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不怕(1 / 2)

夜雨驚醒了府上的人,丫鬟下人們雖然都沒像老百姓那般拿著鍋碗瓢盆開始接雨,但是也都不睡覺了,趴在窗戶上邊看雨。

柳嬤嬤也不驅趕他們,隻要沒明麵上出了院子,她隻當沒看見的,今日這宵禁算是不作數了。

老人家還牽掛著主子,提著燈籠往阿瑤的院子裡去。

這件宅子是楊氏當年客居京城時的宅子,也不知當年是如何的風景,叫李太子放著富麗堂皇的東宮不住,在這小宅子裡頭窩了一旬,離開的時候就帶走了楊氏,至此以後這宅子就封住了,再不許彆人來住。

李淮修在這宅子上頭是有個自個的院子的,但是阿瑤來了以後,李淮修就不愛去那,這院子幾乎沒怎麼住人。柳嬤嬤走到那門前才反應過來,有些失笑地搖搖頭,轉頭又去了阿瑤的院子。

這小女孩愛嬌,一個院子的名字都要想許久,現在也是一塊空空蕩蕩的牌匾,叫下人不知怎麼稱呼。

柳嬤嬤進了宅院,就見姑娘的貼身婢女睡在隔壁廂房裡,現在有些緊張地守在門前,見柳嬤嬤來了,有些慌張地攔了爛。知夏心裡不安,姑娘同淮王出去幾乎算是一夜未歸,也不知去哪了,她怕這嬤嬤挑了姑娘的刺。

見知夏還想看,柳嬤嬤就皺了皺眉,一隻獨眼往知夏身上一掃,知夏立刻就短了半邊的氣,叫柳嬤嬤盤問出來了。

得知兩個主子這時也未歸,柳嬤嬤心下有些驚疑,這深更半夜的,有哪裡可以叫小娘子玩耍的?主子帶著阿瑤,這是去做什麼了?

等到第二天天邊大亮,雨水下個不停,院子裡的青石台都被淹了,兩人還沒回來,柳嬤嬤眯了眯眼睛,心裡猜到兩分,安撫了知夏一番,柳嬤嬤就去了前院。

·

佛寺裡,阿瑤是叫一個小丫鬟叫醒的。

小丫鬟叫墨玉,瞧著是個秀氣機靈的孩子,叫阿瑤起來吃早膳。

阿瑤窩在被窩裡,昨夜跑了溫泉,這會覺得身上暖洋洋的,並不怎麼想吃早膳。

“李淮修呢?”阿瑤坐起來,長發披散在圓潤的肩上,叫一旁的小丫鬟看紅了臉,覺得這小娘子真是生得漂亮。

小丫鬟搖搖頭,語氣有些怯懦,“主子昨夜出門就未歸了,不過留了話,說叫姑娘不要等他,他該是來不及回來用膳的。”

阿瑤倒也不驚訝,點點頭,就叫小丫鬟退下了。阿瑤在榻上翻了個身,心裡亂糟糟的。

她想著李淮修幼時或許差點死在追兵的刀下,心就像叫人捏住了一樣的難受。

李淮修說自己不正常,阿瑤卻不這樣覺得,在阿瑤這裡,李淮修完美無缺。

阿瑤怎麼會不願意嫁給他呢。

阿瑤安靜地打量著這間屋子,很是簡單的裝飾,窗前有個書桌,這是他一概的習慣,年幼的李淮修該是在這裡讀書,叫大臣帶著認字,他沒有玩伴,或許整日擺著一張不耐煩的臉,在這張榻上做噩夢。

阿瑤把被子攏在身上,她凝神地聽著外頭的雨聲,心裡很明白,自己並不害怕李淮修。她有一種由崇拜的愛意,延伸出的憐愛。

她想牽牽他的手,做些叫他高興的事情,告訴他,阿瑤也是十分珍愛李淮修的。

·

辰時到了,街上還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水,徐娘子把醫館一些易受潮的藥材都換了個地方。徐正用完了早膳,安靜地等在外間。徐娘子收拾好了,再與幾個學徒交代一番,就送徐正到學堂裡去。

這學堂的先生是個秀才,已經很久不考科舉了,家裡也無妻室,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就窩在這小學堂裡度日。

徐娘子把小孩送到內室,撐起油紙傘時,邊上的雨水把打瞌睡的秀才驚醒了,那秀才眯著眼睛往前邊望著,見這小巷儘頭,遠遠的有個高大的男人懷中橫抱著一個小娃娃。

秀才一驚,醒了神,手裡的書都掉在了地上,再像仔細看看的時候,那人已經走出了小巷。

徐娘子叫他這一驚一乍地嚇了一跳,“先生,你這是怎麼了?”

