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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二十一次直播④

【剛才蘭蘭和小夥伴們聊了“紅樓四俠”中的“三俠”,這“三俠”的社會地位都不怎麼高:柳湘蓮屬於落拓的世家子弟、無業青年;倪二是放高利貸的酒鬼;而蔣玉菡則更是身份異常低微, "倡優之流”被認為是最下賤的職業,三代之中,若有一人從事這種職業的,就會被認為是“家世不清白”,不能參加科舉考試。】

【但是“四俠”之首的馮紫英,卻是地位尊崇,交遊廣泛,整日周旋於世家公子們之中。他出場的機會相對其他幾位也稍許要多一些。】

【他最早出場時,是聽說了寧國府小蓉大奶奶秦氏生病,便向賈珍推薦了一位名醫張友士,給秦氏看病。】

榮國府眾人早已養成了習慣,一聽到秦氏就心驚膽戰,此刻唯有禱告天幕,不要再細說這一段了。

豈料天幕上剛好閃過一枚彈幕: “人參白術啥啥的”。蕭蘭蘭對彈幕的反應很快,馬上就在天幕

上回應:

【對!就是那個開藥方“人參白術雲,苓熟地歸身”的張友士。】

【能夠推薦這樣一位神秘的太醫給寧國府,這位馮紫英不說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至少人脈非常廣博。】

【他再次出場的時候,就是秦可卿出殯,但是那一場大戲裡最為出彩的是北靜王,這位馮紫英也就隻能和衛若蘭、陳也俊等人一道,被統稱為“王孫公子”。】

【此後馮紫英再見寶玉,就是在薛蟠生日的宴席上,以及不久之後他自己做東,請薛蟠寶玉這一對表兄弟赴宴,在此宴上,他介紹寶玉認識了蔣玉菡。】

【與似乎看不出什麼“俠氣”的蔣玉菡不同,在這兩次宴席之上,馮紫英將他的“英俠之氣”表現得一覽無遺。】

【首先是他出場的時候就表現得很爽快,薛蟠等人說著“快請”的時候,馮紫英便“一路說笑”著就這麼進來了,頗有點先聲奪人的意思。】

【其次他臉上帶傷,薛蟠就問他到底是和誰揮拳的,掛了幌子。馮紫英當時便答:說是"從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兒子打傷了,我就記了再不摳氣,如何又揮拳?”①可見馮紫英曾經有打傷仇都尉兒子的“前科”。】

【後來馮紫英要提前離席,薛蟠寶玉不肯放他離去,馮紫英就讓"拿大杯來,我領兩杯就是了。”旁人給他斟了兩大海的酒,他就

這麼站著,一氣而儘。①】

【這一段寫得十分生動,馮紫英這樣一個少年英俠的形貌聲氣立時便躍然紙上了。雖然這馮紫英同樣沒有做過什麼格外豪俠的事跡,但我們讀者似乎不用他做什麼,就已經能親身體會到豪氣了。】

寶玉心裡想象著馮紫英的豪俠之氣,對比自己,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然而天幕的話鋒立即又一轉。

【但是,這麼一個豪氣萬丈的有為青年,卻在這一場酒席上當了一回“謎語人”,說了幾句非常令人費解的話。】

【他先是對席間眾人提起在鐵網山圍獵,說什麼這一次是“大不幸之中又大幸。”隨後又早早離席,說“今兒有一件大大要緊的事,回去還要見家父麵回,實不敢領”①雲雲。這幾句話,欲言又止,吊人胃口,與這位少年豪俠的爽快脾性似乎不大相符。】

【而寶玉後來追問: “你到底把這個‘不幸之幸’說完了再走。”馮紫英就再拋了一餌,說:“今兒說的也不儘興。我為這個,還要特治一東,請你們去細談一談,二則還有所懇之處。”①於是就有了後來那次寶玉認識蔣玉菡的宴席,是馮紫英設宴請的寶玉與薛蟠。】

【待到寶玉薛蟠兩個表兄弟再次見到馮紫英時,馮紫英便笑:"前日不過是我的設辭,誠心請你們一飲,恐又推托,故說下這句話。”②竟然把那件“幸與不幸”的事,給輕輕抹去了。】

聽到天幕複述這段馮紫英與寶玉薛蟠的“對話”,寶玉還未覺得如何,賈赦賈政這等老於世故的,都已先變了臉色。

【小夥伴們,馮紫英這個“謎語人”說的那幾句“謎語”,什麼“大不幸之中又大幸”,又說什麼“大大緊要的事”,實在是將研究者和讀者的胃口釣得老高。】

【在蘭蘭看來,這非常像是馮紫英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想要通過寶玉和薛蟠拉攏薛家和賈家摻和,但是邀薛家與賈家下水必須先征得他父親神武將軍馮唐的同意。於是馮紫英先放出了話, "多則十日,少則八天”,會給賈、薛兩人一個消息。】

【但是等到馮紫英還席宴客的那天,要麼這件事事情已經解決了,要麼馮老將軍不同意賈家薛家摻和,所以馮紫英改變了主意,在宴請時用話搪塞過去,順便還把蔣玉菡也介紹給寶玉。】

【就因為馮紫英這段雲山霧罩的兩番話,研究者大多認為馮紫英當時是

涉及到較高層次的機密,也有人認為是影射了雍正與乾隆朝時各派權力鬥爭的一些情況。】

【按照曹雪芹的寫作習慣,關於馮紫英的這一段不可能是無的放矢,寫了就算了的。按說後文應當還會再解說清楚馮紫英這段“鐵網山圍獵”到底是乾什麼去,但是因為文本散佚的原因,這個謎團我們應當是解不開了,除非發明時光機!】

蕭蘭蘭一聲感慨,天幕似是哄然大笑般,刷過一片“哈哈哈”的彈幕,中間夾雜著不少諸如“時光機趕緊安排!”的字樣。

【在程高本的後四十回續書裡,馮紫英還有一次出場,他再出場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帶有十足市儈氣味的商人,帶著四樣很難作價的古玩奇珍到賈府,作價要賣兩萬兩銀子給賈政。】

【這時的馮紫英,已經完全失去了早先文中的那種少年英氣,張愛玲說後四十回裡的人物大多“言語無味、麵目可憎”,其他紅學家也點評後四十回乃是“狗尾續貂”,僅僅從馮紫英這一個小小的邊緣人物看,就已經可見一斑了。】

寶玉聽了對馮紫英的評價,剛想要開口說句什麼,忽見天幕上景象又動,應當是蕭蘭蘭再次起身走動。

【好了,蘭蘭剛才給大家解說的,就是“紅樓四俠”柳湘蓮、倪二、蔣玉菡、馮紫英這四人。現在蘭蘭帶大家繼續在三蘇祠後的花園裡逛一逛,一邊逛,咱們一邊繼續今天的直播內容。】

就見天幕晃動,蕭蘭蘭從剛剛那進翠竹環繞的院中穿出,步入一座小園,遠遠的可見一片蓮池,蓮池跟前草木掩映之中,赫然是一座四角亭,重簷歇山,一樓一底,樓上懸著一塊巨匾,匾上書寫三個大字: “披風榭”。

這披風榭三麵安著飛來椅,有幾個與蕭蘭蘭差不多衣飾的仙人,各自舉著手中小小的一枚匣子似的物事,一晃,便走了。

而那天幕卻似隨著蕭蘭蘭的腳步,緩緩移至披風榭中,逐漸定格。蕭蘭蘭的聲音則再次響起——

【剛才說到“紅樓四俠”中的蔣玉菡,身份不高,但卻與各王府之間穿梭遊走,獨一人便牽起了北靜王府、忠順王府、寧榮二府的勢力,當然還涉及到神武將軍府。因為正是馮紫英,介紹蔣玉菡結識了賈寶玉。】

【但我們也千萬彆忘了北靜王。畢竟蔣玉菡贈個寶玉的那條汗巾子,正是前一天北靜王剛剛賜給蔣玉菡的。】

【因此,蔣、馮兩人與寶玉的

這場結交,背後揮之不去的是北靜王的身影。】

【現在蘭蘭打算和大家來好好聊一聊北靜王。是不是大家都在等著這個時刻呀?】

天幕上頓時出現一堆嘻嘻哈哈的彈幕:“原來蘭蘭也知道呀!" "一直在等!" "終於等到了歐也!"

