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番外(2 / 2)

還未被趕上的幾條龍舟都感受到了壓力。坐鎮船頭的鼓手手中的鼓槌上下揮動得越發急促,敲擊著皮製鼓麵發出一聲聲極有節律的“咚咚”聲。

“咱們總不能就這麼輸給那隻怪船!”其中一條龍舟上的弄潮兒L們發出齊聲呐喊,奮力向著江麵上以投浮所標記的終點衝去。

機械龍舟自然不敢示弱,突突吐著白汽,毫不留情地追上一隻又一隻龍舟。

這場競賽到了最後最關鍵的時候,江畔彩棚中的人們一時都緊張地屏住呼吸。

誰知,那機械龍舟突然發出一陣怪響,“龍嘴”中不再吐出白汽,開始減速。船上的舵手和船工大呼小叫,似乎船上機械出了不小的問題。

弄潮兒L們趁此機會一鼓作氣,向前疾劃,一個個搶先越過終點線。

而那條機械龍舟此刻與矯健夭龍沒有半點關係,反倒像是一頭犁不動田的老牛,喘著粗氣,哼哧哼哧地蹣跚來到終點。

“看見了沒,林家女婿最新造出來的機械船,雖說有些門道,但終究不如人力來得可靠。這小舟倒也罷了,若是走海路的巨船也這般失了動力,在海上動彈不得,那該怎麼辦?”

男賓這邊的彩棚,竺鳳清身邊,傳來不少這種議論。說話的都是德高望重的士紳,還有些老成持重的商人。

但有不少年輕人聞言十分興奮,大聲議論,仿佛看到了全新的前景。

竺鳳清則臉色懊惱,雙手一攤,歎著氣道:“唉,明明之前演練的時候已經教會他們處理這種臨時故障了,怎麼這故障早不出完不出,偏偏在這衝刺的節骨眼兒L上出?”

他原本想要借此機會一鳴驚人,引起一部分富商的興趣,以便拉他們一起下水,再多投入些財物與人手研製這種機械船的。

想到這裡,鳳清忍不住向林黛玉那裡看去——研製這蒸汽機與機械船,竺鳳清遇到的困難重重,都是黛玉溫言鼓舞,沒想到這回又讓黛玉失望了。

就見女賓的彩棚那邊,隔著數重香花和端午時應景的菖蒲等物,黛玉也正看向鳳清,眼裡俱是笑意,似乎在說:怕什麼,端午不行就中秋,今年不行就明年,你這機械船遲早會有成功的時候。

竺鳳清頓時覺得心懷大暢,渾身的骨頭似乎都輕了幾分。似乎隻要有了黛玉的肯定,世上所有的非難與不信,對他來說都是過眼雲煙了。

隻要一想到自己正在鑽研的物事,許是能給後世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能讓子孫後代過上天幕上那些仙人們過著的生活,鳳清便倍感振奮,渾身都是動力。

就在竺鳳清重振精神的這一刻,忽然有一隻手搭在鳳清肩上:“老朋友,好久不見!”

竺鳳清一轉身,見到一張風塵仆仆的麵孔。

此人穿著一身布衣,足蹬厚底布靴,腰間所佩的也是尋常腰帶,但他腰側斜挎著的寶劍卻依舊彰顯了此人的不凡家世與俠義秉性。

竺鳳清馬上認出來人:“陳兄!”

來人正是陳也俊,此刻他伸出雙臂,在竺鳳清肩上用力拍了兩下,將鳳清拍得齜牙咧嘴,卻開心地笑出聲來:“陳兄還是這麼一副老脾氣!”

“而鳳清你,不僅娶得美人歸,而且能待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儘情地搗騰這些新奇玩意。”

鳳清上上下下將陳也俊打量了一番,將他扯到彩棚一邊,笑道:“前幾日收到榮國府的書信,聽說你和若蘭都得了自由,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南邊了。”

當年竺鳳清也是在京裡能橫著走的王孫公子之一,與衛若蘭、陳也俊等人情誼甚篤。衛若蘭、陳也俊等人當年因牽扯進“謀逆案”而被軟禁在家中長達數年之久,鳳清雖在南方,可也沒少托人在京裡走動照應。

陳也俊雙手一攤,也笑道:“我可不比若蘭,我沒有家累。”

竺鳳清一想:“也是。”

陳也俊伸手一指江麵,道:“那條形狀奇特的‘龍舟’就是你搗鼓出來的吧?當年在京裡你就喜歡折騰這些新奇物事,如今做人女婿了也不見變得穩重。”

這話算不上好聽,畢竟竺鳳清是入贅林家,做了上門女婿。對於竺鳳清來說,既

能與心上人長伴左右,又是擺脫京城官場的好辦法。但外人未必這麼看。

竺鳳清卻知這幾個損友說話總是這麼直來直去的,不必想太多,當即笑道:“你可不知道,如今西洋好幾國都在搗鼓這個,若是咱們能先一步研製出蒸汽機和汽船,無論是耕作紡織還是商貿航運,都能麵貌一新。”

他說著指指北方,道:“如今龍椅上坐著的那個還算是務實,為國為民有禮的事他會願意推動的。有他在位,朝局至少能平穩個十幾年,讓民間的這些科技能夠有機會發展。”

陳也俊明白竺鳳清的意思,這其實也是當年他本人對馮紫英的“謀逆”始終心懷疑慮的原因。

但這並不代表陳也俊就認同龍椅上坐著的那位當真擁有即位的合法性。但這話當著竺鳳清的麵不必說出來,陳也俊心想:他已經離開了京城那個漩渦,來到人傑地靈的江南,他不想再回去了。

於是,陳也俊趕緊趁機向鳳清提出此行最要緊的事——

“鳳清,你……你們夫婦……可否幫我這個忙?”

竺鳳清看著陳也俊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樣,差點兒L捧腹大笑,但看在朋友的麵子上,還是努力忍住了,拍拍朋友的肩,道:“放心吧!不過……我們夫婦隻能把你帶到地方,之後如何,就都要看你自己了。”

三日後,姑蘇玄墓山蟠香寺。

黛玉將在寺中修行的妙玉請出來喝茶。因為天氣炎熱,所以兩人隻在寺外一片參天大樹下的石桌石凳上坐了。林家雇來的管事和仆役點起風爐,生火準備烹茶。

妙玉看見風爐點起,林家的人卻不急著烹茶,便好奇相詢。黛玉隻笑道:“在等水。”

“等水?”

妙玉一下子憶起舊事,怔了片刻,忽然笑道:“其實那次天幕之後,我就再也不飲什麼舊年蠲的雨水,或是梅花雪水了。”

那次天幕說過舊年蠲的雨水和梅花雪水水質是“欲潔何曾潔”,而妙玉用這等水泡茶招呼黛玉等人未免太“裝”,妙玉當時心中極其不受用,可是後來再想想,何嘗不是這個道理呢?