秀才回過神來,有些好笑地擺擺手,“我方才見一個人抱著一個小孩,還以為是我那兄弟的小兒子。”

這個兄弟說得就是說書人,同秀才是同窗的情誼,兩人往日是在一家學堂任教的。

徐娘子也跟著看了看,倒是沒放在心上。

早間來醫館的人並不多,有個屠戶仿佛是吃了隔夜的豬肉,有些鬨肚子,徐娘子給他抓了藥,叫他去內間休息一會,若是沒有異狀拿著藥回去修養就是。

幾個學徒在認藥材,徐娘子低頭撥著算盤,她做事格外傷心,一根藥材都要規整清楚。

醫館裡安靜半晌,突然來了個穿著蓑衣的人,麵容叫頭紗遮住了,一隻手臂有些不自然地垂在一邊,懷裡抱著個看著不過三歲的小娃娃,已經燒的有些不清醒了。

徐娘子自己有小娃娃,自然就更關注一些,見這小孩難受的水都喝不下去,不由有些心疼,問起一旁的男人這小孩是如何病成這樣的。

男人似乎很回避同人交談,隻嗯嗯啊啊兩聲,語調聽著很僵硬,徐娘子聽著聽著就皺了皺眉,但還是未說什麼,將這藥方子開了出來。

男人付了銀兩就要出去,那小孩像個物件一樣被抱在懷裡,徐娘子心裡正覺得奇怪呢,一行人突然出現在醫館附近,將這男人圍了起來。

男人立刻就要逃走,隻是似乎不敢聲張鬨出動靜,因此三兩下就叫這群人製住了,幾乎沒費多大的力氣。

徐娘子嚇了一跳,上前一看,這才發現那男人竟然隻有一隻手臂,而這群人的領頭,赫然是前些日子才見過的烏正。

·

京城的一座小院裡,李淮修坐在書桌後邊。

男人幾乎一夜未眠,但是並不見疲態,俊朗的麵容上沒什麼表情。

書房裡靜了一會,李淮修看著手裡的口供,很輕地敲了敲桌子,語氣裡聽不出情緒,“那小孩呢?”

烏正此番廢了大力氣才將這男人抓住,本以為是沈世子或是徐州那邊的人,誰承想他竟是個異族人,烏正原本想將這男人做彆的用處,此刻也隻能按下不表。

“小孩子病得厲害,這人又什麼都不肯說。”

這男人能出來買藥,還能找到醫館,就說明起碼是會一些基本的大元話的,奈何一身硬骨頭,烏正拿他沒辦法,什麼有用的信息都沒拷問出來,此刻有些羞愧地垂著頭。

李淮修沉吟一會,倒是沒說什麼,隻叫人把那說書人提來。

烏正明白他的意思,即刻就去處理了。

烏正出去沒一個時辰,李淮修在書房裡刻玉佩,男人下手精細,眼神很專注,烏正進來時都不敢出聲打擾。

李淮修撫了撫玉上的玉屑,把這半個巴掌大的圓玉收在一旁,這才看向烏正。

烏正立刻拱拱手,將那說書人交代出來的事情一一道來。

原來這說書人家中困苦,特彆是遇上了這災年,他家滿打滿算七口人,照他每月的工錢不過二兩銀子,家裡窮得幾乎揭不開鍋,更何況老父老母與妻子都是病歪歪的,家裡要供三個藥罐子。

眼看一家人要熬不過去了,說書人這才找了個酒樓,他一個秀才,說慣了話的,想著賺些臉麵錢,好歹貼補貼補家中的生計。酒樓的報酬也低,但是到底能過下去,這樣勉強過了幾日,突然有個蒙麵男子找上了他,要他在酒樓裡頭講淮王,就一個要求,要將淮王吹得天上有地上無。

