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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必須的,要知道,我這個網名的靈感也是來自於《紅樓夢》中的那首《桅姮詞》。今天既然在虎丘劍池跟前遇到了蘭蘭,就讓姻姻給大家表演一段劍舞吧!收看彩蛋的小夥伴們,請千萬不要忘記關注蘭蘭和姮姮兩位主播哦!】

隨即就見天幕上那位“娩姮將軍”整束衣衫,並且抽出了一泓如水長劍,擺了一個起手式。天幕上不知何處便有樂聲傳來,就見那位“娩姮將軍”手中長劍舞動,她舞姿矯健、腳步迅捷,其英氣勃發之處,竟絲毫不讓須眉,劍尖揮灑之際,引來觀看天幕的百姓一片讚歎——誰還記得之前曾有人說過要封禁天幕的說法?

世雍再也顧不上那順天府尹的顏麵,索性暢快地捧腹大笑起來。

榮國府,怡紅院中。

賈寶玉的手指還懸在半空之中沒縮回來。

剛才他看見天幕上日常出現“點擊重播”之類文字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行“點擊收看彩蛋”,他便嘗試著點了一下。

結果天幕竟再次出現了,但是不長,看起來隻像是一個餘興節目?寶玉:這……應該沒關係的吧?!

第146章 第十九次直播⑨

尤二姐與尤三姐相互攙扶著,提著從外頭買來的菜蔬米麵,布匹絹絲,慢慢返回她們在小花枝巷附近賃的房子。

兩人都是小腳,所以走得頗為不便。二姐還好,三姐一急就亂罵,隻罵她老娘當年不識好歹,非要為兩人纏足,明明自己當初吃儘苦頭,非要讓女兒們再吃一遍。二姐性子平和,隻是小聲安慰。

兩人轉過一道街角,便見幾個街坊正聚在一處熱烈聊天。其中一人正說得口沫橫飛。

“……原來,那天幕真的是人皇無法禁絕的。順天府尹明明說已經祈天了,請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出麵,不讓那小小女仙在天幕上頭胡說八道。然而那天幕上女仙馬上就殺了個回馬槍,還邀了另一位女仙出麵,在天幕上舞了一通劍。"

"這算是啥意思?"

“還有啥意思,這就是耀武揚威呀!蕭仙的意思現明擺著:玉皇大帝也管不著我。可笑還有人說要去把土地祠裡那尊蕭仙的小像被搬走,嘖嘖,你們看,現在誰敢?去蕭仙跟前點長明燈供奉香花香燭的倒是不少……"

尤二尤三兩人對視一眼,那天幕上後出的“彩蛋”她們兩人也是看到了,隻沒想到京中竟還出了嘗試禁絕天幕這回事。

現在這樣一來,隻怕對天幕信服的人要越來越多了。

“咦,這兩位小娘子,搬來沒多久啊!兩位貴姓?”一個愛管閒事的婆子忽然見到尤氏姐妹,好奇問了一句。

餘人也回過頭來,見到兩人花容月貌,都隻覺眼前一亮。

"這副好相貌,又住咱們小花枝巷附近,也就你們家沒個男人往來,要不咱們真要以為你們就是.

尤二姐一陣羞臊,剛要答話,袖子卻被三姐使勁兒一拽。

"我們姓蕭。蕭仙的那個蕭。"三姐扯謊不打草稿,答得理直氣壯。

原本已經有兩三人抬腳便衝尤氏姐妹這邊過來,有兩個閒漢模樣的人甚至還想開口調笑,一聽見兩女說姓“蕭”,還是蕭蘭蘭的“蕭”,一時都怔了怔。

"唉喲你倆倒是早說啊!兩位姑娘想必是拿不動這麼多東西,大夥兒該來一起幫忙才是。"

一時間街坊鄰裡一擁而上,接過姐妹兩人手中的東西,就往兩人新賃的院子過去。剛才問話的婆子也十分殷勤,上來就扶住看上去最為嬌弱的二姐,笑著道: “彆理會老婆子剛剛瞎三話四,就算你們姓尤,單憑著天幕上那位蕭仙那麼偏袒,咱們這些街坊也都是不敢得罪的……"

二姐三姐:……

“更何況你們兩人還姓蕭,跟那天幕上的仙子一個姓兒。"老婆子滿臉豔羨, "仙人肯定都是偏袒本家的。以後若有什麼好事,兩位蕭姑娘也彆忘了鄰裡們。"

原來這些升鬥小民將天幕看是看全了,但並不全能明白天幕上說的是啥大道理,雖然天幕上說的都是些風流韻事,人人最愛八卦嚼舌的,但說時用詞或古雅或新鮮,這些市井百姓未必都——聽懂。

就算他們不曾完全聽懂,但天幕對那對尤氏姐妹的同情與惋惜之情一望而知。這麼著,人們便也不敢對尤氏姐妹言語無禮、口頭輕妄。

隻是這對真正的尤氏姐妹也沒想到,當她們隱去真實身份,隻是因為隨口胡謅了“姓蕭”,竟也能沾上蕭仙的光。

兩人到得家中,對街坊鄰裡謝了又謝,終於將人都送了出去,將門板一豎,兩姐妹四目相對,終於都鬆了一口氣。

“三姐,你如何能信口說謊,還攀附那天上的蕭仙?”二姐對三姐適才的說辭頗為不滿, “天上仙子萬一動怒,那該如何是好?"

“哼,那難道天仙就該大喇喇地在天上說我二人的閒話了?她既說了,便得對我們姐妹負責,擔待一點兒,難道不是該當的?”三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心裡有什麼便說什麼。

尤二姐聞言,看了看鄰人們幫忙才拿進來的東西,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 “其實天幕上那位蕭仙挺仁義的,若沒有她,我倆也不會是如今這副樣子。"

尤二姐與尤三姐,早在兩三年前天幕剛剛出現的時候,就發覺她們能看到旁人見不到的內容,也

第一次聽說了尤二姐的悲慘命運——成為賈璉的外室,為正妻所謀,不但失了腹中的孩子,還吞金而死。

自那之後,二姐與三姐就自此絕了攀附寧國府繼姐的念頭,嘗試自己過活。好在賈璉的正妻王熙鳳並沒有天幕說的那麼凶悍,這些年來時常貼補她們姐妹一二。尤二姐總是心懷感激,而三姐卻隻說鳳姐這麼做並非真的心善,而是心虛,怕被天幕再罵一遍。

這般日子過得久了,二姐三姐年紀漸長,姐

妹兩人都想著要找個出路。尤三姐便記起了五年前曾遇到過的柳湘蓮,滿心想去托人說媒,誰曾想,天幕給來了這麼一出,而且不像以前說二姐那次,說三姐的這次,是全天下人都能看見的。

尤三姐一顆女兒癡心立時便碎成渣渣,當晚於無人處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夜,第二天起來,卻又成了好人一個,且成天拉著二姐出門打聽,要替兩人都“籌劃籌劃”。

“阿姐,咱們得另外再想個法子。”尤三姐望著堆放在地上的東西,已知自己姐妹是萬萬做不了任何稍重一點兒的活計。

“妹妹莫急,那榮府裡二奶奶接濟咱們的銀兩,還能再支持一陣。”二姐一向是那個不急不慢的溫吞性子。

三姐卻急得跺腳: “二姐,這錢,許是你不知哪一世折在那潑婦老婆手裡,拿命換來的。我們怎麼能憑她拿捏過這一輩子?"

尤二姐頓時滿臉慚愧: “也是我不對,好端端的怎麼能去做人外室?也怨不得正房奶奶不待見……"

三姐卻最見不得二姐這副模樣,忙道: “這怎麼能怪你,定是那些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說什麼那賈府裡的爺們到現在都沒有子嗣,奶奶身子骨又不甚好,所以要娶你當二房奶奶,等那頭一蹬腿兒去了,就扶正你當正房……"

尤二姐默默無語,這些年她雖然不敢與賈璉有半點瓜葛,但依舊在默默留心榮府裡的動靜,自然知道賈璉夫婦膝下就一個巧姐兒,還沒有兒子。她也知道若是有人按照妹妹說的來騙自己,憑自己的柔弱性子軟耳根,十九也會心動的。

那樣一來,便是同時毀了兩個女人,最後逍遙的隻有男人。

想到這裡,二姐便也下了決心,道: “妹妹,那種出路姐姐是決計不敢再肖想的了,縱是能整日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又如何?一條路走不通,咱們就再多找找多問問,這世道,沒的有手有腳還養不活自己的道理。"

她這麼一說,三姐倒想起來了: "姐姐的女紅比我好,不知願不願意到薛家繡莊去試試?隻那裡有一樁不巧,那繡莊裡頂頭管事的,據說原本是個榮府的婢女,和咱們一樣,也是小腳,也是因為天幕,才從榮府裡出去的,好像叫,叫什麼‘晴雯''……"

“晴雯?天幕上說是被太太攆出去生生病死的那個?”尤二姐也想起來了。

“是啊,聽說模樣也好,活計也好,一聽那天幕說她留在府裡會死,便立即求了老太太太太,開恩放出去了。一出去便進那繡莊,一試活計,就成了那裡一等一的繡娘,聽說手底下帶著十幾號人。隻是姐姐,你說咱們金玉一般的人,好不好與一個丫頭一起……"

尤二姐頓時淒然一笑: “可莫說這樣的話!咱們是什麼樣的人?是想做回良家也回不去的人啊!"