剛好這時山道上傳來腳步聲。當先趕來的是鳳清,妙玉是認識的。

鳳清身後一人,身著布衣,足蹬布鞋,

左右手各提著一隻陶製水罐,都是盛得滿滿的。他也不知是趕了多遠的路,竟累得滿頭大汗。

當妙玉看見這人的麵容,不禁觸動回憶,陷入沉思,一時竟忘了起身向鳳清與來人行禮。

鳳清身後的年輕男子在風爐旁放下水罐,以衣袖擦著臉頰旁的汗水,道:“水來了!請用此水烹茶。”

“這是玄墓山上的山泉水嗎?”妙玉忍不住開口相詢。

“這是……觀音泉水。”陳也俊擦著滿頭的汗水答道。

“虎丘觀音泉水……”

觀音泉是虎丘三泉之一,號稱“天下第三泉”,茶聖陸羽亦對此泉讚賞有加。妙玉是烹茶的高手,怎能不知道這個?

但是……虎丘距離玄墓山有幾十裡的路,而眼前此人看起來像是一大早趕去虎丘,親自提來了這兩罐水。

妙玉看著陳也俊皸裂起皮的嘴唇,知道對方為了把這兩罐水送到這裡,一路付出了多少艱辛。明明他近水樓台,卻忍住了一口未飲,這份心意,確然昭彰。

於是她慢慢低下頭去,終於低聲道:“有勞陳郎。”

陳也俊擦乾額上的汗水,舒一口氣,輕輕地道:“無妨,若是仙師需要,我可以每天為你送水烹茶。”

候在一旁的鳳清與黛玉這一對,都是狡黠地看了對方一眼,以眼神表示:這裡氣氛正好,他們這一對媒人應該可以去玄墓山腳下的光福鎮逛逛了。!

第176章 番外③

京城。

寶釵在自家商號裡忙碌著,外頭一陣腳步聲響,卻是鶯兒將南方來的信送進來了。

薛家商號的生意橫跨南北,往來信件極多。薛家索性專門開辟了一條往來信函的郵路。

剛開始時隻是為薛家和少數幾家親友傳遞信件,到後來,竟有不少人求上門來,求托薛家的人代為傳遞書信,要錢也乾。久而久之,寶釵竟然把這條郵路做成了一樁生意,積少成多,幾年下來這利潤也頗為可觀。

鶯兒將厚厚一疊信封放在寶釵桌邊,寶釵隨意翻了翻,立時嘴角上揚,笑著取出其中一封,取過裁紙刀拆信看信。

鶯兒當即在一旁笑道:“定是姑蘇林姑娘的來信。姑娘每次見到林姑娘的信件都是這麼高興的。”

寶釵笑著看了鶯兒一眼:“看把你給能的。不錯,確實是林妹妹的來信。”

她一邊看信,一邊引述信件中的內容:“林妹妹有言道,上次來信中她提到的那個‘蒸汽機’,林妹夫又改進了一些。她還說,西洋那邊有人在考慮將其裝載在織機上,驅動織機,想要問問我的意見。”

鶯兒驚問道:“還要做新的織機?您上次將織機建在河邊水磨坊上,已經惹來不少非議了,如今還要再改嗎?”

寶釵點著頭道:“當然要改。水力織機隻能在豐水季使用,到了枯水季便得停工。如果林妹夫說的這種機械真的能行,會比水力織機更實用。”

“可是,可是……”鶯兒了半天,終於鼓足勇氣,道,“您上次在江南推廣新式織機,這還都沒用上機械呢,隻是需要裁撤幾個工人,便鬨得那般不愉快。”

寶釵一點兒也不為鶯兒所說的事擔心:“那時還是沒經驗,現在知道了,紡織作坊裁撤多少人手,我這邊就新招多少人手,隻要他們還想要討碗飯吃,那就沒問題。”

鶯兒急了:“怎麼沒問題?那些同行呢,他們放出來詆毀姑娘的話呢?他們總說您是……”

寶釵扁扁嘴:“罪囚之妹,嫁不出的老姑娘……還有什麼新鮮的詞兒嗎?”

鶯兒:“姑娘,您怎麼跟全不在意似的?”

寶釵自有一番道理:那些同行們正是因為在生意上競爭不過薛家,所

以才儘把工夫花在彆處,說這個傳那個的;可這些冤家們說這麼多,能讓薛家的生意損失半文錢嗎?

“您不在意,太太可是在意的……哎呀,太太!”

鶯兒沒想到薛姨媽會進來,此刻連忙行個蹲禮,心裡有點兒懊悔。她在小姐麵前說嘴沒事,但到了太太這裡,就會長篇大論沒完沒了,不管是小姐還是自己,都要花費好一陣工夫才能勸好這位太太。

早知如此,就真不該這麼多嘴的。

寶釵見到母親進屋,一時也十分無奈,連忙起身,扶著母親的手臂讓她坐下。

果不其然,薛姨媽還沒坐下的時候就已開口讚道:“鶯兒是個忠心為主的丫頭。”

鶯兒:我的忠心能換您少說兩句嗎?

薛姨媽馬上轉向寶釵:“我的大姑娘喲,鶯兒說得對,你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

說著她開始掰著指頭舉例:“你瞅瞅,你身邊的金釧兒嫁了,外頭親戚家中的姐兒們,林姑娘嫁了,榮府裡二姑娘正在蘇州說親,三姑娘嫁了,四姑娘修道且不去說她,就連你哥哥當年買回來的……”

說到這裡,薛姨媽突然打住。

寶釵和鶯兒都知道薛姨媽想說的人是甄英蓮。說實在的,英蓮因為一出天幕,擺脫被賣為奴的命運,成為禦史林家的座上賓。而薛家這邊,薛蟠因此下獄流放,薛姨媽心裡不可能不膈應。

但是寶釵告誡過母親,說英蓮是好人家兒女,要薛姨媽千萬彆再提薛蟠買人的事,否則隻會再給薛家召來麻煩,薛姨媽這才漸漸不提了。

此刻寶釵也不說話,靜靜地等薛姨媽自己平靜下來,才慢慢開口:“媽,現在咱們家樣樣不缺,內府的采買司職已經全都回來了,家境不比父親在時差。您覺得,是女兒哪裡做得不好嗎?”

薛姨媽被寶釵問得啞口無言——的確,自薛蟠被問罪,寶釵獨自當家,硬是將危如累卵的薛家救了起來,如今寶釵當家的薛家更勝往昔,要問薛姨媽有什麼不滿意的,她還真的說不出來。

“就是……就是媽年紀大了,還沒看到你們成家立業,媽也沒法子含飴弄孫,抱不著外孫,這真是……急死媽了!”薛姨媽的語氣明確表現出她真的是急死了。

“這樣呀!”寶釵略感好笑,看了一眼旁邊的鶯兒,笑道,“我給媽出個好主意:鶯兒更著我這麼多年了,媽也從不把她當外人,乾脆媽認她做女兒吧,讓她給您招個小女婿!”

鶯兒一聽,臉漲得通紅,跺著腳道:“怎麼說著說著姑娘就說到我身上了?”說完轉身就跑了。

薛姨媽想了想:“鶯兒年紀不小,確實該給她尋個好歸宿……等等!”

薛姨媽這才反應過來,她要勸的人是寶釵啊!說到鶯兒身上算怎麼回事?

說著薛姨媽祭出看家本領,拿手好戲,眼圈一紅,聲音裡染上了哭腔:“我兒……”

寶釵雖然經曆多回,但是對此招的免疫力也不算高,連忙道:“好了好了,媽,您不就是想要含飴弄孫嗎?一定行的,您一定能抱上孫子的。”

薛姨媽反問:“不是鶯兒?”

寶釵含笑:“不是鶯兒!”