說書人知道這怕是有些其他的門道,但到底是利欲熏心,怎麼也沒想到不過半月,自己一家人都死於這蒙麵男子的刀下。

烏正說著拱拱手,“這異族人怕是籌謀著禍事,不過如今是怎麼也撬不開他的嘴。”

說書人到底隻是個拿錢辦事的,知道的也有限。

李淮修想了想,沒在提這個蒙麵男子,隻問烏正去江南調查的人怎麼樣了。

沈意行透露過,陳氏如今在他手中,但是李淮修不知為何,並沒要叫烏正把江南搜尋陳氏蹤跡的人撤回來。

烏正聞言拱拱手,“那邊的探子來報過了,陳氏確實去過江南,還曾停留過一段時間,在一個客棧住了小一月,但是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李淮修看了眼窗外,心裡略微有些底了。

男人想了想,篤定道:“把衙門外頭的探子都撤了,陳氏不在衙門。”

陳氏既然去過江南,沈意行絕對知道這回事,陳氏背後必然扯著乞明人,沈意行不會將這麼重要的人質押在衙門的。

烏正拱手領命。

“小樊氏今年無子?”男人低頭看著桌上的信紙,像是隨意問了一句。

烏正在心裡確認一遍才在李淮修麵前點頭,“小樊氏嫁給鎮南王十幾年,從未聽過懷孕。”

李淮修嗯了一聲,過了一會才道:“永州王的二兒子,你安置在哪了?”

烏正一愣,心裡頓時火熱起來。

這場雨下的實在及時,幾方人僵持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一下就叫這場雨打破了僵局。

大旱過去了,元帝的人勢必不甘心就那樣不清不白地蝸居在徐州,鎮南王這邊也不會太平,要麼天下一起粉飾太平,將元帝接回來做個傀儡皇帝,要麼,就改朝換代,摘了元帝的腦袋。

李淮修提到永州王,那就是要動手的意思了,烏正拱手道:“跟著我們來了京城,每日都閒的很。”

男人寫了封信,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給他派個差事。”

兩人商量了一會,眼見過了午時,李淮修似乎不準備久呆。

烏正看了眼主子的眼色,笑道:“主子好事將近,何不壓一壓,掙個雙喜臨門?”

烏正隻是說笑討個彩頭,君臨天下與娶一小婦人,哪裡能夠並稱雙喜呢?

李淮修眉眼間染上兩分鬆散,很輕地笑了笑,男人平靜道:“我已然是雙喜臨門了。”

到叫烏正愣了愣。

將事情處理完以後,李淮修知道柳嬤嬤叫人找上門來了,男人轉了轉玉佩,有些好笑道:“我能吃了她不成。”

那奴才也頗為尷尬,拱著手不知該如何回話。柳嬤嬤不便來前院,這奴才就成了傳信的。

“該回時自然要回。”李淮修沉默一會,把佩劍掛在腰間,語氣淡淡的,“叫嬤嬤把請柬先發出去吧。”

奴才一溜煙就回府傳信去了,李淮修騎著馬,看了看天色,雨已經停了,街上都是歡呼的百姓。

李淮修斂著眉,安靜地聽了會。

當天,金州樊家有輛馬車進了京城,在門衛處盤問一番以後,就順著大道往內城走,中間停了一會,一個男人悄無聲息地摸上了馬車。

·

王氏自那日在老夫人麵前失態以後,就仿佛變了個人。她往日裡該是叫這些奴仆喜歡的主子,性子好,待下人又大方,仿佛萬事都不愛計較,決計不怕衝撞了她的,是個人人稱讚的在世菩薩。

可這回卻仿佛是中了邪一般,回來不過三兩日,已然責罵了好幾個下人了,弄得馮府滿府戰戰兢兢,生怕觸了她的黴頭。

老夫人那日叫王氏嚇著了,本來有些好轉的身子又病倒了,一碗藥一碗藥地往肚子裡灌還是整日的頭疼,幾次要將王氏召到身前來責罵,都叫王氏忽視了。