榮禧堂前眾人,望著天幕,忍不住都打了個寒噤——上一回天幕點評了一位皇妃,算是迄今為止天幕點評過地位最尊貴之人——但上回那畢竟是夜深人靜之時。

可今日,光天化日之下,天幕竟然敢點評當朝郡王, "四王八公"之一的北靜王水溶。

【嘿嘿,蘭蘭當然知道北靜王人氣高,所以讓他做壓軸嘛!小夥伴們,你們說說看,為什麼這麼關注這位北靜王?】

天幕上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答案:先是“年輕有為" "位高權重”之類,後來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帥”字,立即引領了風潮,竟令滿屏都是這"帥”字。

賈政愕然:心想,難不成這位看似文靜的北靜王爺將來還有一日要掛帥出征?誰知這滿目的“帥”字之中突然又冒出不同的一行——"和柳湘蓮長得好像!"天幕上,蕭蘭蘭一下子就笑出了聲。

【不會吧,不會到現在還有小夥伴不知道87版裡扮演北靜王和柳湘蓮的是同一位演員老師吧?】

這下眾人總算是明了了,天幕口中所說的“87版”,原來就是天幕上的那些仙子們看的"大戲”。那扮演北靜王爺的伶人,也扮演柳湘蓮,同一個人,自然長得像。

【各位,北靜王這個人物,誠然是一個“形容秀美,性情謙和”的人物。但對於研究者而言,北靜王這個人物的重要意義在於,這是一個我們明確知道他有原型,且很清楚他的一部分原型是什麼人的角色!】

天幕上開始刷起了"!",粗粗看過去,像是一排橫著下的大雨。

【蘭蘭這麼說吧,曹公寫這整本紅樓,涉及了很多原型人物,但對對他們進行了藝術加工,打個比方就是給這些原型人物身上都披上了或薄或厚的馬甲。】

"披上馬甲?"賈政等人都覺這個比方不倫不類,唯有寶玉,似乎懂了,但又覺得似懂非懂。【而北靜王身上的這件馬甲,

則有一部分幾乎是透明的。】"透明馬甲?"寶玉想:那難道說是在欲蓋彌彰?【北靜王的名字叫做“水溶”對吧?而乾隆皇帝剛好有個兒子,叫做永控。】

蕭蘭蘭窄袖一揮,天幕上頓時出現了豎寫的兩個大字: “永培”;再一揮,那個“永”字的字頭突然消失,隻剩一個“水”字,而旁邊的那個“塔”字,則去掉了“王”字邊,換了個“三點水”的偏旁——立即成了“水溶”。

"原來北靜王殿下竟然是皇子!"賈政失聲驚呼,被一旁不知為何悟性忽然提高的王夫人捂住了嘴。

【但是小夥伴們就要問了:如果紅樓夢的時代是橫跨康雍乾三朝的那一輩人,那麼永培這個乾隆的兒子,是不是年紀比曹雪芹要小好多啊?這樣一來,賈寶玉還有機會和永塔平輩論交嗎?】

【小夥伴們彆急,永班並不完全是北靜王這個人物的原型,確切地說,他可能更像是一個線索。】

【如果大家看看這位皇子永培的生平就會知道,永培後來被他爹乾隆皇帝出繼給了康熙皇帝的第二十一皇子允禧。】

"允禧?"寶玉莫名覺得這個名字好生熟悉。

【所以,大家還記得上次蘭蘭帶大家去恭親王府見到的那座“天香庭院”吧?】

寶玉一凜,忽然覺得這麼些年裡,這麼些事竟然全都是可以串起來的,一時竟驚得背後寒毛一根根地直豎起來。

第162章 第二十一次直播⑤

【上次蘭蘭在恭親王府時帶大家參觀天香庭院,提到過那裡曾有一塊題有“天香庭院”的匾額,為允禧親筆所寫。曹雪芹在給那座與秦可卿有莫大關聯的“天香樓”起名字的時候,也許正是受到了這座“天香庭院”的啟發,起了這個名字。】

【這是因為曹雪芹,或者說曹家,至少在較長的一段時間內,與允禧這位二十一阿哥的關係十分密切。這要從允禧的身世說起——】

蕭蘭蘭改換了一個角度,在她身後,隱隱能看見隱在花木之間的一座書生坐像。既然此地是三蘇祠,這坐像恐怕就是大蘇。

【康熙皇帝晚年喜歡漢女,從十六阿哥允祿開始,連續七八個皇子的生母大多都為漢軍旗包衣出身。】

【而曹雪芹父祖所任的江寧織造,不僅管理著從江南送往宮中的貢物,還肩負著一項特殊任務:替康熙皇帝挑選身家清白、品貌端麗的女性,送入宮中。康熙晚年所寵幸的漢女,有好幾位都是這麼進宮的。其娘家族中的大小事務,也都由三大織造在當地幫忙處理。】

【二十一阿哥允禧的生母熙嬪陳氏,應當也是這樣被送進宮的。她所生的皇子與曹家來往密切,這並不令人感到意外。】

【那麼,這位二十一阿哥有沒有參加康熙晚年的“九龍奪嫡”呢?答案是沒有——允禧在康熙皇帝過世的時候隻有十二歲,年紀太小了,啥也摻和不了。】

【但這種不摻和,令他完美避開了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等失敗者的結局,雍正八年十九歲時被封貝子,繼而加封貝勒;到了雍正十三年,也就是雍正皇帝駕崩之時,新君乾隆將他封為慎郡王,當時他隻有二十四歲。】

【允禧卒於乾隆二十三年,無後,因此乾隆皇帝把他的第六子永塔過繼給允禧作為嗣孫,繼承允禧這一脈的香火。】

【允禧這個“慎郡王”的封號很符合他的性格,此人一生寄情書畫,在政治上沒有什麼作為。在生活中他也多與文人雅士交好,如果曹雪芹在人生觀價值觀藝術觀正在形成的重要階段結識允禧,可能確實能從這位風雅王爺那裡獲得很多給養。】

至此,天幕已經一口氣都將這位二十一阿哥允禧的生平都說出來了。榮禧堂前賈政、寶玉等人暗暗思索,似乎覺得北靜王的生平與那位允禧的既對得上,又對不上,每個人心中都是迷迷糊糊的……

【小夥伴這時候可能

又要問了,曹家與二十一阿哥交往,是在什麼時期呢?蘭蘭的答案是,雍正六年曹家在江寧織造上抄家,被迫遷回京城之後。這段時間裡,曹雪芹的年紀應當還小,但也正是如此,允禧這位風度翩翩的年輕皇子很可能曹雪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此外,文中還有一處細節,是能將北靜王,與二十一阿哥關聯在一起的。】

【咱們之前討論紅樓夢的文本,曾經提到過有一位太妃,在前文病重時尚是太妃,但到後文薨逝的時候就成了老太妃了。各勳貴之家因此不能筵宴音樂,庶民不能婚嫁。】

天幕上的彈幕紛紛表示“記得”。

【這位老太妃真有其人,而且就是二十一阿哥的生母熙嬪陳氏。她於乾隆二年薨逝。】

【紅樓文本中描述賈母王夫人等去朝中祭祀送靈,住在一個大官的家廟裡, "東西二院,榮府便賃了東院,北靜王府便賃了西院。太妃少妃每日宴息,見賈母等在東院,彼此同出同入,都有照應。”①】

【這一段一方麵說明了榮國府與北靜王府的關係非常密切,另一方麵也讓人感覺到有點古怪:古人以東麵為尊,就像是慈安慈禧兩宮太後,慈安為尊,所以稱東太後;寧榮兩府,寧府是兄長,所以稱東府。而這裡卻偏偏是爵位高過賈家的北靜王府女眷住了西院。】

【有些學者據此猜測,這一段很可能是很寫實的——當年陳嬪入宮時,可能曾經受到過曹家的恩惠,娘家也可能曾經由曹家照顧。因此慎郡王一家對曹家十分感激,在這種場合,甘願將比較尊貴的住處讓出來,讓曹家女眷暫住。】

【到這裡,可能有小夥伴會問了:蘭蘭啊,你不是說,曹家那時已經不在織造任上了嗎?怎麼還有機會參加這種高規格的祭奠活動呢?】

天幕上的彈幕確實出現了這種苗頭,隻是因為問題過長,不便用小小的彈幕來提問罷了。好在蕭蘭蘭自己提出這樣的問題,天幕上頓時一片附和之聲:“嗯嗯”、 “正想問這個”……

【大家千萬彆忘了,曹家固然曾被獲罪抄家,但是犯罪的是接任江寧織造的曹家嗣子曹頫,曹家的太夫人李氏並沒有罪責,她本人很可能誥命依舊在身,仍然需要參加這種級彆的活動。】

【另外,允禧生母陳氏過世的時候是在乾隆二年。蘭蘭曾經說過,曹家從雍正六年獲罪,剛開始確實是挺慘的,但是京中依舊有平郡王納爾蘇

福晉等關係非常近的親戚在,曹家休養生息若乾年之後,也漸漸恢複了元氣,很可能在乾隆初年的時候暫時獲得了一個小小的“中興”。】

【在這裡蘭蘭需要再給大家補充介紹乾隆在即位之初對待宗室施行的一項政策: “親親睦族”。】

這時天幕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彈幕: “又見大豬蹄子!”蕭蘭蘭見到,頓時輕笑一聲。

榮禧堂前的人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給人皇起外號,這種事他們可不敢。

【雍正皇帝突然駕崩之後,乾隆作為唯一正常的皇子,又有秘密建儲的遺詔,因此順理成章地即位。】

【他即位之後便一改父親當年在位時對“九龍奪嫡”時期的政敵嚴厲打擊的雷霆風格,開始推行寬仁的宗親政策,將十四阿哥允褪等被圈禁的叔叔們釋放出來,將三阿哥允祉被奪的爵位又還了回去,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將廢太子允仍的兩個兒子封爵——乾隆皇帝當時的口號就是“親親睦族”,咱們都是姓愛新覺羅的,應該要相親相愛嘛!】

【在釋放各位宗親的同時,在雍正朝曾經被沉重打擊的一大批官員也得到了釋放,還有些人得到了官職,當然很可能隻是像賈政,得到了個員外郎的閒官.…】

賈政忽然被天幕點名,隻覺背後的冷汗一時間全下來了,再細聽,才發覺隻是順手掌自己做了個例子,連忙伸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道:"這天幕真讓人不好過啊……"

他回頭看看寶玉正一臉緊張地細聽,忽然對這個兒子生出了不少憐惜:自己隻是被天幕講了一兩句,而寶玉可是被天幕……唉!

