對。】
看見這幾行字在天幕上滾動，蕭蘭蘭似乎狡黠地笑了笑。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不過大家有沒有想過一種更可能性，王熙鳳的原型人物嫁入曹家的時候，曹家已經不在江寧織造任上了？】
賈母與鳳姐都是一呆，兩人對視了一眼。賈母搖搖頭，表示對此並不了解————畢竟賈家是國公府，以前在金陵也不單單管著織造，她們這夥人的"原型"在不在織造任上，賈母也無從得知啊？
【花開彼岸：我好像記得……王熙鳳說他們祖上曾經在江南接過駕，但已不是他們那一輩了。】
【沒錯，那是王熙鳳在和賈璉一道，商量準備迎接貴妃省親的時候曾經提過：她生得太晚，沒有趕上在南邊接駕。"可恨我小幾歲年紀，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沒見世麵了。"⑤對應一下曹家的曆史，我們大致可以猜想，王熙鳳的原型生活在曹家，是在曹家卸任江寧織造，舉家遷回京城之後的這段時間。】
【曹家什麼時候卸任的江寧織造？雍正六年，被抄家之後。】
這話說得舉座皆驚，聽見“抄家”兩個字，賈母險些從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來。
【這和我們上次所講的那一位“太妃”、升格為“老太妃”的時間段也是對的上的。】
這下賈母等人的臉色就更白了——上回天幕上講到"太妃"一旦藝眼就變成了"老太妃"，乃是其中隱藏了一段皇帝龍馭賓天的可怕之事。
偏偏她還打心眼兒裡盼望著天幕能夠多透露一點這般隱情，這樣將來她的賈家才有的救呀！
【小夥伴們聽蘭蘭這樣一說，恐怕又都想問了：曹雪芹難道不是在江寧織造府出生的嗎？他年幼時所經曆的富貴，難道不應該都是在江寧織造府的記憶嗎？怎麼又跑去北京了呢？】
【對於這樣的問題，蘭蘭的答案是：《紅樓夢》是一部有自敘性質的小說，但它並不是一本自傳。開篇作者就說了，他這是將"真事隱去""假語村言"，因此蘭蘭認為，他很可能是將曹家的一部分經曆，移花接木，安在了金陵甄家頭上。】
“啊！”
賈母當場便叫了出來：“難怪……”
難怪她見那博物館裡江寧織造府小樣的格局形態如此像金陵甄家。
【證據也是在王熙鳳和賈璉一道，商量準備迎接貴妃省親的時候，他們兩人與一位府裡的老家人談話，就提到金陵甄家。那位趙如密嬤便道：“好勢派！獨他家接駕四次。”⑤】
【小夥伴們，還記得蘭蘭早先在江寧織造府博物館裡說的嗎？康熙南巡，曹家也是接駕了四次的。】
【所以蘭蘭清測，曹雪芹寫賈家，把地點放在了京城，那正是曹家在抄家之後回京，蟄伏了一段時間，挨到了雍正後期乾隆前期，漸漸恢複元氣，在政治上重新活躍起來的那一段時光，但其中摻雜了大量曹家當年在金陵時的富貴氣象；】
【而曹雪芹側麵寫甄家，才是在寫抄家之前的曹家，那才是真正在江南大富大貴，揮金如土的巨富。】
【賈家與甄家，兩者互為鏡像，眾多家族曆史也在敘述之中相互雜疊，成為一部極其複雜，極難追溯的小說。若非對曹家的生活細節有極深的了解，就很難將此事與曹家家事對應，以此達到"假語村言”的目的。】
賈母已是垂目合什，低聲念起了佛。
至此，她已經徹底相信了天幕上這位蕭蘭蘭，相信她是無所不知的人物，隻要對方原因，一定能夠指點賈家擺脫宿命與頹勢。
【二分無賴：蘭蘭……】
寶玉在一旁看著，心道：這位"二分無賴"小姐的名字一出現，便是在提醒天上兼仙又跑題了。
豈料蕭蘭蘭看起來像是已有豐富的跑題經驗了。
她見到“二分無賴”的留言，臉上隻是略紅了紅，便坐正了身體，說：
【以上，是對各種賈家日常生活中對於顏色審美的總結。蘭蘭也“順帶”回答了幾位小夥伴們提出的問題。接下來，我們再接著聊“麵料”。】
誰知就這時，天幕上忽然滾過一行字跡，在眾多"留言"之中顯得很是突兀。
【隨便逛逛：這個直播間也真神了。主播這麼墨跡，貨麼又不帶，什麼顏色、麵料的，這有什麼好講的？】
就見天幕上，蕭蘭蘭那對形狀英挺的修眉輕輕一挑。
第73章 第十二次直播④
【花開彼岸：請看清楚了，我們這是紅樓直播間。】
【隨便逛逛：就是看見這裡人多才進來的。紅樓不就是講表兄妹談三角戀愛的故事嗎？結果進來就聽見主播一堆廢話！】
【23333：敢情這是個黑子！】
【曹公棺材板壓不住了：你竟然說《紅樓夢》隻是言情小說？】
