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受用(1 / 2)

知曉阿瑤回來的消息以後, 馮清雅第一反應是心虛。

她坐在梳妝鏡前,聽著外邊熱鬨的動靜,心裡像是著了火一樣。

一旁的知書手上還包著紗布, 柔聲勸她用些早膳。

馮清雅冷冷地瞥她一眼, “你出去看看, 姐姐現下到哪了?”

知書隻得出去查看,沒一會就回來了, 說大娘子回了自己的錦春院。

馮清雅皺皺眉,“她沒去見老夫人?”

知書道:“去了, 大娘子是同…淮王一起回來的,多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馮清雅想著想著, 心裡越來越不安。如今她看得明白,這府上隻有老夫人隻真心疼寵她的, 如果阿瑤在老夫人麵前說了她的壞話,她才真是四麵楚歌。

馮清雅覺得自己也沒有落下什麼把柄, 當初兩人都叫土匪抓走了,如今城裡關於阿瑤的流言, 也不是她一個人在講,馮清雅這樣想著,本該安心下來, 可是不知為何心裡越來越慌張。

馮清雅回過神來,背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你且拿紙筆來。”她麵上神色不明, “我給母親寫封信。”

現下隻有把王氏找回來,才能叫她安心一些。

·

阿瑤還在收拾物件的時候,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就來了。

這嬤嬤跟著老夫人姓張,是早年老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嫁, 在馮府呆了幾十年,小輩麵見了她都會同她打個招呼。

張嬤嬤笑容慈祥,叫阿瑤同她一起去見見老夫人。

李淮修坐在窗邊,低頭看她的藏書,往這邊看了一眼,並未說什麼。

阿瑤自己大概能猜到自己的名聲,因此並不覺得沈意行還會娶她,以沒想到老夫人會阻止這門婚事,這會聽到老夫人叫她,還有些奇怪。

阿瑤蹙蹙眉,還是跟著柳嬤嬤去了。

兩人走在長廊上,柳嬤嬤就笑眯眯地問她這些日子過得如何,那淮王對她好不好。

阿瑤以往在府上時,同這個柳嬤嬤也並不親近,不知她為何如此關切,因此隻是很謹慎地一切都說好。

柳嬤嬤打扮乾淨利落,一雙眼睛很是清明,不帶攻擊性地打量著阿瑤。

女孩今日穿了淺綠色的百褶襦裙,腰肢掐的極細,叫人覺得一手便可掌握,女孩走起路來聘聘婷婷,露出的脖頸宛如凝脂,眉如遠山芙蓉,麵容不施粉黛,卻依舊有一種麵若桃花的美感。阿瑤像是開了一半的花苞,還嫩生生地頂著露珠。

柳嬤嬤不動聲色地把她打量一遍,兩人很快就到了地方,卻不是方才的正堂,而是老夫人的小佛堂。

門前的丫鬟輕手輕腳地掀起門簾,一股淺淡的香火氣息從裡邊傳出來。

阿瑤情不自禁地頓了頓,這才緩緩入了內間。

阿瑤同老夫人並不親近,這小佛堂來的也很少。

佛堂並不大,未曾置冰塊就已經有些陰涼,堂上奉著個叫阿瑤認不得的菩薩,老夫人跪在菩薩前的軟墊上,閉著眼睛轉著佛珠。一旁還擺著兩個牌位。用深刻的筆鋒寫著祖父同二叔的大名,刻在黑色的木料上,仿佛被人長長撫摸一般。

阿瑤看得心裡一跳,連忙收回了視線,輕輕跪坐在老夫人的一側。

老夫人睜開眼睛,叫阿瑤給兩位先人上一柱香。

阿瑤屏氣凝神,一一照做。

見阿瑤還是很聽話,老夫人這才緩緩道:“你還有個把月就要過生辰了吧?”