她年紀比三姐長,心思也細,閱事也多些。那日天幕上說她們姐妹“自救不成,反搭了性命進去”,真正說到她的心坎上。

天幕又說“人言可畏”, "輿論亦能殺人"——此前雖然鄰裡們好好地將自己姐妹二人送了回來,還說什麼她們是有天幕幫著說話的,但若真有一天,這些人得知自己姐妹就是天幕上說的那等“淫奔無恥”之徒,又會用何等樣眼光看待自己姐妹,恐怕還又兩說。

同樣道理,就算是她們萬幸真能得遇良人,那次的天幕也會成為永遠橫在良人和她們自己心上的一根刺。

是以那天幕一出,便徹底絕了她們“從良”的路。

為今之計,就是想儘一切辦法,尋到一個能養活自己地地方。對於二姐來說,有人肯收留,已經是謝天謝地,誰還敢計較過去誰是丫鬟誰是小姐?

再者,兩個毫無根基的拖油瓶,又哪裡來的臉,說自己是金玉一般的人呢?

想到這裡,二姐衝三姐點點頭: “姐姐今日就去箱櫃裡尋一些拿得出手的繡活,我們姐妹明日就去那邊繡莊看看。"

姐妹兩人剛剛議定,就聽門板上傳來拍門聲,有個清朗男子的聲音在外響起: “請問此間住的可是尤家兩位小姐?"

尤二姐剛要應聲,想起妹妹才扯過的謊忙住了口,向三姐看去,卻見三姐瞬間像是木雕泥塑般呆在原地——

三姐眼中有光,似乎重新見到了心愛的情郎,然而臉色卻如死人般難看。

二姐心裡一計較,便知門外那是何人了——柳湘蓮。三姐定是聽出了柳湘蓮的聲音。難得他聽了天幕上所說的,竟一路找到這裡。二姐又驚又喜,趕緊上前推推妹妹。

既然柳郎欽佩小妹的心性,不計前嫌來尋,這不就正好,能與小妹再續前緣,成就一對相親相愛、比翼齊飛的鴛鴦?

誰知三姐眼裡的那點光漸漸熄去,她木然聽著外頭柳湘蓮的聲音,滿麵悲哀也漸漸淡去,麵色恢複尋常。

她大步上前, “豁”的一聲拉開門,衝著站在門外,伸手作勢還要拍門的柳湘蓮冷然大聲道:“尊駕找錯人了,我們家不姓尤。”說著,當著那張朝思暮想的麵孔,三姐將兩扇門板哐啷一聲重新合上。

二姐頓時由驚喜轉為驚嚇,她眼見著妹妹重重關上門,上了門閂,緩緩轉身,突然將脊背靠住門板內側,雙肩劇烈顫動,眼淚簌簌地掉落。

在這一瞬間二姐突然明白了妹妹的心思——

三姐恐怕從未愛過那個真正的柳湘蓮,她真正愛的恐怕隻是心中虛想的翩翩美少年,溫文爾雅又體貼,能懂她這些年經過的苦楚,也懂得她那顆高傲脆弱的心.…

然而天幕一出,想象中的完美人兒便就此碎裂,柳郎哪怕是再次尋到麵前,也隻是個魯莽滅裂的凡夫俗子,一樣要吃飯睡覺、拉屎放屁,也一樣會聽信流言、疑神疑鬼……這個人,從此再也不成其為曾令她魂牽夢繞的良人,連帶她過去那些幻想的幸福也一概成為泡影。

"如此甚好!"

尤二姐愣了一會兒,輕輕拍拍妹妹的肩,低聲勸解幾句,然後再次打開院門,麵對外頭兀自愣在原地的柳湘蓮,用她那一貫柔柔的聲氣說: “舍妹脾氣急,郎君勿怪。這裡沒有姓尤的人家,舍下姐妹姓蕭,蕭二姐、蕭三姐。"

榮國府,司棋來向鴛鴦告彆。

這次天幕之後,迎春出麵,求老太太太太將司棋放出去與潘又安完婚,賈母與王夫人等哪敢不依,紛紛允了。

可司棋聽了天幕,心中卻對潘又安生出些不滿,聽聞這小子竟然敢裝窮來試自己,這種考驗實在是令人心裡不是滋味。

但她與表弟已經私下定情,按照天幕上所說的“一人做事一人當”,司棋隻得勉強點頭與這臭小子完婚,免得他再去禍禍彆人。

今日她便是進園子來向鴛鴦告彆的。

"多謝姐姐,若是沒有姐姐的恩德,就沒有我倆的今天。"司棋真心實意地向鴛鴦道謝。

鴛鴦卻搖手不敢居功: “你倆還是謝謝那天幕,若不是天上蕭仙把後事都揭出來,你那個嫌貧愛富的娘也還不肯鬆口答應……對了,聽說京裡有人要轉為蕭仙修祠了,到時你倆且得去拜一拜。"?q??

“那是自然,”司棋聽見鴛鴦談起那些嫌貧愛富的親戚,關心起鴛鴦的終身, "你兄嫂呢?沒再來煩你吧!"

"沒!"

鴛鴦笑著搖頭: “他倆現在走到哪兒都覺得有人戳他們脊梁骨,現在連房門都不願出了呢!”

“真的嗎?”司棋是個爽快人,聽見金家兄嫂落得這麼個下場,隻覺得快意,拍了兩下手掌,忽又想起賈赦,又見駕鴦眼眶微腫,似是哭過,連忙問, "鴛鴦姐姐,那大老爺……"

駕鴦一個勁兒地搖頭: "大老爺不敢拿我怎麼樣的。老太太已替我安排好了‘後路’。"

說畢,她湊到司棋耳邊,將賈母為她安排好的出路大略說了一遍,聽得司棋圓睜雙眼,喜道:“真的?那恭喜姐姐!姐姐是不是也不日就要出府了?”

鴛鴦卻搖了搖頭,咬著下唇道: “老太太如此待我,為我安排了一切,我怎樣都要陪她老人家……這一陣子。"

司棋聯想賈母的近況,也嚇了一跳,心中忽地湧上好些淒涼。

她伸出雙手,握住鴛鴦的手,道: “鴛鴦姐姐,日後但凡有用得著我和潘又安的地方,請千萬開口。我們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還了姐姐的這份恩情。"

“姐姐若是能夠,也請看顧一下我們二小姐。”末了司棋還是不忘了為迎春多求一句。

“那是自然!”鴛鴦答應。

而被司棋求情照顧的迎春,此刻人在紫菱洲中,手裡捧著一卷書冊正在看。

這時惜春進來,見到迎春這副模樣,抿嘴一笑,道: "恭喜二姐姐,心頭的大石總算放下了。"迎春見到惜春,趕緊起身,笑著相迎。

她的笑容確實是發自內心——昨日消息傳來,賈赦原想給迎春說親的那孫紹祖,近來被禦史台查出了過往的劣跡,包括但不限於強搶民女、染指下屬之妻、誣陷並棒殺其夫等等,被直接下了大獄。

既是禦史台出麵,可想而知,那林姑父當

是出了大力了。除此之外,據說也有那位求親未成的南安郡王的手筆在裡頭。

沒有了孫紹祖,這門極不妥當的婚事再也不會再落到迎春頭上了。

惜春卻眼尖,見到迎春手中的書冊並不是她常看的《太上感應篇》,而是一卷賬冊。

"沒想到二姐姐竟將這個也學起來了。"惜春笑道。

迎春頓時羞紅了臉,道: “我就想著老太太上次那麼好心,提我去試一試那‘稻香村’的糕餅生意。而我竟然推說不會,實在是愧煞人也。"

她說到這裡,努力正了正神色,道: “天幕說得對,如今雖沒了孫紹祖,往後如果我一味懦弱,日後許是還會再遇上李紹祖、王紹祖,如還不能剛強起來,單靠旁人,未必能救得了我。"

“再者府裡這麼多人都在‘自救’,隻我一個,受了旁人這麼多恩惠,自己卻袖手旁觀,又如何過意的去?我雖做不了什麼,但總是能學的。"