【……：主播彆理這人，我在彆的直播間看過，估計是個專業噴子，從來沒好話！】
【二踢腳不是二鍋頭：快把他拉黑大家清淨！】
【隨便逛逛：請問我講什麼了我是噴子？】
賈府中眾人仰頭望天，大多是一頭露水。蕭蘭蘭這時卻已完全恢複了鎮定，俏麗的麵容上沒有半點慍色，眼神甚至還有些好笑。
【蘭蘭想給大家介紹的紅樓"麵料"遠比這位朋友想象得要複雜。《紅樓夢》被稱為是一部"百科全書”式的小說，作者曹雪芹又出身織造府，他在書中介紹了大量美不勝收的紡織品，有一些甚至突破我們現代人的想象……】
【隨便逛逛：不就是那些綾羅綢緞？有啥好說的？】
【這位朋友，單隻是你說的綾羅綢緞四字也有大有講究。華夏紡織工藝技藝博大精深，單憑這四個字是概括不了的。蘭蘭知道自己的直播不可能迎合所有人的喜好，但的原則是，隻要大部分直播觀眾認為蘭蘭講的有趣，蘭蘭就會……】
天幕上說到這裡，突然停住了。
與此同時，天幕上出現一行字跡：
【賈寶玉風雪山神廟：賈府上下衣裝用料，有段、綢、紗、羅、絹、錦、呢等；緞分妝緞、庫段、貢緞、蟒緞、錦緞、改機、漳緞；綢又分寧綢、春綢、縐綢、繭綢、綿綢、江綢；紗又分實地紗、亮紗、芝麻紗；羅又分生羅、熟羅、橫羅、直羅、七絲羅、九絲羅等，絕非“綾羅綢緞”四字便可儘述①。】
賈母院裡，多數人都還未省過來。寶玉則轉頭向探春微笑，悄悄伸出手，豎起大拇指。
就在剛才，探春見到天幕上那個"隨便逛逛"與蕭蘭蘭大唱反調，一提筆便在一張雪浪箋上奮筆疾書，寫下一行又一行行草，然後將紙張遞給寶玉，向寶玉使個眼色。
寶玉見左右無人留意他，便雙手將那張雪浪箋托起，口中低聲默念留言"。隨著這張雪浪箋上字跡消失，探春寫下的那一長串文字就全都出現在了天幕上。
【23333哈哈哈哈……】
【曹公棺材板壓不住了：好專業的一記板磚！】
【花開彼岸：說得太好了，給寶玉鼓掌！】
【隨便逛逛：真是有夠無聊，算了，走了！】
隨即天幕上那行字跡的"隨便逛逛"四個字就全都灰了。
【夢裡九重天：總算走了！】
【天青色等煙雨：主播彆受噴子影響。】
天幕上，蕭蘭蘭淡然一笑。
【我當然不會隨隨便便受到噴子的影響。我一直相信，我的直播間是主播和觀眾雙向選擇的結果。如果蘭蘭一直照本宣科，講一些無聊的內容，又或者刻意獵奇，用一些毫無根據的猜測將大家騙進來，蘭蘭的直播間也不會是現在這個規模。】
【在此，我要鄭重感謝"賈寶玉風雪山神廟"童鞋，我相信你是真正了解紅樓的，你很清楚賈府中人擁有臻於化境的日常生活藝術，因此也了解這種無比美好的平凡被徹底毀滅之後的痛楚……】
寶玉聽到這裡，已是癡了。在這一刻，他與天幕上的兼蘭蘭似乎心意相通，他終於意識到，他們家如果真的像主播所說的那樣，走向"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那麼這美好的一切儘數被毀去，確實將擁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隻是……不要，真的不要啊！
【好了，回到我們今天的正題上來，接下來蘭蘭會先給大家看幾種基礎款的絲織品，當然，肯定不隻是“綾羅綢緞”那麼簡單。然後再給大家講講那些我們聞所未聞的進口衣料，比如薛寶釵穿的“洋線番翔絲”，李紈穿的“哆羅呢”，寶琴穿的“鳧靨襄”，和寶玉穿的“雀金呢”……】
這下連晴霎也睜大了眼，拾起頭來，很明顯，天幕上說的那些嘰裡咕嚕名字成功地引起了她的興趣。
【……然後我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談一談晴雯了。】
睛霎：嘻！
【首先，蘭蘭要給大家看一下織錦和錦緞。織錦是全部用織造工藝織成的彩色花紋織物；而錦緞是緞地子，花紋地方用彩色絲線按照織錦的方法織，而地子部分按照一般素緞織。這麼空口白牙地
說，大家可能還是沒什麼感覺。蘭蘭給大家看兩種麵料的小樣。】
緊接著，天幕上蕭蘭蘭真的拿出了兩幅麵料。鳳姐一眼就看出來：“方勝紋的那個是錦緞，”獅子滾繡球’的那個是織錦。”
賈母扶著玻璃鏡看了半天，忽然道：“怎麼感覺還沒有咱們家的好？”
【這兩件隻是普通織料小樣，而真正精美而昂貴的織料，莫過於南京雲錦，有“寸錦寸金”之稱，而且隻能用傳統的提花木機織造，無法用現代機器取代。所以蘭蘭也買不起……】
聽到這裡，賈母等人一起跟著倒吸氣，什麼錦這麼金貴，竟然連蕭仙都買不起？