薛姨媽待要再問,寶釵已經抱著她的胳膊,將她送回內院:“媽,我這邊還忙著,您再耽擱我就真的沒工夫給您找女婿了。”

薛姨媽無奈,被寶釵連哄帶騙勸回了內院。

少時寶釵回來,坐在桌前,這才長舒出一口氣,出了會兒神。

對於寶釵而言,這些年獨自執掌薛家的生意,已經令她完全拋卻了嫁個好人家,從此相夫教子、賢良淑德的念頭。原本她以為隻有遵循世俗的人生路徑,按部就班地走完一生,才是她唯一的選擇。然而卻因為這樣一樁意外,讓她徹底意識到自己的人生該在何處——

總之,不該是在內宅裡。

想到這裡,寶釵低頭,繼續拆看那些信件。她相信已經為自己找到了此生的歸宿,至於此前答應薛姨媽的,寶釵抬頭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那副月份牌,在心中暗暗算了一回日子。她倒也不算是騙薛姨媽——母親會心滿意足的。

一個月後,薛家商號門口駛來一駕十分寒酸的騾車。

都說京中的高門大院裡人人都是“兩隻體麵眼,一個富貴心”。商號前頭,也未嘗不是如此。街麵上本就泊著眾多車輛,不少商戶在排著隊等著進薛家的大門,一見那騾車寒酸,頓時有人起了輕慢之心,招呼著讓騾車挪到另一邊去。

趕騾車的漢子趕緊下來,來到門前對夥計作揖,問薛家

可是在這裡,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就要求見薛家太太和大姑娘。

“你是什麼人,這麼大麵子,能見到太太和我們姑娘?”薛家看門的夥計們相互看看,誰都不肯相信。但薛家禦下素來很嚴,夥計們都知道薛寶釵是從來不以衣冠看人的,因此儘管心中瞧不起,通報那還是得去。

於是一名夥計問:“你叫什麼,我們怎麼和薛家太太小姐說?”

那漢子一拱手,臉上露出和和氣氣的笑容,習慣性地開口道:“小人名叫薛蟠。”

夥計們一聽,“哦,薛蟠啊,你等著。”就進去稟報了。

少時就見薛姨媽哭天搶地地從內院出來,衝到前院,抱著那個黑瘦漢子放聲大哭:“我兒啊!你可回來了!”

夥計們都是一個激靈:什麼?太太的兒子,那豈不是……大爺?

想到這裡人們都難免後怕——多虧薛大姑娘素來教他們不可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原來就是防著今天他們當場出糗呀!

隻見薛蟠已是精瘦精瘦的一個漢子,身著布衣,膚色黝黑,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且親自駕著騾車過來,與過去人們印象中那個隻曉得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相去甚遠。

薛姨媽多年未見親子,一時之間,哭得不能自已。

薛寶釵則站在母兄身後,臉上神色並未有太多驚異。她一直與薛蟠有通信,而且數月前皇太後鳳體不虞,皇帝大赦天下,寶釵第一時間便去信薛蟠那裡,打探他有沒有希望遇赦回京。

隻是薛蟠回京竟拖了這麼久,是寶釵也未想到的。

薛蟠乍見了母親和妹妹,一時間也哭得停不下來,眼中的淚珠撲撲簌簌地滾落。

“兒啊,你可都改過了嗎?”薛姨媽淚流滿麵,顫顫巍巍地問出這一句。

就聽薛蟠像是背書一般向薛姨媽發誓:“媽,我再也不敢胡鬨了。如今父親沒了,我不能多孝順媽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氣妹妹煩惱,真連個畜生也不如了①。”

薛寶釵薛姨媽聽著這話有點兒耳熟,再一想,似乎是天幕上說起過的。而薛蟠怕是在流放之處也能看到天幕,看到之後,便心心念念著一定要親口將這話講給母親和妹妹聽。如今才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母子二人抱頭痛哭了許

久,薛蟠絮絮叨叨講了不少他的經曆:原來他這次回鄉,是專程先到金陵去了一趟,給當年被他手下豪奴打死的馮淵上過了墳,表示自己是真心悔過。寶釵托人給他寄去的錢物也全都留給了馮家,他自己就憑著一駕騾車,靠沿路給人運運貨打打短工,這麼著回來的。

聽著薛蟠嘮嘮叨叨的講述,薛家母女都覺得,薛蟠如今與過去簡直判若兩人——當然,說話的風格除外,還是那個囉囉嗦嗦的老樣子。

一想起天幕給她們一家子帶來的影響,薛家三口心中都是五味雜陳:初時看,真是背運背到了極點,但現在回想,那當真是戳破了一個膿包,讓膿毒一時全都流儘了,又把每個人都放在該放的位置上,薛家這才慢慢轉過來的。

說到這裡,薛蟠突然想起什麼,轉身要出門:“壞了,一見媽和妹妹我哭著哭著都哭忘了……我得去那騾車上,把人接下來。”

誰知人已經站在薛家院門口了,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媳婦,頭上隻粗粗地盤了一個髻,將一頭烏真真的頭發儘數挽著,外頭用一塊頭巾一紮,整個人看起來既爽利又精神。

這名年輕女子懷中抱著一個花布包袱,略有些緊張,卻不怯場,薛蟠還在那兒痛哭的時候,她已經抱著包袱溜到了薛家門口,一對秀眸已上上下下將薛家門庭打量了個遍,眼中儘是好奇,卻不卑不亢,並未被薛家這等富貴氣象所懾。

“媽,這是翠娘。兒子在……那邊,差點兒被人誣陷又犯了事,多虧有翠娘替我作證才洗脫了冤屈……媽我非她不娶!”薛蟠乾脆“撲通”一聲,直接往薛姨媽跟前一跪。翠娘見薛蟠跪了,連忙一起上來給薛姨媽磕頭。

薛姨媽頓時被這突如其來的“雙喜臨門”一下子砸得暈暈乎乎的,忙拉著那媳婦上下打量。

薛蟠緊張地搓著手,還怕薛姨媽那關他過不去:“沒您點頭,我倆沒名沒分的,兒子怕委屈了翠娘,一直沒敢娶她過門兒。但是這麼大老遠地趕路回來,路上沒個名分總是不妥當,兒子這才……”

其實薛家人都曾從天幕上聽到過,薛蟠該娶的妻子姓夏,叫夏金桂。夏家與薛家本是通家來往的舊親戚,那金桂小姐與薛蟠算起來是姑舅表兄妹。但薛蟠犯了事的時候,夏家便主動與薛家斷了往來,後來又為金桂小姐另行擇婿嫁了。誰知近幾年一過,那夏小姐竟成遠近聞名的悍婦,甚至因為虐待下人吃了官司。薛家人方知天幕的預言並非虛假,若不是天幕,夏金桂可能真的已將甄英蓮折磨死了。

如今薛姨媽還有什麼好挑的,忙握著翠娘的手應道:“這就好,這就好!媽滿意,滿意極了。咱家給你倆擺酒,唱上幾天大戲,補上你們倆缺的禮……”

薛蟠自當日看見天幕之後先是出逃,後又身陷囹圄,發配邊疆,這麼些年裡吃儘苦頭,紈絝習氣一洗而空。加之他在邊地見多了生離死彆,骨肉離散的故事,便更加依戀母親,發誓有生之年定要回京,在母親膝前儘孝。

“媽,兒子兒媳以後就天天守在您身邊,孝敬您,給您養老送終!”