阿瑤點頭,“下個月十二便是了。”

老夫人抬起頭來,麵上的表情叫人有些琢磨不透,她轉著手裡的佛珠,道:“以往就同鎮南王商量過你同意行那孩子的婚期,都說是定在明年二月,日子好一些。”

阿瑤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叫老夫人抬抬手製止了。

“意行那孩子,各個地方都出挑。”老夫人轉了轉佛珠,“這親事原本是要定給你二叔的女兒,但是王氏精明啊,早早就把你生下來了。”

阿瑤無意識地抿了抿唇,當年還有這回事嗎?

“婚約不是兒戲。”老夫人看她一眼,“你既然擔了這又嫡又長的身份,就要承擔這個責任。”

“淮王雖好。”老夫人頓了頓,“你不可能叫他一輩子都寵愛你。”

“且他土匪出生,你們結緣也不正當,你嫁給了他,怕是名聲上也不好聽。”

名聲從阿瑤被放棄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壞了,一個被未婚夫舍棄過的女子,想來也不會有個好的名聲。且阿瑤並不覺得自己沾了這個嫡長身份的光,若是當年她晚一些出生,也許被留在京城裡像個孤兒一樣的人就不是她了。

阿瑤半支起身子,深呼吸了一下,緩緩道:“子雖好,但是卻能隨意在陣前將我舍棄,好壞是非,阿瑤自己會分辨。”

“祖母您說這是我搶了雅姐兒的婚事。”阿瑤抿了抿唇,突然並不想同她爭辯了,隻道:“那還給她就好了,讓子娶了馮清雅,我們皆大歡喜。”

老夫人還要說些什麼,阿瑤第一次不守禮節,直接打斷了她,“孫女從小就無人教養,反倒是雅姐兒,孫女不說您也明白,且若不是雅姐兒那日進了孫女的院子,孫女都不會被連累抓走,不管從哪一道來說,我都是不欠她的。”

阿瑤頓了頓,“您要是說孫女占了她什麼便宜,孫女是不認的。”

佛堂裡一下靜極了,張嬤嬤抬抬眼神,並不插話。

“你心裡有怨氣。”老夫人沉默許久,這樣說道,“清雅這事做的確實不好,我過後自然會罰她。”

阿瑤笑了笑,麵上一片祥和,“祖母言過了。”

就算是有怨氣,那也是以前那個阿瑤的,且她並不信老夫人會如何處置馮清雅。馮家人對馮清雅的偏愛,她已經看得夠多了。

老夫人不說話了,手裡不住地轉著佛珠,過了許久才道:“女人這一輩子,圖的不過就是娘家昌盛,夫家繁榮。”

“淮王能保證他一輩子都是淮王嗎?子家族底蘊深厚,就算是沒了鎮南王,他照樣能叫京城的媒人踏破了門檻。”

老夫人說著停了一下,帶著些誘導的意味,“你還太小了,不懂這其中的是非。”

見老夫人這幅暗暗引導的模樣,阿瑤不由仔細地看著她十分蒼老的麵容。

她從前是有些害怕老夫人的,覺得她太有威嚴,太過強硬,看著阿瑤的眼神總是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現在阿瑤卻突然沒有了以往那樣的敬畏之心。

沈意行必定是使了很多好處,不然不會叫老夫人這般為他說話。而老夫人,也是個會偏心,會為了權財拉下臉麵的普通人。

阿瑤想著想著,覺得老夫人也是有些可憐的,她還想起沈意行,他從小就是個極會處理這些關係的人。

沈意行那時在國子監同皇子們一齊讀書,總是會被元帝留下來用晚膳,沈意行有時會把阿瑤帶去,他們同皇子公主在一起玩鬨。

那時阿瑤就是沈意行的跟屁蟲,誰叫她都不理,軟乎乎的小娘子,臉蛋像雲朵一樣,嬌憨地跑來跑去,誰都想挨挨她。

大皇子從小就性子霸道,有一次在禦花園裡,拿糖逗弄阿瑤,讓阿瑤叫他哥哥。阿瑤抿著唇,黑葡萄似的眼睛害羞似的垂著,小臉紅撲撲的,就是不搭理他。大皇子心裡一急,拿顆硬糖砸了女孩的額頭,額上紅了一片。