聽迎春這麼一說,惜春也笑: “如此,顯見得二姐姐是悟了。也請二姐姐看看小妹畫的這些又如何?"說著,將袖子裡的一卷東西抽出來,遞到迎春麵前。

"這是……"

將這卷東西打開,一張張翻看,迎春看得又驚又喜。

隻見這是一張張繪有喜慶紋樣的花樣子,卻不是用來繡花,而是用來裝點那“稻香村”的糕餅點心的,

上次天幕贈給了寶玉的那盒“稻香村”,不止外頭匣子十分精美,內裡也用印著漂亮紋飾的紙張包裹那些糕餅。

隻是這些紋飾紙張漂亮歸漂亮,卻不合時人的習慣,有些圖案大夥兒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麼吉祥寓意。

此刻惜春畫在紙上的這些,顯見得就是受到天幕所贈糕餅的啟發,專門將時興的紋樣融入了這些花樣紋飾,且有不少帶有時令特色,比如那繪有菖蒲艾葉的,想必是用來裝點端午粽子的;而繪有金桂飄香的,一定是為了中秋節的月餅。

“將這些送去林姐姐的刻印坊,印成用來包裝糕餅點心的紙張,拿出去好看,送人也送得出手。”惜春臉色微紅地解釋。

惜春聽了迎春的誇獎,頗不好意思地說: "這也是因為天幕……"

畢竟天幕上說過,賈府之敗,敗在各有各的小算盤,有力也沒法兒往一處使。如今惜春見連迎春這樣“撥一撥才動一動”的人都主動起來,她當然也坐不住了。

第147章 第二十次直播①

迎春與惜春在紫菱洲商議那“稻香村”的事,寶玉與探春也在秋爽齋中商議。

"二哥哥莫要太過自責,一切還未發生,還來得及阻止。"探春見寶玉長籲短歎的,連忙開口相勸。

上次天幕說寶玉一句話害死了尤三姐,寶玉當場落淚,事後又痛哭了一場,後來眾人一起開解,他才略好些,隻是依舊自責。

"如今我們得好好想想,那天幕上說下次直播會講大姐姐,到那時應當怎麼辦。"探春努力岔開寶玉的心思。

寶玉果然上心了,凝神思索,道: “天幕上講大姐姐,會不會說些對大姐姐不利的話?”

探春:“怕的就是這個。二哥哥,你還記得那天夜裡……”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大家都有默契,隻要說到“夜裡”,便是指天幕說東府小蓉大奶奶的那一次。

寶玉點點頭,表示他當然記得,但隨即睜大眼睛驚訝:那晚他是和老太太、鳳姐一起看的,沒有探春。

探春隻得報以苦笑:隻怕當晚曾經看到那一出天幕的人,要比他們想象的更多。

寶玉知道舊事多說無益,隻管順著這個思路去想元春之事,忽然道: “以我的淺見,天幕這次說大姐姐,若真是牽扯到什麼…辛秘,恐怕也會是在深夜裡。"

探春點頭: “我猜也是。到時老太太太太恐怕也會打發閨府都關門閉戶,不令眾人看到聽到天幕上說的。但我想,要擔心的恐怕不是什麼兩府中人,而是府外頭的。二哥哥,你還記得我們那個猜測嗎?"

寶玉點頭: “你我都以為,天幕上總說的那本《紅樓夢》,真的存在於世間,並流傳於後世,在天幕上點評的未必是仙人,而可能是後人……至於哪些人能看到天幕,很可能是那本書上有名有姓的人才能看到那些最緊要的。"????

探春同意寶玉的總結: “我想,每次天幕都有不同範圍的觀眾,通常來說,涉及咱們自家人的,便是咱們兩府的人能夠看到,但若不僅是涉及咱自家人,又事涉些私事與辛秘的,便是那本書上''有名有姓’的人才能看到。"

對此,寶玉其實並不完全同意,他還記得天幕出現之初,講林妹妹的那一次,隻有很少一些人能看到,但是講他的那一次,能看到的人就更多些,似乎多少有些厚此薄

彼——隻不過他寧願這樣,而不願意反過來。

"那按照三妹妹的說法,咱們得留心著,不是咱們府裡的人,但又是那本書上,有名有姓的。"

“沒錯,想想看,從南邊來的邢岫煙姑娘,大嫂子的兩個妹子,都不是咱們家人,但我試著問過她們,應當也都是見過全套天幕的。隻不過這些人對咱們家沒成見,就算聽到了什麼要緊的,也不會害咱們,就怕是……"

“是的,就怕如那些孫紹祖之輩。”寶玉能記得天幕上提過的“壞人”,也就孫紹祖一個。然而探春卻臉色微變,她深知至少還有一個——賈環。

如今趙姨娘已死,賈環被看管在賈家的莊子上,就算是從天幕上看見聽見什麼,應當也掀不起多少風浪。

“那,以三妹妹的意思,咱們要如何才能找出那些既不是咱們家的人,卻又是在那本書上有名有姓的呢?"

探春抿嘴靜了片刻,忽然說出一個心中想了多時的大膽想法: “二哥哥何不乾脆試著向天幕借來那本書一觀?"

“借來一觀?”寶玉還從未想過這個可能性,一時吃驚不小。

“正是!”探春雙目定定地直視寶玉, “天幕點評我等,都是根據那本書。二哥哥也知道,你我依據天幕,趨吉避凶,並不會影響那本書的內容……"

也就是說,天幕上總說的那本《紅樓夢》,不會因為他們這起子人命運的改變而改變。那本書上發生的事,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雖是同一撥人,卻經曆著不一樣的悲歡離合……

但如果能借來這本書,他們至少能弄清楚,那些人能看到天幕上最為緊要的那些內容,他們便能夠提點宮中元春和家中長輩,有所防範。

寶玉回想曆次他與天幕的往來,忽覺探春說的也未必沒有可能,當下他馬上起身,對探春說:“三妹妹說的是,我這就回去準備香案,向天幕禱告祈求。”

探春本想說區區香案她這裡也能準備,可是寶玉一隻腳已經邁出門去。探春也就隻得罷了,心想以前幾次往來都是寶玉在怡紅院完成的,許是那怡紅院的香案才有用。

寶玉回到怡紅院,麝月偏巧不在,寶玉忙忙地自己收拾,卻折騰了一手香灰。等到麝月回來,替他重新設好香案,寶玉又覺得自己這樣似乎不太尊重,忙又去更衣沐浴,好生收拾了一番,

才來到香案跟前,在雪浪箋上寫了請天幕賜予一本《紅樓夢》的請求,然後就在香案上放了厚厚一疊潔淨未曾用過的雪浪箋,眼巴巴地等著天幕的回複。

蕭蘭蘭收到用戶“賈寶玉風雪山神廟”私信的時候,正在與糖兔子視頻通話。

“蘭蘭,沒影響你準備新一次直播吧?”糖兔子是來問一道紅樓菜譜的,蕭蘭蘭解答之後,她頗為緊張地問了一句。

這時候蕭蘭蘭剛好看見平台推送的通知,一個小框,浮在她的屏幕上。蕭蘭蘭愣了片刻,然後笑著搖頭: "當然不影響!我該準備的都準備好啦,現在正好很空。"

前期準備工作,包括錄製一小段短視頻、填報選題、勾選是否還有個人隱私信息之類,已經統統都完成了,蕭蘭蘭幾乎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就等著在約定的時間裡開直播了。

"蘭蘭,你上次直播應當反響不小吧!"糖兔子很關心地問。

作為蕭蘭蘭紅樓係列直播的首位合作者,糖兔子每次都會默默出現在直播間裡,不過她很少留言和提問,隻是偶爾會發點彈幕,默默充當氣氛組。上次直播的內容她全看了,自然很關心朋友的直播後續究竟如何。

“是的,反響不小。流量巨大,爭議也有那麼一點。你知道嗎?之後我還收到私信,竟然有人說我用詞過激,還有人說我‘打拳’的。"

蕭蘭蘭說到這裡,忍不住覺得很好笑。

糖兔子聞言也很吃驚: "這沒搞錯吧?就是因為你說尤三姐的那一段?"“是呀!大概說到那段的時候我確實說得用詞挺嚴厲的吧。”

糖兔子在蕭蘭蘭的手機屏幕上連連點頭: “我當時還覺得你膽子挺大,但後來看你的直播間人數不降反升,我就覺得沒問題了。沒想到你會收到這種私信。蘭蘭你回複嗎?"

“當然回,讓他們醒醒,我批評的是紅樓夢的時代,大清朝,我可從來沒有對標過現代社會。說我‘打拳’的才是居心叵測的。"

糖兔子伸手給蕭蘭蘭豎了個大拇指。

“當然啦,多數反響還是很正麵的。雖然我在一次直播裡塞了以前要講好幾次的內容,但大家似乎都覺得印象很深刻。"

"蘭蘭,聽說你這次結束之後就

要去四川參加pk大會了?"