【……隻能給大家看看照片。小助手，請調出蘭蘭想要給大家觀摩欣賞的“織金寸蟒妝花鍛”、“童子攀枝妝花鍛”、“青地織金祝壽鍛”……】
天幕上，兼蘭蘭的人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幅大幅的錦緞影像。
賈母看了，便點點頭，道：“當年府裡庫房有過不少這種好料子，如今漸漸快要用沒了。”
寶玉聽了便想：莫非天幕上說的是真的，咱們家確實是從江南織造任上下來的？所以庫房裡餘下那麼些好衣料，但這些年不再過問織造之事，這些料子就漸漸少了，而後人們也都不像老太太那樣，見多識廣，對衣料如此熟悉？
很快蕭蘭蘭就重新出現在天幕正中。
【接下來，蘭蘭再給大家講講刻絲。刻絲是宋代發明的一種絲織法，又叫"絳絲"。它織法通俗來說是“通經斷緯”，也就是在紡織絹地底子的同時，再用很多小梭子，梭心纏各種絲線，在織絹地緯線的時候，按照圖案花樣，投以彩梭，於是就在生絹底子上織出各種彩色花紋。古人說它"承空視之如雕鏤之象"，就是像刻出來的一樣，所以叫"刻絲"①。】
【做工精細的刻絲品，看起來有如絹上繪製的名畫。一些刻絲名家的作品，流傳至今已是國寶級彆的文物。《國家寶藏》裡有一期講的是宋代絳絲女名家朱克榮，她的作品是將畫藝與織造工巧結合，畫技高超，織技也是巧奪天工。】
【同樣，刻絲作品與雲錦一樣，都是"一寸乾金"的昂貴織物，完全需要用手工製成。但好在蘭蘭有一位收藏家朋友，她借給蘭蘭這樣一幅清代刻絲品，大家可以看一看。】
蕭蘭蘭便從她麵前那張紅木大桌之下，取出一幅像是小號炕屏的東西，正中一幅刻絲，外麵似是用一層玻璃，將那珍貴的絲織品整個兒包住。
【當然了，這幅刻絲作品雖然是清代傳下來的，但還沒到國家珍貴文物的那個級彆，一般隻作為私人收藏。這件藏品被亞克力完全封住，也是為了防止它因氧化而變色。】
“原來外麵那層像是水晶玻璃一般清澈透明的材質，是叫‘亞克力’呀！”賈母趕緊命寶玉與探春記下來。
【刻絲作為一種織料，織功一般的用作衣料，織功精湛的一般作大幅的畫作，或者做炕屏。《紅樓夢》裡第七十一回 裡曾寫江南甄家送來給賈母祝壽的炕屏，是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紅緞子絳絲 ‘滿床笏’，一麵是泥金‘百壽圖’，是頭等的。】
賈母聽了，喃喃地道：“甄家，甄賈，真假……”
【最後咱們來說說“繡”，它與錦、錦緞、刻絲等有原則性的區彆。後幾種都是織出來的，從織機上下來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而“繡”則是在已經織好的織料如綢、鍛、紗上再次創作，繡花繡出來的。】
【辛棄疾在詞裡寫過“昨日春如十三女兒學繡，一枝枝不讓花瘦”，而紅樓夢裡的女孩兒們幾乎個個都能繡。大家還記得誰當眾表演過刺繡嗎？】
【天青色等煙雨：讓我想想……寶姐姐？】
【答對了，這次真是一擊即中呀！可惜沒有獎品。第三十六回 裡寶釵看見襲人正在繡著的一個白綾紅裡的肚兜，上麵紮著鴛鴦戲蓮的花樣，紅蓮綠葉，五色鴛鴦。寶釵見到那活計實在鮮亮可愛，就拿起針來，替襲人繼續繡，結果被黛玉和湘雲圍觀了一回。】
【可見，對於沒有生存壓力的年輕女性而言，這種手工遊戲還是挺容易上痛的。寶釵會繡駕鴦戲水的肚兜，湘雲會繡精美的扇袋兒，林黛玉會刺繡香袋兒，探春會做精致的鞋……這種女紅對與高門大戶的女譽來說，更像是我們今天繡十字繡、編繩、做手串，甚至是織毛衣……是一種能讓人愉悅身心，並且扮美自己的輕鬆休閒活動。】
【除此之外，闡閣繡品之中，也不乏傳世之傑作。就如朱克柔的絲作品一樣，華夏亦有不少女性刺繡名家，在工藝美術史上留名。但是因為繡品製作比畫更費時間，而且這些繡品大多是自家收藏，很少外流，所以在古董市場上，同時代的名繡比名畫要貴得多的多。】
【好了，說到這裡，蘭蘭再問問大家，《紅樓夢》裡，最昂貴的繡品是什麼？這道題要是沒人能答出來，蘭蘭就自罰三杯！】
【……：
【紅樓吃貨大全：這個有點冷門啊。】
【23333：快來看蘭蘭直播自罰三杯！】
誰知天幕上蕭蘭蘭卻狡猾萬分，從天幕上看不到的地方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像是酒盞一般大小的紫砂小茶盅。