薛寶釵在一旁聽見,忍不住微微揚起唇角,卻連忙低下頭掩飾。

她心裡在想:也許這就是天幕的安排——她和薛蟠掉個個兒,妹妹主外,哥哥嫂嫂主內好好過日子,是薛家最完滿的結果。!

第177章 番外④

薛家繡坊裡,繡娘大多都是女性,管事一開始時以男子居多。到後來,寶釵聘用了不少能乾的姑娘媳婦,又從繡娘中拔擢了一些聰明有擔當的,將男管事們調走。漸漸地繡坊成了一座“女兒國”,就如當初賈府中的大觀園一般。

而這座“女兒國”中,最為牙尖嘴利、掐尖要強的兩個,要數晴雯和蕭三姐。

這兩人都是相貌絕好,但是口頭絕不肯讓人。

晴雯的長處在於繡工,那些難度超高的技法,她一上手就能繡得很好,且心如光風霽月,從不藏私,將各種技法一概傳授給繡坊裡的姐妹們,讓大家都能繡出最好最鮮亮的活計。有她在,繡坊裡從未遇到什麼難以攻克的技術難題。

蕭三姐的長處在於對外。她原本就生得風流標致,世間男子,很少能抵擋得住她的魅力。與外頭的客商打起交道來,隻消三姐略略放出些手段,來談事的客商,無論年紀閱曆,都是如癡如醉,無有不應。

如果真有商家或是官府欺負到繡坊頭上來,也往往是蕭三姐出麵,叉腰大罵,竟不帶一個重字的,任意揮灑,將人罵個狗血淋頭。

有時罵著罵著,蕭三姐還有閒情逸致,蹺著腳坐下,露出一對三寸金蓮。罵累了,歇一會兒,嚼一口砂仁,再看對麵還想狡辯,便使勁唾一口,頓時砂仁渣子亂飛。

偏她如此恣意行事,這世上還有無數客商,慕名到薛家繡坊來,想要一睹三姐的“風範”。

也有人傳蕭三姐就是天幕上曾經說過的尤三姐,但尤三姐是天幕讚過的人,就算有人將蕭三姐比作尤三姐,也不敢當真說什麼詆毀的話。

因此薛家繡坊在對外時十分強勢。

原本晴雯與三姐,一個主技術,一個主管理,一個對內,一個對外,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人才,然而晴雯與蕭三姐這兩人卻總是相互看不對眼。

蕭三姐總是說:“裡頭那個掐尖要強的晴雯,一句話不投機,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①。”

這話傳到晴雯耳邊,她當然毫不客氣地回:“就彆教我替她害臊了,她做過的那些事兒,打量旁人不知道呢!”

由此,原本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一來二去便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晴雯與

三姐之間的裂痕越來越深。

偏生還總有那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姑娘媳婦們,有的支持晴雯,有的支持三姐。薛家教坊裡漸漸鬨哄哄地分作了兩派。

這日,晴雯與三姐在繡坊正堂裡起了一點兒齟齬,兩人頓時劍拔弩張,擺出針尖對麥芒的架勢。

一時間消息傳遍了整個繡坊。所有的繡工與管事聞言都跑出來,擠擠地聚在正堂上,要聽晴雯與三姐吵架。

畢竟晴雯是塊暴炭,三姐又絕不讓人。且兩人都是牙尖嘴利,若是罵起人來,都是一樣的尖刻潑辣,往往金句頻出,引人入勝,是非常精彩的罵戰。所以這竟成了繡坊裡除了發薪水之外又一樁樂子。

然而今日不同,今日晴雯兩人似是想要將心底的積怨都發泄出來,吵著吵著,竟開始相互戳肺管子。

三姐冷眼覷著晴雯,冷颼颼地冒出一句:“是誰說‘早知擔了虛名兒,我當日也另有個道理’②。”

晴雯的眼頓時紅了。當日從榮府出來,她就告訴自己再不回頭,再也不想“如果”還留在榮府會怎樣。但這又豈是告誡自己不想便能不想的?冷不丁被三姐這麼著捅了一刀,晴雯心頭像是舊傷疤被人突然捅了,汩汩地流出血來。

她也不去想三姐怎會知道這當日隻有賈府裡的人才能看到的話,當即反唇相譏:“有些人吧,風騷一輩子也就罷了,偏偏騷了一半又要從良,這事兒怎麼說?”

三姐銀牙緊咬,瞪著一對秀目,那眼珠子恨不得從眼眶裡跳出來。

圍觀群眾聽見晴雯的話開始議論:畢竟關於晴雯她們從沒從天幕上聽說過什麼,但從晴雯口中露出的話,她們都知道是天幕上蕭仙親口說過的,雖然天幕上說的是一個叫“尤三姐”的,不是什麼“蕭三姐”。

眾人想想傳言:難道蕭三姐真的就是尤三姐?

這場罵戰的風向似乎開始向晴雯那邊倒去。

這時候正堂門外傳來腳步聲,有那眼尖的小丫頭一看,連忙招呼大家:“不好,快走!東家來了。”

但要走已經晚了,就見寶釵麵色如常,帶著鶯兒徑直來到堂中,從晴雯和三姐兩人正中穿過,來到上首,一轉身,並未坐下,而是站著,視線平平地望向大家。

“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也有些掏心窩子的話想要和大家說說。”

“我知道各位來此之前大多是有些傷心事的,對不對?”

“五娘,你是因為父母貪你的彩禮,把你許給了一個惡棍,你和家裡斷絕關係跑出來的。”那邊一個秀氣的姑娘立即點點頭,旁人從她臉上著實看不出她竟有偌大的氣性。

“劉嫂,你是因為沒生出兒子,被夫家休了無處容身的。”

又一個中年媳婦聽了寶釵的話,點了點頭。

寶釵接連點了好幾個人的名字,正堂裡頓時人人流露出感激眼神——東家竟連她們每個人的經曆遭遇都一清二楚。

“東家說的是,誰不是吃過苦的人啊!”

“我自己也是一樣,”寶釵最後說到了自己身上,“外頭成天有人說嘴,說薛家大姑娘是個男人婆,從不想著嫁人,總要去做那些該是男人才做的事,從不守女兒家的婦道和本分。”

說到這裡,寶釵竟也流露出些許傷感,落在眾女眼中,又是一片唏噓。

“所以我想說,各位,如今咱們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地界,又何必為了一點兒小事,將矛頭對向咱們自己呢?”

寶釵說到這裡,晴雯與三姐都各自低下頭去。

“我記得天幕上說過一句話,有時候咱們都弄錯了自己真正的對手。”

寶釵說的這一句,未必人人都從天幕上聽過,但既然寶釵都這麼說了,眾女紛紛應是。

寶釵卻突然提高聲音:“咱們中的許多人,曾經被打、被罵、被賣、被攆、被嫌棄……但是咱們好不容易今天聚在一起,為什麼,大家卻總將矛頭指向我們彼此,而不是那些打罵、發賣、攆走和嫌棄我們這些姐妹的人呢?”