"計劃是這樣的,但我看了一下日程,沒準我在大會之前還能再加一期直播。"

“哇!”糖兔子在屏幕上開心地拍著手, "聽起來是個很棒的驚喜。不過,蘭蘭,川渝地區也有適合你直播的外景地嗎?"

"當然有,而且還挺多。放心吧!"蕭蘭蘭這樣告訴糖兔子。

"好嘞!希望我到時候也能出現在pk大會的現場,給你‘帶個’驚喜!"

"兔子,事先告知的驚喜就不叫驚喜啦!我已經知道你們美食up主pk大會也在同一地點差不多相同的時間,我已經期待著和你們大家碰麵啦!"

屏幕上,糖兔子狡黠地笑著: “好了,不多說,我也要努力去了,收線啦,拜拜蘭蘭!”

蕭蘭蘭等到糖兔子的影像消失,忍不住又笑:這個老朋友真是可愛啊!

她剛要收手機,突然想起了剛才收到的平台消息,連忙點開看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

“賈寶玉風雪山神廟”竟向她借一本《紅樓夢》?

當然對方也沒說明是為了什麼,隻說是想要借書。

蕭蘭蘭心想:這肯定沒問題。但是時間有點尷尬。她剛好要準備開始下一期的直播。想了想,蕭蘭蘭抱著手機,開始回複——

寶玉左等右等,一直沒能等來天幕的回複,香案跟前的雪浪箋依舊潔淨如雪,此外也不見有什麼書冊出現。

這時老太太傳晚飯了。寶玉隻得命一個留在怡紅院看家的小丫鬟留神,若是那香案上出現了任何變化,都直接出園子去叫他。

老太太那裡,倒與尋常一樣。寶玉與探春使使眼色,略搖搖頭,兄妹二人便心照不宣。

一頓飯剛吃完,還未與眾小輩們說上兩句話,賈母便顯出疲態。再強撐片刻,老太太竟然歪在鴛鴦身邊睡著了。

鴛鴦隻得向王夫人等使眼色,又叫了幾個健壯的仆婦,將老太太半扶半抱地送回房中歇息。

寶玉等晚輩儘數守在外頭,等到裡麵說老太太歇下了,他們才敢分彆散去。

待寶玉回到怡紅院中,第一件事就是問那小丫頭: “香案那邊有

動靜嗎?”

小丫頭獨自一人看院子,已是睡的迷糊了,聞聲驚得跳起來,忙道: "沒,沒……沒啥動靜!"

那邊跟著寶玉一起回來的麝月眼尖,一眼瞥見香案上一張字紙,忙道: “那是什麼?”

小丫頭早就傻眼了。倒是寶玉一個箭步上去,伸手取來那張雪浪箋,匆匆掃過一眼,略一思索,便命人掌燈: “快,去三妹妹那裡。”

到了秋爽齋,探春已經卸了釵環,聽說寶玉來了連忙又收拾了一下趕緊出來,就見到寶玉給她看那張雪浪箋,隻見上麵幾行墨跡淋漓的字跡:

“賈寶玉風雪山神廟你好,你的請求我已收到,一定辦到。但我下一次直播很快開始,我已通知平台,等到直播結束就會馬上將我手上一個最經典版本借給你。請屆時查收。"

探春立即與寶玉商量: “看起來,蕭仙會在天幕說過大姐姐之後,才能將那本書借給咱們。這似乎也趕得及,咱們一收到書,就分頭讀書。"

她已經習慣將蕭蘭蘭稱作“蕭仙”了,現在明知

寶玉卻搖頭: “不是那個,是……蕭仙說她馬上就會開始下一次直播。”

兩人同時轉頭看向天空,以往天幕一向出現的地方,夜幕依舊烏沉沉的,沒有半點像要出現天幕的意思。

探春馬上問: "二哥哥,你是什麼時候收到這個的?"

寶玉連忙說了他怡紅院裡小丫頭打瞌睡的事。探春心裡頓時大悔,心想若是先前留住寶玉,在秋爽齋設香案該有多好,但是她知道這念頭於事無補,於是隻是略思索了一下,便道: “二哥哥,也就是說,你收到這張信箋,最長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寶玉想了想,用力點頭。

“天幕和咱們的時間是不一樣,雖不至於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但咱們有目共睹,天幕上蕭仙那裡隻是四五個月的工夫,咱們已經是兩三年了。所以,蕭仙說‘很快開始’,我們中間應當還有些時間可以準備。”

寶玉看向探春: “三妹妹,你覺得就是今晚?”

探春果斷地點點頭,她異常相信自己的直覺判斷,就像那晚在王家村外的道路上,她果斷選擇將不省人事的世雍悄無聲息地帶回彆院那時一樣。

“那我們趕緊去

告訴老太太……太太!”寶玉想了一下,改了口。他覺得此刻將祖母叫醒實在不太合適。

“事不宜遲,快!”

兄妹兩人忙命人打著燈籠,送他們出園子,去王夫人處稟報。

上一次天幕講秦可卿時也是這樣,天幕深夜出現,當時兩府裡都應是都派了人,各自約束仆從,嚴令他們關門睡覺,不得隨意窺伺天幕上泄露的天機。

這次事涉身在深宮中的元春,也是一樣,怎麼謹慎都不為過。

兄妹二人尋到王夫人和賈政處,這兩位不消說,一聽說可能今夜天幕就會說元春,賈政與王夫人立即分頭行動,一個約束二門外,一個約束二門內。

寧府那邊,王夫人在探春的建議下也派人去給尤氏送了信,但想尤氏是個還算靠譜的,眼下既然賈珍不在府中,她應當是有辦法約束下人。

至於府外那些,目前還無法可想,就隻能得到天幕將書冊借來之後再說。

寶玉與探春候在榮禧堂外,眼見著傳話的丫鬟仆婦來來去去,聽著外頭更鼓敲起,似是已過三更。

就在這時,忽見鳳姐與駕鴦一起出來,告訴王夫人: “老太太醒了……”

"老太太說是心裡不踏實,覺得今天夜裡天幕會講她的大孫女,一定要起來看看。"

王夫人萬般無奈,隻能問過鴛鴦,曉得老太太已經穿戴好起來了,便點了頭。鴛鴦即刻去安排,著人去將賈母連人帶椅子一起抬出來,坐在榮禧堂的屋簷下,麵對那一片朗朗清空。

賈母剛剛坐定,榮禧堂前的眾人就見深藍色的夜空中寶光流動翻湧,天幕開始漸漸成型。【哈嘍大家好,親愛的小夥伴們,歡迎來到蘭蘭的紅樓直播間,我是蕭蘭蘭。】

“果然!”

王夫人與賈政都以佩服的眼光看向寶玉與探春——這兩個小輩,竟然算準了天幕出現的時間。

【這一期直播似乎是萬眾期待,蘭蘭收到了不少私信說是很想早點看到這期直播的內容,所以蘭蘭早早就預約了這次直播的播出時間。】

【親愛的小夥伴們,你們是不是也正在直播間裡等待今天的直播內容呢?】夜色中,榮禧堂前,自賈母以下,竟是人人順著天幕的話點了點頭。——誰不是呢?

第148章 第二十次直播②

【現在蘭蘭在蘇州的平江路曆史街區,蘭蘭身後不遠處,就是著名文物保護單位全晉會館,也是中國昆曲博物館的所在地。】

【各位熟悉《紅樓夢》的小夥伴們可能都有印象,《紅樓夢》是一個處處都是“戲”的地方,當然這裡的“戲”可並不是指書中人物渾身都是戲,而是“聽戲”這種傳統娛樂項目,在紅樓人物們的生活中占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清冷夜風中,寶玉站在榮禧堂前,記起此前天幕上蕭蘭蘭曾經說過的, "對於傳統文化愛好者來說極富魅力的”,原來竟是聽戲。

【紅樓夢中,幾乎隻要是有人過生日就會唱戲:賈敬生日請人唱戲,賈政生日唱戲,寶釵生日唱戲,鳳姐生日唱戲,寶玉生日唱戲,賈母過大壽更是唱了好幾天的戲。】

【除了這些生日場合的大戲之外,其他重要場合,也少不了戲劇的影子。舉個栗子,賈家人集體前往清虛觀打醮祈福時,一起坐在樓上,看神前拈的戲;賈府總管賴大之子賴尚榮得了官職,也在賴家花園中擺酒唱戲三天。】

【除了以上場合,對賈家來說最重要也是最輝煌的場合莫過於元春省親。】

【當賈政長女元春被冊封為貴妃時,寧榮兩府也特地早早地為省親做準備,從蘇州采買了十二個女孩子,並聘了教習,以及行頭等物事,京師在家中辦了一個“家班”。小夥伴們,蘇州是昆曲的發祥地,賈府從蘇州請教習來辦的家班,按照當時的戲曲發展態勢判斷,大概率唱的是昆曲。】

【所以今天蘭蘭選擇了坐落在蘇州的中國昆曲博物館,作為今天直播的外景地。】

榮禧堂前,一片寂靜無人,人們個個肅然,或立或坐著靜聽,但人人心中都是疑團陡起:寶玉與探春不是言之鑿鑿,今夜天幕要講元春的嗎?怎麼聽起來天幕竟是要主講唱戲呢?