【忘了告訴大家，今天蘭蘭直播的這座茶館，特色是功夫茶哈！自罰三杯功夫茶，主播是罰得起的。】
說罷，蕭蘭蘭捧著那小茶盅，慢慢地品著，一點兒都不急。
【夢裡九重天：我想起來了！好像是……叫“慧紋”。】
【對啦！】
蕭蘭蘭高興地放下小茶盅，輕快地拍著雙手，仿佛是她自己答對了問題似的。
【“夢裡九重天”童鞋，感謝你答對了主播的問題，讓主播不用自罰三杯。可惜還是沒有獎品。】
【夢裡九重天：嘻！】
【這"慧紋"是出現在第五十三回 ，榮國府元宵開夜宴的時候，說的是賈母花廳之上擺了十來席，每席之間都設一幾，幾上焚著香，擺著各種工藝品，其中有一件是一副瓔珞，共十六扇，都是“紫檀透雕，嵌著大紅紗透繡花卉並草字詩詞”②。】
賈母一聽，更加坐正了身體細聽。寶玉鳳姐等人看了她的臉色，便知老太太確有這樣一副瓔珞。
【這些裡麵繡的花卉並草字詩詞，便是出自於一位叫做"慧娘"的年輕女性之手。這位慧娘是姑蘇女子，出於書香宦門之家，精於書畫，所繡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每一枝花的旁邊都繡上古人吟詠此花的詩詞歌賦，都是用黑絨繡出草字來，且字跡勾踢，轉折，輕重，連斷皆與筆寫的草書沒有分彆。②】
【然而這位慧娘命薄，十八歲便去世了。因此市麵上流傳的“慧繡”非常稀少，因此也極其珍貴。後來人們都覺得這個“繡”字不足以表現這種繡品的精妙，乾脆不叫它“慧繡”，而是換了一個“紋”字，將它改名叫“慧紋”。如果有一件真的“慧紋”，價則無限。②】
【小夥伴們，你們聽聽，“價則無限”呢。】
【那麼，曹雪芹
曹公寫這一段的時候，是他自己杜懼的，還是把真事的曆史背景改頭換麵，融入了書中呢？蘭蘭認為，這多少是反應了當時長江三角洲一帶，精品繡、名家繡數見不鮮，受到追捧的事實。】
【明代隆萬年間，上海有顧氏刺繡，繡山水、人物、花鳥，無不精妙，世人稱為“顧繡”。尚寶曾孫女，適張氏，年二十四而寡，出售家傳針帶，世人稱為"張繡"。尚寶祖孫媳韓希孟，所繡被稱為“韓媛繡”③……】
【這還隻是明代的情況，到了清代，與曹雪芹同時代的刺繡名家也非常多。但是這些作品的總體數量，比起書畫要少得多。因此如果有一幅能夠流傳至今，那便是無價之寶，國家級保護文物。】
【蘭蘭反正是沒機會擁有一幅這樣的繡品了，不過，如果能見識一下，看一下，體會一下，蘭蘭也會覺得不枉此生。但很可惜的是，這些刺繡作品大多是絲織品，絲織品的問題是，長時間保存容易被氧化，失去剛剛繡成時的鮮亮色彩。所以如今各大博物館即便有所收藏，也並不總是能將它們展出與觀眾們見麵。】
【所以，蘭蘭至今還沒有機會見到這樣精美的繡品。】
就在這時，寶玉留意到賈母正在與鳳姐交頭接耳。鳳坦麵帶驚訝，連問兩遍："老太太，真的要這樣嗎？”
寶玉湊上去一聽，竟是賈母提出，要將她收藏的那一幅“慧紋”瓔珞，獻給天幕上的仙子蕭蘭蘭。
他還從來沒想過要這樣，但是聽說了之後，寶玉又覺得，好像沒什麼不可以的。
這時剛好王夫人也湊過來，聽明白之後"瞎"了一聲，道："老太太，何至於此？那是您的心愛之物啊。”
賈母卻自有她一番道理：“天上仙子，閱物無數，什麼玻璃、明珠，她必定都不放在眼裡。唯獨這《慧紋》，人家說了是仙界也罕有的，正好咱們家庫房還有這樣一副十六扇，奉與天上仙子，有何不好？”
賈母口中說是“送”，其實她心裡想的卻是以此換一些天幕上知道的，能夠拯救賈家的“消息"，比如說賈府為什麼抄家？甄家也抄家罪名是什麼？元春在宮中，有沒有遇上什麼事？
這一切，如果區區一件外物能交換得來，那要她送出一件心愛的"慧紋"，又算得了什麼？
第74章 第十二次直播⑤
賈母等人正商議著要將那一整副賈母收藏的瓔珞送給天幕上的“仙子”蕭蘭蘭的時候，蕭蘭蘭卻絲毫沒有停留，在繼續往下說，寶玉等人連忙回去繼續記錄。
【《紅樓夢》中除了“慧紋”這樣的高級觀賞裝飾品之外，日常用品也多是用的精美繡品，比如探春的秋爽齋裡，“拔步床上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的紗帳”，小夥伴們，注意一下，探春的這個紗帳是雙繡的，也就是蘇繡中的“雙麵繡”技法。兩麵都呈現美好的圖案，而且圖案還不一定相同……】
探春已經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道：“難為仙子了，怎麼和親到我房裡去看過一樣？”