她的話明顯有所指,晴雯與三姐頓時都紅著臉低下頭去。

“我知道你們為啥會吵嘴,無他,看不慣對方嘛!”寶釵的眼光終於落在晴雯與三姐兩人臉上,“用你們自己做人的準則放在對方身上,總覺得對方做的是錯的。”

“但今日我想告訴大家,在這作坊裡都是單個兒的人,咱們各有各的活法。像我做慣了男人婆老姑娘,這種活法,卻未必適合你們。反過來也是一樣。”

三姐聽見寶釵所說的,頓時想起了二

姐。二姐進了這作坊一段時日之後,還是找了個好人家嫁了,以“蕭二”的名義出嫁的,夫家不知道她那些過往,也不知道她曾經是被天幕點過名的人。

三姐一開始不同意這門親事,覺得姐姐被男人騙了一次不說,還要繼續被男人騙。

然而這兩年過來,二姐和二姐夫過得和和美美的,也沒什麼不妥。

“我沒成過親,原沒資格評判你們,而你們也自然不能以成過親的人所熟知的那一套,來要求我、評價我。”

眾女都道“不敢”。而寶釵繼續說:“這就是我的意思,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請各位對彼此都多些尊重與包容,咱們的牙尖嘴利和潑辣機敏應該對付的,是外頭那些看不起咱們輕賤咱們的人。”

“再說了,這世上有的是賺錢的法子,若是隻顧著彼此生氣,豈不是耽誤了咱們掙錢?”

寶釵一句話說出口,正院裡的女子們一疊聲地應是,相視而笑,之後迅速散去——畢竟掙錢才是硬道理。

這邊三姐對上晴雯,她回想自己剛才,連忙福了福,向晴雯致歉:“剛才是我的不是,我不該先揭你瘡疤……”

晴雯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當即插蔥似的向三姐一福身:“剛才也一樣是我的不是,錯得離譜。我原先是看不慣你,可細想想,這又與我何乾,我根本就沒著資格指指點點說你的不是。”

三姐也歎道:“你這真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將看不慣我也說得這麼直白……”

晴雯:嗐,說順嘴了嘛。

三姐:“……反正我也看不慣你。但這不妨礙我們在一個作坊過活。”

晴雯點點頭,伸手摸摸心口,道:“說也奇怪,剛剛我心口還堵著一股氣的,現在寶姑娘將話說開,我竟全不覺得什麼了。”

寶釵就站在兩人身邊,聽見這話,終於露出笑容,問這兩人:“把話說開了?再不吵了?”

兩人都忙不迭點頭。

“好了,我這邊有兩個消息,一個是給三姐的。你知道的,那位姓柳的郎君……”

三姐一聽“柳”字,便臉上一紅。當初聽完點評她自己的那段天幕,她心頭便徹底放下了柳湘蓮,而且也很快尋到了謀生的法子,甚至活得更加恣意。

誰曾想後來天幕又單獨點評一回柳湘蓮,令她得知這個男人另有俠肝義膽的一麵。

更要緊的是,柳湘蓮雖然遭到她的拒絕,卻從此若即若離地生活在三姐身邊,無論三姐如何恣意瀟灑,他都並無二話,甚至從不與她答話。

“……那位姓柳的郎君,前些日子將我們一批貨從剪徑的強盜手中搶下來,挽救了上千兩的貨品。我要將這批貨發賣所得的淨利分給他一成,他卻說什麼也不肯要。說是我若要謝,便把謝儀轉給我鋪子裡的‘某人’就好。”

寶釵望著三姐微笑著道:“我現在就在和這個‘某人’說話。”

三姐聽得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心頭卻一陣恍惚,已經放下了的感情,如果想要再拾起,確實不是那麼容易的。

寶釵察言觀色,道:“不用急於決定,一生還長。再多想幾日……幾年,也是可以的。”

三姐頓時用感激的眼光看了一眼寶釵,告辭退去了。

寶釵又轉向晴雯:“我記得你上次說想要就著太液池的荷花繡一幅萬荷圖,但沒法兒一直對著太液池的荷花繡。所以想要請畫匠先將太液池邊萬荷盛放的景象畫下來是嗎?”

晴雯點頭,但有點保留,道:“需要高手畫匠,能畫得和眼前所見一模一樣的才行。這樣的畫匠……應該很貴吧!”

寶釵卻向身後的鶯兒一招手,後者抱了一個用絲綿包裹的一件扁平物事走過來。看鶯兒吃力的模樣,這東西應是很有分量。

寶釵接過,將東西放在桌上,解開外麵包裹著的絲綿,露出裡麵的東西。

晴雯頓時吃驚地睜大眼,隨即發出一聲驚歎。!

第178章 番外⑤

出現在晴雯、鶯兒與寶釵眼前的,是一副方方正正的銀板。

在場三人都是見慣富貴的,這麼大一方銀板雖然不多見,但也並不算太出奇。

真正出奇的是那銀板表麵,竟是一幅“萬荷圖”,畫麵上是成片成片的荷花,密密地生長著,一直延伸至天際。然而這些荷花的每一瓣每一枝似都繪得清清楚楚,惟妙惟肖。三人站在這副銀板麵前低頭觀賞,就仿佛置身太液池畔,鼻端似乎能聞到炎炎夏日裡清新無比的荷葉香一般。

唯一能將這銀板表麵的“萬荷圖”與實景區分開的,就隻有顏色,這幅萬荷圖隻用了黑白灰三色。白色也不是純白,是放舊了的銀塊所特有的那種鏽白色。

“怎麼樣?”寶釵問晴雯,“這還合用嗎?我問了製這個的人能不能上顏色,那邊回說是眼下還不能。”

晴雯左看右看,簡直愛不釋手。她先是急急忙忙地回答寶釵:“夠用了夠用了,我這邊有繡荷花專用的絲線配色卡,這倒不難……”

話還未說完,她又已經讚歎道:“唉喲,這幅畫兒好生神奇,左看右看,看到的顏色光輝竟是不一樣的。寶姑娘,這究竟是哪位畫師畫出來的?”

寶釵道:“是寧國府的四小姐賈惜春……”

還沒等寶釵說完,晴雯已經擺手笑道:“果然是四姑娘。以前大夥兒都住在園子裡的時候,就屬四姑娘最會畫。老太太還說要四姑娘把整座園子畫下來呢……”

她看見寶釵含笑不語,便猜到寶釵還另有話說,連忙在自己麵頰上輕輕拍了一記,道:“瞧我,總是嘴快,不知輕重,隻知道搶話說。”

就聽寶釵笑道:“這雖是四姑娘完成的,但是卻不是她‘畫’出來的。”

“不是‘畫’出來的?”晴雯與鶯兒都不懂了,“畫得這麼像,怎地就不是畫出來的呢?”

寶釵將手一拍,笑道:“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四姑娘隨敬大爺修道學煉丹的事,你們都知道的吧?”