【按照常理推測,曹家在這段時間內可能確實享受到了“親親睦族”的政策優惠。但是這種情況好景不長,乾隆對待宗室寬仁的政策,在乾隆四年便徹底宣告終結,等再次寬仁起來,則要等到很多年以後。】

【當時發生的事……我看彈幕上已經很多小夥伴們猜到了,沒錯,就是咱們上次說過的“弘皙逆案”。】

【之前我們說過,弘皙就是廢太子允仍的兒子,是舊日東宮之子,而且曾經深得康熙皇帝的喜愛,即使允初“壞了事”,弘皙也被康熙養在身邊。如果是弘皙主張清朝皇位的繼承權,是有一定的合法性的。】

【而乾隆皇帝本人,他有當過一天的皇太子嗎?沒有。乾隆是秘密建儲製度的第一個受益者,在雍正皇帝暴斃之後,由張廷玉等眾大臣取出雍正皇帝事先留下的密旨,當眾宣讀,才確認由乾隆皇帝繼承大統的。而乾隆他爹雍正有當過一天的皇太子嗎?也沒有。雍正是通過傳位遺詔繼位的,而這份傳位遺詔,曆來也有不小的爭議。】

【純粹從繼位合法性上來說,弘皙與乾隆,可能是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好一些。】

連賈赦賈政在內,榮禧堂前的人,聽見天幕大談特談即位合法性,都出了一身的冷汗——這也是他們可以聽的內容嗎?

【因此,在乾隆四年,發生了所謂“弘皙逆案”,除了弘皙本人涉案之外,宗人府還隨之陸續查出莊親王允祿、弘昇、弘昌、弘咬等人涉案。允祿,就是當年的十六阿哥胤祿,弘昇是五阿哥胤祺的世子,而弘昌、弘咬則是十三阿哥允祥的兩個兒子。】

不知道為什麼,天幕上的彈幕似乎激動起來,不少"!"裡混同著"?"一排排地飛過。【哈哈,蘭蘭知道大家為什麼這麼驚訝,是因為聽見了十三阿哥的名字對吧?】天幕上閃過一片"是啊!"

賈政等人儘皆愕然,不知這個“十三阿哥”究竟是何方神聖,竟在天幕上也有這麼多的擁躉。

【的確,十三阿哥是雍正皇帝的鐵杆死黨,在雍正即位之後又是皇帝身邊的第一親信,被封鐵帽子王。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且十三阿哥和他的兒子們又都是不一樣的人。總之,弘昌、弘咬等人,牽扯進了弘皙奪位的這一樁逆案裡,乾隆皇帝譴責他們“私相交結,往來詭秘”, "漸有尾大不掉之勢”。】

【如果我們站在乾隆皇帝的立場上看待一樁謀逆案,應當可以體會乾隆的震驚和委屈:我都提出“親親睦族”了,你們這些叔伯堂兄弟們,在我父皇治下是吃儘了苦頭,我現在把你們都放出來,給你們自由,給你們更優厚的待遇,而你們竟然還要反我?】

【但是要這麼說來,弘皙還更委屈呢,這皇位原本是我父親該繼承的,被你父親截胡當了十三年的皇帝,眼看你還要這麼歲歲年年地當下去?】

榮府眾人一聽:是這個理兒。

再轉念一想:老天爺呐,我等何德何能,能代入天子和親王的想法呀?

【所以說,歸根到底,主要矛盾還是在於封建社會權力高度集中,為了獲取權力,上層人物們不惜一切代價地你爭我奪,他們的親族、下屬和

友人也不可避免地牽扯進這樣的漩渦。】

【乾隆初年的“親親睦族”撫慰措施,是為了收買人心,緩和朝野內外的緊張環境。但是從乾隆元年開始,皇帝就已發現他和宗親勢力漸漸離心離德,允祿等親王、張廷玉等先朝老臣手中的權力過大,難以撼動。】

【“弘皙逆案”則更是給了乾隆沉重一擊。但是乾隆這時已執政四年,羽翼漸豐,對於權力的掌握也逐漸圓熟。他索性借此機會,一概肅清宗室手中的權力,重新大權獨攬。】

【於是我們看到, “弘皙逆案”,乾隆放手收拾的豈止是弘皙一人,還有十六阿哥允祿和其他宗

親。】

【因此,乾隆皇帝從“親親睦族”到“弘皙逆案”,對宗室親屬們從寬仁對待到嚴厲打擊,說白了也不過是一出權力的遊戲,皇帝中途撕去了收買人心的假麵,將四散的權力全部收歸己身而已。他在這場遊戲中成為了勝利者,於是我們今天看到的曆史是現在這個模樣。如果當時的勝利者是弘皙,我們會看到什麼樣的曆史,就又不好說了。】

【另外, “弘皙逆案”裡還牽扯到了一個人,此人與曹家有莫大的關聯——這人就是平郡王福彭,福彭的生母就是曹寅之女,是曹雪芹的姑母,也就是怡紅開壽宴中大家所說“咱家已經出了一個王妃”的那位王妃。曹雪芹和他是姑表兄弟。】

【“弘皙逆案”案發之後,福彭當時與乾隆的另一個寵臣訥親一起負責審理此案,但是福彭得到這個任命僅僅四天,就被卸下主審之職,而且開始被閒置雪藏。十年後,四十歲的福彭莫名病故。】

【福彭不僅僅是曹雪芹的親戚,他還是乾隆皇帝的伴讀、發小。兩人是一起長大的。福彭死後乾隆曾經很傷心,曾輟朝兩日以示哀悼,還曾經寫過兩首詩悼念福彭。但福彭年僅四十就突然病逝,又何嘗不是乾隆所賜?】

【蘭蘭在這裡提到福彭,也是想提示大家留意一下乾隆初期朝爭的殘酷性。與天子關係如此之近的發小、宗親,也是可以說丟就丟的,更何況當時已盛況不再的曹家呢?】

【好了,北靜王這一段比較長,咱們稍微總結一下。蘭蘭剛才從北靜王說起,說到了他可能的原型,永培及其嗣祖父二十一阿哥允禧,並且提到了乾隆皇帝初年所執行的宗親政策,以及乾隆四年發生的“弘皙逆案”——咱們上回說元春的時候曾經提到, “弘皙逆案”與曹家關係密切,很可能是壓

垮了這個百年大族的最後一根稻草。】

【北靜王這個人物的原型,曆來眾說紛紜。他的姓名直接暗示了乾隆皇帝的第六子永培,但是從北靜王的年紀與生平考慮,康熙皇帝的第二十一皇子允禧也很有可能。除此之外,曹雪芹的表兄福彭也被認為有可能是北靜王的原型。】

【但無論北靜王的原型為何人,他在紅樓夢中,都代表了一個特定的政治勢力,賈家與這些政治勢力的摻和與下注,應是導致賈家一敗塗地的直接原因。】

這時天幕上出現了不少彈幕:"提問!" "想提問!"

蕭蘭蘭想了想,道:【行,今天的主要內容差不多了。三蘇祠也帶大家逛得差不多了。我們這就進入問答時間吧,大家等一下,蘭蘭打開評論區。】

這一套榮府眾人已經熟識,此刻並不覺得驚訝。唯有寶玉在賈赦灼灼目光的注視之下,在緊張地思考需不需要幫助賈赦向天幕提問,如果要問的話,該如何問。

就在這時,賈政忽然一回頭,突然失聲驚呼: "老太太,您醒了?"眾人都嚇得一個激靈,忙也轉身去看——果然是賈母。

這位老太太躺在一張藤椅上,被幾名健壯的仆婦連人帶椅都抬了出來,來到榮禧堂階前。鴛鴦手中抱著氈毯,緊跟在身後。

賈政與賈赦等人一見到,趕忙搶上去向老太太問安。賈政都還未開口,賈赦已經哭道: “老太太,天幕上那小……那女仙說了兒子要下獄流放的,您可千萬要想辦法救救兒子……侄兒啊! ''

賈母身旁,鴛鴦眼中的怒火幾乎能將賈赦直接點著。

但是藤椅上,賈母臉色灰敗,雙頰下陷,雙眼略有些無神。她的視線直接避開了賈赦,落在了天

幕上。

至此,老太太的眼神才明亮了些,似乎始終相信天幕能夠給她的家族帶來希望。

這時候天幕上發生變化,那些飛來飛去的“彈幕”不見了。開始有文字在“評論區”出現,成排滾動。

【夢裡九重天:蘭蘭, “弘皙逆案”裡,真的有人去刺殺乾隆嗎?】

【史料上沒有明確記載。關於弘皙在這一場逆案之中所犯的罪行,乾隆皇帝在詔書中明確指明的罪行包括“擅自仿國製設會計掌儀等司”,也就是說,弘皙在自己府

中效仿內務府,設立了掌儀司和會計司。此外,弘皙還有"準噶爾能否到京,天下太平與否,皇上壽算如何,將來我還升騰與否等語①”,因此乾隆認為他是“心懷異誌”。】

【從“弘皙逆案”審理的結果看,乾隆皇帝對弘皙的處置,與雍正對八阿哥九阿哥的處置相同,褫奪封號,圈禁於景山東果園,除宗籍,改名為“四十六”①,因為弘皙當年剛好四十六歲。】

【23333:這個名字真是改得……】

【二踢腳不是二鍋頭:比“阿其那”“塞思黑”高明!】

【二鍋頭不是二踢腳:連罵你都沒心思,這大概就是“王之蔑視”!】

【蘭蘭之前也曾經提過,因為此案,乾隆銷毀了大量的文件記載,刻意讓世間所有的文字都與官方記錄保持統一。不止是宗室、勳貴、官員們可能的有的犯事的記錄,連他們其中一些人生活過的痕跡也全部抹去了。】

【而紅樓夢這部架空文學作品本身,也很可能因為“影射”這些“秘史”,而遭遇了被禁絕和被篡改的命運。】

【今天因為和大家聊原型,所以說了不少康雍乾年間的曆史和人物。但如果僅就《紅樓夢》文本而言,蘭蘭的個人觀點是,文本中的暗示非常明顯。馮紫英在鐵網山一定曾經經曆過極其特殊的事件,而馮紫英與北靜王關係十分密切一望而知,賈家也正是在……】

天幕說到這裡,突然戛然而止。

蕭蘭蘭的形象似乎被隱藏在一副厚實的幕布背後,能依稀看見大致輪廓,能看見她在精巧園林中緩步前行,但卻看不見任何細節,也再聽不見那清脆動人的語聲。

真的停了,真的被停住了。天子祈天都沒能做到的事,今天卻當眾發生了。然而榮國府中眾人卻都轉頭看向寶玉——王夫人顫聲道: "寶玉,你沒,沒……"

大家都還記得上次寶玉被馬道婆魘鎮的那次,寶玉擅自停下了天幕,結果隨即被魘鎮,讓眾人救都不知該如何救。

但這一回寶玉連忙道:“不……不我沒有!”