【……過幾天去蘇州，如果有機會去看蘇繡，一定帶大家領略一下蘇繡的神奇。】
【織錦、刻絲、刺繡，都是我華夏所獨有的工藝美術品，它們像瓷器一樣，曾經受到世界各國的重視，也曾受到西方上流社會的追捧。法王路易十四曾經穿著中國式樣的絲綢衣服參加皇家舞會，引起貴族們的紛紛效仿。可見紡織品和服飾文化，曾經作為東西方交流的重要組成部分，推動雙方的交流。】
寶玉一邊奮筆記錄，一邊道："上次幾個見過傳教士的清客相公告訴我，海外除了那英吉利之外，還有一個番邦叫做法蘭西。這個法王名字怪怪，聽起來不像是佛教裡的法王、明王，想必就是法蘭西之王了。”
【接下來，蘭蘭就要說到一些帕來品、洋麵料。但這些織物在紅樓夢中經常冷不丁就出現，以至於大家有時意識不到那些竟是外國貨。】
【舉個栗子，劉姥姥一進榮國府，看到鳳姐穿的是"大紅洋縐銀鼠皮裙"，這個"洋縐"就是種舶來麵料。】
【大家對林妹妹的服飾也比較熟悉吧？林黛玉曾經穿過一件大紅羽緞對襟褂子。這個“大紅羽緞”，聽著很華麗很中式吧？然而也是進口貨。清代王士鎮《香祖筆記》：“羽紗、羽緞，出海外荷蘭、暹羅諸國，康熙八年初入貢一二匹，今閩、廣多有之，蓋緝百鳥翮毛織成。"】
這些連探春和寶玉都不懂，一起看向賈母。賈母輕輕地一點頭，表示確實如此，天幕沒有說錯。
【另外一些，異域風味十足，一聽就是外國貨，倒不一定是西洋舶來，很有可能是在國內生產組裝的。舉個栗子，第四十九回 ，姐妹們一起聚在稻香村，商量下雪天辦詩社的事。薛
寶釵那時就穿著一件“蓮青色鬥紋錦上添洋線番粑絲的鶴擎”。】
【如果是青色鬥紋錦鶴氅，那麼大家按照蘭蘭之前給出的公式，就很容易理解了。但是錦上又添了“洋線番靶絲”。就這五個字，可是曾經把我們的紅學服飾專家們難倒。最後，經過多方考證，周嶺先生認為，洋線是指舶來的精紡棉線；而“番把絲”，是唐代從西域傳入的珍貴品種“番茄羊”的霸毛，其毛如絲樣細軟滑膩，用樣線和這種羊毛混紡在一起，通經斷緯織成鬥型紋的妝花錦麵料。①
【這件衣服，應當是使用來自各地的上等麵料，用中式的織棉工藝織就的精美衣物。然而顏色卻非常低調，是蓮青色的。正符合薛寶釵的性格，奢華、穩重、低調。】
寶玉聽了這樣精妙的解釋，禁不住心生向往，很想親眼看看這樣的衣裳穿在寶姐姐身上是什麼樣的。
【還有一些，聽起來是外國貨，實際也確實是外國貨的，就是“哆羅呢”。李紈曾經穿過一身
"事家要吧對婚姻吧？" 寶工空過一件"藥傷犯"舊情由祥了" 6 這個確定用西方的意口 月
④。這下確實是四萬加不品，走
種由羊毛織成的調幅呢料，非常保暖，因此在明清之際非常流行。華夏不出產哆羅呢，因此這類織物都是進口或者是外國使臣朝貢而來的。】
天幕上這時提起了李紈，賈母這才想起："珠兒媳婦呢？"
王夫人道：“今日這天幕來得突然，就沒叫她。”
賈母知道王夫人與李紈不是一條心，但這等小事不應在這節骨眼兒上計較，當下忍了，抬頭看一眼鳳姐，示意讓鳳姐記下，下次叫上李紈。
王夫人也抬頭看一眼鳳姐，示意讓她下次也彆叫上李紈。
鳳姐隻得當她兩頭都沒看見：下次的事，下次再說吧！
【到此為止，蘭蘭已經給大家介紹了不少或土或洋，或土洋結合的衣料製品。不過蘭蘭想要給大家提示一下，曹雪芹所身處的"康雍乾"三朝，處於東西方交流頻密的時期，中國絲織品在海外引起風潮，而西方隨著工業革命的興起，不少西方的紡織品也正迅速湧入中華。《紅樓夢》裡也有很多這樣的例證。】
【比如，賈母在大觀園裡招待劉姥姥的時候，鳳
姐"手裡拿著西洋布手巾，裹著一把烏木三鑲銀箸”③，這手巾明顯是來自西洋，而且應當價格低廉，結實耐用。】
【又比如，榮國府元宵夜宴的時候，賈母坐在一座短榻上，榻上"又設一個極輕巧洋漆描金小幾，幾上放著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類"④。這裡的"洋巾"，應當也是從海外舶來的手巾、手帕之類。】
【當時中華紡織業極度重視品質，但是因為擁有大量廉價的勞動力，使得小手工業主不曾重視效率的提升。因此西方由紡織業開始工業革命的時候，中華紡織業依舊無法擺脫小手工業小作坊的模式。這是曆史發展上的一件憾事，同時這也是題外話。】
【蘭蘭不用你們提醒，蘭蘭自己就把話題扯回來了。】