【元春省親當日,這個由十二個女孩子組成的家班曾在元春麵前表演,按照書中所記載, “一個個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態。雖是妝演的形容,卻作儘悲歡情狀。”①可想而知這應是相當精彩的演出。】

【然而元春當日所點的四出戲,根據脂硯齋的劇透,這四出劇目本身就泄露了元春與賈府中人的命運。因此,蘭蘭就打算以此為契機,從昆曲這個明清之際獨領風騷的古老劇種開始講起,給大家講講康雍乾三朝風靡全國的戲劇,也講一講元春這個令賈家在衰落前夕再次

複現"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相的女性,她的命運和她那撲朔迷離的結局……】

“就是這個!”

人人聽到這裡,都精神為之一振:原來寶玉與探春的猜測並沒有錯;而天幕要先講一講府裡的戲班子,想必也有它的道理。

隻不過,天幕上說起元春時的措辭,令人沒來由地心生隱憂:元春如今已身為貴妃,如何還會有什麼“撲朔迷離的結局”。

如此一來,榮禧堂中各人對天幕便更加關注了。

【今天因為是參觀博物館,為了不打擾其他觀眾,蘭蘭已經預先錄製了一段短視頻,帶大家領略一下昆曲博物館。蘭蘭安排這一小段,也是希望小夥伴們能夠先了解一下昆曲藝術在明清之際的發展,它的影響力,以及對《紅樓夢》這部偉大著作的藝術熏陶。】

【好了,小夥伴們,就請大家跟隨蘭蘭的腳步,先到昆曲博物館中去看一看吧!語音小助手,視頻走起!】

這一套榮府上下都熟:就聽悠揚的樂聲響起,天幕上蕭蘭蘭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規製宏大的宅院。

“是會館!”賈政一眼瞥見,很肯定地開口。他曾多次被點學差外出公乾,各地都去過,自然對會館這種由各地商賈集資建成的建築非常熟悉。

果然——

【中國昆曲博物館位於姑蘇平江曆史保護街區內的全晉會館。這座會館始建於乾隆三十年,是典型的會館建築群落,其中完好保存了全晉會館戲場,這裡擁有蘇州地區最為精美的古典戲台②.…】

這時,就見天幕上的視角陡然升高,自上而下俯瞰一座戲場,戲場正南麵則是一座兩層的戲樓,向北伸出戲台,台上繪彩描金,雙戧飛翹,一派富麗。那天幕竟似帶著眾人居高臨下,緩緩在那戲場上空轉了一圈,又去細瞧那戲台的額枋雕飾,片刻後竟似又飛入那戲台之中,視角切換為那戲台中的穹窿藻井……

眾人早已顧不上賈政猜中了這正是會館,都目瞪口呆地盯著天幕上的景象——說實在的,以榮府中人的眼界,這未必是他們所見過最為精美的戲台,但以此等忽上忽下的視角觀賞,卻是生平頭一遭。

合理推斷,這一段場景,應當也是那“四腳竹蜻蜓”去空中飛了一圈看來的。

賈母縮在一張大圈椅裡,揚首望天,口中喃喃地道: "真好看啊!小時

候就最喜歡這種大戲台來著……那時候是在哪裡?在……是在姑蘇吧!"

隨著場景變化,天上仙子輕聲曼語,——講解,又帶著眾人走馬觀花式地看過了大殿戲台、各色戲曲的行頭、裝束與樂器等物,又說了一會兒館內珍藏的各種古本。接著,天幕又就著四壁懸掛著的各種圖畫裝飾,說起了各種戲曲。

【《紅樓夢》的時代正是中華傳統戲曲發展到鼎盛的時期,當時上至宮廷,下至市井,甚至在窮鄉僻壤,戲劇都是一種絕對重要的娛樂方式。沒有電影、電視,不能刷短視頻的時代,人們的娛樂方式就隻有它。】

天幕上說的“電影、電視、短視頻”,榮禧堂前人人都聽不懂,但既然天幕隻說是為了"娛樂”,而與元春無關,大家也就暫且不管它。

【據說乾隆皇帝就很喜歡戲曲,是個大戲迷。在乾隆十六年,皇太後六十大壽的時候,乾隆皇帝曾經為了給太後祝壽而安排了一場盛大的戲曲堂會: “自西華門至西直門外之高梁橋,十餘裡中,各有分地,張設燈彩,結撰樓閣……每數十步間一戲台,南腔北調,備四方之樂”③。】

【小夥伴們,大家看,這就是《崇慶皇太後萬壽慶典圖》④中,乾隆皇帝為皇太後慶壽時的演劇場景。這規模,可是比我們今天的各種戲劇節、音樂節之類要大得多了。】

就見天幕上突然出現了一幅綿長畫卷的一部分,畫中道路兩側俱是張燈結彩,搭的都是戲台。這幅景象既盛大又突兀,似是覆蓋在其它所有景象之上。

【而那時戲曲舞台的陣容也非常強大,剛才蘭蘭給大家展示了全晉會館的戲場,皇家與貴族們對戲劇的投入卻又比這戲場大得多。據記載,在乾隆時期的熱河行宮中,曾經出現過寬九間,高達三層的“超級戲台”,中間還安裝了高超的舞台裝置,用來表演《西遊記》、《封神榜》中神仙鬼怪的戲份。大家可以參考這樣一張複原圖——】????

果然,天幕再次被一幅戲台的景象所覆蓋,就見那戲台高大壯闊,果然如天幕上所言,它麵闊九

間,高三層,舞台上似有非常複雜的布景,一名伶人穿著華彩的袍服,似乎正要從三樓沿吊索滑到二樓去。

【在這種社會氛圍的熏陶下, “戲曲”自然也成為寧榮二府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那麼,紅樓夢中各場合唱的戲,都是什麼戲呢?】

【蘭蘭在這裡可以給出

明確的回答,原著中是提供了文本證據的:在第二十二回 寶釵過生日時,賈府“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戲,昆、戈兩腔俱有。”】

【“昆”指的是昆山腔,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昆曲了,又叫昆劇,是我國傳統劇種之一,最早發源於14世紀的昆山地區,後來經過昆曲藝術大家的改造與弘揚,又有多名偉大的劇本創作者精心創作,昆曲於明代中葉,成為中國重要的主流劇種之一。】

【而“戈”指的是戈陽腔,後來也叫做“高陽腔”。昆、戈相較,昆曲的風格清新優美,被譽為“雅部”,而戈陽腔則更為高亢激越,與京腔、秦腔、梆子腔、羅羅腔、二簧調之流一起成為“花部”⑤。】

【由此,從榮府女眷們看戲的劇種選擇上來看,我們就可知這是雅俗共賞的戲劇表演,既有熱鬨謔笑科諢的《劉二當衣》,也有戲文雅致、詞藻深邃的《山門》,有曾讓寶玉差一點兒原地頓悟的那一句“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寶玉怔在原地,半晌才想起,確實曾聽過《山門》裡有這樣一支《寄生草》,中有一句“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⑤他當時聽來不覺得如何,可是現在聽多了天幕上所說的變故,再想到這句曲文,竟隻覺雙眼酸澀難當,竟是要落下淚來。

【《紅樓夢》中提到過不少劇名,我們耳熟能詳的就有《牡丹亭》中的《離魂》、《遊園驚夢》、《長生殿》中的《乞巧》、《邯鄲夢》中的《仙緣》、《釵釧記》中的《相約相罵》,這些劇目都是昆劇中的名劇目,有不少直到今天,昆劇中還會演唱。】

【熟悉中國古典文學的小夥伴們也一定都知道,《牡丹亭》、《西廂記》、《長生殿》等作品,是古典戲曲文學中的不朽之作,它們在紅樓人物們的成長和思想解放具有重要意義。】

【寶玉曾與黛玉共讀《西廂》,黛玉曾聽《牡丹亭》感慨“原來姹紫嫣紅開遍”,而寶釵也曾讀“西廂”、 “琵琶” “元人百種”……這些,無不證明了戲曲對紅樓人物所起的重要啟蒙作用。】