他一瞥眼,見到祖母那略帶失望的眼神,見狀忙上前,伸手向天幕上點去。就見那裡突然出現一行文字:"直播已被其他注冊用戶暫停,是否繼續觀看?"

第163章 第二十一次直播⑥

三蘇祠內,蕭蘭蘭有一刹那的晃神。

她在回答問題的同時,本能感覺到直播間發生了一些變化,但仔細看,所有數據看起來都很正常,觀眾的互動很積極,觀眾人數麼的增長隻是略微停頓了一小會兒,又繼續恢複了增長的態勢,證明依舊有新的觀眾不斷湧進直播間。

蕭蘭蘭的疑惑依舊不解,隻不過她正在直播之中,隻能暫且放下疑問,專心直播,回答各種問題。很快她的直播就到了尾聲:

"好了,以上就是蘭蘭今天關於“紅樓裡的男人們’這期直播的全部內容。"

“再次提醒大家,明天就是華夏文化up主pk大會了。屆時進入蘭蘭的紅樓直播間,就等於進入pk大會的主會場。各位也可以從主會場的直播入口進入,效果是一樣的。"

“到時候直播間裡將會有很多互動活動。希望到時候大家能夠為蘭蘭增加一點兒人氣,以幫助蘭蘭在pk中能過關斬將。"

"小夥伴們,咱們明天不見不散哦!"

“老太太,老太太,孫兒該把這天幕點開繼續嗎?”寶玉衝到賈母半臥著的藤椅旁,捧著老人枯瘦的手臂,誠懇詢問。

寶玉第一時間選擇了請教自己的祖母。他大約本能覺得隻有祖母能幫助他做這決定:是點開,還是不點開。

對於賈家人來說,天幕正好停在了那節骨眼兒上,賈家對於那件“謀逆”之事到底摻和了多少,之後又會怎樣,人人都想知道;可又擔心賈家人知道之後,這天下的其他人也都知道。

畢竟那天幕就是被一個叫做“其他注冊用戶”的人給暫停掉的。

"老太太……"

寶玉呼喚著賈母。而鴛鴦正守在他身邊,手裡托著盛有米湯的湯碗,顯然是想趁著賈母清醒的工夫,順勢讓老人家進一些食水。

隻見賈母微微閉上雙眼,費力地開口道:“寶玉……順其……自然……”

"老太太的意思是……"寶玉想:順其自然,是就讓它這麼中止的意思嗎?

這時探春也上前,對寶玉道: "寶玉哥哥,你已看過了那書冊,所知其實不比天幕少多少……"

寶玉一咬牙,道:

"好,我聽老太太的。"

他不再執著要將天幕都看完,而是凝神思索,試圖想明白今天這樣一出天幕究竟會給賈家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就在這時,寧國府尤氏匆匆趕來,麵上一片焦急,進來就對老太太拜倒,隻道: "好教老太太得知,我們爺和蓉哥兒今日又悄悄地出門去了……"

“又

賈政倒吸一口涼氣兒。

"……是,府裡一個人都沒讓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們爺兒倆在府裡好好待著,後來天幕起了,我心裡發慌,想去問問他們兩位,誰知一路尋到外書房,才發現人已經出門了,再問門房,竟說是千萬彆叫裡頭和西府這邊知道。"

尤氏一臉憂急,隻管盯著賈母,就見賈母那眼神就這麼一點點地沉下去,似是變得絕望。

寶玉趕忙問: “珍大嫂子,你打聽過嗎,大概是向哪個方向去的,出門帶了多少人,有沒有帶行李,是出遠門嗎?"

尤氏聽寶玉這麼問,似是有點兒意外,抬起眼打量寶玉片刻,才道: “寶叔如今實是長進了。我們老爺和蓉哥兒出門時帶的從人,全部都是此前去鐵網山打圍時帶的人……"

尤氏一說“鐵網山打圍”,滿院的人都是渾身哆嗦。

"……但這次出門卻都沒帶出遠門的衣裳,家裡現銀也都好好地在賬房上,沒有提去。"一時眾人都皺眉:這次賈珍不告而彆,卻不像是要去摻和什麼大事的樣子。這時尤氏又補了一句: “看樣子是要出城。”

賈璉將手一攤,道:“這就沒辦法了。如今之計,一麵派人去聯絡珍大哥哥,去問清楚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另一麵去通知敬大爺,告知他東府裡有人出城去了。"

這時賈政與賈赦都是沒腳蟹一般,隻能聽小輩們自作主張。賈璉自告奮勇要出城去找賈珍,賈政一個勁兒地點頭,忙叫賈璉快去。

而探春聽說要去給賈敬送信,也說要跟賈璉一起出城。賈璉隻得婉拒了: “三妹妹有所不知,如今城外聚了不少流民,據說將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的。我隻帶一個會騎馬的隨從出城,恐怕會便宜些。"

探春一聽,便也不再言語,隻是趕緊去取了一張便箋,將賈敬在城外那座“丹房”的詳細地址寫了,交給賈

璉。

鳳姐則張羅著叫人去給賈璉安排馬匹隨從。

賈母由鴛鴦灌了兩口參湯,氣色略微轉好。她此前將賈璉、寶玉、探春的話——聽在耳中,並沒有說什麼,隻是衝準備出門的賈璉略點了點頭,賈璉便似得了十足的信心一般,自去準備。

賈母卻出神地盯著天幕不說話。寶玉順著她的眼神向空中望去,突然猜到了老太太正在想什麼,頓時胸口也像是被人痛打了一拳似的——元春!眼下賈家人自顧不暇,誰也沒法兒去救援被困在宮中的元春啊!

北靜王府。北靜王水溶收回手指,隨即背著手望著天幕。

他身邊站著馮紫英,竟大氣也不敢透,而且心潮翻湧,過了許久也沒能說出話來——這人竟然能夠中止天幕,難怪他說他身負天命!

"紫英,該說的我都已說完了。”水溶轉過臉望著馮紫英,溫和笑道: “今日我不便出麵,城外那裡,要靠你去安撫兄弟們了。"

馮紫英已經被水溶剛才動動手指便中止天幕的“英姿”完全震懾,更加篤信剛才水溶出手是在最關鍵的時機,阻止了天幕透露了他們的詳細計劃。畢竟此等計劃確實涉及北靜王府、他神武將軍家,還有賈家。

"雖然這天幕大部分人都看不見,但能看見的都是乾將,紫英,要好好向他們解釋一番。""請殿下放心!"馮紫英一拱手。

水溶輕輕提起麵前的茶壺,為馮紫英和自己都斟了茶,道:“那本王就在這裡以茶代酒,恭賀你們馬到功成。"

馮紫英聞言哈哈一笑,雙手像是捧起一大海美酒一般,將手中的茶盞高高舉起,一揚脖,一口飲儘,驕傲地向水溶展現盞底,便隨手將茶盞一擲,大笑著向門外走去。

北靜王目送馮紫英走出院門,這才返身回到書房中,施施然坐下,命從人將房門鎖閉。他獨自一人坐在房中,開始了自言自語:

“紫英,你終於來了,天幕之後,北靜王爺怎麼說?”聲音焦慮卻清朗,這竟是模仿衛若蘭的聲音口吻,竟模仿得惟妙惟肖。

“若蘭兄弟,你猜怎麼著……”這竟是又模仿了馮紫英那一貫的豪俠口吻,將他在北靜王府裡的見聞——說了,末了還沒忘了加上一句, "這是千真萬確!"

"也就是說……北靜王殿下才是身負天命之人?"這句話明明是模仿陳也俊的聲音口吻,語氣裡卻莫名多了一種自信與自傲。

"這是哪裡話?”又恢複成馮紫英的腔調, "你我一直致力的,都是為了給義忠親王老千歲昭雪。沒聽天幕上也說‘繼承的合法性嗎’,義忠親王那一脈的子孫,才是應當坐在龍椅上的人!"

“可是……天幕上也說了,這隻是一場權力的遊戲而已。算來不過是爭權奪利。”語意裡又帶上了濃重的懷疑,這是衛若蘭一向說話的腔調。

“唁,這不是已經告訴過你,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天幕上也一樣讚過那輕財重義,俠義心腸的好漢,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你總不能置兄弟們於不顧,是不是?"