聽到這裡，寶玉與探春相視而笑。鳳姐聽出了一點兒門道，但又沒聽懂，隻曉得一個皮毛。賈母便對鳳姐說：“鳳丫頭，你若是見到薛大姑娘，倒是可以問問她……”
賈母話音還未落，天幕已經又轉了話題。
【好了，蘭蘭想問問大家，在《紅樓夢》中那些名字複雜的神秘衣料裡，你們最感興趣的是那一件？】
【……：這還用問嗎？】
【東部地區有雨：雀金裘！】
【二踢腳不是二鍋頭：孔雀毛真的能做衣服？】
【23333：我其實是被“晴雯補襲”那段感動的。她確實當得起哪一個“勇”字。】
【夢裡九重天：我隻是很想知道那件衣服它究竟有多好看。】
蕭蘭蘭笑吟吟地讀了天幕上迅速滾動著的一行行字跡，便道：
【想看實際效果？這簡單！蘭蘭召喚小助手，給大家看一張劇照。】
隻見天幕略微晃動，又換了景象。一名少女斜倚在炕上，手中捧著一隻繃子，就著身邊紅燭的柔和光亮，正在織補。那繃子上繃著的是一幅翠綠的衣物，上麵清晰可見繡滿了一羽一羽的孔雀翎。
那名少女頭上用一抹水綠色的方巾包著頭發，麵有病容，卻全神貫注望著手中的繃子。她的形容固然令人覺得病弱，但她的神情卻莫名叫人覺得，她正在做一件極其重要的大事，因此她的身心俱在其中。
寶玉忽然心有靈犀，道：“晴雯，那是晴雯！”
睛霎
還未能辨出自己，但是聞言也很開心，拍著手道："天幕上竟然也有我的小像嗎……"
話音還未落，睛霎已經意識到兩道不善的眼光朝自己這邊轉過來，不是彆個，正是王夫人。她也機靈，立即雙膝一曲，行了個蹲禮，道：“老太太、太太，是奴婢一時失態，求太太萬勿責罰奴婢，奴是再也不敢了……”
沒人做聲———
晴雯是天幕上正在點名的人，誰敢動她？
反正王夫人現在是絕對不敢的。
【大概就是這個效果。這件是什麼衣服呢？是那天寶玉要出門，賈母看見寶玉身上穿著"荔色哆羅呢的天馬箭袖，大紅狸猩氈盤彩繡石青妝緞沿邊的排穗褂子”⑤。便問寶玉，下沒下雪，寶玉說還沒下，賈母便讓鴛鴦去拿那一件烏雲豹的氅衣給寶玉。】
【這是賈家穿衣的規矩，大紅猩猩氈的褂子，隻有下雪穿的時候才好看。不下雪的時候穿便太招搖了。】
【書歸正傳，寶玉拿來看時，見是"金翠輝煌，碧彩閃灼"。賈母便告示他："這叫作''雀金呢’，這是俄羅斯國拿孔雀毛拈了線織的。”前兒賈母把一件野鴨子毛織的“鳧靨襲”給了薛寶琴，就把這件“雀金裘”給了寶玉。】
賈母慢慢回想，對駕鴦道：“‘鬼眉裘’與‘雀金裘’，咱們家確實有這麼兩件衣裳。你看著到時節就取出來，彆總擱在庫房裡擱沒了。”
鴛鴦估摸著賈母的意思，被總放在自家庫房裡，哪怕是押出去換點錢回來也是好的。她連忙應了。
【賈寶玉拳打鎮關西：蘭蘭，這件衣服究竟是“烏雲豹”的還是“雀金呢”的呀？】
【哈哈，我就知道一定會有小夥伴會問這個問題。答案是——都是。這件衣服的裡子是烏雲豹，外頭是俄羅斯出產的孔雀毛織物“雀金呢”。烏雲豹指集狐狸脖子下麵一小片狐皮，這種皮的保暖性能比較好，曾深受清代達官顯貴的歡迎。外頭的"雀金呢"後文中也說了，是用孔雀金線織成的料子。】
【關於這一領“雀金裘”是否是真實存在的織物，紅學家們曾有過很多爭論。當然啦，蘭蘭是“文本為上”的紅樓夢主播，所以隻要是曹公白紙黑字寫下來的，蘭蘭是一概都相信的。】
賈母點點頭，道："這大概就是咱們這夥人與
這位仙子的聯係了。"
寶玉在一旁狠狠點頭
至少這位仙子，是相信咱們這些人都存在的。
這令人莫名感到溫暖。
【好了，大家再想象一下，這"金碧輝煌"的雀金裘被火燎了個洞是什麼樣子吧！畢竟是孔雀毛織的，怕火很正常。】
寶玉：啊這……
賈母憑空想象了一下，原本她會覺得心疼不已，可現在她都已經想把這些古裡古怪的好衣服都送出去當當了，也就沒那麼計較，誰愛禍禍就誰禍禍去吧。
【蘭蘭這裡也有圖為證！】
緊接著天幕上就出現了剛剛那名少女在補的“雀金裘”，但這次是給出了一個細節，是指頂大的一個燒銀。不大，但是整件金碧輝煌的氅衣表麵出現了一個明顯的瑕疵。任誰見了都覺得可惜——賈母身邊，上上下下，人人都惋惜地"啊"了一聲。
【就這樣一個小洞，織補起來卻麻煩——當時賈府的婆子將它送出去，找能乾的織補匠人裁縫繡匠女紅都問了，愣是沒有人能補。這就是進口商品原產地在國外，沒有售後服務所帶來的一係列問題。】
【最後是晴雯將它補成功的。她是用界線⑥的法子，用孔雀金線把破損處界密了，最後織補成功的。】
睛霎原本低著頭縮在寶玉身後，現在聽到天幕上這樣說，再次萬分得意地拾起頭來。????