原來,當年寧國府被牽扯進謀逆大案,賈珍賈蓉父子被貶為庶人,剝奪寧國府的繼承權。寧國公的爵位又回到了賈敬自己頭上。賈敬不再認珍蓉這一對不孝子孫,反倒對那個秉性清冷的女兒惜春疼愛有加——因為惜春和

賈敬一樣,對於“化學”生出興趣,追隨賈敬研究萬物聚合與分散的道理。

這種“畫”法,其實就是惜春想出來的。她在燒海草灰的時候發現海草灰裡含有一種物事能讓白銀見光變色。她順著這個發現鑽研下去,漸漸地,竟發現了一種神奇的“攝影”之術——無須用筆一筆筆地將眼前的事物畫在之上,讓光自己來完成這一切。

惜春想出的這種法子對於一名閨閣少女原本是不可想象的。然而賈敬本就是個研究“化學”的煉丹道士,丹房裡各種材料器皿一應俱全,且熟諳製丹時各種安全措施。有賈敬言傳身教,惜春竟沒遭遇多少難處,真的將這種“攝影術”研製成功。

而晴雯等人眼前的這一幅令人驚歎的“萬荷圖”,就正是惜春的“攝影”作品,實際是“畫”在一副表麵鍍銀的拋光銅板上的。惜春帶了幾l個丹房的小道士,在太液池畔蹲守了一下午,終於在傍晚光線最好的時候完成“攝影”,又將這副銅板帶回賈敬的丹房,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影”、“定影”,最終得到了這樣一幅萬荷圖。

聽完寶釵的講解,晴雯恍然大悟,讚道:“真是沒想到,四小姐那樣一個清冷人兒,竟能想出如此精妙的法子。”

當年天幕是怎麼說來著?四小姐是個孤介的性子,最怕家族的事最終會牽扯到她身上,甚至要為此出家。

寶釵也點點頭,道:“性子清冷的人也自有她清冷的妙處,越是如此,越能耐得住性子去鑽研某一件事。”

“怎麼樣?我們繡工第一的晴雯姑娘,這幅萬荷圖,還夠你使用不?”

晴雯的視線落在眼前的銀板上,默默不語,沉思片刻,果斷道:“夠用了!”

她雙手比劃:“我打算繡這麼大……這麼大的一幅繡屏,將這幅萬荷圖上的景象放大,每一枝荷花都細細描繪,到時就是,就是……什麼什麼無窮碧來著?”繡坊裡的繡工們為了繡出更為雅致的繡活,日常堅持讀書習字。晴雯如今也能掉兩句書袋了。

寶釵笑著接道:“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彆樣紅。”

她點頭笑道:“你合用就好。聽說過不了幾l日四小姐還要請咱們這些親戚們聚在一起,用她這新法子‘攝影’齊聚團圓圖呢!晴雯,你隨我日久,就和家人一樣。要

不你也和我一起去。”

晴雯剛要說好,忽然一想,頓時駭白了臉孔,忙道:“寶姑娘,我們鄉裡人常說……小孩兒年歲不長不能隨便出門,也不能去那花木之間,妖怪會把魂魄給攝走。這‘攝影’會不會也是這樣,把人的魂魄都給攝走?”

寶釵頓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得晴雯頗不好意思:“寶姑娘,晴雯也不懂這個,隻是按照老人們常說的混猜。”

“不妨事。若是我們不明白這背後的道理,恐怕便會信了老一輩的迷信之說,但是這攝影之術,卻是敬大爺和四姑娘將背後的道理一一分說得分明。那銀一旦混入海草灰中的成分,遇到光就會變成另一種物質,容易變黑……我也說得不十分準,但是我聽四姑娘詳詳細細說過一回,這本就是世間萬物變化的規律,與妖怪攝魂還真的沒什麼關係。①”

晴雯聽寶釵這樣解釋,稍稍放心了些,略想了想,道:“寶姑娘,既然現在已經有法子把‘萬荷圖’這樣子不成不變的影像‘攝’……‘攝’下來,那將來是不是也能將活動的人,我是說,人說的話,唱的曲兒,都一一‘攝’下來,拿到彆處去看?”

寶釵點點頭,對此很有信心:“當然!”

她見一旁的鶯兒張大了口,聽得暈暈乎乎的,便笑笑沒有再說下去。事實上,她一直也在心中存了那個念頭:天幕,和天幕上的“蕭仙”也許未必是仙人所為,而是“後人”。這些後人創造出了高超的科技,以此反過來影響她們所身處的時代。

“不要認為一切都不可能,做人,總是要敢想一點嘛!”

榮國府。

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榮府一家的親眷全都聚在榮禧堂。

榮禧堂的主人如今換了賈璉一家子,客人則有南安郡王府,太妃、世雍、探春、鴛鴦都來了。薛家則是薛姨媽、薛蟠、翠娘、寶釵和晴雯。另外史家兩位史侯和史侯夫人,衛家衛若蘭夫婦等人也都到了。

主持此事的卻不是賈璉與鳳姐兒,而是寧國府的主人賈敬和他的親閨女賈惜春。

賈惜春不管其他人,隻管擺弄安放在架上的一枚匣子,匣子裡麵完全塗成黑色,匣子缺了一麵,而這一麵正衝著站在榮禧堂前的眾人,正由一塊黑布蒙著。

而穿著道袍,一身仙風道骨模樣的賈敬則正指揮眾人站在一處:“來,往這邊挪挪……不行不行,最遠不能超出這裡。”

“什麼?男賓女賓要分開站?不行不行,你們沒瞧見嗎,前頭那個能攝影的匣子隻有一個!”

“分開攝影?分開那還叫什麼‘齊聚團圓圖’?今兒把各位湊一塊兒,不就是各家親眷難有機會聚得這麼齊嗎?站一起,趕緊站一起,女眷前排,男賓們往後靠,嫌自個兒太矮的就往那石磯子上站站……”

寧國公賈敬說話一點兒都不客氣,但就衝他仙風道骨的模樣和這些年他搗鼓出的那麼些有用的物事,眾人都給他幾l分麵子。榮禧堂前,當真是各就各位,女賓在前,男人們在後甘當背景。

賈敬繼續解說注意事項:“待會兒四丫頭命人將這匣子上的黑布揭下來,那時就開始‘曝光’了。這‘曝光’要持續半炷香的工夫,在此期間各位要保持一動不動,麵露微笑……”

其實眾人已經保持了一段時間的微笑了,但誰也沒想到竟然還要在半炷香的時間裡保持一動不動。

眾人:救命!臉都酸了。

但是賈惜春和她老子差不多是一個脾氣,隻管慢騰騰地過來,擠在女眷們最邊上,用她那一貫清冷的嗓音道:“好了,各位請都彆動。”

這時兩名丫鬟上前,一個托著一支香盤,裡麵點著半支香,另一個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將那匣子上的黑布揭了去。

榮禧堂頓時鴉雀無聲,人人都端正保持著剛才的姿態,努力維持微笑,一動不動。隻是眼神難免時不時地向香盤那個方向溜去。

好容易那半支香終於熄滅了,丫鬟趕緊過來,用黑布重新將匣子罩住。惜春才淡淡地說了一聲:“好了!”

眾人直到此時,才開始活動手腳脖子和臉上的肌肉。

誰知賈敬道:“為防剛才那次有什麼不妥,諸位,我們再來一回!”

眾人一起絕倒。

南安太妃擺起太妃的架子問:“寧公,難道……這不是有了成品之後,每家送一份嗎?”

賈敬撓頭:“哪有此話?這‘攝影’,一直都是隻有一件成品啊!”

但他瞬間又想出了一個法子:“林家留在京裡的刻印坊,有

很好的製版工人,到時命他們按照這‘攝影’出來的樣子,用月份牌那種畫法製版,到時想印多少張,就能印多少張。”

南安太妃這才表示滿意:“這還差不多。”

而那邊惜春已經又將匣子裡事先準備過的銀板調換過位置,再次招呼一聲:“各位,準備了!”