書房中的年輕郡王,仿佛完全沉靜於多個角色的扮演之中,他可並不是蔣玉菡那等伶人,他是用這種方法推想各人的反應和事情的結果,以確證一切是否會像自己所預料的那樣發展。

就在此刻,門上響起輕輕地畢啄之聲,水溶這才停止了"演戲"。

當得知馮紫英已經到了城外,與衛若蘭等人會合,並且暫時說服了那一行人之後,北靜王再也沒法兒壓抑心中的愉快,舒暢地笑了起來,越笑越是大聲。

忽然那笑聲戛然而止,似是水溶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

隔了一會兒,院中才再次響起人聲: "為本王更衣,本王要進宮麵聖。"

衛府。

湘雲坐在西窗前,正借著夕照穿針。明明今日的斜陽熱烈,窗前的光線好得出奇,湘雲卻穿了好幾次,都沒能將那細細的絲線頭穿入針眼裡去。

心神不寧——

湘雲心道:自己若能心神寧定那便怪了。所以,還繡個什麼勞什子的花兒?

可是不繡花,又如何能打發這最是煎熬的時辰。湘雲想了想,還是選擇將針隨手彆在繃子上。

忽聽外頭門房來報: "大奶奶,榮府老太太差遣人來送東西了。"

湘雲“嗖”地站起身,忙命:“快請進來!”

待到將人請到麵前,湘雲卻疑惑道: "你真是榮府老太太身邊的姐姐嗎?我怎麼沒見過?

再仔細看時,湘雲突然察覺此人雖麵目姣好,身段風流,但是那臉龐多少有幾分棱角,皮膚也不似女兒家那樣細膩柔滑。再仔細看,頸中竟似有凸起的喉結。

湘雲忽然福至心靈,驚喜萬分地道: “你莫不就是那位天幕上讚過的‘四俠之一’蔣玉菡?”

蔣玉菡:啊?.…竟被一眼識破了?

“太好了,剛剛在天幕上聽過你的事跡,馬上就見到真人了。”湘雲爽朗地拍手大笑,毫不掩飾喜悅之情。

蔣玉菌卻羞澀了,溫婉一低頭,道: "在下蔣玉菡,來此有急事告知衛大奶奶的。"

湘雲聽蔣玉菡說完,如同一盆涼水當頭潑下,半晌不能出聲。

"你是說,北靜王許是……賣了,賣了若蘭……賣了他們所有人?"

"不,我並非全然肯定,但馮大爺剛剛到了城外與衛大爺等人會合,王爺就立即進了宮,這.…這著實有些古怪。"

"確實古怪。”湘雲隻是略想了想,便抬起頭: “如今需要儘快將此事通知若蘭他們。蔣…蔣相公,你方便出城一趟嗎?"

蔣玉菌苦笑: “我是打扮成這樣,才順利從北靜王府混出來的。出來的時候驚動了府裡的人,恐怕那邊已經在提防了。"

他又補了一句: "剛剛在貴府門外,似乎也見到了眼熟的人,衛大奶奶這裡恐怕也被盯梢了…府上有沒有,信得過的,不顯眼的,最好是沒去過北靜王府的人,能出城去傳訊的?"

“信得過的,又不顯眼的……”湘雲嘟著嘴思索片刻,突然雙手一拍, "我知道了!"她極其利索,向蔣玉菡略略致歉之後離開,不一會兒就帶著翠縷回轉。

這回輪到蔣玉菡發呆了,就見湘雲換上了一件短襖,外麵罩了一件馬褂,腰裡用五色宮絛束緊,腳上蹬著小皮靴,頭發束起,戴著簪纓與抹額,活脫脫是一個小子模樣。

"衛大奶奶,你這是……"

蔣玉菡是萬萬沒想到,湘雲找來的這個最信得過、又不顯眼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這時湘雲卻叫陪嫁來的丫鬟翠縷來拜見蔣玉菡: “翠縷,快來見見你們家奶奶。待會兒你送她去榮國府探視探視老太太去。"

蔣玉菡是個聰明人,知道湘雲擔心他的安全,於是安排讓人將自己送到榮國府去。

“隻是……”

蔣玉菌苦笑,有句話沒說出口:榮國府就一定安全嗎?

湘雲馬上就明白了蔣玉菡的意思,但她有自己的想法: “所說榮國府也未必穩當,但總比我這裡來得強,來得及反應。"

蔣玉菡立刻明白了:萬一他們都猜對了,那麼無論是衛家還是賈家,恐怕都麵臨滅頂之災。但是榮國府是深宅大院,就算是得到消息立即便逃,也比在衛家要容易些。

這邊立即動手,翠縷扶著衛家“主母”上了車駕,大車隆隆地往榮國府那邊去了。

而湘雲見門外無人留意自己,輕輕鬆鬆地溜出門外,走了大約有半裡地,意識到自己不能光靠兩條腿,於是就近尋了車馬行,想要雇車。

"這位小哥,現在城中彆說是雇車雇轎子了,你哪怕就是靠兩條腿,也未必能順利從南門去。"車馬行的掌櫃完全沒認出眼前的"小哥"實際是一位“姑奶奶”,苦笑著為她解釋。

"今天城南開了城門賑濟逃荒到京城來的百姓,當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說是城裡有舍粥的。那些百姓都是餓極了的,頓時全都衝進城門,攔都攔不住。順天府怕傷害這些百姓有傷天德,未加製止,隻得將他們順勢引入城中。"

"如今東門與南門都被堵住了,北門那邊應該還能出城。"湘雲急道: "那你租我一輛車,送我從北門出城,也行啊!"

掌櫃朝車馬行外瞅了一眼,對湘雲道:“你覺得這街道上像是能走車的嗎?”湘雲看了一眼,也搖搖頭。

誰能想得到,她女扮男裝,來到府外,想要出城,竟然出不去?!

"不行!”湘雲一咬牙, "我一定得出城!哪怕是靠兩條腿走路,我也得趕到城外衛郎那裡去!"

豈料湘雲剛走出車馬行,就被一大群人擠著,向著街道北麵踉蹌出好幾步。

再向街道另一邊望過去,湘雲的心頓時有點兒涼。就見街道上全都是烏泱泱的人,彆說是走去南門了,她怕是不用抬腳,就能被這人群挾裹著一起擠到北門去。

就在這時,忽有一個滿身酒氣的大漢被人簇擁著經過湘雲身邊。隻聽那人大聲啐道: “你們這起

不長眼的,老子醉金剛的家不在這兒……"

湘雲:“什麼什麼?醉金剛?倪二”

第164章 第二十一次直播⑦

榮國府。

探春很想隨賈璉一道出城,她想要親眼看看京城內外的近況到底如何。然而賈璉說得很對,她一介單身女子,又不會騎馬,想要出城,難上加難。這節骨眼兒上,還是莫要給家裡添亂的好。

這邊探春剛放下這念頭,外頭卻遞了一張短箋進來,指名給探春的。

探春一看,卻是林黛玉寫來的,言明她現在就在榮國府外的車駕上等候,有一句要緊的話,想要問一下探春,煩請探春出來相見。確實是林黛玉的筆跡不假。

探春心中疑惑:林姐姐什麼時候竟過府門而不入了?老太太在病中,她難道都進來看望一下嗎?

但如今是多事之秋,探春也不敢確定林黛玉是不是真有急事相詢,轉身就讓進來報訊的婆子先去二門外讓林府的車駕先等一等。

她自己便帶了侍書,想了想又覺不妥,正好白嬤嬤有空,便又請上了白嬤嬤。

待到二門外,白嬤嬤一看那車駕的製式,就叫住了侍書,並且對探春說: “三小姐自去與林姑娘說話吧,我等在外麵相候便是。"

探春隻覺得出奇,但不及細想。

她靠近車駕,叫了一聲: “林姐姐,我來了。”裡麵的人沒有應答。

探春隻得又重複了一遍,隨即伸手,要掀開車簾。

誰知從車廂中探出一隻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握住了探春的手腕,輕輕一帶,將她帶上了車。

南市車馬行門外,湘雲拽拽那醉漢模樣的男子,抱起雙拳,粗聲粗氣地道: “醉金剛你好啊!不愧是天幕上說過的‘四俠之一’!"

那倪二的酒頓時就醒了好幾幾分,笑道:"小哥,難得你知道我是‘四俠’之一!"

隨即他臉上又多出幾分落寞: "唉,可惜啊,能看到這次天幕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能看到天幕的人,以寧榮二府為最多,京中還零零星星四散著不少住在其他地方的人,身份有尊有卑。然而倪二身邊卻沒有這樣的人,今日陡然遇見了這樣一個,他豈有不高興之理?

倪二一時興奮得仰天大笑,將湘雲帶到路邊,拉著她的衣袖便問: "小哥,你要借錢嗎?"

湘雲:為啥我要借錢?

她陡然反應過來:天幕上將這倪二尊為“四俠”之一,正是因為對方輕財重義,二話不說就借了銀子給賈芸,一分利息都沒要。此刻倪二得知自己的“事跡”終於也有彆人知道,一時興奮之下,就極其慷慨地問要不要借錢。

湘雲心思電轉,立刻有了主意: “醉金剛,聽聞你最是俠肝義膽、古道熱腸。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倪二聽得飄飄乎如在雲上: “那是當然,你要借多少錢,多少都行,就衝你這幾句話,倪大哥不收你利息!"