“難得天上仙子知道我會界線！”
【為補這件衣服，睛霎拖著病軀，一直補到早上四點鐘，有寶玉房裡的西洋自鳴鐘為證。】
【剛才小夥伴23333說被晴霎為寶玉補裘，當得起一個"勇"字，蘭蘭非常同意，而且十分欽佩。】
晴雯猛地吸了一口氣，臉上卻繃著，不願其他人看出她的喜色。
誰曾想下一刻天幕上甩出一句：“但為這搭上一條小命，值得嗎？”
晴雯：……啊？！
第75章 第十二次直播⑥
【好了，到這裡蘭蘭終於可以順理成章地引入對晴雯這個人物的分析。大家還記得賈寶玉夢入太虛幻境，警幻仙子將她帶去薄命司，觀看《金陵十二釵》冊子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是誰的判詞嗎？】
天幕上，評論區一行行"晴雯"字樣迅速向上滾動。
睛霎雖然不識字，但是前陣子鳳姐從林黛玉那裡拿了不少教女子讀書識字的“開蒙”冊子回來。晴雯對此無甚熱情，但是好歹從寶玉那裡學會了自己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這時見到自己的名字在天幕上明晃晃地出現，還這麼多，喜得幾乎又要拍手，礙著賈母和王夫人都在上頭，好不容易忍住了。
【沒錯，寶玉在薄命司裡，最先打開的是《金陵十二釵》又副冊，打開第一頁，看到的是一幅畫，又非人物，也無山水，不過是水墨塗染的滿紙烏雲濁霧而已。後麵晴霎的判詞則是“霽月難逢、彩雲易散，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天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①】
寶玉得知這是能夠預示睛霎未來命運的“判詞”，連忙奮筆疾書，一口氣記下來——畢竟上回天幕上講了“虎狼藥”之後，寶玉便對晴雯存了不少愧疚之心。
【關於睛霎的這幅畫，喻示著睛霎身處環境的汙濁與險惡。她的判詞裡，"霽月難逢"中的"算月”是指雨過天晴之後的明月，點晴霎名字中的“晴”字；有一個成語叫做“光風霽月”，是用來比喻人品高潔、胸襟開闊的。】
【而“彩雲易散”則是用白居易《簡簡吟》中“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中的典故，也就是說，最美好的東西都是易逝的。以此暗指晴霎因遭摧殘而早早天亡。】
聽到這裡，睛嬰心頭已有些發毛了，攥著手中的帕子，輕聲問寶玉："寶二爺，天幕上說這麼多，究竟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呀……”
寶玉有些不知該如何應答，他的心思全縈繞在那判詞的後半首上，"壽天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原來晴雯還不止是因為生病被王夫人攆了出去，而且是因為“毀謗”嗎？
聽到這裡，睛霎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小聲道：“那應該是在誇我了。”
【但是蘭蘭想問問直播間的小夥伴們，你們覺得這個人物的觀感怎麼樣？】
【……：好看，我顏控！】
【23333：好就完事了！】
【花開彼岸：結局挺慘。】
【天青色等煙雨：我就覺得她各方麵都很像林妹妹。】
【23333：補充一點，我欣賞她的“勇”。】
【夢裡九重天：怎麼說呢……個人感覺，晴雯有點作。】
【東部地區有雨：是襲人的對照組吧！】
【感謝大家告訴蘭蘭你們心中的實際觀感。是的，睛霎是一個口碑兩極分化比較嚴重的一個人。她的優點很明顯，缺點也很明顯。大家喜歡她當然沒有問題，如果大家認為她"作"……晴雯也確實挺作的。】
晴雯：“啊？‘作’是啥意思？”
【在賈府裡，王夫人、王善保家的都認為晴雯是個“狐狸精”，鳳姐的評價比較中庸，說“論舉止言語，他原有些輕薄"。但是賈母就很喜歡晴雯，認為晴霎的模樣、說話和女紅，丫頭裡頭隻有晴雯是配得上給寶玉使喚的。】
【蘭蘭記得上回咱們票選紅樓夢中的最佳職場人，睛霎也獲得了提名。當時是因為她一手好針線，會用界線的法子來幫寶玉補雀金裘吧。所以大家認為她專業能力沒問題，對不對？】
【那麼，有沒有小夥伴能告訴蘭蘭，晴雯的職場情商究竟怎麼樣啊？】
【23333：啊這……】
【花開彼岸：哈哈，主播哪壺不開提哪壺！】
【夢裡九重天：大概為負？】
睛霎聽了“職場情商”兩個字，便悄悄探頭去問寶玉是什麼意思。寶玉也不懂，麵上十分困惑。遠處賈母身邊，王夫人見睛霎又在與寶玉交頭接耳，十分親密，心頭便有一股無名火起，卻又礙著賈母也在，不敢出聲。