眾人忙再次站直,酸而僵的臉上再次勉力擺出笑容。

這次“攝影”完畢,賈敬非常得意地道:“這個法子已經傳到了金陵與蘇州,家裡親戚們都已經開始按方嘗試。”

“不久,咱們就可以在這幾l處之間相互傳遞這種‘齊聚團圓圖’了。這樣不用大家舟車勞頓,就能看見久未見麵的親人了。”賈敬非常得意,似乎他們父女的這項創新是比“飛升”還要榮耀的功績。

半月之後,當京城、蘇州和金陵的“齊聚團圓圖”都彙至在半山園後隱居的賈寶玉手中時,竟然出了一件岔子——

寶玉與元春津津有味地細品了所有的“團圓圖”之後,隨手將它們都放在了香案上,當時案上並未焚香。

不久,寶玉出了一趟門,回來時發現案上空空如也。

他見香案上有焚香的痕跡,忙問麝月。麝月道:“一爺,不是您說今日十五,總要為天幕上的蕭仙攏一把好香的嗎?”

寶玉頓時記起:確實如此……

這麼說來,這些“團圓圖”的去向是……蕭仙那裡?!

第179章 番外⑥

pk大會結束之後,蕭蘭蘭一直身處輿論中心,直接原因自然是那兩冊她在直播中收到的紅樓古本後二十八回。

“假作真時真亦假”,蕭蘭蘭收到的後二十八回,雖然被學者們認為是“符合一切線索與想象的《紅樓夢》後二十八回”,但是,正如學者們無法證明這本古本是偽作一樣,學者們也同樣沒法兒證明這本古本就是真的。

這兩冊古本不像其他古本那樣,擁有收藏者的藏款與點評批注,也不像甲戌本、庚辰本等古本有清晰的購置、收藏與轉讓的記錄。

不帶任何可供佐證的記錄,這兩冊古本就這樣橫空出世,而且直接出現在直播中——因此引起了不少爭議,甚至有人指責蕭蘭蘭是借此機會吸引流量,炒作本人。

蕭蘭蘭卻壓根兒顧不上這些指責,她每天都收到大量的私信,因為她以前的直播都被人翻出來反複重播觀看,不同意見也洶湧而來——

“你這個小主播講的不對,《紅樓夢》明明是一本講反清複明的書嘛!”

“賈寶玉不就象征著大明皇帝遺失的玉璽?假寶玉、真玉璽。”

“蘭蘭小姐姐,我外婆告訴我說,林妹妹的原型是雍正皇帝一個姓竺的妃子,好像叫竺香玉……”

私信多到蕭蘭蘭根本來不及看,更彆說一一回複了。

“從這些反饋來看,《紅樓夢》已經做到了在每個讀者心裡都留下一個深刻的烙印,並且啟發他們自行對其進行解讀。”蕭蘭蘭在一期采訪她的節目中這樣告訴記者,“這是中國古典名著中將這一點做到極致的作品。”

“既然如此,我收到的後二十八回究竟是不是真本,是不是曹公原筆,我認為是一件可以‘自由心證’的事。讀者如果願意相信,那就是真的,反之也沒問題。”

記者笑著反問:“蘭蘭,沒想到你贏得了pk大會,獲了大獎之後竟還是這麼佛係?下一步又有什麼計劃呢?”

蕭蘭蘭:“正在和出版社談出版那個續本。雖然我不敢百分之一萬地肯定那就是曹公原筆,但是那後二十八回的文學和藝術價值無法估量,因此我認為還是讓它能夠順利麵世,讓廣大紅樓迷們看一看才好。”

事實上,從蕭蘭蘭手中這本續本的行文

和筆法來看,與前八十回彆無二致。曾有熟悉紅樓文本的專家一見到這個本子就當眾驚呼:“這就是曹公本人寫的呀!”

此外,這本續本也被“喂”給了超級計算機,由其分析用字習慣和詞頻,得出結論是:續本與前八十回無異,毫無疑問,應當出於一人之手。

考慮到這個續本是近年來《紅樓夢》研究史上的重要發現,前來聯係蕭蘭蘭想要出版這本古籍的出版社絡繹不絕。

鑒於《紅樓夢》成書於清乾隆年間,其版權早就過了保護期,出版與否,的確是蕭蘭蘭這個“所有者”可以直接決定的事。

但是蕭蘭蘭為了穩妥起見,還是向“新紅樓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景歡聯係,並試圖聯係“賈寶玉風雪山神廟”,看對方是否願意授權出版。

采訪很快到了尾聲,采訪蕭蘭蘭的記者一時也沒有彆的問題了,沒話找話般地問:“蘭蘭,聽說你在pk大會上除了收獲後二十八回和大會優勝之外,還另有收獲?”

“啊這……”

蕭蘭蘭忍不住有點兒臉紅。

最近這段身處漩渦的這段裡,蕭蘭蘭索性暫停了以《紅樓夢》的內容與人物作為主題的直播,開始了一種“反向直播”,反過來去拜訪那些熱愛《紅樓夢》的“紅樓迷”們,在直播間展現他們的生活,分享他們的快樂。

這個“反向直播”的總策劃,不是彆人,正是腦哥。在短短幾周之內,兩人就經曆了剛剛開始合作時的新鮮感、磨合期的挫敗感,以及這一切之後的彼此成熟與穩定。如今蕭蘭蘭確定她能和這個人長長久久地“合作”下去,不止在直播領域,也在人生的其他方麵。

等他們這一段時間的“反向直播”做完,蘭蘭就可以帶腦哥北上,去見蕭爸爸和蕭媽媽去了。

記者看出了蕭蘭蘭的微窘,哈哈一笑,說:“反正對於我們這些粉絲而言,著實有一種磕到的CP終於成了真的舒暢感。祝福你們!”

這場采訪之後不久,有影視圈裡的人通過朋友找到蕭蘭蘭和腦哥——

“邀請我為新版的《紅樓夢》選角兒?”蕭蘭蘭有點兒傻眼:這種活動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但最終證明多半是為即將出爐的影視作品吸睛造勢的活動罷了。

“不是不是,不是邀請您來選角,而是邀請您參加‘我心目中的紅樓人物’活動。”恭敬遞上名片的小助理認真地解釋。

蕭蘭蘭聽了對方的解釋才明白:《紅樓夢》這個超級大IP又一次吸引了新一代的導演和演員。如今新片宣發在即,片方確實是想要通過這個活動提高人氣。但卻並不是請活動的參與者們直接選角,而是請他們按照自己的想象“描繪”心目中的紅樓人物,以供片方“參考”,通過這種方式來輔助選角兒。

活動參與者們可以通過繪畫、親手製作服飾道具、邀請真人模特cos等多種方式,努力展現他們“心目中的紅樓人物”形象。

“您的意見片方非常重視。”小助理努力試圖說服蕭蘭蘭,“您對《紅樓夢》那麼了解,您在直播裡解讀過《紅樓夢》那麼多人物,他們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用什麼樣的化妝品……您全都知道!”

蕭蘭蘭與腦哥對視一眼,腦哥正憋著憨憨的笑容:很明顯,眼前這位將“認真”二字寫在了臉上的小助理,肯定也是蕭蘭蘭直播間的粉絲,一期都不落的那一種。

“您在我心裡簡直就是研究《紅樓夢》的專家!”小助理向蕭蘭蘭如此一番“表白”,立刻將蕭蘭蘭嚇到了,連忙搖著手,說:“不敢當,這我可真不敢當。我哪裡是什麼專家……我隻是個普通的主播,是研究界的搬運工而已!”