“我不需要借錢,但是我現在急著要出城,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出城,你能幫我嗎?”

“哦,要出城啊!”倪二醉醺醺地轉頭看向南門的方向,所見之處俱是烏壓壓的人群。他頓時酒也醒了點兒。

隻見這位仗義疏財的“市井俗人”俠果斷拍了拍胸口,對湘雲道: “小哥,跟我來!今日之內,保管將你送出城去!"

探春進入大車,吃驚不已,險些叫出聲來,但好歹看清了眼前的人。她頓時一口啐道: “林姐姐明明是個正經人,卻偏偏跟著你一起胡鬨。"

將她拉上車的,不是旁人,正是南安郡王世雍。

這一刻,探春馬上明白了剛才白嬤嬤的表現——這位久在宮中曆練的嬤嬤一定是看出了這駕馬車的形製不是林家馬車的形製。

再聯想到林黛玉的未婚夫婿是南安郡王世雍的好朋友,探春大致也能猜出林黛玉是被竺鳳清說動,才幫忙寫了剛才那封短箋。

"實在是沒辦法,才想出了這麼個法子,來和你說句要緊的話。"“另外,聽說你家老太太身子不適,我帶來了些藥材補品,還望三小姐笑納。”

剛才一把將探春拉上馬車,現在兩人在車駕中對麵而坐,世雍反而縮手縮腳的,雖然身材高大,但卻縮到了車廂最深處,眼神與語氣有點期期艾艾的。

探春心中一軟,對世雍道: "多謝想著……"

自從元春在宮中被禁足的消息傳來,榮國府立即門庭冷落車馬稀,原本賈母身子不適時那些爭相上門探病的賓客們都絕足不來了。相形之下,探春竟然覺得世雍此人還挺有良心。

探春的態度似乎鼓舞了世雍,他深吸了一口

氣,道:“如今事態非比尋常,小王今日就隻長話短說,若有冒犯,還請三小姐見諒。"

"三小姐,我今日來,是想舊話重提:上次來府上提親,尊親未置可否,聽聞是因為三小姐沒有點頭的緣故。不知三小姐到了今日,心思是否還與那時一般?"

“什麼?”

探春險些提高聲音反問——這都什麼時候了,賈家的情形簡直危如累卵,你堂堂一介郡王,竟還隻惦記著這點兒女情長?

世雍連忙打手勢請她不要高聲:畢竟這裡是榮府的二門外,外頭還有不少仆婦小廝就在馬車外頭,都聽得見的。

"小王知道不是談這些個的時候,隻是我想,你我若是有了這個……關係,小王在朝堂上可以理直氣壯地幫貴府說話,為貴府……求情。"

探春聞言心頭一軟:這個節骨眼兒上,旁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唯有眼前這位,竟然是趕著上來求親。

她想了想,突然漲紅了臉,壓低聲音道: “郡王,你敢說你沒有乘人之危的心思?借我大姐姐被罰、我家危在旦夕的機會,想要我答應……答應這門親事?"

世雍駭得當場舉起手向上天起誓: "沒有,真的沒有……我若有乘人之危的心思,就讓我一輩子討不著媳婦

"也不必如此,我信你便是。"

探春對於這樣急切的表白沒有明顯的觸動。她的麵頰藏在車廂的暗處,即便世雍就在對麵,一時也猜不出她在想什麼。

二小姐

當世雍終於意識到他們二人不能再這般相對沉默下去的時候,他終於鼓起勇氣提醒了一句。探春聞言抬起頭,果斷地說出了她的答複: “郡王殿下,探春,不想要一段被施舍的姻緣……”還未等她說下去,對方的回複卻已經來了——

"這段姻緣不是我施舍給你的,是你施舍給我!"

探春聞言頓時怔在原地。她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竟會等來這樣一個人,能給她這樣一個答案。

"還記得嗎?”世雍的聲音也變得柔和,低沉而有磁性的男子聲音在狹窄的車廂中響著,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給我的憐憫,我許是早已曝屍荒野。我這條命也是你施舍給我的。"

探春低下頭,想起那一夜,嘴角微微上揚,眼神中浮現幾許溫柔。

“三小姐,我知道,茫茫人海,遇見一個能看得對眼的人很不容易,但遇見一個你願意伸出手救一把的人,也很不容易,對不對?"

世雍懇切地望著探春,又補了一句:“更何況,這個人,你還不怎麼討厭……”

探春這回終於忍俊不禁,低著頭險些笑出來,最終到底是壓低聲音,低低地回了一句: “你是怎麼知道的?"

世雍聽到這一句,仿佛聽見了仙樂,整個人呆在原地,半晌也沒能做出回答……

也不知過了多久,探春從車駕上下來,白嬤嬤和侍書一左一右扶著她,另一名仆婦捧了"林姑娘送來的藥材”。白嬤嬤沒忘了衝車廂裡道了一聲: "林小姐一路好走。"

車廂裡自然沒有應答。

而探春兀自有些恍恍惚惚的,直到白嬤嬤湊在她耳邊,小聲說“恭喜三小姐”的時候,探春才醒過神,臉上一陣陣緋紅。

大明宮中,北靜王將一道名單遞到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手中,戴權恭恭敬敬地接了雙手奉至禦案前。

皇帝陛下將名單迅速看過,眼神震怒不已,卻沒說話,隻是將那名單又丟到忠順親王手中。忠順親王看過名單,沉聲道:“可見皇上天命在身,竟預先有天幕示警襄助。”然而聽到“天幕”二字,皇帝陛下並不覺得如何振奮,而是相當不客氣地冷哼了一聲。

一時間大明宮中無人再敢接話:忠順親王、北靜王,甚至是那大太監戴權,此刻都低著頭不吭聲——要知道,在場四人之中,有三位都看見了早先的天幕,唯一看不見的,竟然就是禦案跟前坐著的天子。要說這“天命在身”,到底在的是誰身上喲!

半晌,北靜王水溶深吸一口氣,道: "事不宜遲,請皇上下令!"忠順親王也是一樣的說辭。少頃,禦座上那位皇帝陛下已下決斷。

“因流民入城,城中秩序混亂,命順天府鎖閉四方城門,今明兩日,城中宵禁,暮鼓後再不許閒人進出。"

"城外羽林衛由忠順親王率領,持朕諭旨與兵符,緝拿逆黨。"

北靜王聽聞,心裡微感失望:皇上似乎依舊是更信任忠順親王多一些。對了,忠順親王應當也是能看見天幕的,至少早先那一場他應當能看見.…

此外,天幕上曾經多次提到他北靜王,隻不知道忠順親王會如何向皇帝陛下稟告。當然,天幕上提到他的時候,多在討論“原型”,萬一皇上問起,他可以據理力爭,與己無關。

但他想多了,忠順親王沉著一張臉,從皇帝陛下那裡接過諭旨與能夠號令羽林衛的兵符,除了那句“臣領命”之外,全然一言不發。

"北靜王水溶,奉旨率錦衣軍查抄涉案各家,神武將軍府,衛老尚書府、陳侍郎府、寧國府……榮國府!"

念及“榮國府”三字時,皇帝陛下的聲音裡似乎多了一點兒情緒,不知是因為榮國府眾人並不在水溶遞來的那張名單上,還是因為他曾經對那位已被禁足的元妃有過某種承諾。

水溶領命,心中暗喜,知道自己又可以借此機會“懷柔”各家一回,到時候自己儘可以唱紅臉,惡人儘讓皇帝陛下去做便是。

北靜王與忠順親王各自領旨,禦座上的皇帝陛下卻發了一會兒呆,半晌,才意興闌珊地道:“你們二人速去吧!"

水溶猜測,這位皇帝許是因為在位多年依舊“名不正而言不順”而感到煩惱,又或是因為看不見天幕而懷疑天命不在己身。

他與忠順親王並肩退下。兩人一道出宮的時候,忠順親王忽然對北靜王道:“琪官在你府上?”

"這……"

北靜王正在斟酌言語,思索該怎麼應答,就聽忠順親王低聲道:“琪官完璧歸趙,天幕上愛怎麼說便怎麼說,本王不會向皇上再多透露半個字。"

北靜王思索片刻,答: "成交!"

忠順親王的眼神轉過來,眼神裡頗帶幾分戲謔: “但是皇上另有渠道為他抄錄天幕之言,那裡我

可就管不著了。"

北靜王:……

賈璉騎於馬上,鮑二走在前頭,牽著轡頭,想要拉著馬匹向前。但他們兩人卻是寸步難行。

城中流民人數眾多,堵住了去路。賈璉發現不對的時候想要趕緊掉頭換一條路走,但這時已經來不及了。

許是此前傳出消息,這附近有舍粥的地方,此前已經進入京城

的饑民紛紛向這邊湧來,將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賈璉若是想要強行縱馬,恐怕便會傷到路人。他再看身邊那些人,一個個都是麵黃肌瘦,有氣無力,似乎下一刻就會栽倒在地麵上。賈璉心中不忍,便命鮑二不要強行將這些饑民推操開,自己便再耽擱一段時間罷了。

鮑二環視四周,道: “璉二爺,咱們好像在您那座生祠附近。”

此前賈璉因推廣牛痘局,京中百姓為他們夫婦建了一座生祠。生祠附近多是牛痘局、善堂等建築。難怪進城的饑民會認為這裡會有舍粥的粥棚。

"您那座生祠後頭好像有一條小道,通往順天大街的,那邊應該人少些。要不,小的先帶您往您生祠那邊過去?"鮑二問賈璉。

賈璉倒也是沒想到竟會有朝一日需要自己主動跑去自己的生祠,心裡覺得古怪,麵上含笑應好。

哪知就在這時,就聽遠處雄壯的呼喝之聲傳來。

"錦衣軍前來拿人,閒雜人等速速閃開。"

但是這裡饑民聚得太多,豈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散開的?片刻後,剛剛喊話的那名將官頓時怒道:"不讓?不讓就打!"

