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算了(1 / 2)

坐在馬車上, 阿瑤有些出神。

其實仔細算起來,她同沈意行已經有整整半年沒有見麵了。

這半年又發生了很多事情,阿瑤看著眼前麵色溫和的黑衣青年, 心裡竟然有了一種很陌生的感覺。

拂冬被外頭的人悄無聲息地攔下了, 馬車上隻有兩個人, 中間置著一個小幾, 角落裡放著冰塊。

男人看她一會, 給她倒茶。窗簾裡透出暗色的光,照得沈意行的麵容越發俊朗。

沈意行從小就生得好,在一眾少年裡頭,他一直都有一種如雪般的質感, 高大又俊秀, 叫人一眼就能看見他。

如今他是手握重權的沈世子, 掀掀眼皮就有人圍著點頭哈腰,反倒很少有人關注他的樣貌了。

見阿瑤不說話,也不飲茶,她今日赴宴, 打扮的很仔細,水紅的唇微微抿著,沈意行多看了一眼。

馬車上靜了半晌,男人垂著眼睛笑了笑, “阿瑤, 你生氣了嗎?”

男人麵上帶著股散漫,叫阿瑤想起許多往事。

樊氏還未死的時候,沈意行遠沒有現在這樣的修養,他有一副騙人的皮相,樊氏管不住他, 鎮南王鞭長莫及,他會玩又喜歡玩,眉眼間滿是鬱氣。阿瑤剛做他的小尾巴的時候,還聽他說過臟話。

那時候不僅僅大家公子們喜歡跟著他玩,連宮裡的皇子也巴巴地跟在他身後,為他馬首是瞻。一群人若是惹了什麼禍事,決計不會有人懷疑到沈意行的身上。

即使他就是那個背後出壞主意的人。

阿瑤剛剛到鎮南王府時,是個剛到他腰間的小人。穿著粉嫩的襦裙,叫沈意行堵在了垂花門前。

女孩嘴裡吃著糖,撞在少年的腿上,沈意行故意不動,低頭麵無表情地看她。

阿瑤仰著頭,烏溜溜的眸子往上探,臉腮的軟肉都嘟出來,仰頭仰的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

女孩也不哭,抱著少年的腿站起來,汗津津的小手摟住沈意行的腿。

沈意行應該是很不耐煩帶著她玩,但是樊氏喜歡她,沈意行就牽著她的手,他整日裡懶洋洋的,做功課的時候心情會很煩躁,可對阿瑤很好。

時間久了就處出了些感情,他有一次教阿瑤寫字,寫到青梅竹馬。

少年不知道想到什麼笑了笑,他看著小阿瑤,語氣叫人琢磨不透,“你多舒服,你相公這麼小就把你養著了。”

那時阿瑤還是個小矮子,沈意行的玩笑話,她答的也是很認真。

吃著沈意行的糕點,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嘴裡像含著蜜,拿軟乎乎的麵頰蹭蹭少年的手背,“好,真好呀。”

女孩拉了長長的調子,栽在沈意行懷裡,哄得少年眉眼帶笑。

這樣嬌嬌的小女孩,不怪沈意行那樣愛寵她,去哪都帶著。

同沈意行混在一起的那群少年都比阿瑤大了許多,會擠眉弄眼,用曖昧的語氣開一些葷素不忌的玩笑。沈意行不愛聽,但是也不管。

他向來是這樣,不關他的事,就是有人死在麵前他也不會多給一個眼神。

有一次,就說到了阿瑤頭上。

這個年頭,除了童養媳和一些上不得台麵的陰私關係,少見會有人家把自家的女兒放在彆人家養的,更何況阿瑤還同沈意行定了親事,生得玉雪玲瓏,叫人看了就想摸摸她的麵頰。

那天很熱,阿瑤抱著個小兔子樣的冰糕,坐在小廊上,吃得嘴唇紅紅的。

一群少年悶在沈意行的書房,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院子裡隻有蟬鳴聲,一下一下地叫喚。

阿瑤也不要人管,晃著小腳,一個人捧著小兔子吃得香甜。

二皇子那時母親還有兩分寵愛,是個半大少年,也愛跟在沈意行後頭。

他一個人出了書房,左右看看見沒有人,就掐阿瑤的臉頰,拿走了她的兔子冰糕。

小阿瑤叫他掐得臉腮通紅,少年比他高大太多,叫阿瑤看來,二皇子的身形幾乎擋住了天,她抿抿唇就掉眼淚了。

臉頰被捏的酡紅,細聲細氣地要去告狀。

二皇子按著她的肩膀不讓走,看她一會,眼神莫名,低聲道:“你是不是沈意行的世子妃?”