小女孩不忍疼,委屈巴巴的掉淚珠子,垂著眼睛哭都不敢哭出聲。

沈意行當時還是個小少年,他不主動惹事,抱著阿瑤避去了側殿,阿瑤抿著唇,像隻小動物一樣伏在沈意行的懷裡,哭得臉頰酡紅,淚珠子把他的衣衫都浸濕了,沈意行怎麼也哄不好。

夜裡他悄無聲息地出去了一趟,大皇子就摔斷了腿。

他生得好,那樣俊秀的少年,三言兩語就叫誰也疑心不到他身上。大皇子都不覺得是他,還暗自同二皇子生了嫌隙。

可這次砸了阿瑤額頭的就是沈意行,他叫再多人摔斷腿,無論如何示好,阿瑤都不會伏在他懷裡哭了。

阿瑤的心情意外的平和,她向老夫人彎了彎身子,“祖母的好意阿瑤心領了。”

阿瑤已經不指望老夫人會為她主持公道,或是拒絕沈意行了。

她麵上是一貫的溫和,但是語氣卻很執拗,“子的婚約從那一刻起就已經不作數了,且我在匪窩裡呆了數月,名聲儘毀,自覺配不上子,若是子寬容大量,不嫌棄阿瑤,自然是阿瑤的福分,但不可委屈子,還是請他另娶佳人吧。”

阿瑤以往都是個乖巧聽話的女孩,如今態度竟然這樣強硬。

老夫人麵上有些訝異,繼而皺了皺眉,“你這是要執迷不悟了?”

同李淮修混在一起,老夫人覺得阿瑤已經有了些叫人很是不悅的變化。

阿瑤如月生暈的臉頰在佛堂裡多了股沉靜的意味,她搖搖頭,並不覺得自己是在執迷不悟,“祖母,阿瑤是必定要嫁與李淮修的。”

老夫人眼神莫名,目光裡有些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緒,她緩緩道:“馮家大娘子也是必定要嫁給沈子的。”

阿瑤垂了垂眼睛,“我也不是一定要做馮家大娘子。”

·

阿瑤走了以後,佛堂又來了個小娘子。

張嬤嬤替她打了簾子,放她進去了。

“祖母安康。”來者正是馮清雅,她穿了一身嫩粉色的長裙,笑著給老夫人請安。

阿瑤前腳才走,馮清雅後腳就來了,這怕是一直守在外邊呢。

老夫人瞥她一眼,隻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往日裡是沒見她這樣勤快的。

馮清雅見了她的態度,不由有些訕訕,“我就是來看看祖母,我這幾日確實有些不懂事了。”

老夫人嗯了一聲,“確實。”

馮清雅一噎,心裡已經有些難堪了,還是強撐著道:“祖母,我方才見姐姐來了,不知她前些日子過的好不好,孫女心裡總惦記著她。”

“我倒是沒看出來。”老夫人態度不冷不熱的,老夫人一貫有些冷清的,馮清雅倒是沒看出來,心裡反倒還鬆了口氣。

老夫人心裡卻著實有些惱怒了,馮清雅先前可沒講過,是她連累了阿瑤被一同抓去了,這會是見阿瑤回來了,怕是害怕的緊,來試探她的態度來了。

馮清雅隻以為阿瑤沒有把那事講出來,心裡一下就鬆了。

“祖母,姐姐是要嫁給淮王了吧,何不就叫我替了她,嫁給沈子呢?”馮清雅說著還有些麵紅。

阿瑤生死不知的時候她不好提起,如今人也回來了,她這樣也是為了馮家好,能叫馮家繼續結這一門姻親,誰也不能說她有什麼壞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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