“但是我真的希望您能夠參加這個活動,表達您的意見。”小助理說出心聲。

“其實片方已經有預備主推的男女主角了。他們聯係的很多‘專家’都會按照片方的想法,展示與那幾位影視明星和新人長相相近的形象。”

蕭蘭蘭:嗐,敢情還是為了吸睛造勢啊!

“後來是我向片方推薦了您,說您剛贏得華夏文化pk大會的優勝,人氣很高,有助於提高本次活動的影響力,片方就接受了。”小助理很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也有點兒私心,我是真的非常非常想知道,您心中的紅樓人物會是什麼樣子的。”

蕭蘭蘭凝眸出了一會兒神——其實她內心非常願意相信:那些紅樓人物們都在某個時空中真實存在,且能夠通過平台向她傳遞文字和物品。可是……紅樓人物們長什麼樣子,這……難道要她去請

惜春繪製幾幅行樂圖,再請賈寶玉“傳遞”到她這裡來?

“我也知道要準確再現您心目中的紅樓人物們,需要投入挺多的……時間和精力,但是我真的非常非常期待!”

小助理說到這裡的時候,簡直兩眼放光。

蕭蘭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說:“我承諾,我會不帶任何私心地描繪我心目中這些紅樓人物的形象,至少不會讓任何商業考慮影響我。”

小助理頓時長長舒一口氣,露出“不愧是蘭蘭”的表情。

卻聽蕭蘭蘭問她:“我能問問你在我直播間的ID是什麼嗎?”

對方卻一下子變得扭捏起來,紅著臉回答:“我在直播間的風格和我的形象並不一致……好吧,那個……一組全數字。”

蕭蘭蘭抿著嘴心想:23333……

“謝謝你,”蘭蘭向小助理告辭,“在直播間有你們陪伴的日子正是開心啊。”

23333告辭之後,腦哥問蘭蘭:“怎麼樣?有想法嗎?……這活動,時間還挺緊的,你需不需要幫忙?我認得幾個很棒的畫手,可以幫你把心中的形象畫下來……”

蕭蘭蘭卻還在出神,沒顧上回答腦哥。

就在這時,身穿印有平台Logo服飾的寄送小哥再次將一隻扁扁的方形包裹送到蕭蘭蘭的暫住地:“紅樓主播,你的粉絲好寵你,這邊又是一件粉絲給你寄來的物品。還挺沉……”

蕭蘭蘭忙鄭重謝了,送走小哥,動手拆包裹。

腦哥沒主動湊上來,但是他見蕭蘭蘭好久都沒出聲,有點緊張,轉過頭來問:“蘭蘭,你怎麼了?”

就見蕭蘭蘭嘴角上翹,像是收到了一份天大的禮物。

她抬起眼,眼裡閃動著喜悅,望著腦哥,問:“你剛才說,認識幾個畫手朋友?能幫我把黑白的照片人物改畫成活靈活現的紅樓人物嗎?”

“黑白的照片人物?”

腦哥聽見蕭蘭蘭這麼說,也徹底驚到了,趕忙起身,湊到蕭蘭蘭身邊,望著她從包裹裡拆出的幾幅銀板:“這……”

“如果紅樓人物們聚在一起拍全家福,應該就是這樣吧?”

初衷是為“紅樓”新片造勢的“我心目中的紅樓人物”,在蕭蘭蘭加入之後,就完全轉了個方向,甚至連主題也漸漸變成了蘭蘭放在個人主頁上的那一句:“如果紅樓人物們聚在一起拍全家福”。

而蕭蘭蘭給出的答案正是一幅真正的全家福:眾多紅樓人物們身穿各自的日常服飾站在一處。

這張“全家福”被蕭蘭蘭公開之後,立即引起了熱烈的討論。

很多人都認為這張“全家福”裡存在很多問題:比如,缺失一些重要人物,少了賈母、襲人等等;又多了一些不明身份的人物,林黛玉、賈探春身邊站著的這兩位英俊男兒都是誰?又如“全家福”裡的不少人物氣質不符,比如元春,身為貴妃的她怎可能穿著荊釵布裙?又如薛蟠,如此紈絝子弟怎可能是這樣一個精瘦黝黑的漢子?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一組“全家福”裡的人物們的確極其出彩,鳳姐從麵相到精氣神都透著精明強乾;探春就像是書中描繪的那樣,文彩精華,見之忘俗;林黛玉脫俗若仙,秀美之外透著才氣逼人;而胸前佩戴著一枚通靈寶玉的寶玉,則隱隱約約透著一種應屬世外高人的氣度。

另外,這組“全家福”中人物的衣飾也極其特彆,既不同於以往各影視作品,也不同於真實曆史中的明清服飾,而是各個時代的特征都有一點。沒有人知道蕭蘭蘭是怎麼想出這樣的服飾的,但毫無例外,所有人都覺得這些衣料很好看。

當所有的疑問都拋到蕭蘭蘭麵前時,蕭蘭蘭並不以為意:“這就是我心目中的紅樓人物呀!”

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更何況,這是《紅樓夢》。

片方有苦說不出——蕭蘭蘭展示的紅樓“全家福”和他們預先已經選定的角色相差頗遠,完全沒起到為“新片”造勢的效果。

但不可否認的是,蕭蘭蘭帶來的這些討論和“爭議”,令《紅樓夢》這個超級IP的熱度再次爆表,成為街談巷議中廣受歡迎的話題:“你和那個紅樓主播想的是一樣的嗎?”各個小圈子刮起了cosplay各種紅樓人物的旋風,不止是選角,就連與紅樓相關的服飾、首飾,甚至是美食和裝飾也都一並帶火了。

不久,活動的舉辦方又放出了一個更加勁爆的消息:幫助蕭蘭蘭數字進行繪圖的畫手宣稱,蕭蘭蘭的這幅“全家福”,是將三幅黑

白照片翻拍後數字化處理,上色、補充細節,再將三幅黑白照片的人物集合,放在同一副圖上。

——蕭蘭蘭的“紅樓全家福”,竟然來自照片?

這下所有人都傻了眼:照片?老照片?

這回玩笑開得大了:紅樓夢的時代,攝影術還未發明,哪裡來的老照片?

有些人搖搖頭:一個小主播而已,到底還是年輕識淺。

喜歡蕭蘭蘭的人們卻為她辯護:蕭蘭蘭可從來沒說過這是紅樓人物們的照片。而且,蕭蘭蘭能從老照片裡取材取到這麼漂亮這麼符合原著精神的人物,也是她的本事啊!

問題再次拋到蕭蘭蘭麵前的時候,蕭蘭蘭的回答依舊底氣十足:“這就是我心目中的紅樓人物呀!”

她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她能夠從紅樓夢的世界接受物品,隻有腦哥、糖兔子和小揚州等非常親密的好友大致能猜到這一點。

她更加沒有向任何人透露,她同樣能深刻地影響了紅樓夢的世界,比如現在——

蕭蘭蘭正在飛快地使用平台的通訊功能給用戶“賈寶玉風雪山神廟”發著私信:

“請轉告化學研究者們,從他們海草灰中提取的物質是一種非常重要的化學元素,它的名字叫做‘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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