瞬間,拳打腳踢聲和呼痛哀嚎聲響起。賈璉與鮑二身邊的百姓聽見,駭然之下,帶同他們二人向與聲音來處相反的方向擠去,將賈璉的馬匹也帶著向另一邊邁步。

賈璉騎坐在馬匹之上,聽著一聲聲慘呼在耳邊不遠處響起,心中不忍,當即提氣大喊:“來者錦衣軍何人?報上官名!本官順天府正五品同知賈璉在此,汝等若是再行欺辱百姓,本官必定上本,狠狠參奏爾等!"

誰知那邊聽見,突然厲聲回複: "拿的就是你!"у???

“本官錦衣軍堂官趙儘忠,奉聖旨查抄榮國府。爾等既是榮國府中人,何不下馬束手就縛,免得皮肉吃苦?"

賈璉將那“奉聖旨查抄榮國府”八個字聽得清楚,心弦一緊,知道脖子上係著的那根繩索終於係緊了。

第165章 第二十一次直播⑧

賈璉一低頭,便給鮑二使了個眼色。

那鮑二機靈無比,一彎腰,立即在地麵上抓了兩把土,撲在臉上身上,相貌便於湧入城中的饑民差不多了。他抬起頭嚎了一句: "官老爺們給俺們留點活路噻!"隨即貓著腰,穿過人群,向著來路奔去,趕回榮國府送信。?q??

賈璉則與那邊錦衣軍虛與委蛇: "趙堂官,下官犯了什麼罪,竟勞動錦衣軍出動擒拿在下?"

“您好生與在下說一說,在下又不是那麼不通事理的人,又怎會蠢到以我這蚍蜉之力與錦衣軍各位相抗呢?"

賈璉一邊說,一邊操縱馬匹,在人群中稍許騰出的一點點空間裡騰挪輾轉,向遠處那座祠堂挪過去。

他盼望能夠挪到百姓們給自己建的那座生祠裡,然後取道後麵那條小路,逃回榮國府——就算是獲罪也要和家人在一起。他一旦想起榮府獲罪抄家,鳳姐巧兒她們會慌成什麼樣,心頭就一陣發酸。

男人家在外頭犯的事兒,到頭來卻要拉上家中婦孺一起承擔,這實在太殘忍了。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賈璉的用意,對麵隔著數百名百姓饑民的錦衣軍一邊慢慢驅散百姓,一邊慢慢向那座祠堂慢慢挪過去。

不多時,賈璉趕到了祠堂跟前,縱身下馬。

而錦衣軍趙堂官也恰於此刻趕到近前,待看清了祠堂上的字樣,頓時仰天大笑: "榮國府的璉二爺啊!今日本將竟然能在你自己的生祠裡將你擒住,也真是一番奇遇了!"

一時間附近有百姓好奇地問:"什麼?這就是生祠裡供奉著長生牌位的璉二爺?"賈璉就站在祠堂跟前,無奈地衝麵前的百姓攤攤手,搖搖頭。

那趙堂官忽然生出感慨,道: “賈大人,若不是天命難違,小人又如何願意來拿你?家中小兒都是種了牛痘的,這些年來才能得保平安,從不為痘疹所侵……賈大人,你放心,下官雖然職責在身,不能徇私,但是你隻要在我錦衣軍手中,我都能保你一直平平安安的。"

賈璉苦笑著拱手: "趙將官高義……"

他話都還未說完,就聽身周不少百姓將他認出來了:“真是璉二爺!" "真的是的!”

有不少京裡人向外鄉逃荒來的百姓解說: “你們聽說過牛痘局嗎?這牛痘局就是這位賈璉,璉二爺一手創辦的,朝廷沒出一文錢……"

外鄉饑民紛紛點頭,表示他們聽說過賈璉和牛痘局。"我們何止聽說過……"

"前陣子有牛痘局來村裡麵給孩子種痘。剛開始我還不信,後來他們說那是真的,真的種了就不會得痘疹的!"

"原來都是璉二爺一人之功!難怪還要給他立個生祠!"

"璉二爺,你這救苦救難的大善人,你也救救我們這些逃荒的吧!"

一時間,圍在祠堂附近的百姓,竟全衝著賈璉跪拜。有的是拜謝賈璉推廣種痘之術,造福千萬,有的則是盼望賈璉能再發發慈悲,將眼前這一批貧苦的饑民拯救於水火。

賈璉一麵謙虛,一麵又是安慰: "其實那牛痘局,也不全是我之功勞,有天幕指點在先,又有那對痘疹極其熟悉的胡太醫研習在後…"

"對了,各位鄉親莫急,既然順天府肯讓各位進城,那便必是準備了賑濟各位的糧食。隻是災荒之後恐有疫病,各位若有小兒子弟還未接種過牛痘的,還請安頓下來之後迅速前往牛痘局,那裡會安排大夫給各位接種……"

那邊錦衣軍的趙堂官聽了便歎息:這人明明危在旦夕了,竟還能想到勸諫百姓種痘。他也忍不住心中唏噓,待賈璉說完了才上前一步,道: “賈大人,咱敬佩你是個好人,是個好官,但是皇上聖旨已下,皇命不可違,請你還是先隨下官去吧!"

還未等賈璉答話,那邊百姓們已經不樂意了: "為何要抓賈大人?""你們錦衣軍捉了賈大人去,還有誰來管給我們家的小孩兒種痘?"

趙儘忠瞠目結舌,滿口想要解釋:就算賈大人被抓了下獄,牛痘局也還是有人管的。但百姓們已經都想歪了: "抓了璉二爺去,萬一惹惱了天上蕭仙該如何是好?""是呀,聽聞是蕭仙指點的賈大人胡太醫他們發明的牛痘。""蕭仙沒準兒就是新一代的痘疹娘娘,你們這真不是在惹痘疹娘娘嗎?"

眼看著群情洶洶,不管是京裡的百姓還是逃荒來的饑民,都正朝這邊湧過來,趙儘忠一時間急得直跳腳:又不能抗命,又不能莽撞行事激起民

變,這該怎麼辦才好?

好在一名小校給趙儘忠出主意:"大人,既然帶不走賈大人,那不如……派幾個人在這兒盯著,另一頭趕緊派人向上稟報?反正賈大人又走不脫,咱們也不算抗命,對不對?"

趙儘忠覺得是個好主意: "就這麼辦!"

於是,他向賈璉一拱手: "賈大人,那就煩請在此間坐鎮,多留一會兒,安撫一下百姓之心。"

這回立時輪到賈璉急得直跳腳:他不想在此間坐鎮啊!他想趕回榮國府去。

——也不知道鮑二有沒有及時將消息送到。賈璉心中想著,默念:阿鳳,巧兒,等我,等我回來

啊!

城外,忠順親王與羽林衛與錦衣軍一樣出師不利。

他們由北靜王處預知有一夥犯上作亂之徒帶了刀劍兵刃到城外,埋伏在郊祭的祭壇到城門之間的必經之路上,準備趁天子郊祭之時,發動謀逆。

忠順親王等人順著道路,來來回回都找了一遍,竟沒有找到半點行跡。

“莫不是水溶那廝,故意捉弄本王,要讓本王在聖上麵前吃癟吧!”忠順親王臉色陰鬱,他與水溶向來不對付,自然也相信這等事情水溶做得出來。

恰好有羽林衛來報:“啟稟王爺,附近有一條道路通向一座道觀,那裡有多人聚集,觀外馬匹眾多,末將問過,有鄉民說是看到不少精壯武者朝那邊去了。"

忠順親王頓時道:“就是那裡!”

他下令: “速速命人先將那座道觀團團圍住,接著命人搜查,一定要搜到兵刃弓箭勁弩甲胄等物,作為證據。"

有了這些物證,不怕那些反叛們狡辯。

羽林衛將官連忙稱是,不過又略有遲疑,補了一句道: “王爺,那座道觀……挺特彆的,原本也不是一座道觀,隻是丹房……丹爐裡煉出的也不是什麼丹藥,而是……一種白色的,名叫‘亞克力’的物事。"

“亞克力?”忠順親王覺得名字有點熟悉,但又記不起那是什麼,似乎是,似乎是某一次天幕上提起過的。

一到地頭,羽林衛已瞬間將丹房團團圍住。忠順親王下馬看去,隻見那是一座規模不小的院落,東西兩廂顯然都是庫房。正中一座大殿應當就是丹房所在,因為那裡屋頂上有一座高聳的煙囪,正騰騰地向外冒出白色的煙氣。

忠順親王由王府侍從們拱衛著,邁步進入院子,剛一進門,就猛覺一陣勁風襲來,隨即一個怪異的聲音在耳邊高聲叫道: “化學!化學!”將親王嚇了一大跳,定睛細看,才察覺是一隻體型龐大的紅嘴鸚哥,站在架上,衝親王施施然收起翅膀。

"這扁毛畜生!"忠順親王略感沒麵子。

卻忽聽一院子的扁毛畜生都叫了起來: "化學!化學!" “飛升!飛升!"?q??