雖然沒人有心思留意寶玉,寶玉還是連忙低下頭掩飾心潮起伏——其實他從未有機會與黛玉共讀《西廂》。從今往後,能夠與那個才情天下第一的女子共讀《西廂》的,想必已是另有其人了。

【好啦,中國昆曲博物館蘭蘭先帶大家欣賞到這裡。除了剛才蘭蘭帶大家參觀的各色展廳和藏品之外,這座博物館每周還有專場昆劇演出,

有興趣的小夥伴們可以來看一看哦!】

漸漸地,樂曲聲消失,天幕上的那行字跡也沒了。過不多時,蕭蘭蘭那張俏麗的臉孔再次出現在天幕上。

此刻,她已經不再身處街巷之中,而是坐在一座富麗的廳堂之內。麵前一張紫檀木圓桌,桌上是茶壺茶杯之類,杯中水汽嫋嫋。蕭蘭蘭身後不遠處似有一座舞台,舞台目前正空著,舞台上隻放著一張幾,幾旁有兩張座位。

【小夥伴們,剛才就是中國昆曲博物館的概況了。當然了,昆曲的魅力需要親身領略才能真切體會。蘭蘭推薦大家親自來這裡看一看,如果時間湊巧,也可以觀摩一場現場演出,像紅樓人物們一樣,欣賞這種典雅唯美的戲曲藝術。】

【而現在蘭蘭置身於博物館附近,一座可以聽評彈的茶館之中。我事先問過了這裡的工作人員,

如果咱們直播的時間湊巧,直播結束的時候許是還能聽到老師們表演的評彈。】

【好了,現在蘭蘭打算關彈幕,開評論區,關於昆曲的基本信息,《紅樓夢》與昆曲的聯係,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

片刻後,就見那天幕上突然跳出一行字跡:

【我是急急國王:主播剛剛說元春點的四出劇目透露了好多人的命運,能詳細說說嗎?我好急!】

“急急國?”寶玉愕然。

如今與中華有邦交的國家,茜香國、真臘、暹羅……都是,遠的還有那些名字古怪的英吉利、法蘭西之類。但這個“急急國”真的是聞所未聞。

但榮禧堂前,在濃重夜色中望著天幕的人們紛紛點頭,感激這位不知是什麼國的“國王”竟如此仗義,幫榮府眾人說出了不敢說的。

【哈!】

蕭蘭蘭沒忍住,在天幕上笑了出聲。【這位小夥伴的ID真是非常形象……沒問題,蘭蘭這就給大家講一講。】

【我們都知道,《紅樓夢》一書中廣泛應用了“草蛇灰線”、 “千裡伏脈”等創作技法,因此書中所提到的劇名,多半不是信筆寫來,而是能夠劇透後情的“戲中戲”。】

“戲中戲?”寶玉聽著一怔,忽地恍然,了解到這些都不止是戲,戲中另有深意,所以天幕將它們稱作了“戲中戲”。

【按照脂硯齋提示的伏筆,元春所點的四出戲劇中: “豪宴”伏賈府之敗; “乞巧”伏元春

之死; “仙緣”伏甄寶玉送玉; “離魂”伏黛玉之死。⑦】

第149章 第二十次直播③

聽見天幕上所說的讖言,榮禧堂前諸人都隻覺得心驚肉跳。

賈政回頭去問王夫人: “娘娘省親,當日點的真是這四出戲?”

王夫人哪裡記得這些,正在躊躇,身後探春果斷答話:“確是這四出。”

寶玉在旁死死咬著下唇默不作聲——天幕上所揭示的四個未來,關於他自己的大抵就是那“甄寶玉送玉”之事。但此刻寶玉全然不管,僅僅是大姐姐和林妹妹離世這兩個讖言,就已讓寶玉心內痛楚不已,全亂了方寸。反倒是賈府落敗之事,反正天幕已經提過很多次,令寶玉全然無動於衷。

院中唯有賈母一人,似乎沒聽進什麼,隻是出神地望著天幕,似乎還低低地哼著小曲,心神完全沉浸於昔年在家鄉觀戲的回憶之中。

【關於曹公所寫的“戲中戲”,蘭蘭先舉個最簡單的栗子:清虛觀打醮。稍許解釋一下,這裡的“打醮”是指道士設壇做法祈福禳災的一種法事活動。這活動除了道士祈福之外,最重要的活動其實是看戲。】

【當時身為賈氏族長的賈珍便去神前拈了戲。拈到的第一出是《白蛇傳》,小夥伴們,這個《白蛇傳》可不是我們所熟知的,白娘子與許仙的傳奇愛情故事,它是講的高祖斬白蛇起事的故事。】

【這個故事的寓意是出身微賤之人建立宏圖霸業,這種白手起家的故事與賈家祖上發跡的事跡是暗暗相合的。】

【隨後第二出拈到的則是《滿床笏》,這一出戲演的是唐代名將郭子儀過生日,七子八婿前來為他祝壽的故事——因為他這些子女身份尊貴,大權在握,所以前來祝壽者的笏板擺滿了笏床,所以叫“滿床笏”。】

【這個故事與賈府的“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興盛景象也很有相似之處。】

【但是,小夥伴們,這裡我們還要留意一下當時賈母的反應。當賈珍告訴她第二出戲是《滿床笏》的時候,賈母疑惑了一下,笑道: "這倒是第二本上?也罷了,神佛要這樣,也值得罷了。"①】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這句話其實解釋了當時“打醮”活動時看戲的這種習俗——神前拈戲:這戲不是專門演給人看的,而是神要看戲,在神前拈出來的戲其實是神想要看的戲,人隻是陪著看的陪客罷了。】

【隨後賈母趕忙又問第三本,賈珍回答說第三本是《南柯夢》。這時賈母聽了就再不說話

了①。這是為什麼呢?——這是因為《南柯夢》本身講的是一個唐代武官淳於勢夢中進入槐安國成為南柯太守的故事,他在夢中經曆了富貴繁華,又忽遭禍敗,醒來方知是一夢。】

【將這三出戲放在一起看,正好是賈家從微末中興起,到極盛,再到突然落敗,宛若“南柯一夢”的全過程。】

【所以賈母才會突然“不說話了”,因為這位老太太也看出了這神佛前拈的戲本身是一種不吉的讖言。】

榮禧堂前眾人聞言紛紛向老太太所在的方向看去,就見賈母神態如常,似乎並未聽見天幕說什麼“讖言”,依舊縮坐在圈椅中,口中低低地唱著不知什麼曲子。鴛鴦雙目含淚,與鳳姐一道,用一條大氈毯將老太太全身上下蓋住,將毯角塞在椅內。

【這就是我們稱之為“戲中戲”的藝術手法——曹公對當時流行的各種戲本太熟悉了,因此能將

這些戲本中與紅樓人物或情節相近相通之處提煉出來,融入書中,令讀者產生聯想,從而起到一種“弦外有音”的藝術效果②。而“清虛觀打醮”這一段是比較好理解的一個例子。】

【那麼,我們再回頭來看元春省親時點的四出戲——】

【伏賈府之敗的“豪宴”,出自名劇《一捧雪》,作者李玉,講的是莫懷古因為一隻家傳古董玉杯“一捧雪”被權臣嚴世藩覬覦而遭迫害的故事。】

【小夥伴們,聽到這一段劇情你們會聯想到紅樓中的哪個人物?】【天青色等煙雨:我知道!是呆子!】

眾人見到天幕上陡然出現的這一行字,心中都是一驚,心想這賈府之敗又和“呆子”有什麼關係?

【天青色等煙雨:……石呆子,輸入法誤我!】

“石呆子”,寶玉突然想了起來,連忙望向鳳姐——眼下長房中隻有她一人在此。鳳姐也認出了這幾個字,但感受到寶玉的眼光才醒悟: “是大老爺!”

那正是天幕講她的那一次,曾經提到過,賈赦謀奪一個姓石的呆子所藏的十幾把古扇,竟將人害得家破人亡,賈璉同情對方,在賈赦麵前申訴,竟然挨了賈赦一頓好打。

難道,難道竟是為了這件事,賈府竟至於一敗塗地?