阿瑤眼淚汪汪地仰頭看他,烏溜溜的眸子裡還墜著淚珠子,二皇子語氣裡有些其他的意味,她其實聽不太懂。

二皇子忽然揉了一下她的小手,他那張還算秀氣的麵孔上有一股異樣的情緒,他低聲道:“你們晚上睡在一個……”

話還沒說完,就叫人一腳踹在腰間,滾到廊下半天都爬不起來。

阿瑤眨了眨眼睛,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就見沈意行滿臉戾氣,麵無表情地看著二皇子。書房裡唰地出來一群人,站在遠處不敢靠近。

沈意行拿匕首,削掉了二皇子一塊肉。

傷都是小問題,二皇子嚇得重病一場,回過神來就指認沈意行,但是沒人和他站一邊,反倒叫元帝把他教訓一通。

那日夜裡,小阿瑤叫嬤嬤抱去沐浴,穿著小肚兜就出來了。

嬤嬤嚇得一驚,抱著阿瑤站在屏風後麵不敢出去。

沈意行這時候該是在書房做功課,但是他現在坐在阿瑤房裡,少年翻著阿瑤小案上的玩具,一個一個地拿起來看。

嬤嬤躊躇著不敢進去,阿瑤雖然還是一團稚氣,但是也不該穿著個肚兜,和這樣大的少年同處一室,即使兩人是未婚夫妻。

沈意行側了側麵頰,叫阿瑤進來,嬤嬤不敢不聽,抱著阿瑤進去了。

阿瑤坐在榻上,手裡還攥著宣紙包著的飴糖,臉頰鼓鼓的,想必塞了不少零嘴,甕聲甕氣地,“你來做什麼?”

她年歲小,不記事,一顆糖就哄得歡天喜地,不知東南西北。

沈意行也到榻邊坐下,能聞到她身上一股奶香味,有些疑心她這樣大還喝奶。

嬤嬤要給阿瑤穿衣裳,沈意行不讓,嬤嬤隻好心驚膽戰地站在一旁。

少年把她打量了一圈,捏了捏她圓潤的小腿,語氣有些發沉,“他還摸你哪裡了?”

阿瑤想了想,記起二皇子的事情,眨眨眼睛又要冒淚花,沈意行沒什麼表情地盯著她,眼神有些沉鬱。

少年說不許哭,她一下就憋回去了,咂摸兩下糖,含著淚搖搖頭。

沈意行拍拍她的腦袋,兩塊糕點往嫩紅的小嘴裡一塞,女孩又鼓著腮幫子笑得甜蜜。

非常好哄。

打那以後,沈意行身邊就再也沒有出現二皇子的身影了。

阿瑤又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高大清俊的青年,青年笑了笑,像個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眼神卻是一如既往,沉鬱又斂然。

“你不要生氣,跟我回家去吧。”

阿瑤抿了抿唇,搖搖頭,從回憶裡抽身出來,“世子,我今天來,是想同你說清楚的。”

“我們的婚約想來應該已經不算數了,世子若是同我祖母說了什麼,還請世子收回去。”

沈意行表情不變,垂著眸子給自己倒了杯茶,語氣低沉像是在哄她,“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

他心裡是什麼感受,並不想說給阿瑤聽。他年少失去母親的時候,就叫那種無力感折磨得心神俱疲,沈意行往後的十幾年都在竭力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不要叫我世子。”沈意行抬頭看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有些沉凝,“我聽著難受。”

這一句話叫阿瑤有些恍惚。

樊氏死了以後,沈意行就被鎮南王送到了書院讀書,阿瑤也被送回了馮府。兩人真正有時間相處時,阿瑤已經是個半大的少女了,對上高大俊美、已然長成了成年男人的沈意行,生疏又有些討好。

她那時很寂寞,對於沈意行所代表的的另一種生活有些向往。阿瑤總是想著自己要是嫁了人,該是會有一個非常美滿的家庭,不會叫她一年四季,坐在一張小案上,一個人吃飯。

沈意行帶著她去遊湖,也說了這樣的話。

男人漫不經心,但是身旁總是有人圍著獻媚。

那天他隻帶了阿瑤一個人去遊湖,阿瑤叫他世子,男人有些不高興,叫阿瑤像以往那樣喊他。

阿瑤並不好意思,以往叫他意行哥哥,後來有些扭捏,於是就怎麼都說不出口。

沈意行也不為難她,男人坐在船頭喝酒,背影高大又挺拔,小臂有些懶散地擱在腿上。

阿瑤乖巧地坐在船艙裡,偷偷看了他許久。

男人若有所覺,拿著酒壺回過頭來,

沈意行看她的眼神很溫和,又帶著股彆的意味。

那是一個男人看心儀女人的眼神,富有侵略性又帶著憐愛。阿瑤當時不懂,日後也沒有仔細想過。

阿瑤呆呆地望著他,沈意行看她一會,就示意她過去。

女孩猶豫了許久,提著裙擺,小小翼翼地坐在他身邊。

沈意行搖搖酒壺,問她喝不喝。

阿瑤看了看他,遲疑地點了點頭。

沈意行就把酒壺給她,低著頭看她,阿瑤抿了抿唇,仰頭喝了一口。

酒辣的從舌尖穿過喉嚨,麻到胃裡,阿瑤皺了皺臉。

沈意行抹去她嘴角的酒漬,很輕地笑了一聲,但是很快止住了,男人語氣有些冷淡,“叫哥哥。”

阿瑤倚在木頭欄杆上,叫著酒氣熏得頭昏眼花,船在蕩,她眼睛裡辣出淚珠來,女孩還是叫不出口。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