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金州(1 / 2)

夜間,阿瑤趴在床頭,一頁一頁地翻著話本。

夜色深重,這樣看書難免有些傷眼睛,隻是卷碧不敢管束她,輕手輕腳地將一盞小燈燃在她床前。

“主子早些歇息,莫把眼睛看壞了。”

阿瑤點點頭,也叫卷碧去睡覺,“你也早些休息。”

這間院子做得精致,內室外還有個丫鬟歇息的小隔間,卷碧將床簾放下,依言退下。

袁文琪帶來的話本阿瑤都未看過,一時興起便看到了子時,打更人在院子外頭唱完更話,阿瑤這才驚覺已經子時了。

這話本寫得確實不錯,其中還有一本以起義土匪為主人公的,叫她看得十分激動,且不知是不是地域原因,這寫話本子的人,比京城開放許多,有些略微有些露骨的噥噥軟語,看得阿瑤十分臉熱。

將話本壓在枕下,阿瑤想著話本,不知為何莫名地興奮,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好在床頭的燈還未燃完,阿瑤索性將白日裡嬤嬤給的繩子找出來,趴在床頭編絡子。

燭光將阿瑤的麵龐襯得如一塊溫潤美玉,女孩打了個哈欠,有一搭沒一搭地編著,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第二日早上,阿瑤醒來時已經接近巳時了,她渾渾噩噩地坐在床頭,烏發披散著,有些怏怏道:“大當家的出門了嗎?”

柳嬤嬤見她這幅精神不振的模樣,有些擔心地摸摸她的額間,“姑娘這是怎麼了,夜裡熱嗎?”渝州已經比京城涼爽許多了,且她這幾日不知為何都手腳冰涼,挨著冰塊倒覺得凍人,阿瑤就沒想著要用冰,柳嬤嬤難免以為她是熱得睡不著。

“昨天睡晚了。”阿瑤打起精神來,又問了一遍柳嬤嬤,“大當家的還在嗎?”

阿瑤昨天約好了要同大當家的一起用膳,今天就睡到了巳時,心裡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嬤嬤怎麼沒叫我呀。”

柳嬤嬤又去撥了撥鎏金香爐裡的香灰,見昨日驅蚊的香確實燃完了,這才放下心來。

“主子還沒走,叫我們不要叫姑娘,讓你好好睡。”

阿瑤一下就精神了,雀躍道:“嬤嬤隨意給我梳個發式,彆叫大當家的一直等著了。”

女孩說完,就已經端正地坐在梳妝台前了,柳嬤嬤不知想到什麼,悄悄歎了口氣。

阿瑤收拾好了就去了隔壁靜明院。

桌上沒有吃食,李淮修拿著本河防通議已經在等在桌前了。

見阿瑤來了,李淮修示意她坐到桌邊,“睡好了?”

女孩穿了一件淺綠色的流仙裙,一頭烏發簡單地盤在腦後,露出精致的五官,看著清爽又漂亮,她帶著笑,叫這個早晨都清新起來。

這樣聽著她像是賴床了一般,阿瑤乖巧點頭,還有些不好意思,“叫大當家的久等了。”

李淮修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笑意,很快就消失了,他把書放下,叫下人去廚房拿膳來。

“今日準備做什麼?”他待阿瑤像是待妹妹,這樣問起她今日的安排,就像個細心的兄長。

阿瑤也感受到了,可又不像李淮修那樣忙碌,一時也想不出要做什麼。

想來想去,隻好又問起李淮修,“大當家的今天還要出門嗎?”

李淮修嗯了一聲,他看向阿瑤,“要是還沒有安排,不如教李戾練字。”

李戾記得住許多詩詞,寫字卻跟作畫一般,等閒人認不出來。

阿瑤聞言不由頓了頓,她側頭看向李淮修,男人動作一停,就也側著頭看她。

阿瑤麵上不自覺地就有些羞澀,她以前並不覺得這有什麼的,此刻卻有種難言的感覺,阿瑤不想在大當家麵前丟醜。

“大當家的,我的字也寫得不好看。”阿瑤說著,聲音都小了許多。

這是實話,阿瑤學些旁的東西還好,這樣要耐心的東西就很少能做好,她的字跡勉強隻能說清秀。

李淮修不由多看她兩眼,她生得這般鐘靈毓秀,很難想象會寫不出一手漂亮的字。可想起馮家世代從武,倒也能理解了。

用過膳後,李淮修留住了阿瑤。

書房裡,把宣紙鋪開在桌上,李淮修站立在桌旁,沉吟一會,“寧靜致遠,寫來看看。”