【沒錯!能與莫懷古的“一捧雪”玉杯相提並論的古董必須有石呆子的古扇。賈赦與賈雨村聯手,巧取豪奪石呆子家傳的古扇。這件事有可能當時

暫時讓賈赦得逞,但後來卻成為令賈家獲罪的導火索。】

"璉兒媳婦,大哥後來……"賈政頗不肯定地問鳳姐。鳳姐細細回想,果斷地搖了搖頭: “大老爺應是再沒有對那位石呆子做過什麼”。

自打上次兩位史侯在賈母麵前捅破了石呆子的事,賈母雷厲風行地懲治賈赦一回,自此賈赦至少明麵上再不敢對石呆子動手了。再者,早年間賈雨村因為薛蟠馮淵一案被彈劾,定了徇私枉法的罪過,被奪了功名,永訣仕途。少了賈雨村這麼一個陰狠毒辣的幫手,賈赦就算想要動石呆子,也沒有那等破家滅門的手段。

“那還好,那還好!”賈政長舒了一口氣,心道:難得天幕上說的一樁禍事是自家已經先行消弭了的。

【然而,這一出“豪宴”中的“一捧雪”究竟是不是指石呆子的扇子,一些紅學家又有不同的看法。】

“什麼?”賈政等人的心又懸了起來。

好不容易有一件重要的隱患確認被消除,天幕卻又另起爐灶,提到還有其它可能性,這豈不是……沒完沒了了嗎?

【有幾位紅學家認為,這件能與“一捧雪”相提並論的珍貴物品,有可能是賈母所藏的一隻臘油凍佛手。】

"臘油凍佛手?"聽見說起這個,眾人忙看向賈母,老太太無甚反應,而鴛鴦卻輕輕頷首,看著

鳳姐。鳳姐略一沉吟,突然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般地看著王夫人。

【這件“臘油凍佛手”,按照賈璉的說法,是賈母老太太過生日的時候,一個外路和尚來孝敬的,賈母很喜歡,就作為擺件陳列著,然而沒過幾日便厭煩了,就交給了王熙鳳收著。王熙鳳許是已經偷偷變賣或者借當,這件物品應當是從賈家失蹤了。】

鳳姐聽見天幕又數落她的不是,差點叫出來,將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小聲辯白道: “那是太太……"

賈政無心理會這麼一件擺件飾品的去處,隨手一揮,示意無妨,讓鳳姐莫要再辯白。

【這個“臘油凍”到底是否如同“一捧雪”那樣名貴,專家們也有不同的觀點:有些人認為應當寫作“蠟油凍”,也就是“蟲”字旁的蠟,那麼這件物品就非常普通了,不就是蠟燭油凍後製成的佛手模型嗎?】

【但也有學者認為古本裡寫作“臘油凍”,是一種非常高級的

石料,它的質感就像是臘肉的肥油部分一樣——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見過臘肉的肥油,它呈現出一種溫潤滑膩的膩白色,凍石擺件能夠做到這種水準,充分證明這石料質地名貴,工藝精湛,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工藝品,而且顏色也很有點像那傳說中的“一捧雪”玉杯。】

【在《一捧雪》的“豪宴”這一出戲裡,莫懷古在宴席上展示了他收藏的至寶“一捧雪”,引來禍事。那麼榮國府是否也因這枚“臘油凍佛手”無意流出,引來禍事呢?】

【這蘭蘭就不知道了,按說單是這臘油凍佛手曹公便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好幾百個字,絕不可能是閒筆,而是會在後三十回裡補敘的。但是因為散佚的原因,我們已經無法探知詳情了。】

【因此在這裡,我們隻能結論:賈府之敗,要麼與賈赦強搶石呆子的扇子有關,要麼與那隻神秘失蹤的臘油凍佛手有關。】

這時賈政也才省過來:那枚臘油凍佛手的去向竟是極為重要的線索。他連忙轉身問鳳姐: “璉兒媳婦……"

卻見鳳姐身邊的王夫人臉色煞白,道: “那……那隻臘油凍佛手,我……我帶了進宮,奉給了娘娘!"

這一聲對賈政來說不啻於晴天霹靂,他忙問道: “宮內宮外,如何能私下傳遞物品?”

王夫人自有一番委屈: “娘娘身懷六甲,宮中有的是需要打點的。再者佛手寓意福壽,娘娘就算不賞人,留著自己把玩也是好的……"

院中不少人是第一次聽說元春懷孕之事,剛要大喜,聽天幕上說得嚴重,都隻能將這歡喜之情壓下去。

賈政卻已經急死了:王夫人竟做出這等糊塗事,萬一此事泄露出去該如何是好?

但看見王夫人此刻急得滿頭大汗,賈政心知她不過是愛女心切,一時糊塗罷了,自己也不忍苛責,隻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原地亂轉。

【二分無賴:蘭蘭覺得那種理論更靠譜點?】

天幕上,蕭蘭蘭將一杯水汽氤氳的清茶送至口邊,輕輕抿了一口,才緩緩開口道——

【蘭蘭原本是更讚同第一種理論,即賈赦巧取豪奪石呆子的扇子導致賈家事敗的。但是蘭蘭也不

得不認同,第二種理論也有它的道理。】

【這兩種觀點的差彆,在於代入《一捧雪》的角色不同;第一種觀點,

是將賈府代入了奸臣權臣嚴世藩的角色,賈府與嚴世藩一樣,因為作惡多端而一敗塗地;第二種觀點,則是將賈府代入莫懷古的角色,賈府因為四處炫耀,或者無意中流失了“臘油凍佛手”這件寶物,因而為自家召來了禍患。】

【當我們這些讀者用批判的眼光來看待賈家“盛極而衰”的過程,我們可能會不由自主地將賈府代入“反派”的角色,但我們也要考慮到,整部紅樓其實都是作者在寫家族史,是在充滿感情地寫自家家事。就好像無論王夫人怎麼使壞,紅樓書中都會為她諱言一樣。】

王夫人:…

【有這種天然情感在,曹公將賈家代入莫懷古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蘭蘭也不能全盤否認“臘油凍佛手"這一假說的可能性。它的確是有可能的。】

聽到這裡,賈政和王夫人都慌了神,滿心想的都是要趕緊想法子給身在宮中的元春送個信,要她將那隻臘油凍佛手處理掉。

然而天幕卻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而是繼續往下說。

【而元春省親時,點的第二出戲“乞巧”,出自著名劇作家洪昇的《長生殿》,這個本子大家應該非常熟悉了,寫的是唐明皇與楊貴妃的生死之戀。 “乞巧”這一出原名是“密誓”,寫的是李隆基與楊貴妃在七夕節這天的長生殿內,立下生生世世相愛的誓言,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③。】

【但是這樣堅貞的誓言有沒有給李楊兩人帶來幸福美滿的結局呢?沒有, “宛轉蛾眉馬前死”,“君王掩麵救不得”③。楊玉環在馬嵬坡前因為兵變而被縊死,這應當也預示著元春將會死於與皇室相關的政治傾軋與鬥爭。】

第150章 第二十次直播④

【既然這裡說到賈元春之死,我們就必須連同元春本人的判詞和紅樓夢曲一起說了。】蕭蘭蘭說到這裡時,天幕上似有另一個聲音傳來: 【蘭蘭要上‘國際慣例’了?】

很明顯,蕭蘭蘭也沒預料到這一聲,一轉頭,隻見她身後坐著一對年紀和她相仿的青年男女,這一對男女都正轉過身,抱著椅背,望著蕭蘭蘭。那名年輕女子聽得全神貫注,剛才那一聲正是她說的。

見到蕭蘭蘭回頭去看他倆,兩人都一驚,大約才發覺自己也出現在“天幕”上。

那名年輕男子趕忙向蕭蘭蘭打招呼: 【蘭蘭你好,我倆都是你的粉絲。原本今天在這間茶館歇腳,就是想要坐下來看你直播的,誰想到竟然是現場看到你的“直播”。】

那名女子趕緊扯同伴的衣袖:【彆,可彆打擾了蘭蘭的直播。】兩人一起向後縮了縮,幾乎縮出天幕所涵蓋的範圍之外。

【當然沒關係!歡迎一起參與蘭蘭的直播。】天幕上的蕭蘭蘭鎮定自若,笑容可掬,重新轉過頭來麵對天幕外。

【沒想到在這個直播場地也能遇到收看直播的粉絲小夥伴。看來現在大家都對蘭蘭的套路太熟悉了,都猜到我要說“國際慣例”了,那麼咱們就話不多說,上“國際慣例”。】

如今賈府眾人也都知道天幕那所謂的“國際慣例”是指一個很特彆的冊子,還有與之配套的畫兒和曲子什麼的。按照以往慣例,寶玉與探春會奮筆疾書,將天幕上所說的記下來。

但是今夜,事出突然,榮禧堂前並未準備這些。探春正在斟酌,扭頭向寶玉看去,就見寶玉麵上兩行亮晶晶的淚痕,應是過於傷感,實在無暇記錄。探春有心提筆,卻又怕事後泄露機密,隻能咬牙暗記。

