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不救(1 / 2)

副官遞完話,有些心驚膽戰地候在一旁。

兩個都是馮家的娘子,一個是沈都司的未婚妻,一個是馮將軍唯一的獨女,馮將軍方才就躁動了一次,現在還在一旁虎視眈眈,這不是什麼好做的選擇。

沈意行看著渺茫的夜色,下意識攥了攥手裡的玉佩。

救誰?沈意行笑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這些土匪怕是好日子過久了。

他是來救人的,不是來做選擇題的,出題的資格也不在他們手上。

沈意行扯了扯韁繩,玉雕似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朝一旁的副官道:“大娘子看著怎麼樣?”

副官一愣,接著想了想,委婉道:“小娘子隔得遠,下官瞧不見臉色,但應當是還不錯的。”

那小娘子衣著光鮮,膚白似雪,把一旁沒有休息好的馮清雅襯得麵黃肌瘦,想來是過得不錯的。

沈意行嗯了一聲,半張臉隱匿在黑暗裡,他看著底下燈火通明的莊子,並不急著去給答複。

他現在看張奇就像跳梁小醜一般,上次博弈中留下的印象也大打折扣,如果這群土匪的頭頭就是個張奇這樣的人物,那麼也就不過如此。

這時,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太監,苦笑著走到陣前來,“世子,王爺有請。”

沈意行往後方的帳子看了一眼,四四方方的帳子像個黑乎乎的吃人的怪獸。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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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沈意行遲遲不出來應對,張奇的臉色有些不好。

他叫來大皇子,“你敢騙我?”這馮家娘子要是真的這般重要,那沈意行為何遲遲不現身,不怕他就地了結了她嗎?

大皇子心裡也想不通,嘴上還是強辯道:“本殿下可沒騙你!”

他是個男人,自然最懂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幾年前一場皇家宮宴上,幾乎沒有大臣出席,元帝當時還不算太糊塗,想著要把自己公主嫁一個給沈意行,好歹多分勤奮,也好叫鎮南王安心。沈意行生得跟著神仙似的,公主自然願意,放出消息,要在宮宴上相看他。

元朝民風雖然開放,但是說出相看這樣的話,也就代表著相中了。

可沈意行當夜就帶著他還年幼的未婚妻出席了晚宴,二人堂而皇之地坐在一個席上,渾然天成的一對璧人,叫公主哭濕了一疊帕子。

要不是喜歡,本朝又不像前朝一樣限製駙馬,到手的公主為什麼不娶?還這樣下元帝的臉麵。難不成沈意行這小子心機如此深沉,都是裝出來的?

張奇不想聽這些,叫人來給大皇子上刑。

大皇子一聽,臉色一瞬間就發白了,掙紮著被人拖了下去。

阿瑤被捆了手腳,蜷縮在地上,心裡有種逃不過的宿命感。

知夏擔憂地看著她,小聲安撫,“世子定然會救姑娘的,姑娘放心就是。”

阿瑤搖搖頭,她知道這場鬨劇的結局是什麼樣子,但是心裡還是有一種即將被拋棄的恐懼。

沈意行不會選擇她,馮秉懷和王氏覺得她壞了名聲,一杯毒酒就會送走她。就連原本對她很好的大當家的,現在也不相信她。

阿瑤抿著唇,恍惚間覺得自己回到了兒時,她還是那個不討人喜歡的小阿瑤,掉著眼淚叫人隨意地扔來扔去,都覺得她是個可有可無的物件。

馮清雅麵色發青,極為後悔自己在張奇麵前口吐狂言,說她是沈意行的表妹且同他感情甚好。她其實都沒見過這位大名鼎鼎的沈世子幾麵,到時候自然會被放棄,丟麵子事小,要是被留在這個土匪窩裡,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阿瑤就在一旁,雙目放空,像個漂亮得木偶。馮清雅見她仿佛在神遊,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似乎極為有把握,心裡憋火,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眼見夜色深沉,張奇又叫人出去催促,“你讓那小兒快做選擇,否則彆怪我不客氣了,叫他一個也救不回去。”

張奇自認為很懂男人的劣性根,未婚妻自然是千好萬好,可與這表姑娘之間也不一定就清清白白,更何況馮清雅還是馮將軍的女兒,不看僧麵看佛麵,自然是極為難以選擇。

可張奇就是要看他糾結的樣子。

趙承潤突然掙脫了身後的兩個男子,一腳把張奇踹倒了一邊,少年個子高,腿也長,冷不丁這麼一下,把在場人都鎮住了。

阿瑤悄悄往旁邊挪了一些,這羅刹一般的少年,看著確實可怕。

少年看著張奇在地上□□,冷聲道:“你這糟老頭子長相平平無奇,為人到是極為變態。”

趙承潤年紀輕,身強體壯,一腳更是為了泄憤出了大半的力氣,張奇整個人都騰空了一瞬,倒在一旁,半晌歪頭吐出口血來。

一旁的士兵們阻擋不及,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將趙承潤按住,可少年極為倔強,身姿挺立,叫人壓不下他的腰。

趙承潤心裡有股火氣,看著阿瑤縮在一旁,更是燒得他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馮璟瑤明明是他沈意行的未婚妻,平常見他那麼上心,怕都是做戲,現在到了關鍵時候就成了孫子。