阿瑤拿著筆,心裡惴惴的,有種叫先生催大字的感覺。

見她不好下筆,李淮修也不催促。

這張桌子是李淮修平日裡辦公的地方,女孩此時伏在桌上,瘦瘦小小的,將這張桌子都顯得大了許多。

阿瑤扶著筆,斟酌好久,才仔仔細細地寫了四個大字,寫完後就有些不安,站在一旁悄悄地看著李淮修。

李淮修站在桌旁,垂著眸子看。

其實也不算寫得差,大小相兼,框架精密,隻是看著確實沒什麼靈氣。且女孩瘦弱,所以筆鋒無力,看著軟綿綿的。

李淮修沉吟一會,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字帖,“照著這個臨摹。”

阿瑤見他並不評價,心裡不知是舒了一口氣還是失落,連忙捧著字帖看了起來。

結構細長,筆畫瘦緊挺拔,這該是一本瘦金書。

阿瑤翻了兩下,心裡暗暗叫苦,她連那樣無甚風格的簪花小楷都寫不好,更何況瘦金體這樣鋒利的字體。

李淮修見她一副要遭大難的表情,無聲地勾唇。

男人敲敲桌子,叫女孩回過神來,“就在這練吧,寫不好就來問我。”

李淮修叫下人搬來一套桌椅,放在窗邊,一抬頭就能看見。

這樣說來,大當家的會待到她練完字嗎,阿瑤想到這有些高興,可是看著這張字帖,確實有難度,她在桌前坐了許久才開始練字。

李淮修偶爾抬頭,就能見到女孩愁眉苦臉,小心翼翼描著字帖的模樣。

·

到了下午,李淮修就要外出了。

眼見男人無聲地佩上佩劍,阿瑤側頭趴在桌子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心裡有種酸酸澀澀的感覺。

這叫她想起去外公外婆家的時候,老夫人覺得王家小門小戶,不喜歡她久待,往往去不了兩天就要回去。阿瑤喜歡呆在王家,可是不得不走,她回去的時候,從馬車縫裡偷偷往外看,見外公久久地站在門前送她,心裡就有這種酸酸澀澀的感覺。

其實還是有些不一樣,阿瑤現在還多了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總歸是叫人難受的。

李淮修走在她身邊,俯身拿筆頂撥了撥她的臉頰。

觸感輕柔又冰涼,阿瑤就稍稍往旁邊移了一些,心裡那股酸澀的感覺就這樣被點散了,她莫名有些害羞起來,隻趴在手臂間望著他。

男人低頭看著她的字帖,英雋的眉眼沒什麼情緒。

阿瑤嘴上不說,可她一日比一日好奇,大當家這張麵具下邊,是一副怎樣的相貌。可能不夠英俊?可能是受過傷?總不會無緣無故就將臉遮起來吧。

寫了好幾頁了,李淮修看了會,嗯了一聲,“挺好的。”

也不知道是在誇什麼。

阿瑤回過神來,眨眨眼睛不說話,隻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籠著他。

李淮修低頭看著她,見她像個孱弱的小動物,這樣無聲怯怯的也像是在撒嬌,心裡起了種很奇怪的感覺。

女孩趴在桌上不起來,長睫在臉頰上投下一層陰影。

“你做什麼?”男人聲音淡淡的。

阿瑤隻好仰著糯白的小臉看他,語調有些期期艾艾道:“大當家的,你什麼時候回家呢?”

李淮修看她許久,神色不經意間柔和下來,“儘量早歸。”

·

李淮修走後,阿瑤也沒在書房裡久呆,她把字帖收起來,帶回了自己的小院。

柳嬤嬤要打理府上所有的事情,平日裡很是忙,隻是她將阿瑤當自己晚輩疼寵,時不時就來看看她。

見阿瑤拿著一張字帖發呆,柳嬤嬤跟著看了兩眼,眼神難掩憂慮。

她雖然不識字,可這張字帖她也識得,這是主子的筆跡。

柳嬤嬤慢慢覺過味來,覺得自己將事情想得簡單了,她起先覺得若是主子對阿瑤無意,二人做兄妹也是十分好的,可是叫阿瑤練他的字帖,這也過於親密了,叫人難免多想。

“姑娘,你覺得主子怎麼樣?”柳嬤嬤拿著檀木梳給她梳頭發。

阿瑤眨眨眼睛,“嬤嬤怎麼突然問這個?”

柳嬤嬤的眼角泛起皺紋,很深重像是拿刀刻的一般,藏了許多心事,“老奴就是問問,主子不愛說話,怕慢待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