【元春在《金陵十二釵》中排名僅在黛玉與寶釵之後,列於第三,說明她也是紅樓中一位絕對重要的人物。】

【《金陵十二釵》冊子上,屬於元春的那一頁上畫著一張弓,弓上掛著一個香櫞。】

【這個弓很好理解,諧音“弓”,香櫞的“櫞”字諧音元春的元,意味著元春進入宮廷的命運。】

【但這可能隻是表麵一層的寓意:如果我們順著弓和香櫞繼續想下去。弓,是一件兵器,也是凶器,南明的最後一個皇帝永曆帝,就是被吳三桂用弓弦絞死的……】

這話聽得人心驚肉跳,冷汗直冒。他們大多知

道天幕口中的“明”乃是指的前朝,但卻並不知曉明代的末代帝王究竟是如何死的。

可是隻要細想一下太爺們當年是如何掙下這份家業的,眾人心裡又似模模糊糊有了些影子。【這弓除了是凶器之外,還很容易令人聯想到“鳥儘弓藏”之意,總之絕不是什麼吉兆。】

【而香椽,不知道小夥伴們認不認識這種“水果”,說它是水果可能不大合適,它其實更適合作為香料,是一種天然香水——它擁有一種純正天然的芸香科植物香氣,比我們平時時常見到的柑橘柚子等水果都還要香。據說慈禧太後當年曾經在儲秀宮牆角用大缸裝滿綠橙、佛手和香櫞,讓這些水果令自己的儲秀宮滿院皆香。】

【但是香櫞外表宛如大橙子,內裡卻極其酸澀,不能入口,所以得了個“心有不甘”的外號。】

【元春將皇宮中形容為那“見不得人的去處”,又說自己與家人“骨肉分離,終無意趣”,恐怕正是為自己失去的寶貴自由而“心有不甘”吧。】

聽見天幕上大喇喇地談起女兒省親時與自家親人才說的私房話,賈政與王夫人都是麵麵相覷,麵色慘白,手足無措。賈政嚷嚷著要入宮請罪,而王夫人急著要哭。

而其時賈母正在望著天幕傻笑,寶玉則在發愣,無人敢上前相勸。無奈之下,探春向鳳姐一使眼色,這兩位榮國府裡最為精明強乾的女性頓時一個勸賈政一個勸王夫人,各自道: “老爺(姑媽),天幕無所不知,自然不會為娘娘諱言。但也絕不會將娘娘和我府內無辜之人事渲染為有辜……且先聽下去,天幕對娘娘沒有苛責之意,想必自有道理。"

賈政夫婦兩人這才緩過來些。

【我們再看元春的判詞: “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①”這麼短短二十八個字裡,竟然有兩句是有文字上的爭議的。】

【第一句: “二十年來辨是非”,在周汝昌周老點評的周評本中,根據乙卯本和楊藏本改為“二十年來辨是誰”。】

【小夥伴們,原本這個“二十年來辨是非”還是一個較為寬泛的、形容元春逐漸成長的說法的話,隻是說元春長到二十多歲,又或者在宮中生活二十多年,總算認清了人情是非。可一旦改成“二十年來辨是誰”,顯然就有明確所指了。】

【結合紅學家們對於秦可卿真實身份的考

證,有些學者認為“二十年來辨是誰”,是指元春經過二十年左右的觀察,終於確認了年幼時隔壁寧國府突然多出來的那個陌生女孩子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

榮禧堂前,一片死寂,人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秦可卿那是什麼身份?天幕上說過,她有可能是義忠親王老千歲留下的公主啊!這件事若是真的,必然在兩府都是絕密。可是……難道元春真的能從各種蛛絲馬跡中猜出秦可卿的身份。

【第二句“榴花開處照宮闈”倒是沒什麼爭議了,但是寓意非常的不吉——石榴對於宮著來說,是能帶來好兆頭的一種植物,因為石榴“多籽”。但這一句判詞的問題是:它隻有榴花而沒有結子,這也許意味著元春懷孕了,但是孩子沒能夠生下來。】

就聽院中“咕咚”一聲,王夫人向後便栽倒,好在鳳姐在她左近,與駕鴦一道,死命扶住了。

就聽王夫人“嗷”的一聲慘嚎,眾人的耳朵瞬間被荼毒。可以想見,這位夫人必定會放聲大哭,一時間榮禧堂裡眾人竟擔心他們可能會錯過天幕上說的什麼。

誰知片刻後,王夫人處再無半點聲響,仿佛她憑空被什麼嚇住了似的,然後老老實實地在鳳姐與鴛鴦的攙扶之下,站起身,立在賈母那張圈椅之後。

各人這時才留意到賈母,隻見這位老太太已早非適才那副昏聵模樣,此刻正目露精光,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天幕,似乎心中正在飛快計算天幕上的可怕預言到底有幾分靠譜。

【第三句“三春爭及初春景”,文字上沒有多少爭議,但是句意上有。】

【這句中的“三春”和“初春”可以做兩種解釋:一種是指的“元迎探惜”四春,指“迎探惜”三春的東床完全無法與“初春”元春相比。】

【另一種的“三春”是時間上的概念, “一春”指的是“一個春秋”,也就是一年的時光。也就是說,元春封妃三年之後,賈家的狀態便遠不及當初剛剛冊封之時。】

【這裡蘭蘭更支持第二種觀點,因為第一種觀點中“迎探惜春”三人的婚姻比不過元春,這是必然的,誰還能蓋過元春這位皇妃呢?很難想象曹公會寫這麼“湊字數”的一段廢話進這麼重要的判詞裡去。】

【關於“三春”的說法,紅樓中還有一處,便是秦可卿臨死給王熙鳳托夢,留下的一句話是“三春去後諸芳儘,各自須尋各自門”。這句話也是用時間

概念來解釋“三春”更加合理一些。】

鳳姐想起當年秦氏托夢,心裡莫名打了一個突,陡然湧上傷感。

【至於最後一句,爭議就更大了——“虎兕相逢大夢歸”,中間的這個“兕”字,在有的版本上又做“兔”字, “虎兔相逢大夢歸”。】

天幕上,就見蕭蘭蘭手一揮: 【語音小助手,替我展示這兩個字形很像的字。】

片刻後,天幕上似是覆蓋了兩張平平整整的白色紙張,一邊是“兕”字,一邊是“兔”字,兩個字上方還有怪模怪樣的兩個小小標記,分彆是“sì”和“tù”,不知是何意。

【這兩個字字形很像,所以很多學者都認為這多半是抄書人在抄書的時候抄錯了。那麼問題就演變成了,究竟是把“兕”抄成了“兔”,還是把“兔”抄成了“兕”。】

各人聞言,都看看這個字,再看看那個字,一時十二分的眼花。

【蘭蘭自己的觀點是, “兕”本身是個生僻字,所以把“兕”抄成“兔”的可能性,比反過來把“兔”抄成“兕”要大很多,大家說,是不是這樣。】

天幕上,包括那位“急急國”的國君在內,都留下了諸如“對”、 “是的”之類的文字。

【但在這句判詞裡,這兩種文字都是能說得通的。】

【“兕”,是一種形狀如犀牛的上古瑞獸。古籍中時常將其與犀牛並稱, “犀兕虎熊之所”多半便指猛獸出沒的山林凶險之地。】

【“虎兕相逢大夢歸”,指兩派強大勢力相遇,想必會有一番爭鬥。元春便在這場爭鬥中不幸殞命。再結合前麵幾句判詞,這事件便應當發生在元春封妃後三年左右。】

榮禧堂前,各人的心倏地收緊:算來,如今正是元春封妃之後的第四年,已有三年過去。再聯想到元春已有孕.…

【而“虎兔相逢大夢歸”,似乎就比較好解釋了, “虎兔相逢”可能是“虎年兔月”或者是“兔年虎月”的意思。】

【因此,我們看到在程高本續書後四十回中,就寫了賈元春“卯年寅月”過世,存年四十三歲,病因是“聖眷隆重,身體發福,未免舉動費力。每日起居勞乏,時發痰疾。”②】

【這真是一個非常誇張的謝幕方式,而這續書人也絲毫不在意“毀形象”,直接將元春寫成一個普通中老年婦女,年紀大了發胖,連日常起居都坐不起來、走不動了,還時不時會有痰疾,所以突發疾病死亡了。】

【這續書所寫的元春結局,幾乎是狗屁不通。按照續書中元春過世時四十三歲推算,那麼她受寵封妃時的年紀要在三十八歲左右。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榮禧堂中,除了正在出神的賈母之外,各人皆默默垂淚——雖然元春那個“發福而死”的結局被天幕說得如此荒謬不堪,但在榮府眾人心中,竟然都隱隱期待“那個結局”才是真的。

【當然,我們也不能排除續書作者可能是“被迫改文”,為了逃避當時嚴格的文字審查,將任何影射真實曆史的事件都改頭換麵了。唯有判詞,因為實在太過隱晦了,最終得以以原來的形貌留在書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