張奇叫他一腳踹掉了半條命,哆哆嗦嗦地叫人扶了起來,竟然也沒見多麼生氣,還笑道:“你有你父親當年的風采。”

趙承潤嗤笑一聲,硬是拖著身後幾人,湊到了張奇耳邊,少年嗓音低沉,此刻恍如鬼魅,“小爺我就算今天殺不了你,以後也不會放過你。”

張奇一愣,後知後覺這少年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趙承潤其實沒見過馮璟瑤幾次,他悄悄算過無數次,可是滿打滿算,一隻手指頭也數的出來。

他雖然是趙永年的嫡子,但是並不在京城長大,十五歲之前,他都被寄養在淮州的外祖父家,趙永年專心朝政,並不太關注他。趙承潤生性惡劣,外祖父不喜他的性格,也待他不好不壞,家小輩眾多,都隱隱排斥他。

趙承潤在那裡日子並不好過,幾乎天天打架,漸漸養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趙永年把他接回京城時,趙承潤早就是個行事霸道,滿身戾氣的公子哥。他有分寸,殺人放火的大事不做,但是也沒少欺負人,他自小就學武,是個難得的武術奇才,同人動手從來沒吃過敗仗,人又生得俊朗講義氣,所以迅速地在京城找到了一群誌同道合的狐朋狗友。

有一天,他們一群人像往常一樣聚在酒樓,叫了幾個唱樂曲的技人唱曲子。有個關係活絡的公子,還叫來了趙首輔的嫡次子趙洮,趙洮長相英俊,同自家妹妹出來遊街,被一個同窗拉到這來,被眾人熱請地挽留住。趙洮無奈地坐下了,說喝兩杯就走。

趙承潤並不排斥這些關係,他們這些高門大戶,就是你和他有交情,他和我有交情,最後就是一張大網,這都是他們以後混朝堂的資本。

他們雖然都姓趙,但是兩個趙家其實往上數三代都沒什麼關係,以往也隻聽說過對方的名聲。兩人對飲幾杯酒,很快就熟絡起來。

趙承潤喝得微醺,隨意地解開外裳,幾句交談已經能看出趙洮的大概品行,覺得這人還不錯,長得好會來事,可以當個熟人發展一下。

趙洮喝了幾杯就擺手,說自己的妹妹同好友在不遠處挑首飾,怕喝得醉醺醺,熏到小娘子們了。

這群喜歡使壞的公子哥們沉默一會,竟然沒有接著灌他酒,就這樣放他走了。

趙承潤看得嘖嘖稱奇,還以為這人有什麼本事,叫一屋子不著調的人都不敢攔他。

許宣那時就是他的狗頭軍師,聞言笑道:“這哪是給趙洮麵子?”

趙承潤不解地看著他,許宣於是叫他往窗外看,趙承潤以往是不會理會這種無聊的行為,但是那天不知怎麼的,就往窗外看了。

一個女孩被下人簇擁在中間,皮膚白得像枝頭的雪,烏發如雲,有一雙水潤黑亮的眼睛,笑起來叫他能感覺到自己有一身的熱血,漂亮得邪性。

趙承潤看愣了。

他在淮地十幾年,沒見過這樣的女孩。

許宣喜歡看他出醜,趁機叫人把他從窗子裡丟出去。

趙承潤猝不及防掉在大街上,衣衫不整,像是叫窯姐扔出來的。他生平第一次覺得不自在,麵色發紅,攏著衣服就要走。

阿瑤已經帶上了麵紗,正準備上轎子,恍惚間見一個人被酒樓丟出來,還以為他是吃不上飯的落魄人,叫下人給了他一錠銀子。

趙洮站在一旁,就見這個原本冷著臉要走的小霸王,麵無表情地接過了銀子,看阿瑤的眼神像是條惡犬。

一旁的阿瑤頹廢一會,開始嘗試自救。她從小就知道,不是自己的東西,就不要死皮賴臉地去強求,但是性命是她自己的,阿瑤想活著。

趙承潤被拿□□繩捆得嚴嚴實實,係在一旁的大樹上。

莊子上的大夫很快就來了,給張奇把完脈以後,叫他不要再輕易挪動自己,以免傷勢反複。

張奇就叫人弄了張躺椅來,絕對不肯離開這裡。周元勸他半天都不肯聽,隻好作罷。

阿瑤見狀,悄悄朝圓妞招招手。

圓妞自小在莊子上長大,今天第一次見這番情景,又是害怕又是新奇,見那個仙子一樣的姑娘被捆住了,止不住地往她身上瞧。

圓妞躲在一個大漢的身後,大漢穿著短打,麵上黝黑,想來是圓妞的父親,正哄著叫她回去。

圓妞不知怎麼的不肯走,悄悄同阿瑤打眼色。

阿瑤想著沈意行不會救自己,等朝廷退兵了,這莊子怕是也不能呆,她得找個地方躲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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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南王幾次叫人來催,沈意行麵色難看,縱著馬去了後方。

鎮南王斜倚在軟榻上,笑眯眯地看著他:“沈都司真是貴人事多,叫本王三催四請才來。”

沈意行連佩劍都懶得解,語調像含了冰,“你到底要做什麼?”

帳子裡的下人都叫鎮南王清光了,父子二人隔著燭火對望,竟然有幾分像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