隻見偌大的院子裡,屋簷下各處都掛著鳥架,十幾隻鸚哥、八哥一起振翅高呼,這場麵著實壯觀。

忠順親王心頭略微發毛,但強自鎮定了向前邁步。羽林衛小校疾奔前來稟報,道: “啟稟王爺,人……人都找到了,都在丹房裡!"

"是嗎?馮、衛、陳……那幾個名單上的世家子弟都在?"

"都在……"小校答得有點遲疑, "但看起來,不像是……不像是……謀逆啊!"忠順親王心道不對,連忙快步走進那座巨大的丹房。

隻見丹房之中一座巨鼎,鼎身黑沉沉的,不知是什麼材質做的。此刻丹爐中正烈焰熊熊,遠遠地都能感受到猛烈的熱力。巨鼎上方則連著一根煙囪,直通向屋頂。丹房內同樣有鳥架,鳥架上兩隻八哥,也正一起聒噪著:"化學!飛升!"

形容清瘦的賈敬身穿道袍,手持塵尾,正在丹爐前手舞足蹈地做法,口中念念有詞地念著《道德經》。

他麵前還有幾十個麵目清俊的精壯漢子,個個都坐在蒲團上閉目打坐,跟著賈敬一起念經。

忠順親王粗粗看去,已經見到了不少熟人:神武將軍之子馮紫英,衛老尚書的孫子衛若蘭,陳侍郎家的陳也俊、寧國府賈珍父子……還有一個容貌十分俊秀的年輕小郎君,膚色極白,也跟著在那兒念咒。所幸他生得身體纖長,鶴勢螂形,否則真會被認作是個姑娘家。

忠順親王陰沉著臉,在殿中踱著步。竟沒有一個人抬眼瞧他,個個聚精會神地打坐。

轉眼間,搜查各處的羽林衛返回,衝忠順親王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並未找到所謂“兵刃弓箭勁弩甲胄"之物——這些世家子弟,看起來真的像是在隨著賈敬煉丹。

忽然,忠順親王的視線在那座丹爐的爐口處凝住: "原來是那裡!"

也許這些人真的就是那犯上作亂之徒,但不知道通過什麼消息來源打聽到了北靜王泄密之事,於是躲來這裡。那麼,唯一能夠將他們的兵刃用具藏起的地方就是此間的那座丹爐。

忠順親王目露懷疑,向著那座丹爐緩緩邁步——而賈敬手中的塵尾卻越舞越急。突然,賈敬口中大喝一聲: “起——”袖中似乎有些粉末狀的物事朝丹爐中揚去。丹房內外,扁毛畜生們一片聒噪。

與此同時,那座丹爐的爐口處“轟”的一聲,向外噴出烈焰,爐內火光大盛,照得忠順親王等人麵上俱是一片橙紅色的清光。

忠順親王心內暗暗歎了一口氣,知道即便有任何證據,也全都在這座丹爐內被付之一炬了。他有些悻悻,轉身一揮手對屬下羽林衛道:“走!”人是都找到了,但是物證卻一件都沒有。如此看來,這樁大案的結果,反倒要看北靜王在城中各家查抄能查出什麼結果來了。

北靜王水溶帶同錦衣軍各堂官府役等,浩浩蕩蕩向寧榮街過來。

在路上他已得了訊,知道賈璉在牛痘局附近他自己的祠堂裡給堵住了。北靜王心知賈璉有推廣牛痘的功勞在身,本來也不願動他,現在聽見這消息,隻吩咐傳話給趙堂官,讓好生伺候著,彆得罪,也彆讓人走脫了。

他帶著大隊人馬,從寧榮街街口的牌坊下經過,望著眼前數裡長的寧榮街,路北麵森嚴壯闊的兩座國公府,也忍不住唏噓——昔日煌煌兩座府邸,到今日,終於要應驗天幕所說。

水溶一行人先來到了寧國府門前。

寧國府的大門一叫即開,門房仿佛剛睡醒,揉著眼睛道: "府裡沒人,明兒再來!"彆上前的兵卒一口啐在麵上,這才驚得清醒過來,忙打躬作揖道: "各位官老爺,小人剛剛沒說錯。府裡大爺們都不在,二門內管事的奶奶們也都到西府去了,這府裡真沒人!"

那些如狼似虎的府役哪裡還管你家有人沒人,一擁而入,已經分頭查抄去了。

水溶還不忘端著架子在此吩咐: “隻是查抄一應往來文書,切不可驚擾,更不可妄動府內財物。"

但錦衣軍跑這麼一趟原本就是指著求財來的,一時間人人都似紅了眼,所過之處,自然如雁過拔

毛一般,什麼也不會落下。

少時有堂官出來稟報,已經寧國府查抄,各處院落封存。但確實如那小門房所言,府裡除了零星仆役之外,並沒有什麼人。

水溶凝神細思,意識到西府榮國府恐怕才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走,快去榮府!"他連忙招呼錦衣軍,繼續往西行,不多遠又是三間大門,這正是榮國府了。

已經有堂官上前叫門。因尋常大戶人家正門從不輕開,所以錦衣軍叫的也是旁邊角門,將門板拍得震天響, "奉旨查抄,速速開門!"

豈料,吱呀一聲,就見榮國府中門緩緩打開。

水溶一見到此情此景頓時道不妙,立即厲聲喝住正要衝進門的錦衣軍,整了整身上的蟒袍,親自上前行禮,衝著榮國府中門跟前坐著的一人道: “見過老太君!”

端正坐於中門正中的,是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她身著正一品誥命冠帶,端坐於一張花梨木圈椅上,眼神如刀,望著水溶,正是賈母。

水溶望著賈母這副端肅模樣和齊整冠帶,心裡一陣陣發怵,知道今天在榮國府恐怕討不了好去。

錦衣軍幾名堂官望著賈母的樣子,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前來向北靜王請示: “王爺,您看老太太這副樣子……"

賈母手中,一手端著的是一卷黃綾聖旨,綾色黯淡,看起來很有年頭了。她另一手所持的,則是一枚龍頭拐杖。水溶正是見到了這兩件,才會覺得今日要糟糕。у?Ъ?

兀自有那錦衣軍府役不曉得厲害,對上頭水溶道: “北靜王爺,怕什麼,不過是一個老太太,瞧那樣子,站都站不起身——"

水溶卻連忙命眾堂官約束下屬: “千萬不可造次。老太太手中那柄拐杖,不是尋常之物。看上去像是,看上去竟像是……老太夫人之物。"

賈母手中的拐杖略略舉起,接著重重向下一落,發出“當”的一聲響,竟有如金鐵之聲。

"北靜

王爺可知,這枚拐杖是何物嗎?"賈母剛剛開口說話時,中氣還略顯不足,但是到了後來,聲音越來越大,眼神明亮,蒼白的臉頰上也開始出現紅暈。

"這……"

水溶忽然想起天幕上曾經說過一次,賈家上代與皇家的淵源——似乎老國公賈代善之母,第一代榮國公賈源之妻,是曾經親自養育太上皇的保母,太上皇見她時,非但不讓跪拜,還命隨行的史官記下: "這是吾家老人。"

"北靜王爺,這是太上皇賜予老太夫人的拐杖,當日隨之賜下的是四個字‘如朕親臨’,您可要親眼見見?"

"老太君,您言重了,這叫晚輩如何是好?"北靜王愈發覺得今日之事要犯難。

賈母絲毫沒放鬆: “王爺今日來我府上,有何貴乾?”

水溶此刻進退兩難,既不能違抗今上查抄的旨意,又不能對眼前太上皇欽賜之物不敬,隻能低聲下氣地道: “老太太,小侄今日是例行公事,到貴府來看看……”

“我知道,"賈母一揚唇角,一聲冷笑,”是來查抄我榮國府的。水家哥兒,你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吧?"

水溶麵皮僵硬,又不好說是,又不能說不是: “老太太勿惱,這恐怕隻是皇上對貴府生了一點誤會,小侄隻是帶人進來看看,隻是看看……"

又是一聲龍頭杖落地的聲音,就聽賈母厲聲道: “北靜王爺,您難道忘了,太上皇禦賜下四個字的龍頭拐杖,還在老身手中。"

北靜王無奈,隻得上前一步,行下大禮。其餘其他錦衣軍的人見主官跪了,不得已,也都紛紛跪了。

然而北靜王還存了些小心思:早先他一直聽說賈母身子不虞,現在觀這位老太太,見對方滿麵紅光,言語清楚,眼神亢奮,分明是回光返照的模樣。隻要熬一熬,待到這位老太太過去……賈府上下群龍無首,此處不一樣由他擺布?

豈料賈母麵上並無多少病容,反而將手中拐杖一斜,杖頭指著水溶,恨聲道: "北靜王爺,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兩家祖輩相與之情,同難同榮,未以異姓相視?"

北靜王隻能點頭一疊聲應道: "小侄記得!"

“而你如今卻置祖輩多年

情誼於不顧,賣友求榮。而今上也不過是借你之手,鏟除異己,收攏權柄……"

眾人都聽傻了,誰也沒想到榮府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能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來。可是,她手持太上皇禦賜之物,就算是當今皇上,為了保住“以孝治天下”的名聲,便也不能將這老太太怎麼樣。

"……水家哥兒!隻要你還指望著踩著彆家換取私利權位,將來就必定會有鳥儘弓藏的一天!我老婆子就把話放在這兒!"

"今日榮國府這門,你和你的錦衣軍,就決計邁不進一步去!"賈母的話擲地有聲,似是將北靜王與錦衣軍都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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