【蘭蘭越是說到這裡，就越是佩服曹公。他筆下寫著晴雯的時候，絲毫不掩飾對晴雯的喜愛，但也不曾為她掩飾她那些不儘如人意之處。才讓這個人物的形象如此真實而飽滿。】
【如果我們
將睛霎看作一個職場人，那麼，她的職場情商究竟有那些問題呢？】
【第一個最大的問題，是她喜歡罵小丫頭，這到了後來也成了她的罪狀。王善保家的在王夫人麵前告狀，就說“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彆人標致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象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他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嬌嬌，大不成個體統。”②】
【王夫人立即也想起，說“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正在那裡罵小丫頭。"②】
【王夫人不喜歡林黛玉，連帶長得像林黛玉的，一概都不喜歡，這很可以理解……】
賈母聽見這一句，眼神淡然地掃過王夫人，後者竟然情不自禁地向後一縮，可見是被天幕戳中了心事。
【但是睛雯的問題也確實存在，她對級彆比她低的小丫頭確實很嚴苛，不僅罵人，甚至還會親自動手。】
【就在睛雯為寶玉補裘之前發生了什麼大家還記得嗎？俏平兒情掩蝦須鐲，寶玉房裡的小丫頭墜兒偷了平兒的手鐲，被平兒得知，但為了寶玉的麵子選擇將這件事遮掩下去。】
【但是晴雯卻偏偏氣不過，她自己生著重病，照樣將墜兒叫來，從枕邊取了一丈青，抓住墜兒的手，一邊罵，一邊向墜兒手上亂戳。小夥伴們，"一丈青"是什麼你們知道嗎？跟某某傳裡的"一丈紅”可沒半點關係哈！“一丈青”就是這個————】
說著，天幕上出現了一枚細長的蟹子，一頭尖細，一頭略粗些，頂端有個小杓，可以用做耳挖子。
賈府眾人麵麵相覷，萬萬沒想到天幕上仙子竟然要連這樣尋常的物件兒都拿出來給"小夥伴們"看一看。
寶玉隻能幫忙找補：“許是天上仙子們餐風宿露，這樣的物品已是用不著了……”
眾人聽見便想：也有道理。很難想象天上仙子們用一丈青掏耳朵，再看看蕭蘭蘭那一頭飄逸的短發，貌似也不需要簪子。
【用這個戳手……大家想想，多疼啊！】
【二鍋頭不是二踢腳：疼！】
【請霎教訓過墜兒，又馬上叫墜兒的母親進來，將墜兒領出去。結果晴霎自己折騰這麼一出，閃了風、著了氣，身體狀態就更差了。她是在這麼一種情況下為寶
玉補裘的。】
【花開彼岸：我明白了！在職場上，這叫越級處罰下屬。而且還是體罰。】
【……：確實……很犯忌諱。】
【23333：真是給自己添堵。】
【夢裡九重天：這是晴雯讓我覺得最不舒服的一個地方。她自己是小丫鬟，是被壓迫的階級，墜兒也是。同是被壓迫者，晴霎為什麼要這樣對墜兒？！
【“夢裡九重天”童鞋的留言非常有意思。她提出了一個《紅樓夢》中各人物階級屬性的問題。】
【曾經有一度，睛霎被貼上標簽，作為一位擁有反抗屬性、鬥爭精神的受壓迫女奴。最後沒能鬥得過王夫人所代表的封建勢力，終於悲慘地死去。】
【但是，如今我們再仔細看看晴霎打罵墜兒這一段，她是真的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威，才如此處罰墜兒的嗎？蘭蘭認為，不是的。她是出於一種“怡紅院集體榮譽感”，才會像這樣恨鐵不成鋼地教訓墜兒的。】
【當時平兒礙於情麵，壓下了墜兒偷蝦須鐲這件事，沒有聲張。她特彆地說了："寶玉是偏在你們身上留心用意，爭勝要強的”，也就是說，外人是將怡紅院看作是一體的。如果怕紅院裡的丫頭行為不端，外人就有可能會詆毀到寶玉頭上去，或者是詆毀怡紅院裡其她的丫鬟。】
【平兒自己也說了，"晴霎那蹄子是塊爆炭，要告訴了他，他是忍不住的。"所以當時平兒選擇了將這件事告訴磨月而不是晴霎。但是晴霎的性格太直了，可以說，眼裡揉不進半點砂子，摻不得半點假。因此她一旦聽說這事，雖說暫時被寶玉勸住，可寶玉一出門，她立即就將墜兒打罵一頓攆了出去。】
【然而在下人們看來，這件事，由晴霎來做是很不妥當的，無論是寶玉做，還是寶玉身邊的首席大丫鬟襲人來做，旁人都尚能接受。但是晴霎出麵，旁人就隻覺得晴雯是越權行事，因此會怨恨晴雯。】
【連王熙鳳得了老太太、太太的授意，裁減開支，都還找來無數怨恨，何況是沒有任何靠山的晴雯？】
這話寶玉聽懂了，睛霎也聽明白了，但是翻過來就反問寶玉："若是我不打不罵那墜兒，她難道就還不偷竊了？”
寶玉險些絕倒，連忙給她使眼色，示意這是在老太太、太太跟前。
誰知賈母有心偏袒晴雯，道：“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